“他居然还肯上我们家的门。”大老爷的话从牙缝里挤压出来。
奴仆听到这句话,小声回道:“老爷您忘记了,天大爷在的时候,周大人是太师书房的常客。谁叫天大爷是第一公子,他排第九,他买天大爷的帐不是?”
话到最后慢慢的低下去,是奴仆想了起来。自从九房里天大爷离开家,没几年,宫里的郭公公崭露头角,周大人就跟郭公公更亲近。
慢慢的,太师使唤不动户部,就调不动钱粮,就渐渐的调不动人。
最近几年屡受郭公公挟制,可以说与周英虎不无关系。
为解太师的困境,其实也是宇文家的困境,刑部尚书宇文大老爷屡屡示好周英虎,想和他深谈一回,约请吃饭,打听他心爱的小娘好用在招待上,可以说下足功夫。
但周英虎一回也没有答应过。
今儿倒好,宇文天刚在家里报出名字,不过半天能传出去多远?第九公子周英虎贼快贼快的来了,跟他在宇文家里安插的有奸细似的。
大老爷咬着牙继续骂:“不愧他有笑面虎的称呼,前天宫里见到,昂着个脸装看不到太师和我,现在打声哈哈就好意思上门?”
狠狠一拳对着外墙打去,怒道:“宇文天件件压着我的头走,留不得他了!”
他的面上同时现出狞笑,不过只维持瞬间,就变成苦脸儿。呻吟一声:“我的手,”
宇文永华不折不扣是个文官,愤恨中的一拳,打伤自己的手。
捧着手更恼更怒时,街道上已不止是骂声。
“叮叮当当”的打斗声刀剑齐鸣,大老爷更气的进不了气而只有出的气。
一些尘封的字样从脑海里出来。
“宇文家百年难遇的奇才,”
“文武双全,不愧是第一公子。”
他无意中一拳就疼的要死,宇文天却在外面大打出手。而且听上去宇文天更厉害。
周老三大笑声又震方圆:“十几年没见能耐不减,虎爷眼里重新有你了。明儿四宝楼摆宴,不来的是孙子。”
大老爷想到自己“卑躬屈膝”邀请姓周的多回。
“老子不吃孙子的酒,滚了别再来,老子陪女儿还来不及。”文天回话依然不留颜面。
大老爷想到“笑面虎”从不买他帐。
周老三带的人多,嗓门儿远比文天高,嘻嘻哈哈中,一递一声儿的把文天压下去:“不来的是孙子喽,”
“孙子,有能耐明儿四宝楼不相见。”
等他们走远,余音袅袅飘到别的街道上,宇文天的跳脚大骂声才重显威风:“孙子的酒是臭的,老子不稀罕吃,滚滚滚……”
大老爷内脏翻滚,险些吐血出来。他长长的抽泣似吸一口气,游丝般的出声:“这横劲儿,得有个帮手对付他……”
“四老爷是家里头一个跟天大爷打起来的人,为天大爷太横,新得一身的伤,他跟天大爷好不起来。老爷不如去寻寻他?”奴仆热心的出个主意。
……
丫头提着灯笼照亮台阶,宇文红在房内接进母亲四夫人,就对侍候的人道:“都下去吧。”
最后一个出去的人把房门带好,宇文红迫不及待:“母亲,三伯母怎么说?”
“别提了,她说也不确定宇文天忽然回来的原因,正担心他回来不怀好意。”
宇文红若有所思道:“可我倒觉得是好事儿。”
“为什么这样说?”四夫人对通往内室的门户看过去:“你父亲痛的好些没有,一百板子,亏得他腿上有伤,是怎么挨得下来。也许你三伯母说对,这宇文天忽然出现不是好兆头。”
“父亲用了镇痛汤已睡着。”宇文红回过,再微微地笑:“可借天大伯的手,撵走香姨娘,二妹也受到教训,以后再也不会吃里扒外,去巴结什么绫大姑娘。”
稍一停顿,淡淡地道:“对医生交待过,他保证二妹就是好了,腿也接不好骨头,从此只能巴结母亲你,纵有父亲宠爱也不能再添堵,母亲觉得这不是好事吗?”
四夫人抚着心口:“可我总是心神不宁,越琢磨越觉得你三伯母的话有见识。”
宇文红挑起眉头。
“三夫人说,你可看到那个叫无忧的丫头,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光彩照人,她幸好一身布衣裳,不然把家里的姑娘们全压下去。别人都看他们父女逞凶斗狠,我看的却是三殿下和明三爷显然注目于她。”四夫人冷冷的告诫宇文红:“绫大姑娘伤了是好事儿,但你小心走了狼,又来了虎。无忧比你生得好呢。”
宇文红也有不安,踌躇会儿,忽闪着眼神道:“母亲看我这个主意可使得,如果明三爷真的高看无忧妹妹一眼,我愿意带着她一起嫁到明家。”
下面的话不用再说,文无忧自然屈居在宇文红之下。一个是妻,一个是妾。
“宇文天肯吗?他走的时候我还没有嫁过来,你外家在外省,不然要有娘家相助,时常的说说你父亲,香姨娘怎么敢对我放肆。今儿真是大快我心,”
四夫人说到这里,意识到跑题。又回到原来的对话上面:“刚才问你三伯母,她说当年也没嫁进家,但她是京中长大,说宇文天以前的威风,就是太师的亲生儿子也比不上。这样的人,他会把女儿给你当帮手?”
宇文红电光火石般问出来:“父亲说永杰六叔的死与天大爷有关,难道当年太师偏爱就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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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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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九章 ,教训爹爹
四夫人对宇文红说过,她没嫁到宇文家以前,家里的旧事都不知道。见女儿又问宇文永杰的死因,嘴角一撇,事不关已状。
“还是别说了吧,以我看难打听的很。你父亲不过提了提,就把一百板子挣到身上。咱们有功夫也多筹划你的亲事,”她抚住额头呻吟:“别出岔子就好……”
宇文红本能的认为六堂叔永杰的死因是个大秘密,但这会儿就母女两个人弄不明白。按母亲说的,为文无忧的美貌也愁了愁,把她影响自己的可能找出好些条,再一一的准备对策。
想着想着,眸光微闪,有了一个主意。
“母亲您说的是,天大伯在威风头上呆着,无忧妹妹的亲事自然不肯含糊。天大伯要是不威风了呢?无忧妹妹也好,太师不喜欢的天大伯母也好,岂不是都由着拿捏?”
她舒展地笑了。
四夫人寻思寻思,也拍案叫好,在她看来,这是一箭几雕的法子:“宇文天害你父亲挨板子,阖家面前丢足了人,等你父亲康复,决计不会放过他。你父亲不是最疼你,但在表面上,咱们事事要和他一条心。能把宇文天拿下来,他的妻子顾氏没了倚仗,太师面前又可以邀上一功。红儿,你从来聪慧,细细的想一个万全的法子,又能压下宇文天为你父亲出气,又能左右无忧那丫头,凭你们俩个的容貌,明家的亲事还不手到擒来?”
宇文绫、宇文红真正相中的亲事都在明家,明三没有定亲,三殿下虽然也好,却已有元妻正配。
母女都有了激动,就差大干一场前的摩拳擦掌时,外面传来大老爷的说话声:“梅香,四夫人睡了没有?要是没睡,为我通报一声,我刚回来,听说四弟身子不好,来看看他。”
……
街道上的喧闹远去以后,文天把院门轻轻关上。一地的月光洒下来,和月院中重新宁静。
动了动筋骨,除去一身的汗水以外遍体轻松,嘴皮子上也没吃半点亏,他满面笑容回房炫耀:“无忧的娘,无忧,刚才给我喝彩没有?”
窗外是幽深花树,离当铺面的几间房有距离,文天笑容更加由衷:“看不到街上也好,免得把那起子腌臜人看到眼睛里,牡丹露洗眼睛也洗不干净。”
烛光的下面,文无忧小脸儿绷的紧紧,严肃的看过来。
在她旁边,顾氏掩面轻笑对丈夫使着眼色:“无忧管家呢。”
“爹爹请坐下,有要紧的话对你说。”文无忧说过下榻,手捧上一旁的白瓷提梁茶壶。文天摆一摆手阻止她:“管家的时候无威不行,琐碎事儿不要做。”
文无忧重新回去坐好,小身子板得笔直,好个当家人模样。顾氏为丈夫送去茶水,借倒茶的空儿悄声取笑:“你可仔细了,女儿要教训你。”
“你就开心看笑话了。”文天佯装不满。
顾氏回座,文天喝过一碗茶水,文无忧慢条斯理开口:“爹爹,进京的路上约法三章,无忧大了,就要管自己的家,为给无忧练练手儿,进京以后家务事体,迎客往来,都是无忧做主。”
“是,我女儿越发的出落的好。”文天对女儿翘起大拇指。
“下午回来,咱们又说过,宇文家的人离的越远越好,因此爹爹同无忧约下,不再与人乱使威风。免得这起子人不如爹爹,坏招儿层出不穷。爹爹母亲和无忧都不怕,却耽误咱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玉石可不和石头碰上一回又一回。”
“看我女儿多会当家。”文天大声称赞。
无忧黑黑脸儿对他:“不招惹坏人,也适用于所有人不是吗?为什么适才和人打架斗狠,为什么不守约定?”
文天忍无可忍地笑出来:“适才来的?你们知道是谁?第九个猴儿笑面虎,不打他还行。”
第九个猴儿?
文无忧差一点儿笑出来,又险些好奇心大作,但忍下来继续和父亲理论:“虽是爹爹相识过的人,但十几年没见,心地兴许都变了,没弄清楚以前更不应该同他逞威风,无忧知道爹爹的能耐,无风无浪打发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话一语中的,倒不是文无忧胡乱吹捧。她是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却对自家爹娘知道斤两,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刻不放松的注视着,文天语塞。
“偏偏又露身手?说的多,招出他的混话一堆,去……那种地方……”
无忧舌头打结,闺中女儿知道不方便直说“惜花院里小娇娇”。
“老实乖巧”让女儿教训的文天沉下脸:“管家的人句句不能含糊。以后你独自当家,遇上浩然让人拽去这种地方,你也因为难为情说出口而放过他不成?放过第一次的,就能放过第二次。遇上一次就不能轻饶了他。”
得到鼓励,文无忧抿唇一笑,大大方方的再次责问:“惜花院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还有人为爹爹守着?您把母亲放在哪里,又把无忧放在哪里。”
文天扳起手指算起女儿听:“那一年,爹爹十五岁,是浩然今年和你定亲的年纪,没两年认识你母亲,当年就离开这里,以后就有了无忧好女儿,日子从早到晚陪着无忧和母亲。不管惜花院里有什么人守着,都与爹爹没有关系。”
“是啊,爹爹走的时候,年纪还不算大,就去那种地方,也只是吃杯茶会个人。”顾氏也为丈夫说话。
拿云家的浩然做比较,无忧一刹那就听得明白。
她和浩然为什么不是去年定亲、前年定亲,因为年纪小不能成就夫妻。今年无忧十一,浩然十五,依然不能即刻成亲。但少有人刚定亲就成亲?过上两年,刚好成亲,也有个方便是云浩然恰好回京科举。
想想浩然就能知道,与浩然差不多年纪的爹爹纵然乱逛了地方,也不会出来不好的事儿。
文无忧笑容又多出来三分,点一点头:“惜花院这件就放过去,但是和人乱逞威风这事儿,以后再不可以。”
“听我女儿的。”文天笑嘻嘻。
“房契已看好,就选这间离宇文家最远的居所,请爹爹看过,附近住的没有您大名头儿时的对头吧?”
小管家人把房契送来。
文天随意一看:“就这个吧,咱们不是刚说好,以后无风无浪打发这些人。”
“那祭拜过祖父母以后,咱们就搬家。”小管家人决定下来。
一家人坐到一起,文天说起第九个猴儿笑面虎在京里的趣事来。到睡的时候,春草送无忧回房,她拖个床铺睡到床前,方便夜里无忧使唤她。
……
夜静更深,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悄然出现在窗外,点了一枝香伸进去,片刻后,进去又出来掠墙而走。
天色虽昏,也能看出他的手臂上托着一个人。熟睡着的文无忧没有发现换了“床铺”,睡得依然香甜。
没一会儿,黑衣人消失在街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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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章 ,第五个猴儿小心眼
竟然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劫持,主谋会是谁呢?
文无忧抱膝坐在草地上想,嫌疑最重的,头一个是昨夜来闹事的第九个猴儿笑面虎,第二个是宇文太师。
她为什么不把挨一百大板的四老爷,和母女都受创的宇文绫和大夫人算进去,是身处的地方、待遇没有可挑剔的。
眼前是一道白练似瀑布,飞珠溅玉般从悬崖峭壁滑落。也把周围深谷无路的地势点明。除非文无忧真的是只猴子,否则以少女的力气,十分之一的山壁也爬不上去。
身后不远是硕大的木屋,坐落在繁花丛中。文无忧自那木屋中醒来,铺的是绣褥,盖的是锦被。
屋里样样摆设齐全,架上有书,案上有笔,几上有香茶,盆架洗浴东西一样不少。
碧玉盘中装新鲜点心,一看就知是今天做出来的。
这样好的待遇,风景又好。四老爷和宇文绫母女才不会提供。
风雅之地,头一个浮上无忧心头的,只能是十个猴儿似的人物。昨夜出现的笑面虎周大人率先中选。
爹爹昨天说的故事,隐含十大公子并不互相交好。说完后又直截了当的对女儿说了句俗语:“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