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嫁给谁?”小郡主急急的问:“天底下还有比我三表哥更好的人吗?”她嘟起嘴儿,身子往后一堆,好没意思地道:“我不信。”
文无忧也扁起嘴,小郡主是个随心随性的性子,因没有长大,有随心随性的资本。在她的面前,很容易的就跟着她一起随心随性。谁叫她小呢?她又能怎么样……
咦?不对。这小小的人儿昨夜刚刚算计过自己。文无忧重新沉下脸,把木尺子在桌角上一敲,装出来厉色:“不许跑题,继续说事儿。”
“是你先跑题的,是你说要嫁给别人的,是你惹起我的好奇心,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你以后嫁给谁?我继续和你当知己。二,你不肯说,我走了。”小郡主抱着手臂,好一副昂扬而不可打动的模样。
文无忧脑子又不笨,在她话音刚落就反驳:“我几时要和你当知己?”
“凡是坏蛋郭,恶人郭的对头,都是我的知己。”小郡主有理有据。她把手臂抱得更高些,都快抬到下巴上,小眼神儿眨巴眨巴着,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偏要和你做知己。
文无忧迅速衡量下。一位郡主倒也罢了,但看上去她小脑袋里装好些消息,又能在昨夜算计自己,这一点太要紧不过。她能算计自己,这算过人之处,不排除自己用得上。
“好吧,我和你当知己。但是呢,只有我嫁人的时候才会对你说,你也知道,我实在怕了。”文无忧摊一摊手比划下周围的环境,忽然从云家的准儿媳变成长公主府的准儿媳,文无忧有现在不说的足够缘由。
小郡主看样子就不是好蒙骗的人,她颦着小眉头想上一想,也认为现在不能勉强,但是呢,她也不能轻易的就此放过,伸出小指头:“那你确定下来嫁给谁,头一个对我说,行吗?”
“行。”文无忧和她拉了勾。
小郡主接着说下去:“表哥们呢,在外面走动有什么稀奇。丢了随身的物件儿,也不算稀奇。”
“等等,随身的物件儿哪能随意丢?”文无忧疑惑的打断她。
小郡主直接又是一个白眼儿:“就不能丢了帕子,丢了几两碎银子?”
文无忧陪个笑脸儿给她:“是是,你再说。”帕子掉了确有可能。
“丢在哪里都有可能,但是那一天,乔家来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指名要见我万安姨母。后来我问看门的人什么气派?看门的人先是这个样儿,”小郡主说到乔氏时,本就小嘴儿撇到半天里,这会儿再用力往下撇着,看上去都觉得吃力。
文无忧扑哧一声乐了。春草在外面见到,也跟着嘻嘻笑一声。姑娘又肯笑了,郡主是个好客人。
“看门的人说,我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个使唤人,又眼神儿不正只是乱瞍。凭她是个官儿,也不能说见长公主就见。看门的人就让她留下话,她不肯。看门的人不理她,她在大门上一守就是四、五天,终于等到万安姨妈出门儿去,她往轿子前面一跪,双手捧着一个包袱,说机密大事,有关府上清誉。”小郡主说的过程里,又抛好些不屑出来。
文无忧寻思道:“包袱里就是二爷的帕子?”
小郡主点一点头。
“这就奇怪了。捡到外面男人的帕子,闺中女儿哪方便送还?她家里总有兄弟,没有也应该由父亲和叔伯交还,这才不妨碍到她自己才是……”
话渐渐的低了下去,文无忧瞠目结舌下,她懂了。
小郡主很会察颜观色,不禁有些得意:“我认你当知己,你并没有丢我的人。”
文无忧没留神听这句完全抬高她的话,犹在不敢置信里:“闺中的姑娘送还外面男人的帕子,这也太大胆。长公主若是不答应亲事,她可怎么办?”
“她知道我姨妈心地软,人慈善。又算定二表哥糊涂油蒙了心。”
文无忧让提醒:“是啊,长公主收到这帕子,哪能不问过明二爷的,二爷的意思是……”她不等回答又明白了。其实想一想乔氏娇媚艳丽的面容,也就等同于答案。
小郡主气呼呼:“姨母叫来二表哥,斥责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她把个小手点点,凌空飞舞好似她亲眼看到。
文无忧撇起嘴儿,但现在不敢打断她,不然她又不肯说完:“后面呢?”
“我二表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叩头。后来,就这样了,这个歹毒差点毁了我表哥名声的坏人就成了这家里的人。”小郡主满面沮丧,如果她不是力陈曾要嫁的是明三,又足以让人怀疑她曾和明二爷定过空口亲事。
“说完了?”文无忧不放心,先追问一句。
小郡主还在气愤里,随意道:“说完了。这个消息大吧,看在你是我的人份上,我不得不提醒你。”
几时又成了你的了?文无忧纳闷,从昨天见到她开始,自己的身份就一里一里的变动。先是夺她亲事,再就让她算计。再然后呢,就要当她的知己,不当还不行。现在倒好,彻底降下去,直接成了郡主的人?
当不起啊当不起。文无忧把郡主从自我陶醉和自我“沉痛”中打醒,笑得的有点儿坏坏:“这个消息不小,但要我信你,得真实才行。你实说吧,大门上的人听你的,我相信。但长公主审二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学着她,纤白的手指点起来,轻笑掩面:“好似你就在旁边,这一句,你敢说不是假话吗?”
小郡主语塞,但很快反唇相讥:“很生气的时候,难道不会这样点点点吗?”
她的手指又点动地面,再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觉得这样好玩。
“我就知道是你猜的,二爷回的话,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文无忧断然道:“这个消息随便听听,接着说下一个。”摆个张牙舞爪:“不说,还要打你呢。”
一根鸡毛掸子拿上来,原来文无忧没有丢掉木尺,小郡主见到,又把她的兵器也握好。
木尺再对上一回掸子,大眼又瞪小眼一回,两个人同时又乐了。自然的,小郡主笑得哈哈哈,文无忧揣了几天的心事,笑的浅浅。
笑上几声以后,怀揣疑问的人——无忧姑娘开口:“现在说昨天晚上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是你的帮手,你让我在这个家里只防备二夫人,难道不应该最防备你的帮手?”
小郡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把她从头到脚一通的打量。文无忧知道对付这小鬼,正常法子都不行。把脸儿怒起来:“你又想怎样?”
“你真的想知道吗?”小郡主下一句话几乎就等于说出来。
鉴于她是个有发誓前科的人,不等她明说,文无忧没好气的又发了誓,声明她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自己的父母,和丫头春草。
玉成郡主的眼珠子一通乱转,也没有这就说出来。而是大模大样地道:“既然你是我的人,”
文无忧腹诽,是这会儿有求于你,才不是你的人。
小郡主机敏的很:“你在心里说我坏话了吧?”
“没有。”文无忧更大力的反驳回去。
“哼,我不爱听的时候,也会在肚子里说话。但是呢,不管你爱不爱听,你都是我的人。要不然我凭什么带你长见识?”
冲着最后一句话,文无忧“忍气吞声”的没还击,默认一回是郡主的人。
玉成郡主倒是想此时就说的神情,但是昨天的男孩子又跑了来:“姐姐,万安姨母问你是不是在捣乱?你应该去姨母面前站班儿了吧?”
玉成郡主依依不舍的离开,文无忧依依不舍的送她离开。那一对姐弟走出这个院子,男孩子摊开手板儿讨人情:“给钱,银票一张。姐姐你说过会儿就来喊你,免得你说话太多,什么都说了出去。”
“可你来的太晚了,我钻了床底子,又说了好些话,你才来。”玉成郡主忿忿的不满。
男孩子眼睛一亮:“你还钻了床底下,呜……”眼泪没到,先来上一大声干嚎:“你说去收拾人,才不带上我。你是去玩的,去玩了!你不带上我,我回家就告状。”
“好了好了,给你钱,别哭了。你来的真的太晚了,我都说出来好些。下一回早些来,免得我全泄了密,我可一个钱也不给。”玉成郡主没有办法,荷包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弟弟。
在弟弟笑逐颜开的时候,玉成郡主悄悄嘀咕:“幸好你还不识数儿,分不清五两和十两的银票,大小上没有分别。”也就是说郡主还是扣下了不满的银子。
而且她给出去的这钱,貌似即刻就有补充的地方。男孩子翻来覆去的看银票,笑嘻嘻道:“不是我来晚了,是三表哥带我吃果子,我再来,就晚了。”
“三表哥还在家吗?”玉成郡主欢快了,扯上弟弟的手:“走,见他讨钱去,咱们算代他陪了客人是不是?”
姐弟一口气跑到明三爷的面前。
明三爷让吓一跳,头一个反应:“文姑娘出了什么事情?”玉成郡主号称京中第二难缠精,绝对不虚,跺脚道:“表哥心里还有我吗?还有我们吗?”
男孩子跟后面叫:“还有我吗?”
明三爷板起脸,对付小表妹最好的方式,就是你比她凶。她在绝对压制下是个乖孩子,不然能上天就上天,能翻地就翻地。
但今天不太奏效,明三爷刚挂上脸色,小郡主索性跳了跳脚:“我陪了的,给钱,不给凶。”
“给钱,不给凶。”男孩子原样跟上。
“玉成,你是不是皮痒?”明三爷威胁地道。
小郡主后退两步,在一步就能出门槛的安全距离内,黑了小脸儿对上:“表哥,你一点儿不疼我。”
“哪里不疼你,你个胡说八道的小丫头,你说我强抢,又终弃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小郡主冷笑:“我什么都知道,你喜欢文家三嫂,你让小青去陪她,怕她出事儿,可你为什么不找我,你只找了小青。”
明三爷很多时候会让表妹惊骇掉,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装的事情从哪里弄来。荣王的丫头小青没有缘由的去陪文无忧,确实是他指使。但是有一点,他随时想到随时真的面沉如水:“玉成,我要是再发现你走地道,上回我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玉成小郡主往门槛外面就跳,尖叫道:“我没走我没走!”
“你挨过的巴掌还记不记得?”
玉成小郡主抱着小屁股,嘴里嘟囔着三表哥是个小气鬼儿,头也不回的往外跑。男孩子傻住眼:“姐姐,等等我。”也跟着走了。
明三爷呼一口气,不放心上来,有两封重要的信只能推后再回。小表妹活泼伶俐,但是呢太活泼伶俐。她刚陪过文尚书之女,三爷不能安稳。
他得去看看才行。天知道那个小丫头的嘴里会说出来什么。始乱终弃?和玉成曾有过婚约?这种当时为了救玉成而不得不说的话,现在还能拿出来胡扯吗。
欠揍的小丫头。
……
见到他进来,文无忧并不奇怪。她不知道明三爷是不放心玉成郡主,她只是盼着他主动前来。
就在刚才,和小郡主说话的中间,明三爷出现在门外,文无忧差一点儿流露出希冀,以为他带来云浩然的消息。因为玉成郡主的话题太骇人。明三爷又离开,文无忧才没有过多的失落。
大宅门里的内幕,永远能推敲很久。在明三爷进来以前,文无忧也没有过多的盼望。津津乐道都喜欢,她也在想着乔氏是这样的人吗。只有明三爷进来以后,一道心思闪电般把她劈回现实,她还等着见云浩然呢?
面庞儿轻轻扬起,嘴唇似动非动,流露的期盼只怕瞎子也能感觉。
明三爷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回答:“他没有往家里来,请容我停几天主动登门。”云浩然回来的当天,明逸就知道。他的拖拉只有一个原因,他想等到文天回来,最好由文尚书决定,他的宝贝女儿见不见前未婚夫婿,明三爷肩上的责任就下去好些。
见到以后结果好,跟明三爷没有关系。不好,泣血含恨的,明三爷一旁儿凉快,乐得不管。
他不出意料的见到面前的少女黯然神伤:“他回来了吗?”
“回来了。”
“请你……。”文无忧说下不去的原因,是心头骤遭巨石擂捶。她以为云浩然回来的当天,哪怕在深夜里也会闯公主府见他。
云浩然是愿意这样做,但他有别的羁绊,身陷失恋中的人想不到。
悲伤在最难过处,不一定是号啕,也不一定捶胸顿足。无声无息的泪如两行不会停息的溪流,雨点般的往下滴落。有的落到地上,似有轻轻的“啪哒”声,似乎能看清摔成八瓣儿,而每一瓣都带着主人的伤心怨和愁。
有的在衣襟上一点湿,很快化成主人忧愁中的一点,为她又平添忧愁。
明逸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无忧的愁又满房里云涌。他没有好的话安慰她,也想不出来什么可以安慰她。就走上一步,因有眼泪,把帕子送上前去,柔声道:“擦擦吧,”
文无忧没有多想,本能的倒是想接。但明逸电光火石般想到,这位姑娘稍有一点儿接近的举动,她就会多心。一抬手,把帕子又收回袖子里。嗓音也硬回去,回身找了离得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低低道:“别哭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能主动让他来吗?我让他来的,你又认为我做手脚,而且你也死不了心。”
没有另外劝解办法的情况下,明三爷选择推心置腹。
这场退亲,文姑娘和云浩然实在冤枉。不冤的是那正寻死觅活的云刘氏和让一道具结折腾的云家。但文尚书为女儿选错亲事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聪明人也会犯错,但幸好,文无忧没有出嫁,她还能另定良人。
明逸并不能由此判定,倘若云浩然和文无忧依前约成亲,小夫妻就会过得多让长辈们干扰。这亲事算了的话,是由顾氏说出来。
他的心思,一是等待文天,二是真心为文无忧着想:“他主动的前来,才是他的心意。让我压着来的,又有几分意思?”
文无忧听的懂,因为懂,她默默哭的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