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在这种时候不太宽厚的寻了寻根源,她的伤心来自哪里?父母选错亲事呗。
什么郭村,什么锄奸计,都与真正的情意没有关连。归根到底,怪你爹怪你的娘,三爷没有什么好劝的。
他能做的就是离开文无忧,走到厅口吩咐人:“去太医那里拿些安神压惊的药。”
三爷觉得自己做的不错了,有关切有体贴有实物。这位姑娘,你可以不用难过了。一回身子,本打算心平气和说的几句滞的不上不下。
木着的面容,应该因为伤心。但那木中带着生气全无的,至于吗?
明逸有些小慌乱,也顾不上这位姑娘爱多心,打迭精神来劝:“保重自己为上。”
木着的面容纹丝不变。
明逸的慌乱添上三分,柔声道:“为一个不要你的人生气,不必。”
木着的面容一动不动。那种哪怕春风拂面,我自冬寒大地的神情让明逸彻底慌乱。
狠狠心,来一记重药:“云家不要你了!”
文无忧呆坐依然是听不到。难过组成重重的盔甲,把她包围在内。陪伴她的只有她的心思,耳朵外的话一个字也听不进。
“这可怎么办?”明三爷能办的大事儿不少,独哄姑娘从没有过。打小儿他生得好,都是姑娘们追着他后面,哄他还差不多。哄个姑娘?他光想想就打个激灵,还不如跳河里洗冬天的冷水澡呢。
“太医,快传太医。”
“请母亲,快请母亲来。”
“春草,你好好的劝,你赶紧的劝。”
春草这个丫头,是不能用一般丫头来衡量。眼里只有无忧姑娘的她,可不会唯唯诺诺。对着明三爷翻眼:“姑爷,您呢?姑爷!”
春草为什么不喜欢云家,迅速就转入到看好明三爷的阵营。既不是因为三爷生得好,也不是因为三爷家世好。更不是昨夜地道里得知三爷救了姑娘出“狼窝虎口”——这是玉成郡主的说法。
因为云家没担当啊。
这倒好,刚把新姑爷捧起来,这一位就“春草你劝”。春草明晃晃的鄙夷,谁封你当甩手大掌柜?
文无忧默默的伤心。
春草和明三爷默默的相对两瞪眼。不能因为干瞪眼而忽略文无忧,春草分出瞪眼的钟点儿哄上两句:“姑娘别哭。”说完,就继续瞪着新姑爷。
明三爷让她瞪着,认为应该做点儿什么。但他要劝还是找不到好的话语,他就对着文无忧瞪瞪眼,再继续和春草瞪眼。
一回这样,春草可以接受。第二回 这样,春草可以忍受。第三回……春草忍无可忍的火冒三丈:“这叫劝吗?劝人,不会吗?”
外面火烧火燎的进来一个人,没听全话就嚷着:“怎么了怎么了?我来了。”玉成郡主跟龙卷风刮起来那种火爆而出现。
后面跟着嗣哥儿,随身不离的糖块含在嘴里:“我姐姐来了,都让开,我姐姐来了……”
姐弟两个一左一右的站好,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圈。顷刻间从明三爷看到春草,从椅子到了条几底下,从地上又仰面望望他们不可能望得清楚的梁头上面那方向。
左一圈、右一圈、前一圈、后一圈的看完了,都没有留意到文无忧凄然的木呆模样。只顾着赶热闹,追问明三爷和春草:“三表哥三表哥,凶丫头凶丫头,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不回身,又叮嘱弟弟:“嗣哥儿说话把糖取出来,小心呛到你。”
嗣哥儿就把糖取出来,握在手心里就势成了一个肥拳头,抬到头顶上去,再接再厉给姐姐造势:“好玩,带上姐姐。父亲母亲最喜欢姐姐,再才喜欢嗣哥儿。”
明三爷嘴角抽动,按照以前,他听到表妹表弟这种对话,他可以笑出来。但春草瞪着他呢,他刚流露笑意,春草恶狠狠的恼了:“我家姑娘还在难过,姑爷怎么能笑!”
玉成小郡主当不得这一声儿:“谁在难过,我来瞧瞧。我一瞧就好了。”转身到文无忧面前,从她进来闹腾到现在,这才发现不对。伸出手摆动下,文无忧没反应。对她说话,文无忧没反应。
“没有想到她这么感动?话也不会说了。”小郡主深受“感动”,捧着小脸儿笑得神游天外。
她是有多感激玉成呢?只能是感激玉成才会是这个模样。
玉成小郡主对着春草大为满意地道:“你应该劝着,我没做什么,不值什么,不用为了我犯呆。”
“几时为你过!”春草劈面几句:“我家姑娘是为了前姑爷!”
玉成小郡主的小脸儿唰地变了颜色,不是为她,她还可以接受。为了别人——这个人不是三表哥——郡主决不答应。
怒道:“你把话讲清楚。”
嗣哥儿用过威风,本以为安心吃糖。见姐姐又发脾气,急急忙忙取出嘴里的糖,握在小手里,又成一个拳头,帮腔道:“刚青虎(讲清楚)。”
吃糖的口水太多,话就含糊成这种。
明三爷是想拦的,但春草又不听他的,还有小表妹虎视眈眈在一旁,三下五除二,春草说了一个底朝天。什么为云家的不值,什么为云家的犯不着,什么我家姑娘重情重意,此处注明,从没有为你小郡主感动过,请不要乱自贴金子,姑娘不出钱,春草也不出。
夹七夹八的话里,夹着小郡主及时发现三表哥在侧,使眼色干咳嗽把昨夜的话压下去,春草说完了,小郡主也明白了。
小郡主一蹦多高,尖叫一声:“你欺负我!”蹿天猴似的蹿到文无忧面前。
今天注定不能安稳吃糖的嗣哥儿如临大敌状,跟着也站过去。
文无忧还沉浸在自己忧伤中呢,明三爷面沉如水,就要把表妹喝止。
但小孩子的话出来的从来快,玉成郡主已有一声直奔文无忧:“哈哈哈哈,原来你婆家真的不要你,假的也不要你,哈哈哈……”
春草大怒:“这是什么话!”一抬手,对着小郡主肩膀甩去。肩后风声响动,小郡主的两个护卫一抬手,对着春草的肩膀甩去。
明三爷也面上无光,咬着牙骂:“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往滴血的心里扎刀子,扎完了又拔,生怕滴的不够多。却见到呆滞着的文无忧动上一动。
准备过去教训玉成郡主的脚步嘎然止住,一个心思电光火石般掠进明三爷脑海。
以毒攻毒,是上上的法子之一。
小郡主的肩头还是让人握住,她不管是落到谁的手里,先抱着小脑袋愤慨:“我就要说她,亏我一睁眼就过来陪她,她心里没有我……”
耳边一个悦耳熟悉的嗓音:“你说的好,照这样,怎么讽刺怎么说,给钱。”
“三表哥?你说的是真话。”玉成郡主一看这个人的面容,激动的先不能自己。
明逸点一点头。
玉成郡主挣脱他,到嗣哥儿身边,用干净帕子取出他嘴里的糖:“干活计了,挣钱了,糖会呛到你的。”
嗣哥儿和小郡主做好准备。
小郡主一个眼色给弟弟:“哈哈哈哈哈……你婆家不要你了,哈哈哈哈……快来陪我……”
“快来陪我姐姐,你家家不掉你了,不掉你了……”嗣哥儿喊的也起劲,没几声苦着小脸儿:“喝水。”吃太多的糖再大喊,嗓子里百般的难过。
明逸倒水喂给他,姐弟再次齐心合力地捧腹大笑,真的捧着小肚子,笑得小风采神一阵子,鬼一阵子,神鬼莫辨。
春草也看出意思,不再和护卫打斗,而守在一旁。
文无忧的面容先是动了,再就扑簌簌的泪珠落下来。“姑娘”,春草紧紧抱住她:“能哭就好,哭出来吧,哭完了可就别再伤心,为云家,呀呸呀呸呀呀呸!”
“呀呸呀呸呀呀呸。”小郡主杏眼圆睁,和嗣哥儿一起也换了说词。
这乱劲儿,是头大象昏迷估计也能醒。文无忧渐渐的回了神,回想到失了态,当着这些人的面丢了人。
春草喋喋不休的劝解:“为了谁,值得吗?”小郡主没完没了的饶舌:“你不感动你不感动,你居然不为我感动?”嗣哥儿跟风似的学话:“都听我姐姐的,我姐姐最受宠,我排第二。”
纷纷扰扰的近来事,也回到脑海中。
抬眼处,春光花媚的背景下,万安长公主凝神望过来,也有关切也有同情。
文无忧全想了起来。
扶着春草起来,盈盈行了一礼,含泪道:“多谢。”说过,头也不回的往自己住处。
昨夜听到的话是真的,她应该感谢明家周护。
苦等云浩然,为他不惜去求有嫌疑的周英虎,拜托瞧不上眼的宇文绿,等来的却是恶耗。文无忧深信郭村又做了什么,跟头一道赐婚圣旨那般。所以,她没有和南关侯定亲,是不是明家也付出许多。比如明三爷又把终身许给人一回。
她正伤心呢,回房去独自难过并不算失礼。万安长公主由着她去了,明三爷也松一口气。
都会说话了,想来积存的郁结不至于大病。
小郡主随后跟上,让明三爷叫住。鉴于三表哥在郡主面前为人过于“正经”,小郡主满面警惕:“我劝人呢,不是表哥让我劝的吗?”
“给你钱!”明逸拖长嗓音。
玉成郡主即刻欢天喜地:“拿来。”接到手上一看,眼睛溜成明珠状:“这是多少?”
明逸作势要打她:“天天玩,没看书吧?这几个字也不认得了。”
“认得,太多了,我慢慢的认。”玉成郡主笑嘻嘻念出来:“五仟两。”欢呼一声往后就跑:“我会好好的劝她。”
衣带一紧,嗣哥儿揪住。满脸的不高兴:“表哥给姐姐钱,姐姐给我钱。”
玉成郡主进项五仟两,心花怒放、心情大好、荷包银子可以不要。掏出一卷的银票塞到弟弟手里:“呀,看你没洗,粘乎乎的,弄我衣服上了。”
她的银票数额小,都是五两、十两的,这一卷也不过一百两左右。
嗣哥儿也听不清楚话了,粘乎乎小手捧着银票笑出小豁牙,一卷呀,好多:“我不会生你气的。”
“是我生你的气。”玉成郡主反驳过,想到弟弟挺起作用,轻拍拍他:“小财迷,钱收了,干活去。”
姐弟两个追着文无忧主仆走,护卫追着他们走。
等人都走光了,万安长公主颦起一团轻愁,轻声问儿子:“云家的小子是明理呢,还是他也受了挑唆?”
“回母亲,都一样。”明逸远望蓝天,悠悠然的回答。有什么区别吗?云家的小子明理,文尚书之女也死了心,以后不再闹腾。受到挑唆,她也死了心,以后安心呆在这里,直到把她归还文尚书那一天。
……。
云浩然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幸好他出门前,家里派了个车,这车把他一路送回。
家里的人围上来,都是一个意思:“浩然,你说了没有?街上的谣言咱们应付不了。”
云浩然望一圈子,不管是叔伯还是老太爷辈分,大多嘴上起了火泡。
活该!
云浩然暗暗地快意。
让你们在我母亲耳边胡说,让你们不管自家房头的人胡说。如今一道具结成了枷锁,当天退亲当天定亲难免招人闲话,满街的闲话都由云家应付。
活该!
他分开长辈们,冷漠的道:“退亲了!还能说什么。人家也不会答应。”
身后有什么枯萎了,有什么沮丧了,有什么绝望了。对付谣言正确方法,不理会自然下去。回应它,越涨越大。
云家不想回应还不行,这就听到云浩然的肯定回答,“扑通”,有几个人摔倒在地。
云浩然理也不理,回头看视一眼都没这打算。径直进来,见到憔悴的母亲倚着门东张西望。
“退亲了,母亲可以不用再闹了。”云浩然丢下这句话,就越过身为长辈的母亲,先行回到房中。
门帘摆动着闭合的那一刻,泪水如脱缰的野马从他面上滑落。而外面的云刘氏,担心如脱缰的野马从身体里飞逸。她呻吟一声,缓缓的瘫软在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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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哈哈哈。
第一卷 第八十六章 ,通顺
云刘氏软在门上的动静几无声息,云浩然在房中也就不用留意。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心如冬天的死灰。本就寒冷,更无萌发生机的可能。下意识的拿上书,对着上面的字开始发呆。
云刘氏清醒以后,窥视儿子在看书,活似没事人一样,又放下一层心。
……
没有人失恋不痛不苦不有道深深的割痕在心头,但身边有个随时捧腹的“哈哈哈,你婆家不要你了,谁让你不感动我来着,哈哈哈”,伤痛会打折扣。
这折扣不是减少,取决于郑重有多少的伤痛,不会因为几个可笑而降低,它只是转化成别的发泄方式。
比如:一早,文无忧气苦而转为恼怒,冷眼睡在身边的小郡主:“回你家去,别在这儿笑话人!”
玉成郡主扮个鬼脸儿:“我高兴在这,我就睡这,你管不着。”
床尾爬起来睡意朦胧的嗣哥儿,还没有睁开眼就道:“高兴。”打个哈欠,趴着继续睡。这位也留宿了。
文无忧烦恼的不行。
郡主姐弟从昨天开始,睡在自己房里,吃与自己同桌。虽然这不是文无忧的家,无忧也没忍住下了逐客令。虽然这逐客令跟没下一样。
实在是太气人,怎么难听,小郡主就怎么说,嗣哥儿就怎么跟上。
小郡主快快乐乐穿衣裳:“有人让婆家不要喽,就会跟我凶,你就跟我凶有用吗,有人让婆家不要喽。”吐一吐舌头:“一个负心人,有什么可难过的。”
这话难听吧?对于失恋的人实在扎心。但她只九岁,能生的气只能是气不过回喊几句:“别跟着我,回你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