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配之训妻记——帘卷朱楼
时间:2018-02-01 15:22:20

  丘如意却接过话去。笑道:“你问我二哥才是白做功呢。这间庵庙规矩极严,他也是因为熟了。这两年才得进来,却也只在我母亲跟前,哪里敢在庵里到处游玩?今日你得以进来,想来一是因为世风如此,再则也多半是因为你家身份不同。依我说,你也不用操这份心,这里的明因法师自然安排的妥当的。”
  丘如海暗看妹妹一眼,责怪道:“这是安兄的一片孝心,你何必把话说成这样?我虽不知有何好风景,你却对这里极熟,何不推荐一二,以全安兄的孝心。”
  丘如意知道是因为自己说话太直,不符和二哥如今的圆滑处事,于是笑道:“倒是我顾虑不周了。夫人向来喜欢花木,这庵里后面几株琼花清秀淡雅倒真值得一赏,我每年这时过来,都会在午后偷了空闲过去观赏的。”
  丘如意说到这里一顿,复又笑道:“我看夫人素昔似乎更偏爱鲜艳浓香的,未必会喜欢这等素淡花木。幸好明因法师禅院里倒是植了几株垂丝海棠,如今正是花开鲜艳的时节,或许安公子可以请明因法师邀夫人去欣赏,明因法师最是个大方爽朗的,必会应允的。”
  安世诚连忙谢过,丘如意笑着还礼,然后各自离去。
  丘如海也陪妹妹回禅院,在路上,他便忍不住笑道:“后来倒也罢了,我看你先前和安世诚说话,怎么好似带了点调戏的意思在里面?”
  丘如意正色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一个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丘如海不以为意,笑道:“反正和你平日里与他说话的腔调不同。”
  丘如意细想一下,不由点头笑道:“可能是和他说话格外放松的缘故吧。其实也不怪我,看他一脸别扭样儿,就让人觉得好笑,此消彼长,所以我说话就放纵了些。再者,我到底是他的恩人呢——若不是我,他哪里知道丘若兰的德性,是我帮他避免了一场错误的姻缘,所以在他跟前,心态难免有些高高在上。二哥请放心,以后我会注意的,再不会这样大意,幸好是他,若是换个人,只怕就真得罪人了。”
  不过也可能知道,就算得罪安世诚,也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的,所以她才敢面对身为贵公子身份的他生些轻慢之心吧。
  丘如意心中暗惊,不由出口警告自己和丘如海道:“以后咱们真该注意些,总仗着是他家的救命恩人,故心生怠慢,这种心态真是要不得,完全一副挟恩图报的模样,实在不符合咱们家的为人行事。”
  丘如海便笑道:“这不消你说,咱们就是什么样人家,哪里敢以卢国公府的恩人自居?便是安世诚现在看着客客气气的,但他那样身份的,谁知什么时候惹得他不高兴,就翻脸不认人。和他在一处,我可不丝毫不敢心生轻慢,一直小心谨慎着呢。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恃恩骄纵的人,今天该不是受赵月儿事件的影响,才会如此大意行事的吧。”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怔,她到底是从哪里又从何时生出来的自信,认为即便自己得罪了安世诚,也不会惹出祸事来的?
  就在丘如意含糊地赞同丘如海的推测时,安世诚正满腹心事地慢慢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寻思:方才丘如意说话间轻松自如,究竟是在代表什么呢?
  若说她知道他二人的亲事,在自己面前,不是应该含羞带娇的吗?
  若说她不知道两家亲事,所以才神情自若,但她说话的声音语调为何又与从前不同?
  安世诚一边暗道丘如意的心思实在是奇怪不可捉摸,一边又忍不住回头往丘如意兄妹二人的方向张望。
  却不想,丘如意此时也正因为心里的疑惑,亦趁着丘如海不备,悄悄往安世诚那边看去。
  四目相接,虽然二人距离颇远,丘如意却又恍觉二人似近在咫尺,如今偷看却被正主逮着,不由霞飞满脸,腼腆一笑,欠一欠身,便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安世诚难得见一回丘如意这般娇羞模样,一时竟看呆了。
  直到卢国公夫人派小尼姑来寻儿子,安世诚才回过神来,提步前行,心里却不由地苦苦思索:丘如意方才的那一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好像她方才与自己说话时,亦有几个颇为奇怪的笑容,莫不是其中也有什么深意不成?
  可怜安世诚哪里明白,那几个奇怪的笑容,不过是丘如意想到自己解救了安世诚的姻缘,所以禁不住得意的笑罢了。
  安世诚直到走到母亲跟前,仍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好收了,恭恭敬敬上前和母亲说话。
  卢国公夫人此时已礼佛完毕,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明因说些佛事,见儿子回来,便随口问了几句。
  安世诚一一回答了,又笑道:“方才遇着做完佛事的丘氏兄妹,彼此打了声招呼,他们请儿子在母亲跟前代为问安。”
  安世诚说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变相的提醒母亲,可以请丘如海兄妹过来了。
  但卢国公夫人闻言,却只是淡然点了下头,却无其他的表示。
  安世诚见了,心里不由隐隐有点失望。
  其实卢国公夫人已经认可了丘如意,她此时的心里,并不把自己当高门的贵夫人,只作一个长辈,所以,认为按长幼尊卑来说,丘如意该上来给自己请安,若她先提出来,事情便就变了味了。
  但对于丘如意来说,卢国公夫人位尊,她不召见自己,她如何敢上来自寻没趣。
  两方一时倒相持不下,却也没僵持多久,因为丘若兰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终于还是决定来福善庵走一趟。
  丘若兰是为了终于病愈的母亲还愿来的,所以一上来就出手大方,什么都要阔大一等的,香火钱亦是给的丰厚,好让佛祖菩萨感知她对上天庇护母亲的感恩戴德。
  对于这样阔绰的主顾,福善庵的尼姑们自然欢迎,都笑着赶来献殷勤,奉承话说了一箩筐。
 
 
第一三五章 弄巧成拙
  丘若兰表面看着泰然,其实心里却火急火燎地,生怕卢国公母子提前离去,她不知为何这次卢国公夫人冷待她,便想错这次机会,再得卢国公夫人的青目,不然以后怕真再不能在秋枫山庄登堂入室了。
  终于等到还愿事毕,丘若兰打听得丘如意还未去拜会卢国公夫人,便请小尼姑引着去见丘如意,欲邀她一同去拜见卢国公夫人。
  倒不是丘若兰善心大发欲成全丘如意,而是因为她拿捏不准卢国公夫人为何没有召见丘如意。
  她贸然请见,万一惹卢国公夫人不悦,拽上丘如意,也好多个人分担,若是其中真有什么好处,她自会有办法让这好处在丘如意那里一点不剩。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丘若兰在丘如意的眼中,基本上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黄鼠狼,能躲就躲。
  所以一听说丘若兰过来说话,丘如意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就说我现在要诵经,不能让人打扰,恕不便相见。”
  丘若兰在院门听了,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便转身走了。
  倒是卢国公夫人已经做完佛事,不急着回秋枫山庄,听明因等人说佛事也有些絮叨了,正想找个俗家人说话呢。
  偏安世诚是个男人,不似妇人那般饶舌,况且心中有事,越发没有话了,只管静候在门前。
  听见丘若兰求见。真是打瞌睡遇着了枕头,卢国公夫人便笑着命人去请丘若兰进来说话。
  安世诚少不得退出房去避嫌。
  庵里禅院到底简陋,院里没有游廊。只一条青石路自门前延伸至房门,既然只有一条路,安世诚和丘若兰在院里相遇,也是顺理成章的了。
  安世诚的身份地位比丘若兰的高,且又男女有别,只见他此时恍若没看见丘若兰似地,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丘若兰慢慢迎面走在青石路上。直到安世诚行到眼前,她才袅袅施礼。柔声说道:“若兰见过安公子。”如此一来,却正好堵了安世诚前行的路。
  原来丘若兰最是了解安世诚的。
  虽然国公府是从穷苦出身成了权贵的,所以没有寻常权贵之家高高在上的凌厉,安世诚本人在众人眼中亦是老好人一个。一向以文会友,从不仗势压人。
  但是丘若兰却知道他向来推崇儒家学说,内里极其讲究遵循三纲五常,又认为男子以刚强为贵。所以他虽出于礼法回避她,是绝不会对自己一个出自丘家的小女子让路的。
  果然便见安世诚大踏步地从青石路上而行,若是别的女子见了,便识趣地退避到土路上,让安世诚先行过去。
  但丘若兰此时却在心里打定主意,立意要今天出现在安世诚跟前了。
  先前丘若兰因为担心被安世诚挑了错处。一直裹步不前,不曾真正和安世诚接触,如今疑心卢国公夫人心中或已选定了丘如意。迫不得已,她决定直面安世诚,对于自己的容貌和温婉甜美的气质,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再说安世诚忽被一女子阻了路,不由皱眉:好一个不懂规矩的女子。
  又听眼前人自称“若兰”,他心中恍然。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的“丘若兰”了。
  安世诚眼睛便不由往丘若兰身上扫了一下,心中颇觉得奇怪。看着倒是面熟,莫非从前见过?
  丘若兰双瞳剪水,看到安世诚皱眉,不由想起前世的安世诚来:面对其他女子时,不管对方如何香娇玉嫩,他都是这般木怔冷清,没想到今天自己也享受了这种“待遇”。
  丘若兰心中暗叹的同时,却猛然发现安世诚眼睛似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转。
  她心中欣喜万分,她知道这代表安世诚是花了心思的,不由越发的星眸澄清,含羞带怯。
  安世诚却早就转了心思,打去年到现在,除去丘如意,他也是见过几位丘家其他小姐的,只是没往心里去,说不定以前也见过,此时觉得有几分面熟倒也不稀奇。
  安世诚见丘若兰只管偷瞄自己,越发不喜,知道她无心让路,便从喉咙里嗯出一声来,然后一点头,面无表情地错身走了过去,心里对丘若兰的印象也更差了:此前只知她是个有心机的,如今看来,还不懂男女大防,轻浮无礼,更不知上下尊卑。他也见过几户大家的女子,就数丘若兰最不知礼数,看来得好好叮嘱一下丘如意,万不能和这种人走的太近,免得被带坏了。
  倒是丘若兰不知二人那一错身的工夫,安世诚心里就有了许多的想法,她只是根据安世诚的表现,心中暗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任对方如何的仙姿玉色,也绝不会稍假辞色。
  但是她不会气馁的,当然目下还是先讨好了卢国公夫人要紧,免得被国公府排除在外,机会就更加的渺茫了。
  在丘若兰的有意奉承下,卢国公夫人心情舒畅,有点埋怨地对丘若兰说道:“在京城时,你还时常来府里玩耍,怎么一回了顺阳城,竟从不登秋枫山庄的门了,亏得两家的庄园还紧挨着,想来是嫌我是个老太婆,说起话来太闷了。”
  丘若兰闻言,心里苦笑,卢国公夫人真是倒打一耙。
  卢国公夫人一到秋枫山庄,就开始大发请帖,几乎天天宾客盈门,她哪能插得上空拜访?便是卢国公夫人真有空闲,她手无请帖,上门拜访,怕也只是自讨没趣吧。
  当然丘若兰不能对卢国公夫人说这些话,她刚费劲心思讨了卢国公夫人的欢心,若真要说出来,她方才的工夫就白费了。
  丘若兰乖巧笑道:“若兰也巴不得能时时跟在夫人跟前,聆听夫人的教导。只是前段时间我母亲身子不适,我虽及时从京城赶回来为她老人家请了名医诊治,但病去如抽丝,少不得在母亲跟前侍奉,每日尽心帮着调养身体,哪有出来走动的心思和时间。如今母亲终于痊愈,我也能放心来这里还愿,没想到就遇着夫人也在些礼佛,想来是上天见我仰慕夫人的心虔诚,所以让我在此和夫人相遇吧。”
  卢国公夫人听了,点头赞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真正孝顺的。说起来,今天不独我在这里礼佛,你恐怕还不知,你的堂姐如意小姐也在这里做佛事呢。”
  丘若兰本还在心里想着如何引出丘如意来好上眼药,听了卢国公夫人的话,便趁势说道:“我倒是听家里人讲她一早就来了,方才我做完法事,便想着邀她一起过来的,哪知她却还在颂经,说不能见外人,我便只好先过来了。”
  一时又疑惑道:“寻常做法事,一时半刻也差不多了,不知如意姐姐发下什么大愿,竟然用这么长的时间做法事?”
  明因法师在旁听了,不由细看丘若兰一回,对卢国公夫人笑道:“我就说如意小姐是个孝道,每每来了,在佛祖菩萨面前把全家都念叨一遍,听说她快要添小侄子,只怕越发得要在佛前颂经了。”
  卢国公夫人一笑,她已经听出丘若兰话里的意思,这是丘如意故意磨蹭打借口不想见她呢。
  卢国公夫人倒不怪罪丘如意,想必丘如意知道两家结亲的事,这会子正害臊呢,所以不肯过来——虽然有些失礼,却也有情可原,说不定丘如意现在就在佛前为这桩亲事祈祷呢。
  至于丘若兰口里的挑拨之意,卢国公夫人也全不在意,她知道丘若兰是个有心机的,此时怕仍在争取国公府的亲事呢,谅她一个没家世的小女孩儿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此时又会奉承,哄得她也心中正乐,也就不太计较这些了。
  丘若兰倒是极了解卢国公夫人的喜好,从前鲜有单独和卢国公夫人说话的机会,此时便尽力发挥她的优势,妙语连珠,说话恰到好处,把卢国公夫人逗得满心的欢喜,不知不觉就到了中饭时分,卢国公夫人苦留丘若兰一同用斋饭,丘若兰却之不恭,便只好陪着一处用了。
  安世诚得了消息,就自己在外面随意用了斋饭。吃过饭后,又准备往母亲处侍奉,却正遇着了出来处理事务的明因法师。
  安世诚想起丘如意的提议,便出言询问。
  明因法师笑道:“安施主真是消息灵通,必是丘家兄妹告诉你的。那几株海棠还是我师父在时种下的,因为她老人家时常在树下诵经,每年花开的便透着些灵性,与众不同。若不是极亲厚极虔诚的施主,轻易不会请去欣赏的。今天看来,它们与夫人倒是有缘,一会儿若是夫人有兴致,贫尼便请夫人过去一赏。只是因为那是我庵众人的修行之所,却不好请安施主过去,还请莫要见怪。”
  这关着俗僧男女之别,安世诚忙道明白,一边目送明因法师离去,一面又心里怦怦直跳,他觉得自己终于领悟了丘如意饱含深意的笑容和话语了,脑中浮想联翩,心里却又喜又气,难以名状。
 
 
第一三六章 白走一遭
  就在安世诚心也哆嗦身也哆嗦不知是气是惊的时候,卢国公夫人在丘若兰和明因法师一左一右簇拥下走出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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