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悍——画江
时间:2018-02-01 15:24:14

  寿阳公主顿时气得脸都绿了。
  这个李婉宁,仗着皇兄现在离不开李奉贤,倒是愈发地猖狂了,竟然连她这个主人的面子都不给!
  “怎么,是说不出口呢,还是很难抉择?”贞慧郡主到底不敢直接在公主府和寿阳公主怼上,便将矛头对准冯淑嘉,有意为难她。
  哼,冯异是靠着她们李家发的家,冯淑嘉也该唯她马首是瞻才对,接了帖子来赴宴可以,但是立场一定要明确——冯家,不过是李家养得一条狗而已,冯淑嘉有什么资格和她像方才那样说话!
  畅音阁的对峙,就是远处湖岸上的人也瞧见了,更别提已经到达饮绿和啄红两处亭榭的女客们了。
  她们多是寿阳公主和贞慧郡主宴会上的常客,深知两人之间的恩怨,哪怕各自都有阵营立场,见此情形,却没有有一个人敢去上前相劝的,都各自寻了由头,或别过脸装作没看见,或直接干脆走开。
  有隐约听见争执的缘由的,都不禁为冯淑嘉捏了一把冷汗,被贞慧郡主如此咄咄逼人,又有寿阳公主在边上盯着,冯淑嘉今日不管站在哪里一边,都是个错。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战成名
  唉,武安侯家的这个小姑娘,好像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宴会吧,偏偏就陷入了这等进退维谷的境地,真是时运不济啊……
  众人在心底为冯淑嘉哀叹。
  畅音阁里,气氛更是紧张,如一张绷紧的弓,稍稍一碰,就会箭矢离弦,深中靶心。
  就在这凝重之中,只见得冯淑嘉似毫无知觉地轻笑一声,一脸认真地看着贞慧郡主,一字一句地答道:“什么‘公主派’‘郡主派’的,郡主这话我听不太懂呢!
  不过呢,我倒是时常听家父提起——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郡主真的要划分门派的话,那我自然是圣上派的!”
  寿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一个机灵鬼,李婉宁故意给她下套,她却偏偏不吃这一套,避开二选一的为难,另立门派,轻松破局。
  瑞珠和采露也都很高兴看到眼高于顶的贞慧郡主吃瘪,却不敢像寿阳公主那样肆意大笑,只能强忍着,两张小脸儿都憋得通红。
  贞慧郡主被冯淑嘉这番“圣上派”的言论给弄懵了,听得寿阳公主的嗤笑声,才明白自己被冯淑嘉给狠狠地下了面子,顿时气得跺脚,指着冯淑嘉的鼻子就要开骂。
  然而冯淑嘉却已经快她一步,一脸感激地慨叹道:“不过呢,家父能够从一介乡野村夫,成为如今心怀黎庶、忠君爱国的悍将,这都多亏了汾阳王的教导和提携。这样算起来的话,汾阳王也是‘圣上派’的呢!”
  贞慧郡主扬起的手顿时僵在半空中,心里明明气得要死,手却不敢再往下落半分。
  冯淑嘉的“圣上派”是传承自冯异,而冯异的“圣上派”是汾阳王教授的,她现在要是打了冯淑嘉的话,那岂不是否认冯淑嘉的说辞?
  汾阳王不是“圣上派”,想想这话传出去的后果,她就忍不住心惊。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冯淑嘉,她记住了!
  寿阳公主见贞慧郡主气得眼睛都绿了,开怀大笑,亲昵地摸了摸冯淑嘉的发髻,忍俊不禁:“你这个门派立得好,天下一家,都归属于‘圣上派’!圣上若是知道自己已然成了此派的掌门,不知道得有多高兴呢!”
  冯淑嘉装作天真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臣女也是常听家父教诲为人臣子者要以忠君爱国为第一要义,才信口开河说了什么‘圣上派’的,公主可千万不要说到圣上面前去,否则家父只怕要责怪臣女胡言乱语了。”
  “哈哈哈~”寿阳公主笑得直不起腰,勉强忍着笑,道,“这可不是胡言乱语!你就放心吧,圣上听了这话只会高兴,说不准还会赏你呢!”
  隆庆帝赏与不赏的,冯淑嘉并不稀罕,她只是希望这样的话能够多多地传到隆庆帝的耳朵里,将来汾阳王恼恨忠君爱国的冯异挡了他的谋逆之路,再如前世一样伪造证据进谗言时,隆庆帝能够稍稍犹豫一下,查证一下,看那个一心为国忠君的臣子,是否真的背叛了他。
  冯淑嘉面露娇羞,还有一分极力掩藏的不知所措,垂首不语。
  饮绿和啄红两处亭榭里的,以及方才徘徊在湖岸边的女客们,见冯淑嘉三言两语之间另立门派,破开死局,顿时都松了一口气,涌上前去,莺声燕语,说说笑笑的,很快便将气氛重新吵得热络起来。
  她们之中是有人死忠寿阳公主,有人巴结贞慧郡主不假,但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明面上这两位脾气都不怎么好的贵主子能够勉强和谐相处,不拿她们撒气,她们自然是高兴的。
  而这一切,都多亏了冯淑嘉方才的机变应对。
  众人看向冯淑嘉这个初初进入京城权贵圈子的小萌新,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打量和慎重。
  冯淑嘉并不知道,她已经一战成名,此时她正看着寿阳公主手里的那份《初荷图》出神。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这幅《初荷图》上的题诗,正是宋代大诗人杨万里笔下的《小池》。
  这其实是一幅绘诗画,中规中矩,以画赋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相反因为绘画太过于写实,又在其旁配上了这首小诗,看起来一目了然,更让没有探寻芳丛幽境的兴趣。
  然而,这确确实实是荔山居士的画作没错,虽然只是一幅没什么情感的应酬之作,可是冯淑嘉却还是忍不住眼底微红。
  前世,如果说有谁在她最为艰难和绝望的时候,不计回报地伸手拉她一把,教会她坚强隐忍,教会她谋算手段,同样也努力教诲她放开枷锁,善待自己的余生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名闻天下的大儒,荔山居士林维。
  虽然最后一点,她一直都没有学会。
  她所在乎的人都已经含恨而终,那她的余生又有什么意义?
  像荔山居士一样故作旷达洒脱地游戏人间,以此来麻痹已经日益麻木的心灵吗?
  她做不到。
  她知道,荔山居士也做不到。
  所以他在画荔枝图的时候,总是那样的神情哀伤落寞,悬笔滴墨如泪,画废了一张又一张的稿纸。好不容易画成一幅,也是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哪怕有人给出多高的价格,也绝不出手。
  然后在某一天,所有的荔枝图都突然消失一空,再也不见踪迹。
  她找过,却一无所获。
  因此现在市面上流传的荔枝图,不是荔山居士早年的创作,就是他人仿冒的赝品。
  前世她有幸看过两幅荔山居士亲手绘就的荔枝图,一幅为早期之作,一幅为近期之作,早期者鲜妍明媚,近期者飘零哀伤。
  那时候,她不知道荔山居士心里有着怎样沉隐哀伤的过往,自顾不暇,也无心去探知,就那样一把火将自己糊涂的前生烧尽,崭新的今世打开。
  这一世,轮到她去做那个伸手之人,帮助荔山居士踏过心底的伤痕,偿还他前世的恩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回敬
  寿阳公主因为冯淑嘉先前的那句“圣上派”挫了贞慧郡主的气焰,大为快慰,有意在众多贵家女子面前抬举冯淑嘉,便主动招了她近前,指着那幅《初荷图》,笑问道:“冯妹妹,你来看看,荔山居士这幅《初荷图》如何?”
  从“冯姑娘”到“冯妹妹”,可见寿阳公主已经接纳了冯淑嘉进入她的社交圈子,并且十分愉快。
  贞慧郡主冷哼一声,神情不屑。
  冯异就是个出身乡野的莽夫,白氏也不过是个落魄的秀才之女,这夫妻俩焉能生出聪慧多才的女儿来!
  冯淑嘉本无意出风头,但是贞慧郡主的傲慢轻蔑让她意识到,即便是今日她有意避让,贞慧郡主也不会因此就对她多一分和颜悦色。
  既然如此,那她不如索性让贞慧郡主再炸毛一些,失态一些,先讨一些前世罪债的利息,也顺便交好寿阳公主。
  汾阳王就是再得势,总还是隆庆帝的臣子,只要稳住了隆庆帝,还愁不能自蔽己身吗?
  更何况,今世冯家和汾阳王是你死我活的利害关系,这注定了她不可能和嚣张跋扈的贞慧郡主成为朋友。既然如此,倒不如早点选好立场,免得两方都开罪了,让冯家的处境更加艰难。
  况且,汾阳王只要不糊涂,就不会将女孩子相交时的吵吵闹闹当成大事来看待,甚至是亲自插手解决。
  最多,汾阳王只会疑心她是个眼皮子浅又自私自利的人,还没过河,就想拆桥,以攀上自以为的更大的靠山罢了。
  冯淑嘉打定主意,移步上前,认真地端详桌案上展开的《初荷图》,良久,才谦逊地微笑道:“荔山居士是当世大儒,他的画作自然是好的……”
  贞慧郡主嗤笑一声,没见识的村姑,谁品评画作会上来就是一个“好”字啊!
  冯淑嘉不想任由贞慧郡主奚落,却也不好和她直接起冲突,只得面露惶然无措地看向此次赏荷宴的主人——寿阳公主。
  寿阳公主早就不耐烦贞慧郡主屡屡挑战她的威严了,见状立刻冷笑一声,瞟了贞慧郡主一眼,反问道:“怎么,看样子,你是不赞同冯妹妹的话了?”
  “我当然……”贞慧郡主一脸傲慢地说道,然后话还没有吐完,就意识到自己中了寿阳公主的圈套,气得双颊发红,却不好直接对着寿阳公主发作,冷哼一声,强行调转了话头,将战火再次烧到冯淑嘉的身上,“既然你说好,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幅画好在哪里?”
  “好在绘制得十分尽心。”冯淑嘉微微笑道。
  贞慧郡主又是一声嗤笑:“尽心?荔山居士的哪一幅画作不是倾尽心血的?要不然怎么会成就书画大师的美名!”
  冯淑嘉依旧微笑着,透出几分强自维持的镇定自若,相比起贞慧郡主的趾高气昂,越发地显得识大体,顾大局。
  “居士的画作自然是每一幅都倾尽心血,精彩绝伦。”冯淑嘉一脸敬仰,微笑道,“然而这幅《初荷图》最尽心的地方不在于荷之鲜嫩、蜻蜓之纤巧,而在于居士对邀画之人十分尊敬,所以一点一笔,都是落笔前精心布局过的,因此整个画面十分工整细致。”
  不还是没有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嘛!
  这幅《初荷图》布局究竟好在哪里,运笔又妙在何处,一句话都没有点评到,反而是避重就轻,说什么对邀画之人的态度!
  可见是什么都不懂,故意在这里信口胡诌装大尾巴狼呢!
  贞慧郡主又是一声嗤笑,正待要咄咄逼人出言嘲弄,却听得寿阳公主抚掌惊叹道:“真是好眼力!冯妹妹是怎么看出来这幅《初荷图》是应酬之作的?”
  贞慧郡主一惊,愕然看了冯淑嘉一眼,旋即回过神来,又忙去看桌案上展开的那幅《初荷图》。
  确实,此图用笔工整有余却灵活不足,少了荔山居士画中的那份洒脱自然、无拘无束,所以虽然荷叶纹理尽现如实,却总少了一分出水迎风的自然风韵。就连那上头的蜻蜓,也是纤巧有余,灵动不足。
  她方才忙着和寿阳公主作对,和冯淑嘉较劲,倒是没有仔细地观察这幅《初荷图》,以至于还没有开始真正的较量,就先落了下乘!
  贞慧郡主盯着桌案上的那幅《初荷图》,眼底风云变幻,最后凝成一片沉晦恼恨。
  冯淑嘉那个鄙俗村姑,怎么会有这份见识,肯定是早就和寿阳公主套好招儿,这会儿故意在这儿一唱一和地来让她丢脸的!
  那厢,冯淑嘉已经羞涩谦虚地说完了自己判断的理由:“……因为落笔太过于谨慎而显得匠稍浓,少了荔山居士书画的那份洒脱任性、造化自然,所以臣女才会猜想,或许这幅《初荷图》是一幅应酬之作。
  而其中浓墨相宜、色彩明秀、布局规整,可见荔山居士绘画时十分用心,那他对于邀画之人,定然是十分尊敬尽心的。”
  冯淑嘉方才见寿阳公主那副激动惊诧的模样,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幅《初荷图》该不会荔山居士画给隆庆帝的吧!
  荔山居士洒脱不羁,浑然不将这世俗羁绊放在眼里,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能让他深深忌惮的话,那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了。
  而眼前这幅《初荷图》,确实是她两世所见的荔山居士绘就的应酬画作中,最为工整的一幅。
  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
  寿阳公主闻言,很是感慨地赞赏道:“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没有想到冯妹妹对于荔山居士的画作竟然有这样深入的研究,以至于一语道破其来历。没错,这幅《初荷图》,正是荔山居士奉召命而作的!”
  前些日子入宫时,正好被她瞧见了,便软磨硬泡地从隆庆帝手里掏了过来,好应景来举办夏季的赏荷会。
  畅音阁里响起阵阵惊叹附和,也不拘着自己是“公主派”的还是“郡主派”的,都为冯淑嘉这份见识而惊叹。
 
 
第一百九十章 站队
  冯淑嘉不想做那出头的鸟儿,回敬贞慧郡主一番之后,便有意掩藏自己于众人,垂首谦逊道:“公主谬赞了。不过是家母极为喜爱荔山居士的书画,臣女从小看得多了,这回就凑巧瞎蒙给猜着了!公主要是真让臣女说说运笔什么的,臣女可就要哑口无言了!”
  众女客便都笑了起来,说冯淑嘉太过于谦虚,然而心里却大多和贞慧郡主想得一样,只是不敢像贞慧郡主那样说出来罢了。
  “那倒也是!”贞慧郡主顺势接道,“武安侯被赐封开府不过是去年的事情。一年的时间,就算是荔山居士亲自教授,只怕你也不能将其画作研究得这么透彻。”
  语气间满满的不屑。
  冯淑嘉只管委屈垂首不说话,这个时候最难堪的不是她这个客人,而是寿阳公主这个主人——亲自手书请帖邀来的客人,却被贞慧郡主接二连三地为难,寿阳公主要是还能忍下去不计较,那简直都有堕她大梁第一公主的盛名!
  “贞慧。”寿阳公主眉头一皱,压抑着怒气冷声道,“你适可而止吧。怎么着也是圣上钦封的贞慧郡主,怎能如此咄咄逼人、颐指气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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