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幼薇先不理她，向在座的众宾客一一点头示礼，又抬抬眼示意金玉出门。
金玉起了身，一把拂尘圈在怀中，不死不活的跟至连幼薇走进不远处的亭中。看见石凳，便一屁股坐了上去。脸色铁青，拉的老长，瞪向连幼薇。
连幼薇顺手提起石桌上的茶壶，径自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至金玉眼前，倒是云淡风轻：“你发什么神经。”
金玉方才放开拂尘，双掌握拳直往石桌上捶去：“不是白占元会来吗？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连幼薇抿了口茶，语重心长：“一千余年的朋友，不比见过两面的男人。我这老友的心，凉。”
金玉就差没吐出来：“别恶心老娘了，上次我刚从宁月城回来，白占元就去了。今天又碰上你，你说我得有多寸。”
连幼薇瞟了她一眼，道：“怎么？我大师兄让你有好奇心，看见我便让你失去求生欲？”
金玉无比夸张，仰天叹气：“天意！天不隧愿。”
连幼薇放下茶杯，回到正题上：“没听说你跟天星派还有交集，为了我大师兄还真是煞费苦心。”
“放屁！三万年前五堰山跟天星派就是亲家。这是我们家事，说了你也不懂。”
“那看来你是估计我大师兄此次会来，所以才跟了来的。”
“失算！来的既然是你。”
连幼薇一愣，咽了口唾沫，回道：“我也......很是无辜。不过要想见我大师兄，常来找我，我带你去找我大师兄便是。何苦东奔西跑，如此繁琐。”
“切。”金玉啐了一口，撇过头：“这样太过刻意，再说你忘了从前我跟你说俞祈元的时候，你那作死的样子了么？”
连幼薇捏着茶杯的手愣了下神，脸色又缓了下来，喃喃念起来：“你不说我倒忘了，好像你刚才突然这么一说，我心中倒没什么异样的感觉了。”
金玉瞬时斜了一眼连幼薇，心中腾升起些想法。她自然知道连幼薇爱慕了俞祈元千年，从来也未曾表达过，此刻却说散就散。到底是说她这人实在隐忍情深还是如她整日里清冷的模样一般，天生薄情。
金玉忽然有些明白，是人总会有七情六欲。可像连幼薇这样一个嗜酒却从未醉过的人，若要掌控一件事，自然是再有节制不过。接而讽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饮下那忘川三途水呢。”
众人均知，那忘川三途之水供在天山雪脉，实乃断情绝爱之水。饮下之人余生都不会再有□□之心，甚至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笑颜了。虽说他们修仙之人本是心若止水，可修行本是苦闷冗长，又何苦在活的那般没有滋味嚼头。
连幼薇也不理会她，自语道：“等我回了岳凌峰，估摸着也该升阶入千乘了。”
这入乘后的功力又分小乘、千乘、大乘。而后便是入元，才有仙人尊号。
金玉一惊：“简直神一样的速度，原来我金玉的身旁也有一位天赋异禀的修仙奇才。这修仙界千万年来，一千二百多年便入千乘的屈指可数，不过白占元更厉害。”一扯到白占元，金玉满脸骄涩，继续道：“需要什么法宝灵器？我看看我有没。”
“嗯，你还算是能想起我，不过你那些个我用不上。需要双意并蹄莲和连母珠，连母珠得亲自去巴山找。”
“巴山？听闻那里尽是些奇行走兽，异常凶险。虽说每人的升阶材料不一样吧，可这双意并蹄莲又是个什么鬼东西？”
连幼薇摇摇头：“我也是一头雾水，去问了灵图元老才知道。这双意并蹄莲是世间带着至浓至烈的爱恨交织，痴怨交缠的人死去之时方会结上的莲花。这可难住我了，若是找不到，一时半会我是升不了阶了。”
金玉道：“你自求多福吧，若是实在找不到，等我抱着对白占元的浓烈爱意死了兴许能有一株，哈哈哈哈哈......”
连幼薇一脸无语，叹了口气的功夫，一名弟子便走至身旁，恭声道：“宾客已入齐，请金玉散人与连仙师云天阁汇宴。”
连幼薇点点头，待那弟子退下又瞟了眼金玉，有些聊赖掸了掸原本就整洁的袖口，说道：“听说飞升渡劫的汇宴全是素斋，可能没什么吃头。”
金玉白了她一眼：“那你怎么没把你问灵阁池子里顶金贵的鱼叉两条，带来这儿现场烹制火烧、油焖、耍耍杂技什么的。然后头插莲蓬，再捆两麻袋笋子搁肩上，扛上檀雁峰，哈腰弯背亲自送给浮元，当他飞升渡劫的贺礼，多有诚意啊。”
“......”她实在难以想象金玉所说的那种画面。
金玉挑挑眉道：“那老头就爱这副做派，他肯定喜欢。”
连幼薇瞟了她一眼，好生无趣，说道：“走吧，别就剩我们俩最后到了。”
第78章 飞升汇宴（二）
两人进了白云阁，抬眼望去全是各大掌门，三四十名分桌而坐。连幼薇寻了一处算空的桌口，带着金玉坐了下去。
刚坐下，金玉便打量起桌食。虽然色相饱满润泽，果然是一色斋菜。也不理会纷纷还在施礼还礼的众人，夹起筷子就往一条素鱼上戳去。
等众人寒暄完，浮元才出现在了阁中。众人接而连连起立，恭贺道：“恭贺浮元仙人渡劫飞升。”
浮元岁数虽年迈，音响却铿锵有力，捏着百花欣长的胡子笑道：“多谢多谢。感谢众位小友赏脸。老头我说不用搞那么大排场吧，兴师动众的劳了众位筋骨。”
众人再次弯身拱手讨笑道：“浮元仙人说的哪里话，这是我等莫大的福造。”
连幼薇也站了起来，见金玉依然纹丝不动，盘中那条素鱼已被她戳的头尾分离，东倒西歪。也不理会她，直直的随着众人的眼光向浮元望去。
浮元弯弯手，示意道：“不用那么客气，都坐吧，坐吧。老头我也不喜欢搞那么多做派。”
待众人坐好，浮元眉眼先是一皱，对身旁的淮阳子念嗔道：“我说怎么还是这些个素食？”
淮阳子连忙颔首，压低声道：“师祖，这是一惯的讲究。飞升渡劫汇宴，不能杀生的呀。”
浮元吹了胡子瞪了眼，就是一哼：“哪那么多讲究？平时就少杀少吃了？”
淮阳子支支吾吾，尴尬无比接不上话，弄得在座的众人更是汗语连连。这浮元仙人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真是身无忌讳，什么都敢说。
浮元一挥手，满是不耐：“算了，去把我藏的酒拿来，既然吃不高兴，就要喝的高兴。”
淮阳子方才应了声是，便转身吩咐了身后的弟子。
不待片刻，几个弟子抱了十几坛子酒过来，浮元眉眼才舒展开来：“这酒是我一位小友所赠，老头我要飞升也带不走这些稀罕物，各位一定要尽兴。”
众人又连点头回道：“是。”坐下便觥筹交错起来。
连幼薇看众人起了筷，方才把弟子端过来的酒开了封。
一开封，一股香辣甘味扑鼻而来。
一愣，这香味......这不是溧阳的春堂香么？不是上次在夜梵山，云霁要给自己尝的酒么。
她抱着酒坛顿了顿，低头给金玉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利索的一口灌下。酒在舌中回转，甘甜回味，扣入鼻尖，芬芳四溢。确实是难得的上品好酒，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金玉道：“你看吧，我就说这老头喜欢这些做派，你要是头插几朵大红花，来现场表演个烤鱼什么的，他肯定乐的不想飞仙了。”
连幼薇望着那盘被金玉叉的首尾分离的素鱼淡道：“可惜那是条素鱼。”
“你还真想吃鱼啊？”
“不是。若是真鱼，定能有刺卡的你喉间发不出半片多余废话。”
金玉不为所动：“快吃，快吃。吃完我就走，也算给足这老头面子了。”
连幼薇道：“那么迫不及待，他们还准备了客房，晚上还得在此住下。若你无事，不如明日在走。”
金玉又往嘴里塞了个山药，塞得腮帮子鼓鼓的，嘴中含糊不清，说道：“有事啊，怎么没事。”
连幼薇关切道：“什么事？”
金玉道：“屋子里那几颗葡萄再不吃完，明日就不新鲜了。”
“......”连幼薇确实走不进金玉心里。不再理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径自喝了起来。
金玉撇了她一眼，嘀咕道：“一筷子都不动，只要是酒，那都是浮元老头的心头肉。他还得过个几百日才上天做神仙呢，我看他也就是客气客气，喝光了他得跟你跺脚。”
“你好像跟浮元仙人很熟。”
“还行，这老头倒是经常来五堰山找我玩。”
连幼薇一脸茫然：“一万一千岁的浮元仙人，找你玩......”
金玉用筷子在半空划拉两下，又往盘中戳去：“废话！你这么无聊的人，他当然不会找你玩。”
她话未说完，耳旁便传来一声讨好：“小金玉，好吃嘛？”
连幼薇一愣，转头看见浮元正杵在自己身后盯着金玉哄笑，顿时不知所措，不知是该站起，还是恭贺两句。
金玉却不以为然，随意一挥筷子，接道：“没多大感觉。不过我这位朋友一筷子都没动，可能是因为菜食不合口。”说完用筷子直指连幼薇。
连幼薇满头的黑线砸了下来，金玉这就给她卖了。只得捏着酒杯连忙说道：“这酒，是好酒......”
浮元笑道：“连小友好品力。”
连幼薇一愣，没想这从未见过的浮元竟认识自己。此刻既受宠若惊也有些失措，连忙起身回道：“平日胡喝些小酒罢了，品力不及浮元仙人一二。”
浮元指指连幼薇身前那酒，笑道：“这酒溧阳产，名春堂香，秘方已失传许久，近些年才被我一小友所得。可即便这秘方不失传，这春堂香也是千金难求，即便千金求得，平日也是难喝上一口的。”
“哦？”连幼薇有些欢喜。这谁还没有些剁手的追求，她大概是只喜欢名贵的酒。捏起桌旁那杯酒眼里放了光彩：“晚辈倒是孤陋寡闻了，从前未曾品过，不知这酒竟这般名贵。”
她说完想起云霁当日给自己找来这酒，倒的确是煞费苦心。而自己那时光有余怒，一口也未曾沾过，也确实糟蹋了云霁的心意。
浮元哈哈大笑道：“并非连小友孤陋寡闻，说平日喝不上只因这春堂香实乃新人洞房交杯之酒......”
本来还一脸光彩的连幼薇捏着那酒杯，心一怔手一抖，险些将酒水撒出。她怔在原地呼吸越来越紊乱，不管浮元在耳旁对这酒如何赞叹，此刻一概是全听不进去了。
浮元滔滔不绝说了许久，金玉忽然不耐打断道：“唉，啰嗦！”
金玉继续道：“什么你要飞升才拿来献宝。管它什么新人旧人老人，千金还是万两，再好的酒也都是用来喝完在排出去的。”
浮元连声应道：“对对！小金玉最为通透豁达。”说完口语转变的几近谄媚：“刚刚有人送了襄滇的一品云剪红提，我猜你定然欢喜，就收了下来。膳后也已然天黑了，就留下赔老头我耍耍，尝尝那红提子怎么样。”
闻必，金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那手中的筷子欲要拿不稳，口水都快滴落下来，连连点头：“好好。”
浮元又望向连幼薇，道：“这位连小友也一并来，我还有许多珍藏的好酒，一并来品品。今日我们就把酒论道，不醉无归，哈哈哈哈......”说完便背起双手，迈着大步哈哈大笑走了出去。
连幼心绪有些复杂。她摇摇头，兴许是自己想多了……听浮元刚那么一说，又茫然无措，根本分不清眼下什么情况。自己是沾了金玉的光么？眼神在金玉与浮元背影之间来回闪烁交错，支吾道：“什么情况......”
金玉又一挥筷子：“啰嗦什么啊，跟你平时一点不像。这老头可乐了，你不用端着，我跟你说，他嗜酒成命，酒后发疯发癫发狂。还有啊，下棋一百步，悔棋九十九......”
两人用完晚膳，出了云天阁果然天色黑了下来。金玉一致兴奋，拉着连幼薇就往浮元的住处疾走起来。
连幼薇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着去，实在冒失。在金玉不断催促叨念之下，只得悻悻的跟在她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