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算数?”棠羽急的很,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我都说了,等过一段时间便帮你弄,我现在真有急事儿!”
“不行!”丹舒的态度非常强硬:“你有急事儿?我还有急事儿呢!明日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今日子时之前,你必须帮我恢复容貌。”
明天对于她来说太过重要,太过重要了。
“明日?”棠羽轻喃这二字,面上渐渐浮现恍然大悟之色。
“想起来了?”丹舒抬了抬下巴:“北钰当初诱我入魔道之时,你们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棠羽跺了跺脚,她有心不理丹舒,可这不只是丹舒一个人的事儿,北钰公主似乎也想借此机会弄死她那个糟心的异母姐姐,她可以不管丹舒,但万万不能误了公主的事儿,否则怕是还没被摇宓砍了,就先被公主的千丝引牵魂抽丝,永无轮回之日了。
“算了。”棠羽权衡了一番,到底还是松了口:“你跟着我一起到洞府去。不过我得再一次提醒你,容貌确实可以恢复,但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一过,你还是这副模样。”
而且这种恢复容貌的法子一旦用过之后便不能在同一张脸上使第二次,想到这儿,棠羽心情有些沉郁。她走遍妖界人界,辛辛苦苦寻来的灵药居然全要用在一个外人身上,她原本还想着留给自己呢。
“要不我拿张美人皮给你戴上好了。”她嫌弃地看了几眼丹舒那满是伤痕的面庞:“一张能管一个月呢,何必浪费我的好东西。”
丹舒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恶心?我要的是自己的脸,不是别人的。”
十二个时辰就十二个时辰,这时间足够了。
棠羽翻了个白眼:“行了,动作快些吧,跟我走。”
棠羽走在前面,行色匆匆。丹舒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她仰着头凝望着乌云沉沉不见日光的天空,在那上面的上面是九重天,在那上面的上面曾是她的家。
往昔九重天上的碧洲仙子,如今却沦落到和这样恶心的妖邪为伍的地步。
她扯了扯嘴角带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要结束了。
棠羽和丹舒相继离开,这片小树林又沉寂下来,只有风吹树叶和几声零零落落的鸟叫声。
盛清清扯下身上的隐息符,从暗处走了出来,眯了眯眼,思绪万千。
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丹舒和北钰棠羽还有关联。
明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很特殊吗?
好奇心发作的盛清清也不急着冲上去砍死棠羽那个祸害,反倒屏气隐息又跟了上去。
既然北钰和丹舒之间有什么交易,她不妨等着等棠羽帮丹舒恢复容貌之后,再弄死那恶心玩意儿。
第七十六章
棠羽的洞府非常隐蔽, 她还是知道自己罪大恶极的, 为了防止捉妖师或是什么下凡仙人寻到她的老巢, 她特意将洞府设在了一处深潭之底,并在北钰公主那儿借了隐息藏神的法宝挡在府门口。
到了自己的地儿,棠羽随手便将头上的长巾扯了下来, 露出那半秃不秃的脑袋。
因为这洞府位于深潭之下,只要一闭了府门便没甚么光亮, 里头的石壁上嵌不少珍惜的宝石,顶上头隔一段距离便悬挂着一个夜明珠。丹舒扶着洞府石门, 看着立在明光下的棠羽, 忍不住发出嗤笑:“你这是被谁削了脑袋?”
听到这个,棠羽便来气,她愤恨地将扯下的长巾摔在地上,扶着摇摇晃晃的半坨发髻顺着长道往前:“被一个捉妖师削的,她削哪儿不好,非削我头发!”
丹舒空洞的眼睛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冷声道:“她大概是想削你脑袋的。”
棠羽敛了敛表情:“她当时似乎确实是想削我脑袋来着。”要不是她闪得快,说不得真的脑袋搬家了。
棠羽的洞府里头通道甚多, 跟个迷宫似的,若非有她在前头带路,定会在里面迷路。
她带着丹舒左拐右拐, 总算是又到了一处石门前,她挥了挥手,石门大开。
丹舒一走进里头便看见了整齐悬挂在上空的衣裙, 密密麻麻的一片。下面的摆置有点儿像普通姑娘的闺房,梳妆台,拔步床,雕花大红的木柜子,与这石府洞门格格不入。
丹舒按着棠羽的指示躺在了正中央的躺椅上,椅上的凉意穿过衣袍直透入血肉里。
她闭着眼,嘲讽道:“我还以为你这儿会挂着一片片人皮呢。”
“挂着?”棠羽在梳妆台边的矮柜上捣弄着药草,一边动作一边回道:“挂着叫它风干?别开玩笑了,那东西要新鲜的才好,越新鲜才越能和我的肌肤完美贴合。”
丹舒冷笑,不欲再和她谈这种话题,她闭目养神,思绪放空。
她不说话了,棠羽却有些闲不住,她又往捣药筒里加了几株刚从玉盒里取出来的灵草,用着药杵缓慢捣碎:“丹舒,你也是从那上头下来的,我问问你,那个摇宓是不是也下来了?”
棠羽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北钰公主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回荡,便想着在丹舒这儿打听点儿消息:“你见过她没有?”
“摇宓……”丹舒的眼皮子动了动,微微掀开一条缝又瞌上了,她平声道:“见过。”
棠羽捣药的动作一僵,侧头看着她:“在哪儿?”
丹舒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在她该在的地方呗。”
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叫棠羽既是恼怒又是急躁:“捉妖师?你是不是早知道京都突然出现的那个捉妖师就是摇宓?你知道怎么不提醒我!”
“你是谁?”丹舒轻笑:“我凭什么提醒你?我与北钰,与你,可没什么交情。”
“你!”棠羽气结,她愤恨地用力砸着药杵,对着她冷哼一声。
不过一个堕仙,有什么好傲的?真当自己还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仙神追捧的碧洲仙子?这样的一张烂脸,随便在六界抽出个无名氏也比她来的漂亮!
气归气,事儿还是得做。
棠羽制好药膏,又小心地取了北钰交给她的那株夺颜草,草上覆着一层霜花,晶莹剔透煞是好看。她轻轻抖了几下,将那上头的霜花晃落在了瓷盆中的海棠花露里。
她用着毛巾在里头打湿给丹舒净了面,又将初始制好的灵药膏均匀地敷在了她的脸上。
干完这些她的事儿算告一段落,任由药膏发挥作用,自己则是收拾东西准备着一会儿跑路。
她一边捡弄着衣物,一边道:“你这伤口是用千冥剑划出来的,那玩意儿可是魔族血煞之王的贴身佩剑,里头含着魔族血池里的血怨之气,一般的东西哪能驱散得了。”魔族的血煞之王比起魔尊来也不遑多让,他们魔界的东西可比他们妖界的东西要歪邪的多。
她唏嘘了一阵:“说起来,你到底怎么得罪南瑗那个女人了?居然叫她特意去找了自己的旧情人借了千冥剑划破你的脸,还把你一身弄的支离破碎的。啧啧啧,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啊!”她是不是该庆幸北钰公主一直都还没和那女人正面对上,不然……哎哟!棠羽打了寒颤,她可是最在意容貌的,这当真是比叫她死了还难受!
“我怎么得罪的她?”丹舒冷笑:“你不知道?”
棠羽摇了摇头:“我若是知道就不问你了,我没事儿关注你们的恩怨情仇做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敷一张新鲜的人皮呢,还能叫我美美的。”
丹舒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可不就是些恩怨情仇么。你们呢?你们和她又有什么仇什么怨?”
说到仇怨,棠羽还真不知道:“我哪里晓得。只不过是按照公主的吩咐行事罢了,公主和她的仇怨似乎挺深的,当年王后好像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死的,估摸着公主是想报杀母之仇?”
棠羽的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不确定,她猜测公主和那女人之间的仇怨挺大的,应该是不止杀母之仇这一项。
公主这些年的脾气越来越差,说不定也和那个女人有关。
“那女人就是个祸害……”棠羽慨叹了两声。
可不是个祸害吗?
‘丰功伟绩’数不胜数,便是像她这种丝毫不关心外事的都听说了不少。
要说摇宓扶落是因为‘六界双神大姐大’的名头叫她记住的,那南瑗则是因为一茬接着一茬的风流事被她晓得。
那个女人啊……也是个‘人物’了。
棠羽收好包袱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她将东西收在了储物袋里头,又用着瓷盆里的水帮着丹舒将脸洗净。
她一把将丹舒从躺椅上拉了起来,丹舒睁开眼,空洞的眼眶瞧着着实渗人:“这样就好了?”
“当然没有。”棠羽把剩余的药膏塞到她怀中:“你拿回去自个儿涂抹,半个时辰一换,一直到临近子时。”
她又将瓷盆里的水灌进了一个水壶里:“每次都用这个洗,洗完之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静待些许时刻,你的容貌自然会恢复如初。”
“你把东西都给了我,你打算做什么?”丹舒将东西收下,问道。
棠羽左顾右盼:“我打算回妖界躲一段时间去。”
丹舒瞬间明了,带上黑色兜帽,又罩好面纱:“妖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她举步往外走,意味深长:“棠羽,世道轮回因果有序,总归是要还的。”她要还,南瑗欠下的债也要还。
“你什么意思?”棠羽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话气的七窍生烟:“你这是在咒我?该死的!”
丹舒早已经走远,隐隐听见她的声音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唇角。石壁两侧宝石泛光,她顺着来时的路,准确无误地离开了这处洞府。
外头的天已经暗沉,大风非但没有减缓,似有加剧的趋势。她立在寒潭边上,看着那幽深碧水:“以后怕是见不着你了。”
海棠花妖,该到地狱里去赎罪了。
…………
棠羽因为丹舒的话兀自发了一大通的火,待到气顺了些才对着梳妆镜将长巾绑在了头上,挡住那糟心的造型。
她对着妆镜整理了一番仪容,轻抚着脸颊,喃喃自语道:“这张脸只能再支撑十天,等回了妖界,想要面皮可就不怎么容易了。”
妖界里都是修炼的妖精,谁怕谁?
“真是麻烦!”棠羽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将上头的瓶瓶罐罐扫落在地。
心情稍微舒畅了些,她便也不想在此处多逗留,关好石门后便外走。
“要不……我先去弄一张新鲜的面皮来,再回妖界去?”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却在快要到洞府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
站在洞门口的人,一身浅色衣裙,手执长剑面带笑意。
她见着她,笑意越发深了些,动了动手腕儿,迎面缓步而来。
“摇、摇……摇宓!”
自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棠羽根本抑制不住内心里的害怕。摇宓扶落的名声太可怕,哪怕不久前她刚和面前的人交过手,知晓她并没有当初摇宓的实力。
可还是忍不住把眼前的人代入到鼎盛时期的摇宓的身份里头去。
传言,摇宓的一剑,扶落的一鞭,足以掀翻半个九重天。
她们两个是真正的天道女,都说天道无情,但它似乎只是把所有的私心眷顾倾注在了她们身上。
盛清清握着剑在石壁上划了几下,那哧哧哧的声音叫棠羽连退了好几步。
“我刚才听到……你说你要再去弄一张面皮来。”她空着的手勾了勾腰间的荷包,姿态闲散。
棠羽当然不会承认,她猛地摆头摆手:“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我是说我准备去、去吃个饭……”
她说到最后干笑了两声,极力掩饰慌张尴尬。
“吃饭?”盛清清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摇宓!你、你放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棠羽紧靠在石壁上,凹凸不平的石面硌的她的脊背生疼。
“摇宓?你是在叫我?”盛清清歪了歪脑袋:“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本仙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盛清清。盛大辉煌的盛,清雅脱俗清秀绝伦,清丽无双的那个清。”
她微抬下巴一脸得意:“怎么样,本仙女的名字是不是很棒?”
棠羽僵着一张脸,一心想着如何逃脱,压根儿就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只尬笑着连连应是。
这态度真是敷衍的可怕。
盛清清挑眉:“你是在想怎么跑?”
棠羽眼神飘忽不定,盛清清收回了剑侧了侧身将通道露了出来,哼了一声道:“走吧。”
棠羽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那双含着几分不明笑意的眸子半晌,又看了看前头不远处的府门:“你说真的?真放我走?”
盛清清不应声儿,拄着剑在身前,侧靠着石壁,勾着唇浅笑。
棠羽踌躇了一会儿,确信她不会突然动手之后,才小步小步地背靠石壁横着走过了盛清清身边。待到彻底离了她在地方之后,身子一转化作一道红色的光束极速朝着那闭着的府门飞去。
盛清清平静地看着地面,手心撑在剑端,手指轻点剑柄,突地双唇微动:“砰……”
她话音刚落,身边便有疾风掠过,果真有一声巨响,“砰”落在了离她脚边不远处。
棠羽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她周身衣裙毁了大半,黑焦色掩盖了初始的妃色,破破烂烂地搭在她同样黑不溜秋的身上。
她万分厌恶的那半坨发髻上冒着烟气,一股头发烧焦的味道直入鼻息。盛清清掩了掩唇鼻,回身看了一眼洞府门口那密布的电流,这才打量起她那缩成一团不断痉挛的模样来。
她手抬起,剑尖抵在棠羽的胸口处,笑意盈盈:“跑?真叫你跑了,我可又得费力气去找了。”
“好了,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的顶头上司北钰公主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