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抿了嘴一笑,见四阿哥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便抬手给他擦了擦,不顾他一脖子的汗,抱着亲了亲,才帮他把长辫子盘起来,道:“爷,昨日进宫,折腾了大半夜,今儿早点睡罢!”,又抬手给他解扣子,胤禛由着她解了,低头看她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不休,偏偏一脸又是极认真的模样,一点点解着扣子,一副贤妻良母的温顺模样,又乖巧又可爱,不由得捏了捏她脸颊,亲了一口道:“以后都乖一些,像这样,咱们安安生生地过日子,多好!”,同时心里算了算:这小东西已经足足有几十天没有使小性子了!
李梦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走到门口让婢女把准备好的洗浴的热水拿了进来,几只半人高的木桶在里屋里一字排了开来。胤禛被李梦伺候着脱去了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见李梦还要蹲下身去帮自己脱靴子,胤禛赶紧阻止住了她,道:“你有孕在身,岂能做这些事情!让奴才去做就好了。”,李梦仰头笑嘻嘻道:“若是我没记错,从到爷身边这么长时间,爷就没让我服侍过几次。”,胤禛微笑着抱住她腰,跟她的包子脸贴了贴,才低低道:“我怎么舍得呢?”。
两个人上了床,胤禛忍耐着亲了李梦好几口,直将她逗得咯咯直笑哦,两个人才都安安静静躺下了,李梦在被窝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胤禛的双手是交叉着放在小腹上的。她硬是将自己的手挤了进去,握住胤禛的一只手,十指交缠,直到两个人的手心贴在一起,直直感受到那种心贴心的温度,她才安心踏实下来,就听见胤禛笑着道:“粘人!”。
李梦嘻嘻一笑,转过身去,将脸凑在胤禛的肩窝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和男子气息,胤禛皱眉笑道:“嗅什么?跟个小狗儿似的!”。
李梦笑着又黏糊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仰面躺着。半晌,刚刚有些睡意,却听见胤禛长长出了一口气,是有心事的样子,李梦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摇晃着道:“爷?”,胤禛却是半晌都没有回应,就在李梦以为他已经睡着,刚才自己那是幻听的时候,胤禛应了一声,道:“嗯。”。
李梦轻轻地试探着问:“爷有烦心事?”。
胤禛半晌没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半晌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近来永和宫走得多了,昨日又有小格格的事,难免宫中就有些言语。”。
李梦沉默了半晌,低声道:“爷,梦儿是个小女子,心里藏着的,无非就是胭脂水粉,绣花弹琴的事情。爷说的这些事,我不懂,爷既然在烦心,我也不会再问爷。只是……”。
胤禛听她没说下去,柔声道:“只是什么?”,又转头看她。
月光正透过床前纱打在李梦脸上,勾勒出她柔美的脸颊线条,胤禛低低道:“你但说无妨。”。
李梦才道:“我只是觉得,有时候,人不复杂,事也不复杂,只是人和事搅和在一起就复杂了。说千道万,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何必浪费在不值得的事情上呢?若是为了这些事情影响了心情,影响了自己本来要做好的事情,那岂不是正中了别人的下怀?”。
黑暗中,胤禛没有说话,半晌才将李梦的手握紧了,又送到唇边吻了吻,给她掖了掖被角。
第31章 丹青娃娃
第二天一砸, 送走了胤禛以后, 李梦梳洗完毕,还没用早膳,正琢磨着要不要趁着今天天气好, 去花园里走走,武格格就来了。
虽然有上次的经验,但李梦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惴惴:中秋节刚过,该办的事都办过了, 该赏的也都送到了,她来做什么?她这样往自己这里跑,也不怕扎了福晋的眼?
武氏带了些糕点过来,笑着只道是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李梦请她一起用了早膳,武氏就提议着一起给福晋请安去。
她既然开了口, 李梦不好驳回,只能点头依了,两个人一起在花园里的抄手游廊往福晋那正院里走去,经过宋格格的居处时,就看见宋格格脸色惨白,跟个游魂一般地往正院的方向去。
武氏和李梦对视了一眼,就往上前去追上了宋格格,向她行了个平礼, 道:“宋姐姐起得倒早, 去给福晋请安吗?”。
宋格格麻木地转过脸, 眼珠子转了转,像个木头人一般,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听明白了武氏在说什么,她冷冷道:“是啊,正是往福晋那里去请安。”,一转眼见了李梦,她又上前过来对李梦行了平礼,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李梦连忙赶在她前面还了礼数,又伸手扶住她道:“姐姐不必客气。”,见宋格格容颜憔悴,有心想要安慰她几句,却碍着武氏在旁边,并不能说什么,只能伸手握住宋氏的手掌,用力握了握。
宋氏明白她的意思,用力回握住她的手,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圈却是微微红了。
武氏看在眼里,只当不知,笑嘻嘻道:“今儿倒是巧,咱们三都在园子里碰上了。这不知道地还以为咱们是一起约好了往正院里请安呢!”。
宋氏并无笑容,只淡淡:“咱们福晋素来抄经念佛,最是仁慈不过,只怕三个人一起去,扰了她的清静呢!”。
三个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附近的正院。外面路上正在洒扫的粗使小太监见了两人,有跪下请安的,也有往里面去通报的。站在台阶上的外院丫头,有的正在喂鸟儿,有的抬头在给梁上灯笼换着芯儿,见了三人前来,纷纷跪下请安,李梦原是扶着宋格格,放慢了脚步走在后面的,武氏便在前面一路叫起了。
门口伺候的婢女连忙给三人打起了帘子,李梦没想到,刚进屋,就看见着了海蓝色常服的福晋正扶着箫玉的手,往旁边小婢女手中端着的银盆里吐漱口水,那气味清香萧苦,李梦闻出来是上好的茉莉花茶。福晋见三人进来,用帕子擦了擦嘴,并正襟危坐在主座上。
三个人请了安,福晋笑着道;“辛苦几位妹妹了,难为一大早就跑过来,不过这夏日日头长,要多睡一会儿却也是热得心慌。”,武氏笑着应道:“福晋说得可不是!一大早的日头就明晃晃地闪眼,妹妹一醒,还以为已经到了大中午了呢!”。
一说说得旁边几个婢女都凑趣地微笑了起来,只有宋格格脸色苍白地还站在原地,福晋只当做没看见。
已经安慰过了,该说的道理也都说通了,再说了,那是永和宫娘娘!你一个格格生的女儿,能送到那儿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还整天哭丧着脸,敢情是让你吃了多大的亏?
福晋心里想着,脸上并不表露,转过头去,抬手对李梦亲热地道:“李格格坐到我这儿来吧,你有身子,不宜久站。”,一边说着,翡翠已经从箫玉手中接过了绣墩,扶着李梦小心翼翼地坐下。
福晋看了一眼李梦的脸色,微笑着道:李格格这几日气色看起来很不错,胃口还好吗?”。
李梦诚恐惶恐,赶紧低了头欠身道:“谢福晋关心,胃口倒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整日困倦得很,总是怎么睡也睡不够。”。
福晋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普洱茶,点点头道:“横竖你那院子里是没什么事的,你又素来心宽,若是想睡便多睡些罢。有的时候,这人睡着,倒是比醒的时候清醒得多,也稳妥得多。”,武氏听她话中意味,便不由向李梦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起身走到福晋身旁,对箫玉道:“你过去吧。”,箫玉点头蹲了身子退下了。
福晋笑着看了一眼武氏,道:“我这脖子疼是顽疾了,几年了没见好转,倒是你一双巧手,每次都能让人舒坦许多。只是辛苦妹妹了。”,武氏一边用力用章根力量给福晋揉着脖子,一边笑着道:“福晋!您这就是常常在屋里闷着才整出来毛病,若是整日走动走动,气脉和畅,自然也不会痛了。再说了,这怎么算辛苦?福晋操持这整个王府,那才叫辛苦呢!”。
福晋长叹了一口气,用镶金护甲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垂着眼帘,对着那杯中澄黄色的普洱茶面轻轻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这身子的辛苦倒没什么,这心里的辛苦才是真的累人啊!”,一边说,一边扫了宋格格一眼。
说话间,箫玉已经带着婢女送上了早膳时候的糕点,都是极精致的米糕、凉团、撒花饼一类,五颜六色地装了十几个盘子,李梦是陪着武氏吃早膳的,只顾着说话应对,心思也没放在好好吃放上,这时候看见桌上这些糕饼面食,就觉得饿了,忍不住伸手想捻一块糕点,就见翡翠默默上前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拦在自己面前。她想了想,硬是忍住了,又抬眼看了一眼宋格格,就见宋格格从进了正院后一直到现在,都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只有当听见福晋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才会随着福晋转动一下,才能有那么一丝活人气儿。
福晋与武氏说了几句话,将手交给她,起身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来到了宋格格面前。
只见宋格格身上穿着灰色琵琶扣旗装,外面套着海兰青外套,颜色晦暗老气,不像是来给福晋请安的样子,倒像时吊丧,她皱着眉伸手按了在宋格格肩膀上,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温和地道:“宋妹妹,你是明白人,这个弯儿你一时转不过来,我不怪你!我也给你时间,慢慢去想清楚什么才是要紧事,什么才是正事!希望你不要让我这个福晋,让四爷、让宫里对你太失望。”。
宋氏原是仰着头听她说话的,听到“宫里”两字,想到自己刚刚出生不久的小格格从此就与自己母女相隔,又想到小格格平素伸腿顿足的模样,顿时眼圈一红,眼泪再也止不住,呜呜咽咽地落了下来。福晋见状,转身坐回主位,只淡淡道:“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眼见宋氏出了门,她心中一团潜伏的暗火倏忽窜了起来。
福晋扬手将握着的普洱茶向地下一泼,箫玉正捧着装在水晶盘子里的西洋果子上来,见滚烫的热茶向自己泼过来,连忙向旁一歪身子才躲了过去。
刚出了正院门,走了没几步,宋格格身子一颤,膝盖一软,整个人将蹲未蹲地就要往地上坐去,身旁婢女连忙扶住了她,李梦赶紧让翡翠过去帮忙,送着宋格格到了她的住处,待到进了里屋,就见自己做的,送给小格格的那只大老虎仍然在摇篮里摆着,连着小格格盖的绯色绣百合花如意小薄被都在旁边,只是小格格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宋格格抬手示意婢女将那只大老虎拿给翡翠,扶住额头,似乎是力气已经用光的模样,只低低道:“这是李妹妹的一片心意,原是不应当这样的,只是我看一次便想一次女儿,看一次便哭一次,这只老虎还是物归原主罢。”,李梦从翡翠手中接过,估摸着那老虎头,又揪了揪那小铃铛,感受着手心里绒绒的触感,心里也是难过。有心想安慰宋格格几句,却只怕更添她难过,却见宋格格只是嘱咐着婢女又去拿了一样紫色的绒花盒子,直接送到了李梦的面前,道:“妹妹打开看看,可喜欢?”。
翡翠接了过来,递到李梦面前,李梦伸手打开了,只见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西洋钟怀表,表壳泛着玫瑰金的温润光泽,上面的花纹都刻成了木兰花形状,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正是现在眼下的时刻,再将表转过来,就看见背面刻了一朵极大的木兰花,正是盛放的形态,那种风华正茂的感觉竟似乎要从表盘上跳跃而出。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是:木兰花的背后是一弯新月,月牙儿正好与花瓣衔接在一起,正好在周围一圈微型花朵的映衬下,显得分外雍容华丽,表链子也是打磨得十分光滑,每一道接口处都被处理得仔仔细细,握在手里,竟然有一些玉石而非金属的感觉。
“这是?”,李梦询问地看向宋格格。
宋格格勉强一笑,才道:“我这儿自然没有这样稀奇的西洋物事,是爷在宫里中秋赏赐的,妹妹若是看得上眼,便拿去罢。”,李梦握住那表盘,轻轻放回盒子里,示意翡翠将盒子放在桌上,才道:”既然是爷给的,就是爷的心意,纪念中秋的,姐姐还是收着吧。”。
宋格格冷冷地笑了一声,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纪念?纪念我的小格格从此成为永和宫贵女,还是纪念我们母女分离?”,她一旁婢女着了急,连忙扯住了宋格格的袖子,低声警醒道:“格格!”。
李梦站了一会,只能吐出一句道:“我过几日再来看你。”,转身刚要走,只被宋格格攥住了手腕。
李梦看向她,宋格格半晌,才一字一字道:“李妹妹,你比我有福气,你一定要好好生下孩子,好好养着。”,李梦也看着她,两个人却都只觉得彼此看进了对方的眸子里。
李梦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见她有些神志迷乱,便担心地道:“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先不要想太多,别把自己逼出病来,那样才是真正的不好办。”,宋格格听了,这才放开她的手腕,让她出去了,只觉得身上困倦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喊了婢女来伺候着自己喝了些清粥淡茶,便躺下自不说话了。
服侍宋格格的两个婢女,给她身后垫下了两个枕头,看着她闭上眼睛,这才放下茜色镂花月纹纱走了出来,一个低低道:“格格到底是有些想不开,小格格能被宫里娘娘收养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另一个听了这话,就啐了她一口,道:“到底是格格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哪能由着福晋做了人情,这孩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格格能不气恼吗?”,李梦正走到院门处,站在那槐花树影子下,听见了这几句对话,只在繁花深处的阴影里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说,扶着翡翠的手往自己院子里去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秋意已经浓了,过了中秋,天就一天比一天黑得早,风雨也渐渐密织了起来,正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的天气。这一天,李梦正在里屋床前坐着,无端端地外面便起了大风,天色昏黄的几乎像是老天爷拿来了一匹土黄色的纱幔罩在上面一般,只能透出淡淡薄薄的暮色,那暮色也是从厚厚的积雨铅云里挤了出来,李梦本是在纸上随意地勾画着,见风把纸片吹得簌簌作响,纸页不住翻动,连镇纸都压不住了,索性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摇晃了几下脖子,又揉了揉酸痛的腰部,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了几步。
自从小格格出了那件事以后,四爷去了宋格格那里好几趟,福晋也是不住地赏赐,偏偏宋格格从那件事以后,整个人神气都变了,平日里只动不动推说头痛或是身体不舒服,除了必要的大日子,整个人能不露面久不露面。一定要出席的场合,见了福晋也只是冷冷淡淡地请安问好,若不是有武格格在边上调和映衬着,好几次弄得福晋几乎下不了台。而胤禛,似乎是对于她失女之痛心存愧疚,便也有几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从来不予过多的干预。
于是府里的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