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新的一年
转眼到了年关三十这天。前几日李梦便分外乖巧, 更是严加嘱了奶娘, 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别把竹星抱住来招摇——她也怕啊！怕宋格格的事情在自己身上重演，虽说四阿哥一定会护着自己女儿，但是宫里的事情谁说的准呢？若是康熙见一个喜欢一个, 硬是把这个孙女儿也给留下来了呢？
李梦很自作多情地想着，伸手摸了摸竹星的肉乎乎的小脸，低声道：“这几天你可就给额娘低调些罢！”，竹星似乎是听懂了李梦说的话, 将手指伸在口中，不断啜吸着，却是老老实实地不再出声了。
待得送了四阿哥和福晋浩浩荡荡的进宫车马离了府，李梦只觉得困倦的实在受不了了。一是因着生完孩子后精力不济，总是觉得困，二是小格格昨天夜里也不老实, 哭哭啼啼地一直闹着，让人没个安生，三是因着早上也实在起得太早——虽然格格们位分低，不用跟着福晋和胤禛进宫去，但府里两位主子出门，格格们必须来到门口跪送，因此夜里四更天便爬了起来，她原本就不适应花盆底, 脚底中间踩着个硬硬的东西折腾了一早上, 这会儿两只脚几乎都肿了——在门口的时候就一直想着一会儿一回到自己小院子里一定要立刻躺到床上去。
然后回去的时候并没敢躺——怕把头发弄乱了, 晚上还要再迎接一下两位主子回府呢！翡翠看出她心思，就自告奋勇地帮着李梦梳了一个时下最时髦的一字头——既方便躺下，又简洁大方，又笑着道：“格格如今比从前没生产的时候更珠圆玉润了，梳了这个一字头更漂亮了呢！”。
珠圆玉润……李梦听着这四个字就不禁打了个寒颤，透过旗装，伸手悄悄捏了捏肚子上隐隐约约的游泳圈。
府里虽是两位主子离开了，但上上下下都忙翻了天，先是昨日一天宫里的御赐浩荡不断，李梦跟着福晋跪在门口，看着四阿哥接了半天的赏，谢了半天的恩，接着就是张贴府旗、贴对联、福字。李梦的小院子里也没闲着，先是那几株树枝叶长得分外繁茂，有些不像样子，翡翠便着人去修剪了，又将进门一色的鹅卵石小路两旁的矮树盆栽里，捡着那稍微有枝叶发黄的便扔了，全部替换上长青的来。又将院子里枯树枝上挂上绸布剪的花朵、枝叶，装扮的喜气洋洋，大门上还贴了福字、另有灯笼下的吊牌，上面用满文书写着各色吉祥祝福，既隆重又亲切。
待到胤禛和福晋回来，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皇子府虽是幽深，但这日是普天同庆，那街上的鞭炮声便便有隐隐地也穿来，偶尔有声音大一些的，只吓得在奶娘怀中的竹星一哆嗦。李梦看着又可怜又好笑，便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一起看着奴才们贴年画门神，各色剪纸。待到过了子时，宫里的新年宴才算是散了，早有打头的小太监先回来禀报，李梦和宋氏、武氏各人原本便是在堂屋里等着的，这时候便赶紧整了整衣容，重新踩了花盆底跪迎在四阿哥府门口。
等了许久，李梦简直都要睡过去，才听见长街那头隐隐约约传来车马声，渐渐地，那声音近了，她跪在地上抬头望去，见原是两队着锦衣的侍卫各自从长街两头过来，在门口一个挨一个渐渐一队队排开了，又过来了一队太监，一个个走到门口顺着站在那侍卫前一排，依次排开，这才能隐隐约约看见四阿哥和福晋的马车沿着原路回来了，因着宫中有太妃身体抱恙，因此今年虽是庆祝新年，宫里的排场倒也比往日清简了不少，否则怎能有子时刚到，便能回来？
马车声辘辘，驶过长街，终于停在了府门口，早有等候着的嬷嬷上前去摆了小凳子，扶着福晋下了马车，李梦跪在地上，微微抬起眼睫，见映入眼帘的，除了福晋这双花盆底，还有一身银红色绣金线牡丹的宫装，正是福晋的盛装，此外旁边还有一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花纹和颜色的靴子，她沉默着低下头，却听胤禛道：“赶紧都起来吧！”，说着只觉得自己手臂上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自己。李梦借着力站了起来，正闻见胤禛说话之时微微有酒气，脸上也淡淡浮动着一层红，知道是宫中赐了御酒，刚要说什么，福晋已经扶住了胤禛另一只胳膊，笑道：“爷，今日辛苦了，赶紧去洗浴了罢。”。
胤禛温和地道：“不着急。”，又对李梦道：“竹星还好吗？”，李梦转了眼让自己不去看扶住胤禛胳膊的福晋的手，只抬眼看了胤禛，道：“奶娘已经喂过奶了，这会子正睡得香呢。”，胤禛点点头，见她披风没系紧，抬手帮她系了系，又是不放心，抬手一把将自己的黑色披风解了下来，臂一扬，替她披在身上。
福晋的手原是挽在胤禛手臂上的，被他这样一动作，便滑落了下来，她略略尴尬了一下，只做没察觉，笑着上前将自己的袖笼解了下来，极自然的塞到李梦的手上，道：“妹妹这双手若是冻坏了，爷又要心疼了。”，李梦只能蹲了身子，道：“妾身多谢福晋。”，福晋微微一笑，胤禛已经伸手将李梦拉了起来，心疼道：“今日又是跪又是站地忙活了一天，别再多礼。”，说着拍了拍李梦的手背，微微上前一步，略低了声音道：“今儿是年三十。”李梦知道他是向自己解释，这种日子按照祖宗制度，必须得留在正院里，便点了点头。胤禛见她满脸乖巧，又有些失望之情，极是惹人怜爱，当场便恨不得在她脸颊上亲一亲，终是克制住了，只拍了拍李梦的后脑勺，又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这才向里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似乎是忘了个福晋，转头看时，福晋亦步亦趋，已经牢牢追随在边上。
李梦紧握着胤禛的手指，跟着他走了几步，那手终究是滑落了，就见胤禛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向李梦望了一眼，李梦偷偷地将手抬了起来，做出“我爱你”的手型给胤禛看，胤禛笑着冲她点了点头，意思是“爷知道！”，李梦甜甜一笑，这才将手收敛进了袖子里，想着这手型在床笫之间，可是给胤禛演示了好几回，才成为两个人之间的暗号。
夜已经深了，李梦回到自己小院子里，拨开那花海垂条一看，竹星在摇篮里正睡得香甜，梦里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小嘴不住蠕动着，李梦哑然失笑，心想道莫非这小姑娘将来长大了也和自己一般是个饭桶？
夜黑得深透深透的，只是这一夜烟花炮竹不绝，那夜空已被映成了一块火红的幕布，在上面流光溢彩地变换着各种图案。抄手游廊、水榭亭台、院门、各色转角上都挂了各种各样的宫灯，用尽了各种如意花式，进进出出的奴才们，也都着了新衣，满面喜气。李梦伸手给竹星掖了掖被子，顺手摸了摸她肚兜，见那肚兜边脚一团针线，摸上去有些细细的触手，她知雪珠向来心细，手上功夫又厉害，便喊了雪珠来，取了针线筐，帮着把那圈针线细密地藏进了布料里去，这才重新给竹星系上。雪珠笑道：“格格真是慈母心，这样的新年夜也想着小格格身上衣。”，她素来沉默寡言，李梦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又过了晚些时候，福晋那边已经派膳房太监向府里各个格格处送了宫里赏赐的御食，再加上福晋屋里为四爷准备的夜宵和醒酒菜，大大小小地铺满了一桌子，桌子大，盘子大，菜多，就反衬得屋子里其他东西都小了三分。
翡翠伺候着李梦在桌子前坐下了，两个人相对看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冷清，幸亏竹星这时候醒了过来，蹬着腿嚎着嗓子闹着要奶吃，才给这屋子里增加了一丝热闹。
李梦晚上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是极困的，这会儿过了那最困的点，反而好了许多，看那桌上菜色许多，便也赏了屋里上上下下的奴才们好几道。翡翠和雪珠等婢女在一张桌子上吃了，用完了膳，伺候着李梦卸了旗头，换下了旗装，又洗去了脂粉，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半天话，李梦才终于觉得有点困意，让翡翠伺候着自己擦洗了身子躺下了。
翡翠放下床幔，转身也打了个哈欠，待得出来到堂屋里，推开窗再看那天边时候，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一点带着胭脂色的鱼肚白。
李梦躺在床上，安静地想着：在胤禛府里的又一轮新年来到了。
第51章 此心彼心
第二日起来, 先是府里各人要去正院里拜见四爷和福晋, 李梦睡得迟，起来的时候还有些混混沌沌，就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她喊了几声翡翠，翡翠原是在门口打着盹值夜的，这时候被鞭炮声一震，也醒了过来, 见李梦已经撩起了床纱幔子，连忙赶过去伺候着帮着主子换上了绣花平底鞋，这才让外面的二等婢女送进来洗漱的口盐、热水、毛巾等。
李梦洗漱好了，挑了一件水红色滚紫色边的旗装，又让翡翠仍旧照着昨天，给自己梳了个一字头, 匆匆吃了几口摆在桌上的早膳中的糕点，连粥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让奶娘抱了竹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正院里去。
还没到正院，那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婢女们已经一个个插烛也似地拜下去给李梦请安，李梦来不及说话，便抬抬手让他们都起来了, 进了正屋里, 台阶上的婢女见了, 连忙换身进去通报，又有人打起团花锦绣门帘，屋里烧的炭火盆的热气暖洋洋地迎面扑了过来。
翡翠接替过那打门帘的婢女，抬了手将李梦小心翼翼地扶过门槛，就见到胤禛、福晋、武氏、宋氏都已经在椅子上坐着了，福晋正笑着和武氏说些什么，一抬头见到李梦来了，笑着道：“李妹妹快来坐罢。”，说着宋氏已经站了起来，李梦就见福晋座下，宋氏身边正给自己留了空位，便给胤禛、福晋请了安才走过去，那屋里除了宋氏，并没旁人站起来。奶娘也抱着怀里的竹星给胤禛和福晋行了礼，，因着竹星还太小，不便教着她磕头，便捏了奶娃娃两只手作势给胤禛和福晋拜了拜，只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福晋因是嫡母，便象征性地训诫了几句，又嘱咐奶娘和一众奴才要好好照顾小格格，这才让箫玉递了时间就包好的红包。
接着，福晋便带着宋氏、李梦、武氏这三个府里的女人给胤禛磕头，她身怀六甲，胤禛一直道：“免了，免了！”，福晋却是磕满了三个头才起身，箫玉连忙搀扶着福晋重新入座，紧接着便是府里所有的奴才在这新年开始的第一天给主子们磕头谢恩。堂屋里跪着的是福晋院子里的掌事太监和管事嬷嬷，李梦、宋氏、武氏院子里的掌事太监和婢女们却跪在院子里，在外面是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二等婢女和小太监，人群一直排到了水榭旁边，最后面才是各院里的粗使太监，那便有不少面生的，平日里只在粗使房里干苦活，一年之中也就只有这样的大节才能出来冒了面，远远地听上胤禛和福晋两位主子说上几句话。
胤禛看了一地黑压压的人头，又对福晋道：“操劳府里后院的事，多是福晋的苦劳。”，福晋微笑着道：“哪里的话，妾身和爷是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李梦听了，脸色白了三分，只回头逗弄着奶娘怀里的竹星，便当做没听见。苏培盛小步跑过来，对着胤禛耳语了几句，胤禛点了点头，笑道：“赏！”。一时间，苏培盛和箫玉领着十几个手脚利索的小太监和婢女们在一众人群中发着赏赐，众人接了红包，喜不自胜，乱哄哄地谢了恩，跪叩首，直待所有的仪式都结束了，这才去了。堂屋中这才稍稍清静下来。福晋微笑着询问胤禛道：“爷？咱们就开始午宴罢？”，胤禛原是半倚在小桌案上，手里随意拿着福晋的一串佛珠赏玩着的，听见这话，便“嗯”了一声，笑着道：“这两日撑得慌，只是怕她们抵不住了。也罢，开始吧！”，一边说一边用手向几位格格指了指。
众人按照顺序坐在堂屋正中的鎏金紫檀木桌子边上，准备着用新年宴，福晋坐罢，宋氏便捡了其中位分最低的位置站着，准备等待众人都坐下后，自己才坐下，武氏已经笑着紧挨着福晋旁的座位想要坐下，胤禛扫了一眼，指着李梦道：“你过来。”，又指了指福晋身边的座位。
武氏脸上僵了僵，身子原本落了一半，立即又弹了起来，笑着扶着李梦的手臂，将她推到那座位上，道：“我真真是糊涂了，只是想挨着福晋好伺候，倒是把李姐姐给忘了。”，说着亲热地将手搭在李梦肩膀上道：“李姐姐不会怪我罢？”，胤禛看了一眼李梦，道：“梦儿，你那位置离火盆远，冷不冷？”，话音刚落，苏培盛已经极敏捷地端了一个就近的炭火盆塞进翡翠手中，翡翠连忙将火盆子放在李梦背后，李梦怕呛着了竹星，又是胤禛的一片好意，不能当众不给他面子，便对奶娘道：“不用在这儿站着了，你且下去吧。”，奶娘抱了小格格当即蹲了身子，给胤禛和福晋行了礼，这才下去了。李梦目送着奶娘走了出去，不放心地又对翡翠低声道：“你也跟着送回去。”，翡翠应了声，匆匆忙忙地追奶娘的脚步。李梦笑着对胤禛道：“爷，梦儿不冷，您放心吧。”，胤禛索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一侧座位，道：“今日大家庆贺新年，都是府里人，不必太拘着了，来，坐这儿来！”。
福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只是碍着四阿哥在场，仍撑着脸上的笑容强忍着，胤禛又拍了拍身边的空着的椅背，道：“来！”。李梦便起身走了过去，苏培盛连忙帮忙将那椅子向后拉开，又塞了个金丝团如意四方璎珞枕在椅子靠背上，是想让李梦坐得更舒服，福晋冷眼看着着这一切，只沉默不语，四阿哥并不在意，只是顺手将李梦的手握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口中道：“新年的第一场家宴，大家不必太拘着，都动起来吧！”，一时间，宋氏、武氏、福晋身边的布膳婢女们都开始拿着镶象牙银筷子给主子们布起菜来，翡翠因着送奶娘和小格格回去，一时之间还没赶回来，那背后的婢女却是福晋屋子里的人，李梦见了有些面生，不由得向雪珠看了一眼，雪珠笑着赶了上前来，接过那婢女手中的筷子道：“怎敢劳烦姐姐，还是我来吧！”，说着，便帮李梦布起菜来，胤禛抬头见雪珠是个有些面熟的婢女，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上一次是在哪里见到，他也不以为意，指着一道木薯冰糖紫薯丸子道：“你们家格格喜欢吃那道!”，雪珠依言伸了筷子去夹，又要夹一道八宝锦珍鱼，胤禛见了，皱眉道：“糊涂东西！格格不爱吃鱼，服侍了主子这么久还不知道么？”，雪珠唬得立即跪了下来。
李梦笑着挽了胤禛的胳膊，轻轻拍了拍道：“爷别动气，这算个什么事！雪珠平日里虽是进了里屋，到底不像翡翠贴身伺候，有些她不知道的也是常情，不要怪她。”，说话间，翡翠已经回来了，向各位主子蹲了身子请安，胤禛正送了一筷子锦绣鸭胸肉进嘴里，见她回来，便问道：“让小格格睡下了么？”，翡翠笑着道：“回四爷的话，小格格这会儿睡得正香，昨夜里外面炮仗烟火响了一夜，小格格也是没怎么睡好。”，胤禛听了点点头，道：“赶紧过来伺候你主子罢。”，翡翠连忙应了，几步赶上前来，雪珠将布膳的筷子交给她，微微欠了身子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