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不耻下问,求知欲强烈的姑娘,心中有一股浊气喧嚣而上,猛然升起急急坠下,落在十尺厚的棉花上,就算没有母亲教导,可她身为李家女,居然能把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说的这么狗屁不通,那一长串什么什么的,她怎么能说的出口?
明明记得,这孩子小时候挺聪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哈哈,一不小心,连累大家读书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21章
耐着性子和脾气,李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把原话说了出来:
“夫女无姆教,则婉娩何从?不亲书史,则徃行奚考?稽徃行,质前言,模而则之,则德行成焉。”
李莞双眼中透出迷茫:“是这句吗?怎么跟我读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不是婉婉何从吗?”
李崇闭上双眼,努力平复心情:
“那个字读娩。”
“是吗?怎么写的?”李莞对李崇的话表示出了怀疑。
李崇真的是受不了自己的女儿像个文盲一样,拿起案上笔墨纸砚,就当场给李莞把那句话给写了出来,李莞捧着看了半天,得出结论:
“好像是这么一句。”
李崇气结。
接着李莞趁热打铁,干脆拉着李崇坐下,又问了李崇好几句,她‘读不懂’的句子,有的颠倒顺序,有的少字多字,反正一句话,绝不让李崇满意就对了。
就这样,李莞在李崇这里补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课,从傍晚夕阳十分一直学到了华灯初上时,李莞才拿着好几张写满字的纸回自己院子去了。
李崇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素秋看见女儿这样草包,还不知该怎样心疼呢。
张平在门外守着两父女‘交流’,直到李莞离开后,才进来问李崇:“八爷,咱还去得阳楼赴约吗?时辰早过了,刘公子他们约莫已经开席了。”
李崇这才想起还有个约没赴。
要是现在去的话,倒也不怕没饭吃,没酒喝。
李崇抬了两下胳膊,觉得后背的伤还疼,刚陪菀姐儿坐了会儿,身子越发不得劲,什么喝酒的性子也淡下来了,摆摆手:
“算了算了。都回去歇着吧。”
李崇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走进了内室。
张平和赵达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暗自松了口气,他们做随从的,自然也不希望八爷出去喝酒,一喝喝个烂醉,回来要撞到夫人和老夫人枪口上,她们舍不得折腾八爷,肯定就会折腾他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挨打挨骂都变成家常便饭了。
如今八爷不出去喝酒,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这么一看,还真多亏了四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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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天气十分晴朗,左兄约了几个兄弟一同去溪涧钓鱼游玩,说有从江南运来的好酒,李崇想着这天气出去,在太阳底下喝点酒,也算惬意。
这边刚走出垂花门,就碰见李莞,拿着几张五颜六色的宣纸和几根细绿竹子从花园小径那头走来。
李崇避过目光,想当没看见,李莞却在后面很大声的喊他:“爹,爹。”
周围好些个仆婢都看向李崇,李崇耐不住性子,不耐烦的转身对李莞大声质问:
“你又怎么了?”
李莞依旧笑脸相迎,把手里的东西举到李崇面前:
“先生说五日后带我们在花园放风筝,说是要自己扎的,我不会。”
李崇扫过李莞手里的材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你不会让人出去买一个吗?”
“我又不能出门亲自挑选,别人买的不合心意怎么办?要不然,爹你批准我出门呗?”
李崇拧眉:“你想都别想。”
李莞无奈,把材料塞到李崇手里,一刻钟后,铭心院院子里的石桌旁,坐着一对手忙脚乱的父女俩。
“这什么跟什么,粘不住啊。”
“这竹子怎么穿过去?”
“还是去买一个吧。”
李崇努力好几回都失败后,决定放弃,喊来张平赵达:
“去街上买个跟这颜色差不多的风筝,花哨点的,你喜欢什么颜色,让他们……”
李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莞嘴巴嘟起,眼眶里两团眼泪在打转:“先生说,让回来问各自母亲怎么做风筝的……”
从李莞嘴里说出‘母亲’两个字,算是李崇的死穴。
摆手让张平赵达退下,啥也不说,继续埋头钻进做风筝的工程中,直到做成功之前,再没有多说一句。
李莞借着抹泪的功夫,悄悄打量着李崇,看他笨手笨脚,想粘纸又粘不住,想发脾气又拼命忍住的模样,生怕自己笑出来,就体贴的拿起一旁茶壶给两人倒了一杯茶。当然了,再香的茶,在做风筝的难关面前,李崇是没心情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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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崇和外面的朋友爽约两回,倒是有好几天没人上门约他了。寻思着外面既然喝不到酒,干脆就在家里整点,刚把树下的一坛绍兴白挖出来,倒了满满一酒壶,刚刚喝了一口,李莞那魔音穿脑就又来了。
“爹——爹——”
李崇重重放下酒杯,愤然回身:“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怎么了?”
回身一看,李莞被吓得站在门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李崇愣住了。
李莞把食盒拎进门,放在圆桌上,把食盒里面放的四样小菜端出来放在桌上,很普通的四样小菜,油炸花生,煎炸小鱼,凉拌荠菜,花椒豆腐,全都是很好的下酒菜。
“爹,不能空腹喝酒。”李莞语重心长的说。
李崇:……
*****
李莞被禁足在家,闲来无事,想着干脆从花园里移植几株花回揽月小筑,亲身上阵,拿着小铲子正挖的起劲,就听见树上传来一些声音,李莞抬头看去,就见崔槐那秀气的脸从枝繁叶茂的树叶间露出。
“嘿,挖什么墙角呢?”
崔槐这人就一张嘴,开口就恨不得给他缝起来。
花园里就春兰和几个揽月小筑的丫头在,李莞才不避嫌的跟他回了一句:“挖金子呢?”
崔槐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我是认真跟你说话,你就这么敷衍我是吧?”
李莞懒得理他,提着小篮子就要走,崔槐在树上喊住她:
“哎呀,可真是过河拆桥啊,怪道圣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啊。”
李莞抬头凝眉:“说什么呢?”
崔槐见她回头,又来了劲儿,对李莞招手:“你想知道吗?上树我就告诉你。”
李莞果断白了他一眼。
崔槐从树上跳下来,三步两步就拦在了李莞面前,吓了春兰一跳,李莞把小篮子递给春兰,说了句:“没事,这是崔二公子,咱在自己家,有什么好怕的。”
春兰接过篮子,福身退到一边去。
崔槐笑着靠近李莞,李莞的确不怕他,可也不想跟他太亲近,他进一步,李莞就往后退一步,退了两步之后,崔槐也就死心了。
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看着李莞。
“你以为你爹怎么会去的那么及时?若非我告诉他,你只怕现在还在那衙门大牢里蹲着呢吧。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见了我非但不感谢,还这般冷言冷语,我说你过河拆桥没说错吧?”
上回崔槐从汉子胡同经过,正好看见李莞从那儿出来,一时好奇就去打听了一番,没想到还真给他打听出来了。
得知这丫头第二天要干的事情,崔槐是既震惊又佩服,震惊她一个姑娘家,胆子居然这么大;佩服的也是这个,原本只以为她比寻常女子略微有趣些,不那么古板,谁成想她是这样的。
李莞不知道崔槐那天偶遇她的事情,对他说的话,还抱有怀疑态度。
崔槐见她不信,也是无奈,两手一摊:“好了好了,又不是来跟你表功绩的。我过两天要走了。走之前特地来见一见你,你知道我来见你做什么吗?”
李莞沉默凝视他,崔槐看得出来,李莞这姑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和善,其实骨子里防备心重的很,除了对她爹之外,其他所有人她都不信任,带着浓浓的疏离感,叫人觉得她难以接近。
崔槐从来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交朋友尤其如此,合得来便做朋友,合不来又何必勉强呢。但是对李莞,他的这套准则好像瞬间失灵了。相反的,他甚至自虐的觉得,正是李莞身上那股子难以接近的感觉,才让他感觉与众不同呢。
得不到李莞的回答,崔槐只能自问自答了。
“我是来提醒你,下回做事之前,别再那么冲动了。第一回 让你混过去了,下回可不一定这么好运气了。”
崔槐生的颇为英气,意气勃发,他这样跳脱的性子,却阴差阳错生在崔家那样古板的家庭里,从小到大,可想而知他过的有多压抑,怪不得后来,他会那么叛逆,干脆把崔家给他铺好的路堵死,弃文从武去。
这份勇气,令人敬佩。
冲着他这份勇气,李莞也是佩服他的。
“多谢你提醒。我也祝你早日谋得中意之事,无需成天假装斯文,让人看了都替你觉得累。”
李莞的话说完之后,崔槐愣了半晌,直到李莞转身带着丫鬟们离开了花园,崔槐才反应过来,勾起一抹笑容,果真没看错人,她就是与众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崇:女儿天天烦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22章
宁氏接过桂嬷嬷手里的参茶, 却是不喝,惊讶的问:“崇儿已经十天没有出门喝酒了?”
语气多有不信,桂嬷嬷知道她的想法, 笑答:“刚开始,奴婢也不相信,可后来把铭心院伺候的喊来一问, 确实如此。”
宁氏放下手里的参茶, 看着桂嬷嬷,听她继续说:“老夫人您猜, 是谁把八老爷拦在府里了?”
“谁?”
宁氏真是好奇,如今这府里,还有谁能把儿子留下,崔氏大家闺秀出身, 主持中馈还可以,但对儿子并不亲厚, 夫妻俩貌合神离, 至于后来崔氏给儿子纳的那几房妾, 儿子几乎连她们房间都没去过, 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虽然她这个做母亲的偶尔说一说,还能有个几天的效用, 可几天过后,依旧如此,治标不治本。
桂嬷嬷用手指比了个‘四’, 在宁氏不解的目光下,凑过来悄声说道:“四姑娘。”
“她?”宁氏蹙眉,提起李莞就头疼。
而且在宁氏的印象中,李莞跟李崇并不亲厚,也就是最近出了一点事情,两父女才多了一些交集。
“她让八爷不出门,八爷就真的不出门了?”宁氏是一万个不愿相信。
直到桂嬷嬷将这些天铭心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宁氏听之后,宁氏才不得不露出惊讶之情:“果真?”
桂嬷嬷笑了:“老夫人怎的还不信呢。其实四姑娘除了有时候说话做事出格了些,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坏,至于说话做事出格,那也是因为从小无人好生教导的缘故,算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从前咱们都不知道,八爷居然能受她一个小姑娘管束。我听铭心院的人说起八老爷和四姑娘相处时的情景,就真像一对普通的父女似的。”
宁氏垂眸理了理衣袖:“唉,若是真能管束好了,倒也是好事。若不成的话,还是空欢喜。”
她的儿小时候那样惊才绝艳,十几岁的解元,整个大兴府都找不出几个,谁成想后来会发生那些事儿,让他自此一蹶不振,终日饮酒,沦为笑柄,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可宁氏作为母亲,又如何舍得真的放弃呢。
这么多年,用了无数办法,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最终都是无效泡影。
“不管最终是不是空欢喜,至少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奇效的。四姑娘对八爷用了心,父女间血脉相连,情分总不假。”
桂嬷嬷伺候宁氏几十年,自然懂宁氏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
宁氏幽幽一叹:“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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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宅院在大兴府来说,可以算是数一数二,占地面积很大,后院连着一片桃林,只是这个季节,桃花谢了,桃叶枯了,林子里看起来光秃秃的。
胡夫人除了教女四书,还懂的劳逸结合,选了一个天晴日,带姑娘们到桃林里放风筝,姑娘们早早就到了。
李绣拿的是一只简单的三角风筝,,李娇拿的是一只红色的蜻蜓风筝,李欣和李悠拿的是两只蝴蝶风筝,李莞拿的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鲤鱼风筝。
李欣瞧见李莞的风筝,笑道:
“菀姐儿的风筝居然是条鱼。你们谁见过鱼能飞上天的?”
李欣的话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姑娘们凑到李莞身边来看,都对她手里的风筝啧啧称奇。
“能不能飞上天,待会儿就知道了。”
姑娘们把风筝凑在一起比较,七嘴八舌的评比,李绣指着李娇的风筝说道:“我们这些风筝里面,就属娇姐儿的风筝做的最好看,最精致,又数菀姐儿的风筝最别致,只不过这做工嘛,可就没有娇姐儿的好了。”
李欣听了也很赞同:“不错不错,别说跟娇姐儿的比,就是跟咱们的比,做工也很一般。哈哈哈。”
李娇难得露出笑脸:“大家都做的好,菀姐姐那个也挺好的。”
李悠嘴直,说不来奉承话,指着李莞风筝的两处接口,直言不讳:“哪儿好了,你们看着鱼嘴,里面的竹子都露出来了,光是看纸上画的鱼还成,可这风筝一反过来,这些纵横交错的竹子,我真怀疑待会儿这风筝能不能飞上天去。”
众人的目光落在李莞风筝的背面,果真竹子东拼西凑似的,一点也没有流线。
李娇抿唇笑:“菀姐姐不会做风筝,怎的不去找母亲,母亲做风筝可是最有心得的,经她指点一二,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啊。”
众姑娘七嘴八舌,都说自己的风筝如何如何做的,各自母亲给了什么建议,然后在林欣和李悠的吹捧之下,众姑娘把李娇的风筝传了又传,纷纷表示赞扬。李娇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小大人似的,可说到底不过九岁的小女孩,最喜欢听的便是赞美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