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吴氏忍不住看向罗氏和李绣,如果早知道八叔能中状元,兴许绣姐儿就不会定给保定王家了。如今也不知心里后悔没有,这么一想,心里原本有那么点小郁闷似乎也得以平复了,甚至开始畅想到了京城以后,得给孩子们好好挑挑未来夫家。
李贤见大家都表了态,全都愿意一同迁往京城去,那边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对宁氏说道:
“去年的时候,我瞒着你在京城燕子胡同买了一座两进院,地方还不错,我本想着平日招待招待客人用,如今竟是派上用场。”
“两进院……咱们家这么多人,如何能够?”宁氏怎么想,两进院落都不够用啊。虽说京城寸土寸金,可也不能相差太大吧。
李贤捻须一笑:“我岂会委屈了你们,老八与我说了之后,我找了京城不少同僚询问,同在燕子胡同,就我买的那所小宅院隔壁,还有一所空置宅院,辗转打听到那是一处江南盐商的房子,大四进的院子,还有东西跨院,那盐商买下来修建好之后,也就每年来住一两回,没什么大用,早想卖掉,但价格颇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我已经让老于约了那盐商三日后见面,有市监司的尹大人相随,应该八、九不离十能拿下。”
宁氏大喜:“还是老爷考虑周到,如此便无后顾之忧。”
四进宅院,有东西跨院,再加上老太爷之前买下的两进院,都在一处,只要一打通,宅子应当不会比大兴的老宅小,全家人也不必为了上京而挤在一起,或者分家而居了。这个消息,让宁氏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一连串的喜事让宁氏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精神焕发,安排起府里的事情来雷厉风行,颇有当年初进门掌家时的风范。
宁氏将迁家入京之事一手包揽,反倒没有崔氏什么事了,趁着这个功夫,崔氏带李娇和李茂回了一趟清河,宁氏十分赞同,觉得李家有这样的大喜事发生,应当要告知亲家知晓的,最主要是,这么些年,宁氏总觉得对不住崔氏,自己儿子不争气,人家不介意下嫁过来,为李家开枝散叶,打理家事,如今儿子终于改邪归正,该去告知一番亲家,让亲家知道自家女儿并非所托非人。
崔氏这一去便是一个半月,宁氏把家里一切都差不多安排好了,要出发前两日才派人去把崔氏和一双儿女接回来,然后请人算了最好的迁家之日,在四月十八那天,大兴李家正式搬迁到京城燕子胡同。
经过一个月的快速修葺,燕子胡同的李家已然颇具规模,三房都有各自的区域,中间的松鹤堂自然是主院,李贤和宁氏居住,东边住的是大房,西边住的是二房,三房则到了主院后头的那个院落,李莞分到了一处东跨院,院子没有揽月小筑大,却也不算小了。
大兴李家搬迁京城,京城李家自然要先上门来的,周氏带着两个媳妇岳氏与柳氏,还有两个孙女李青和李茹,携礼上门恭贺,宁氏开心的拉着周氏在园子里逛了一圈。
“如今刚搬过来,园子还没怎么修整过,不像样子,老太爷请了江南的匠人来打造,据说过几日便到。”
周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园子够大,好生修整一番定能成气象,我们那院子太小,我与老太爷说过几回,他都不愿再动,委屈了孩子们跟我们挤着,还是嫂子这里好,今后可免不了要多来打扰了。”
宁氏听了这些话,心里特别受用,越发客套:“弟妹尽管来便是,就此住下才好呢,咱们妯娌两个也有好些年没亲近亲近了,往年来京城都是住几日便走,意犹未尽,这下可好了。”
周氏和宁氏走在前边,媳妇们跟在后面,崔氏搬来京城以后,身子就有些不舒服,今日京城李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们上门来,她也只是打了个招呼,便回院子休息去了,如今在园子里陪着的便是吴氏和罗氏。
岳氏是大儿媳,和善温和,细细的与罗氏和吴氏讲解京城哪里有什么好去处,哪家铺子的裁缝手艺好,哪家铺子的酒席上台面,罗氏和吴氏都感觉到了往年来京城时所没有的感觉,不得不说,八叔这一得状元,旁人家看她们家的眼光都不同了,真是与有荣焉。
柳氏有些傲气,她娘家身份高,在京城李家也不把谁放在眼里,因此才能调唆出李灵那样刁蛮任性的姑娘,不过也没谁真的与她计较,背地里说道说道便是。吴氏和岳氏都是健谈之人,罗氏插不上嘴,便想与柳氏说说话,但很显然挑错了人,柳氏并不想太搭理她,话里画外都在说连那醉酒的八叔都能考中状元,你们这些兄弟如何考不中云云。
这种话无论谁说,对方都会不高兴,更何况柳氏还一副说笑的口吻,更加叫人不舒服。所以,就连一向老实木讷的罗氏,都感觉出柳氏的不和善,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不再跟柳氏搭话。
走在最后的便是李莞,李青等小辈了,李青抓着李莞的手,很是高兴:
“今后都在京城,走动起来可方便了。”
李青还是很喜欢李莞这个堂妹的,觉得她纯粹不做作,说话做事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不炫耀,不讨人嫌。
“那是,回头大姐姐可别嫌我们烦才好。”
李青笑了:“怎么会。”想起什么,往旁边李绣看去,问道:“听说绣姐儿定亲了,定的是哪家?”
李绣微微一笑,低头不语,李欣在后面说:
“保定王家。一位秀才公子。”
李绣听了不禁往后面李欣瞪去一眼,李家姐妹都知道李绣不喜欢别人说她跟王家的亲事,李欣暗自吐了吐舌,对李绣讨好般笑了笑,李绣这才平复回头。
其实李绣对保定王家没什么感觉,毕竟面都没见过,谈不上讨厌不讨厌的,只是觉得家里替她定亲定的太早了,而且还是保定府的,人生地不熟,今后还不知会如何呢。只要一想到这些,李绣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所以一般情况下,不喜欢别人说起她的婚事,便是这个道理了。
第38章
李青见李绣不愿多说, 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一群姑娘跟在老夫人和夫人们身后逛了一圈李家新宅,中午留下用饭, 下午才离开。
李崇这段日子特别忙,几乎每天都要到晚上才能回家,李莞特意吩咐门房, 看到李崇回家就派人去通知她, 李莞拿着些自己这段日子写的字去找李崇说话,刚走到青松苑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杂碎的声音。
因为老夫人坚持的缘故, 在这李家新宅里,没有让李崇单独开院,与崔氏共同住在青松苑内。
李莞进院子的时候,李崇正摔门而出, 崔氏站在门内,灯光昏暗, 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李崇却是满脸怒容, 埋着头走, 没想到李莞会突然出现,先是一愣,然后没说什么, 与李莞擦肩而过,李莞看了一眼从门内走出的崔氏,只觉得月光下, 崔氏脸上寒霜笼罩,目光幽深,让李莞猛地心上胆寒。
短暂犹豫之后,就决定追着李崇身后去,李崇似乎心情很不好,察觉到李莞跟着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对李莞摆手,恶声道:
“回去。”
李莞敛目上前,把手里的纸递给李崇,李崇原是不想伸手,故意站着不动冷着李莞,但李莞却像是看不懂他的意思,坚持把纸往他怀里塞。
李崇无奈接过,低头看了两眼,纸上的字可比李莞第一回 写给他看的要长进不少,叹息道:
“你祖母说你字写的好,我看也不过如此,得意什么?”
李崇的批评,李莞不以为意,本来她写给李崇看的字和写给祖母看的字就是不同的,祖母只会看个形,对有天分的子孙明显更上心些,就好比对李娇和李茂,因为崔氏对他们教导严格,所以他们礼仪方面确实要比李家其他孩子出色,宁氏就很偏爱他们,同理,李莞的字写的越出色,宁氏就越喜欢,这不祖孙关系得到了不少改善,至少现在祖母现在不会无缘无故讨厌她了。
但李崇不是,李崇是那种爱操心的,你越是笨,越是没有能力,他就越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越觉得你没了他不行。
这正是李莞的目的。
收到批评以后,李莞‘惭愧’的低下头,李崇心软,把纸合上递还给李莞,声音相比刚才明显温柔一些:
“字多练练就好了,回去吧。”
李莞接过纸,却是不走,李崇刚和崔氏吵过一架,心情很不好,自知没有耐心很好的安慰小姑娘,转身要走,被李莞拉住衣摆,李崇回头,就见女儿漂亮干净的小脸上,两只黑亮的眼睛笑的跟月牙儿似的:
“爹,你想不想借酒消愁?”
李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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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以后,李崇坐在老杨胡同的老杨羊肉铺子里,面前摆着一盘冷切,配葱姜蒜酱油,一碗红烧,红油发亮,两碗热腾腾的羊汤,外加一坛子老杨自酿米酒,以及……对面坐着大快朵颐的漂亮小姑娘。
现在戌时刚过,街上人还不少,羊肉铺子生意也不错,厅里放了五六张木头桌子,都坐满了人。
“爹你吃呀,这顿我请。算是女儿孝敬您的,来,陪您喝一杯。”
李莞放下筷子,举起面前的酒杯,酒杯里盛的是白白的米酒,香甜浓稠,放在冰窖里冰镇过,一口下肚,沁人心脾。
李莞上一世最喜欢喝的就是这老杨家的米酒,最喜欢吃的也是这老杨家的羊肉,可宋策不喜欢,所以每回李莞都只能悄悄的吃。而重生回来,在大兴府没条件,如今有条件了,自然要来回味回味,也就是李崇是她爹,李莞才带他过来的。
可李崇似乎还不太乐意,拿起酒杯,先往四周环顾一圈,然后目光在桌上浏览一圈,问李莞:
“你怎么知道这巷子里有羊肉馆?”
李莞一愣,立刻答道:“冯掌柜说的。这条胡同就属老杨家羊肉最出名,没看都用他名字取街道的名儿嘛。哎呀爹你磨叽什么呀,快喝酒。”
李莞催促李崇,兀自先干为敬,李崇看着李莞和他手里的酒,心情无比复杂,按理说,孩子请他喝酒,他该高兴,要是儿子没有任何问题,偏偏是姑娘,而且既然要喝酒,就该实实在在的喝,弄点米酒糊弄谁呢?
既然要喝,肯定要最烈的那种,要按照李崇往年的性格,早让人上酒,可今天嘛……
无可奈何喝了一口冰镇米酒,看李莞吃的香,李崇也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羊肉,李莞从旁示范:“爹你要这样,一块羊肉,两根姜丝,两根蒜丝,然后蘸半片酱油。”
李崇笨手笨脚按照李莞的要求,试着夹了一块薄厚均匀的冷切羊肉,放到嘴里之后,味道散开,果然很不错。忍不住又夹了一块,不得不说,巷子以老杨命名是有一定道理的,实在太好吃了。
冷切的吃过,李崇又吃热的,味道也和其他地方的羊肉不同,肉香特别浓厚。吃了好几块之后,再配上一杯冰镇米酒,甜甜的把羊肉的香味提升。
原本心里还很郁闷,但几块美味的羊肉下肚以后,李崇突然就觉得世间唯美食不可辜负,其他有什么可郁闷的,抬手对柜台后的掌柜喊道:
“老板,再来一斤冷切,再给我们这儿上个涮锅,多放点辣子。两坛米酒。”
李莞惊讶李崇的自来熟,老杨家的羊肉确实很好吃,可爹你也适应的太快了吧。
接下来的时光,父女俩相对进食,都很自觉的没说什么话,两人战斗力很高,前后加起来吃了有六斤羊肉,最后李崇还用锅子里的羊肉汤泡了一碗米饭,才肯放下筷子,要了三斤冷切的带走,然后就心安理得坐在那里等李莞付账。
父女俩走出羊肉铺,外头已经没什么人,因为肚子里吃的饱饱的,全身暖融融,就算冷冷的夜风吹来也不觉得如何,李崇回头看了一眼李莞,见她正给自己系上披肩。
“爹,你吃饱了吗?”李莞跟在李崇身后问。
快到宵禁之时,大街上的摊贩已经开始收摊,行人所剩无几,因此李莞的声音在大街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饱了。”李崇呼出一口气:“从没这么饱过。”
李莞追上他,与他并排走:“那爹心情好点了吗?”
李崇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到一旁,在李莞的后脑勺上轻拍了一下:“好多了。”
李莞抱住李崇的胳膊:“那爹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夫人为什么吵架呀。”
崔氏虽然不是个和善之人,但她自诩出身名门,有她的傲气,如果不是隐忍不了的情况,绝对不会跟李崇吵架,甚至发生摔杯碟的事情,而刚才李莞去青松苑时,看见崔氏站在廊下,脸上那冰冷的神情,总觉得她和李崇之间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李崇盯着面前青石板看了半天,才模棱两可的回了李莞一句:
“不关她的事儿,是我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李莞追问。
而这个问题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得到答案,夜风吹着,有一家馄饨铺子外的灯笼把父女俩的背影拉的老长。
李崇的目光盯着两人的影子,落在身边那娇小影子上,沉吟了好久之后,才开口说道:
“我问题大了去了。”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李莞越听越不懂,可看李崇那惆怅的模样,约莫她现在继续追问也追问不出什么来,干脆不问了,脑中默默回忆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出,崔氏和李崇上一世什么时候发生过争吵。
父女俩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眼看就要到燕子胡同时,听见街道那头传来一阵踢踏马蹄声,李崇下意识将李莞拉到里侧护着,果然一个转角的功夫,十几匹马踢踏奔袭,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似的。
李崇拉着李莞到路边等候,想等这些马走过之后他们再走,谁知道那原本继续往前的马队,在看见李崇父女之后,为首那人勒马折了回来。
李莞在李崇背后探出脑袋,看见高坐马背上的人,眉心一突,陆睿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在李崇和李莞身上打量,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夜行衣,月光下看起来清冷华贵,看李莞的目光带着些许揶揄和深意,不过只是一瞬,陆睿便回过神,对李崇拱手一礼: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大人。这么晚了怎的还在街上?”
李崇中了状元,马上就要到六部观政,所以陆睿这一句李大人叫的并没什么错。
李崇这时才认出陆睿,上前回礼:“见过陆大人。晚上吃的不好,孩子肚子饿,我带她出来找些吃食?”
说着李崇还把手里拎着的纸包对陆睿扬了扬,陆睿的目光在李崇手里的纸包上看了看,又盯上李莞,目光不如那日马车里的冷凝,却也满目写着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