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扶着李莞从凳子上下来,李莞左右观望,目光被左侧邻居家墙头一树绿枝吸引了目光, 那棵树生长的很茂盛,枝叶越过墙头, 百花凋谢的秋季, 这抹倔强的绿色看了真让人喜欢。
“这树都长到咱们院子里来了。”银杏以为李莞盯着那树看是在想这个。
李莞把先前因为要干活儿捆绑起来的衣袖放下, 揶揄笑道:“这是棵杏树, 出墙是它的本性。”
银杏不懂这些:“那咱们要找隔壁的人说说吗?让把伸到咱们院里的树枝裁掉吧。”
“用不着,这样挺好。”李莞走进自己的院子,特意往墙角处看去, 那枝杏树几乎小半边都长到李莞院子里来了,就像个巴在墙头的顽皮孩子,秋季肃杀, 冬季落叶,等到春天又是绿意盎然,生命的循环真有意思。
李莞站在院子中间,看着这个经由自己一手打理出来的地方,心里别提多满足了。
让银杏给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到廊下,银杏给李莞端来茶水,问道:“姑娘这么辛苦捯饬这处院子做什么?怎的不从家里叫人过来收拾?”
李莞买下这宅院之后,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小到一盆花,大到一张桌椅,全都是她自己选定布置,所以在银杏眼里,这些事情不该李莞动手。
“我自己住的地方,当然得自己收拾。”李莞说。
“小姐还想住到这里来吗?“银杏被李莞这个想法惊呆了。
李莞却觉得没什么:“是啊,不然收拾了干嘛。”
“可是,老爷和老夫人能同意吗?”银杏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
“不是现在一下子搬过来住,慢慢来,他们会同意的。”
李莞早就想住到外面来了,只是年纪还小,家里必定不让,十五以后,正如宁氏说的那般,要开始准备被议亲了,李莞不想嫁人,到时候跟家里难免会有一番冲突,提前准备好银子和宅子,就算那时真的被扫地出门,也不怕没瓦遮头,心里遇到个不痛快的,也有地方排遣忧伤。
李莞在后院建了一座小亭子,命名为‘揽月小筑’,这个名字,是她在大兴老宅中住的院落名字,也是她娘当年取的名字,对李莞来说,有很重大的意义。
这座架高的凉亭有半人高,坐在里面,往南可以看见朱雀街上人声鼎沸,中秋佳节时,可以在这凉亭中赏月,肯定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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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莞新居落成,虽然小了点,但还是很讲究的请了家里姐妹来参观。
李娇被崔氏拘在房里做功课,没能来,李绣,李欣和李悠全都赏脸来了,没有大人们看管的时间是快乐的,一番笑闹过后,李莞提议踢毽子玩儿,踢的个数少的,就罚在头上簪很丑的花,五颜六色的,品味奇特,并且踢毽子的时候,头上的花还不能掉下来,若掉下来一朵,就再加一朵,掉下两朵,就再加两朵。
踢了一轮儿之后,李莞就后悔了。所有姑娘家内院里玩儿的技能里面,她就属毽子踢的最差,原以为自己总归不会是最差的那个,然而事实证明,她确实是最差的那个。
头上已经簪了六朵绢花,有黄的,绿的,粉的,玫红的和紫的,整个脑袋姹紫嫣红,跟个花园儿似的,最要命的是,头上的花戴的多了,踢起来就更加不敢用力,生怕花掉下来,然后越踢越差,恶性循环。
脚下一个没控制住,李莞脚上猛地用力,就看见那只白羽毽子刷的飞过墙头,掉到隔壁院子里去。
姑娘们指着李莞笑的肚子疼,毽子掉到人家去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李莞头上直接又掉了两朵花下来,这就意味着,她除了头上六朵之外,还得再加两朵,那模样别提多滑稽了。
“哎呀,咱们毽子掉人家去了,我去捡回来。”
李莞有心逃避责罚,却被姑娘们看破心思,围着她不让走:
“捡毽子让银杏去好了,你去个什么劲儿。快快快,把她按着,我瞧瞧再给咱们漂亮的四姑娘簪哪两朵花呢。”
李莞求饶:
“好姐姐们,我真去捡毽子。我那毽子可贵了,丢了多心疼。”
正说着话,忽的一个白色的东西从墙头那边丢过来,正是李莞她们不小心踢过去的毽子,白羽毽子稳稳的落在石桌上,李莞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她来这里好几回,都没有遇到过隔壁的邻居,以至于李莞以为隔壁是没什么人住的。
毽子回来了,李莞的刑罚更加跑不了了,被按坐在石凳上,生无可恋的给又簪了两朵奇奇怪怪的绢花。
终于等到姑娘们的兴致过了,李莞让银杏把中午饭摆到园子里,边赏景边吃饭,别有一番滋味。
从早上一直玩到了下午,申时左右才想起来回家去,李莞让她们先回,自己留下稍微打理一下,送她们出门之后,银杏和春兰她们连同几个婆子收拾院子,李莞闲着没事儿,便从厨房拿了两碟温在炉子上,没上桌的两碟点心放进一个小食盒里,拎着出门去了。
先前毽子掉到人家家里,给人家添了麻烦,总要去打个招呼的,毕竟李莞把这里当做是自己今后的退路,说不得跟家里闹翻了以后,真得一个人住在这里了,邻里关系不搞好怎么可以呢。
拎着食盒敲响了隔壁的大门,三两下之后也没人应答,李莞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什么反应,目光被那出墙的杏树吸引了过去,站在那一枝绿枝下仰头望,果断日子天气冷起来,这杏树就得掉叶子了,一直到明年春天才有新绿芽出来呢。
隔壁家的大门打开,李莞听见声音,转头看去,只见门内走出一人,应该是开了门却没看见人出来看看的,李莞站在树下回头,脸上挂出灿烂的笑,还没看清人家的长相就开口道歉:
“真不好意思,刚才我们的毽子……”
李莞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她用力眨巴两下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和陆睿长得一模一样?不对,他就是陆睿。
惊愕的指着那一脸冷淡从门内走出的陆睿,李莞发现自己居然结巴了。
“你,你,怎么,怎么是你?”
李莞就是用她两世的脑子去想也想不到自己千挑万选了一座小宅院,隔壁住的居然是陆睿。
这烟雨胡同的宅子大抵两进,没有很大的,陆睿身为镇国公世子,出生就高人一等,他怎么会住在这两进的小宅子里,而且还自己出来开门?
陆睿见李莞站在那一丛杏枝下,亭亭玉立,多日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渐渐的显出身段来,手里拎着一只小食盒,脸上表情惊愕,然后……
陆睿的目光落在李莞头上,冷道:“你是要在头上种一片花园吗?”
李莞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刚才跟家里姐妹们玩耍,头上簪了好些乱七八糟的绢花,她们耍坏,不让她摘下来,李莞不想大家扫兴,便如了她们的意,没想到,戴了半天居然习惯了,直到她们走,李莞都没发觉,而好巧不巧的,这副丢人模样,居然给陆睿瞧见了。
李莞赶忙用一手挡住脑袋,可她那青葱玉指哪里遮得住,陆睿双手抱胸,站在他门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李莞手足无措,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李莞急的不行,转身就跑,可跑到门口又停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食盒,犹豫片刻,飞快跑到陆睿面前,把小食盒塞到他手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句:
“这点心给你,刚才毽子不小心落你院里了。就,就这样吧,告辞。”
李莞急急忙忙说完这几句话,兔子似的撒腿就跑,钻进门内就把大门给砰砰关上,丝毫没给陆睿反应的时间,陆睿看着她逃跑的样子,打开手里食盒,见里面放着两碟还冒着热气儿的点心,难得勾起一抹笑来,拎着食盒回身进门。
李莞背靠在门扉之上,两只手捂着发烫的脸颊,懊恼的简直想撞墙,她怎么跟陆睿买宅子买到一起了呢。买到一起也就算了,怎么第一次见面,偏偏是她这种滑稽模样,真是丢死人了,今后她还有什么脸跟陆睿说话呢。
在门后长吁短叹,银杏拿着两只用过的茶壶要去洗,经过廊下,看见李莞蹲靠在门后,抓耳挠腮,急的直拍脑门儿的样子,走过去问道: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脑袋上那些绢花,要奴婢帮您撤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李莞更想哭了。为什么偏偏是陆睿!李莞蹲下身子,将脑袋埋进膝盖中,完全不想见人。
这宅子才刚买,难道就要卖掉了吗?她就算现在把宅子卖了,自己那滑稽丢人的形象也被陆睿看了去,真不知道他今后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而另一边,陆睿的反应很平静,提着李莞送的小食盒坐到中室的蒲团上,打开食盒将两碟点心拿出来,兀自倒了被热茶,就这茶开始吃点心,悠然之态跟隔壁抓耳挠腮急的冒油的某人有着明显差异。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现在死还来得及吗?
男主:点心还不错。
第71章
李崇在书房里写字, 李莞被喊过去给他研墨,李崇站在书案后头,颇具气势, 对李莞问道:
“听说你在外面买了所宅子?”
李莞点头:“是啊。在烟雨胡同,昨儿还请姐妹们去聚过。”
李崇蘸墨的时候,顺便抬眼看了看李莞, 没说什么, 李莞嘿嘿一笑:“这不是铺子挣了些钱嘛。如今我在京城已经有了六间商铺,冯掌柜说, 一年之内,把整条振兴街买下来。”
这不是冯掌柜说的,而是李莞说的,明年朱雀街就该在中间分渠, 到时候现在看起来只是副街的振兴街就将独当一面成为主街,所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年, 所有铺子赚的钱会全都投在买振兴街商铺的事情上, 只不过这些, 李莞是没法跟李崇解释的。
“你那冯掌柜确实有能耐, 当初他跟着我姑妈当掌柜的时候,姑妈就夸过他商场无逢敌手,只是没想到后来他有那般遭遇, 也幸好遇到了你,若不然纵然是一块璞玉,也很难让人发现。”
对于冯掌柜, 李崇是有愧疚的,当初他从他姑妈手中接管了所有财产,却没有很好的照料,就连她留下来的人也没能照看到,让他那些年过得那样狼狈。
“我一眼就看中冯掌柜,所以当时才那么折腾。”
李莞对自己当年为冯掌柜做的事情丝毫不后悔,如果没有当时的冲动,哪来如今她在家里坐享其成?
李崇失笑:“是是是,你最聪明了。看看我这字怎么样?”
一副兰亭序洋洋洒洒的写出来,草书见风骨,李崇在书画方面的天分是谁也不能否认的。
李莞故作深沉的点头:“嗯,写的不错。”
李崇把笔递到李莞面前:“你也来写一张。”
“我?”李莞指着自己,随即摇手:“我可不写,您不是说我的字儿比狗爬好不了多少嘛,在您这珠玉面前,我还是少现眼的好。”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跟我说句实话就好了。”李崇也不勉强,卷起第一张纸,继续写自己的。
李莞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李崇肯定知道她以前拿左右写的字来骗他的事儿了。那时候也是没办法,李崇颓废的不行,油盐不进,李莞除了装傻充愣还能怎么办呢。
“爹,上回您跟永安侯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永安侯夫人呀,她看起来好像还不错的样子,之后还写信来跟咱们道歉,永安侯吃了那大亏,在府里肯定不会给永安侯夫人好脸看的。”
李莞问。
李崇摇头:“不会。永安侯如今还得靠着陆家,只要陆家在,永安侯就不敢把侯夫人如何。”
“哦,永安侯夫人跟陆家什么关系呀?”李莞再问。
李崇写了两个不太满意的字,只得把纸揭开重写,蘸墨回道:“她跟陆大人是表姐弟,你不是知道的嘛。”
“我是知道啊,可我不知道陆大人跟他表姐的关系如何,担心侯夫人才问的嘛。”李莞不动声色的继续研墨。
李崇一副‘你担心的太多’的神情:“陆大人可以说是他表姐带大的,你说他们关系如何?唉,说起来陆大人也是可怜。”
“可怜?”李莞不解:“他不是镇国公世子吗?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什么可怜的?”
“含着金汤匙出生不假,可他小时候,母亲早亡,镇国公又常年征战在外,虽说有个显赫门庭,但实际上却没享受过多少父子母子亲情,撇开身份不谈,他和你的经历也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他爹是在外征战,保家卫国,你爹是烂醉如泥,明日不知。”
李崇说着说着,就想到了李莞身上,从小也算是一个人长大的,所以提起陆睿的身世,李崇有点能感同身受,自嘲的说道。
因为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陆睿才会选择一个人住到烟雨胡同去的吗?
小时候最需要父母的时候最孤独无助,那种感觉无论过多少年都会记忆如新,深埋心底。
别看陆睿活了二十几年,平时装的跟刀枪不入似的,实际上谁还没个脆弱的时候,他现在再厉害,也不能掩盖小时候的脆弱,脑中想象着,陆睿还很小的时候,夜里打雷下雨,他一个人抱着膝盖,缩在床头瑟瑟发抖的样子,没由来的心里一酸。
“唉。”李莞叹气。
李崇抬眼看李莞,放下笔语重心长对李莞说道:
“丫头,你放心吧。爹一定会努力,将来替你找一个对你好的如意郎君。”
李莞:……
父女俩正在说话,书房外张平来报:“八爷,五姑娘来了。”
李崇一愣,没先应答外面,却转过来看李莞,李莞不解:“您看我干嘛?”朗声对外吩咐:“请五姑娘进来。”
说完之后,李莞就放下墨条,迎到门口,就看见李娇脸上难得有个笑脸,身后丫鬟手上端着一只罐子,应该是鸡汤之类的补品吧。
李娇原本以为到门口迎她的是李崇,可定睛一看是李莞,脸上笑容僵了僵,进门后先对李莞打招呼:
“四姐姐也在。”
“是啊,你来给爹送汤喝吗?”李莞指了指李娇身后的丫鬟,故意活跃了一下气氛,说道:“有我的份吗?”
李娇一愣,只尴尬笑笑,没说话,很显然是只准备了一份。
经过李莞,李娇走到书案前给李崇行礼:“爹,我让厨房熬了写鸡汤,您要不要趁热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