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里有酒,李莞真想跟三嫂子喝一杯,只觉得这寻常不怎么来往的堂嫂说话不是一般的睿智,完全把赵氏的心思给摸透了,赵氏可不就是这样嘛。她总说自己有骨气,从不向人低头,不管怎样的逆境之下,都能咬牙挺过来。
可她也不想想,自己凭什么?从前她能挺过来,是因为李莞在恰当的时机带着巨额嫁妆嫁到了宋家,把快要坍台的宋家拉扯了起来,那之后,宋家全都是李莞在打理,赵氏只要花心思想着怎么压制李莞就好了,如今没有了李莞,等她把宋家的东西都变卖的差不多了,那个时候,她还能说自己有骨气,无论什么环境都能挺过来吗?
所以说,宋家让李莞痛苦了一辈子,临死都没有过安生日子,李莞重生回来,应该对他们加以报复才是,但李莞真心觉得根本用不着她出手报复,就凭宋家的底细,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
李莞出手报复,就算让他们家破人亡,那也只是一时的,人死了还痛快,但最大的报复从来就不是杀死对方,而是让他们穷困潦倒的活着,长命百岁,穷困潦倒的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吧。
听完了宋家的八卦,李莞下午跟李青,李欣她们打了半天的叶子牌,姑娘们都在等着夜幕降临之后,坐上花灯船去游康定河,康定河两岸都已经挂满了花灯,每年元宵佳节,便是这康定河两岸的花灯最为热闹,不少人家都会在今天晚上租船或坐自家船出行游玩。
燕子巷的李家姑娘们还是第一次元宵佳节在京城坐花灯船游河,从前在大兴府,元宵节最多也就是到凤翔路上去看看花灯,所以对于今晚的坐花灯船游康定河还是相当期待的。
李家租了一艘能容的下二十人的普通花灯船,从康定河头上船,沿着两边河岸游览一圈。
当天晚上康定河上全都是各家的花灯船,有大的有小的,应景儿似的全都装饰的很漂亮,五颜六色的,有些规矩大的府邸,姑娘们一年之中能出门的日子也就是那么几个,元宵佳节算是一个,所以河面上的花灯船上总能听见姑娘们的谈笑声,也算是康定河上元宵节的一个特色。
李莞跟李欣站在船头看两岸景色,其他姑娘还躲在船舱里有些不好意思出来呢,两岸人声鼎沸,花灯明亮,漂亮的颜色照在人们喜气洋洋的脸上,连正月寒夜都不怎么冷了。
李莞搓了搓手,目光将挂在两岸竹竿上的花灯尽数扫遍,商家为了做水上生意,特意早早就在岸边插了竹条,竹条上挂着各色漂亮灯笼,游湖的小姐们瞧见了喜欢,便让船家靠岸过去买回来。
“那个好那个好,像是一条鱼,五颜六色,真别致。”
李欣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往前望,李莞怕她掉水里,在一旁紧紧拉着她,李欣让船家靠到水上一处买灯的地方,让岸上店家把她看中的那只鱼灯递给她,李欣接过之后,左看右看,很是喜欢,便让丫鬟拿银子来,正要付钱却听旁边传来一道骄矜的声音:
“那鱼灯我们家小姐也要一个。”
李莞和李欣往旁边那艘停过来的大船看去,那条船比李家的船要大些,船舱的窗户都用纱帘封着,不让人瞧见,说话的是立于船头的一个小丫鬟,应该是替自家小姐出来买花灯的。
岸上店家对她抱拳:“姑娘见谅,这鱼灯只有一个,这位姑娘说要买了。要不您再瞧瞧别的?”
那丫鬟递过来一眼,对李欣道:“姑娘,这鱼灯我们家小姐喜欢的很,我出两倍的价格给你,你把灯卖给我如何?”
李欣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当即拒绝:
“我又不缺你两倍的灯钱用,你们再去别家看看不可以吗?非要我手里这个做什么?”
那丫鬟眉头一蹙,看来是个泼辣的,见李家坐的的是小船,纵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也大不到哪儿去,仗着有人撑腰,遂道:
“我们家小姐就看中了你手里那个,你瞧不上两倍的钱,那我出十倍,一百倍总行了吧?”
李欣被那丫鬟脸上‘一帮乡下土包子’的嘲讽之色激怒了,把鱼灯钱给了岸上店家,然后转身站在船头专心跟那丫鬟打官司,把手一伸,故意道:
“显得你们家有钱是吗?那好啊,有本事出一万倍,我这灯笼买了一两银子,让你们家小姐拿一万两来买啊。”
第98章
那丫鬟许是在府里颇受器重, 出来之后态度依旧嚣张:
“你是谁家的,我好言好语问你买灯,你却说这般戏耍我的话。”
李欣冷笑:“我戏耍你什么?灯是我买的, 无缘无故的,你凭什么一定要我卖给你呢?街上的花灯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你们盯着我手里的花灯做什么?”
李莞自然是要帮李欣说话的, 对那丫鬟道:“这位姐姐, 你回去与你家小姐说一说,前头肯定还有一样的花灯, 兴许还有比这更好看的,何必为了一盏花灯在这儿置气呢。”
李欣本来还想再跟那丫鬟辩驳两句的,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扰了大家出行的雅兴, 便没再做声。
可她们想息事宁人,那丫鬟却想仗势欺人, 不依不饶的:“我们小姐就看中你手里那个了, 我问你是谁家的, 你可知我们这船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吗?竟然这般不识抬举, 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们丢到河里去?”
那丫鬟的声音很大,在嘈杂的康定河上听起来都显得有些尖锐,正争吵着, 船舱的帘子被掀开,走出几个华服姑娘,其中有两个李欣和李莞居然认识。
站在中间的不是薛莹是谁, 原来是她,怪不得丫鬟这么嚣张,果真是随了主子的性格,而薛莹身边那个,她们就更熟悉了,熟悉到以至于李欣一看见她就凑到李莞身边来拼命拉扯李莞的衣袖,生怕李莞没瞧见似的。
因为跟着薛莹身后出来的,正是前阵子跟她娘一起被赶出李家的李娇嘛。
薛莹和李娇自然也看见了李欣和李莞,先是一愣,然后身子就往薛莹和其他姑娘身后藏了藏,显然并不太想让李莞她们看见。
“我道是谁,竟然又是你们。真是阴魂不散。”
李家跟薛家有梁子,李欣一致对外:“到底是谁阴魂不散。”
“说的就是你们!”薛莹不甘示弱。
李娇在薛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薛莹就跟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碰到似的,把衣袖从李娇手里抽出,怒斥李娇道:
“别碰我!衣服碰坏了你赔得起吗?”薛莹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刺猬,张牙舞爪。
李娇有点委屈,退到一边,低着头不再说话。
“你这些天是吃了炮仗不成?这都什么脾气?谁惹你了吗?”
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不知何时也走出了船舱,正好听见薛莹怒斥李娇的画面,安阳县主看不惯薛莹的做派,忍不住说道。
刚才李娇很明显就是看见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出来,才会提醒薛莹别乱说话的,没想到反被薛莹怒斥,也是冤枉。
薛莹脾气再大,也不敢在郡主和县主面前发作,白了一眼李娇,便把栏杆前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看见了对面小船上的李莞和李欣,安阳县主认识她们,上回在永安侯府,薛莹和安平欺负的便是这几个李家的姑娘,安阳县主阻止过,却没阻止的了,一直心里有点愧疚,如今再见她们,主动点头致礼。
“参见郡主,参见县主。”
李莞和李欣行礼。
“还真是你。”安平郡主的目光在李莞脸上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李欣手里的花灯上,看来刚才看中这盏花灯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既然有缘遇见了,不如与请李家姑娘一同上船游玩吧?”
安平郡主的身份,她既然开了口,那李家的姑娘就算不情愿也不能拒绝,于是乎,除了嫂子婶娘之外,姑娘们都搭上梯子,登上安平郡主她们的船请安去了。
船舱里很大,足够容纳这么多人,李家姑娘请安以后,便被安排在右侧,安平郡主和安阳县主坐在中间,李欣、李悠和李灵坐在一堆,李青和李莞坐在一堆,李青看着坐在薛莹侧后方的李娇,凑过来对李莞问道:
“娇姐儿不是随她母亲离开李家了吗?竟与薛家混在一起了。”
李青还不知道崔氏入了薛家的事情,所以才这么说。
但见对面薛莹脸色不善坐在前头,李娇在旁边低眉顺眼小心伺候着,想要拿茶杯喝茶似乎都有点不敢的样子,但凡碰到薛莹一点点,哪怕只是衣服一角,都会被薛莹橫眼来竖眼去,仿佛怎么做都不对似的。
“真是奇怪,从前薛莹对娇姐儿不是挺好的嘛,现在竟这般对她,可真是势力的很呢。”
李青以为薛莹这般对李娇,是因为李娇被赶出李家的缘故,可实际上,李莞觉得薛莹现在怎么对待李娇都是正常的表现,毕竟薛莹就是用她的膝盖去想,都想不到,之前一心照顾的李家表妹,摇身一变,居然成了自己父亲的女儿,连同她母亲一起直接进了薛家的大门。
其实崔氏如果不是想这么急着对范氏下毒的话,在薛家再默默的熬几年,等薛良碧把范氏的耐性和爱意尽数消磨干净以后,她就不战自胜了,可惜,崔氏如今心态崩了,想要当正室的心太强烈,强烈的宁愿铤而走险的暴露,也要出手的地步。
陆睿如今既然已经着手调查崔氏,那崔氏身上的事儿被查个底儿掉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如今李娇还能随薛莹出来参加宴会,说明永安侯府里还无所觉,真不知道一旦崔氏和薛良碧背地里干的事情被调查出来,永安侯府将会是怎样的遭遇,崔氏必死无疑,那李娇和李茂这两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的孩子又将如何呢。
想着这些,李莞心中唏嘘不已,连带看向李娇的目光都十分同情,李娇素来敏感,似乎感觉到了李莞递过来的目光,抬头与李莞对视一眼,不过片刻就慌忙垂下。
李娇如今真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一直以为自己是李家最受宠,出身最好的孩子,可事实被揭开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连李家的孩子都不是,是母亲出嫁前与自己姐夫私通,暗藏珠胎后嫁到李家去,一直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对自己那般冷淡,不管她怎么努力,父亲都不会看她一眼,现在算全都明白了。她现在的身份,别提多尴尬,不是李家的孩子,说是薛家的孩子又名不正言不顺,母亲不明不白从侧门被抬进了永安侯府,至今连脸面都没怎么露过,侯府里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是看得起他们的。
母亲曾经对她许诺,说将来一定为她和茂哥儿谋一个大好前程,李娇信了,可她哪里想到,原来母亲所说的大好前程,就是改嫁到侯府去,可她又不是正室夫人,一个侯府的妾侍,怎么着都不会有李家正室夫人来的强吧。
薛莹也看到李娇和李莞对视的目光,暗自冷笑,笑自己从前痴傻,以为崔氏是姨母,对她百般尊敬,连带对李娇也是照顾有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被李莞欺负了,自己也为她出头,可谁能想到,这一切全都是阴谋诡计,崔氏恬不知耻,刚被人休弃就转头勾引父亲,把父亲勾的是神魂颠倒,把府里的掌事权利都交给了崔氏,想她堂堂一个侯府嫡女,在府里竟然要看一个来路不明的妾侍的脸色,父亲还让她多多提携弟妹,过年期间,她去任何地方赴约,都得带着李娇这个累赘,只要看见李娇这张脸,薛莹就意难平,怎么可能还有好脸给她看呢。
“李四姑娘,上回在永安侯府里咱们有点误会,在这里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安平郡主忽然对李莞举杯。
李莞稍稍犹豫也与之举杯:“郡主言重了。”
安平郡主放下杯子,目光一冷,又道:“什么言重不言重的,李姑娘的面子多大呀,不过是在永安侯府里受了一点小小的委屈,就有那么多人替你出头请命,乃至于永宁侯爷因为你被皇上打了二十大板,又连累他把职务给丢了,而本郡主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皇后娘娘喊去宫中训责,回到郡王府又禁足两个月方才解禁,这一切都是因为李四姑娘你啊,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李莞就知道这安平郡主不会这么好心,放下杯子,叹了口气,说道:
“郡主把这事儿怪到我身上也是冤枉,郡主被自己扔出去的石头砸到了,难不成还要问责那块石头的罪责吗?”
李莞的话说出之后,安平郡主旁边的安阳县主就立刻笑了出来,船舱中有几个姑娘也掩唇发笑,李莞可不就是安平郡主自己扔出去又砸到自己的石头嘛。
“李莞,你好大的胆子。”安平郡主一拍旁边的案几,一边怒道。
安阳县主见状立刻劝道:“郡主,今儿是元宵佳节,别提那些陈年旧事了,大家能遇见就是缘分,何必为了一些往事搅了大家游河的兴致呢。”
李莞感激的对安阳县主点头致礼,安阳县主也对李莞弯了弯嘴角,暗自摇了摇头,意思便是提醒李莞别跟安平郡主顶撞了,毕竟身份有差距,真正闹起来吃亏的还是李莞。
李莞接受了安阳县主的好意,鸣金收兵,不再纠缠。
可谁知薛莹却从旁冷哼道:
“那桩陈年旧事,说到底也不是安阳县主受的苦,自然没法感同身受。郡主说的一点没错,在永安侯府那日,我们不过与她们开个玩笑而已,可李家却跟泼皮似的苦苦纠缠,还告到宫中,连累我父亲受了一身的伤,安平郡主是皇后娘娘嫡亲侄女,素日里最为受宠,可那回却被皇后娘娘喊去宫中训责,委实冤枉的很呢。”
第99章
薛莹想要挑事, 任谁都听的出来,只不过她那些话简直算是说到了安平郡主的心里,想起那日被姑母急招进宫, 寻常姑母只有得了好东西,才会特意把她招进宫,可谁知进宫以后, 姑母先是让她在廊下跪了一刻钟, 才让她进殿,进殿之后让教习嬷嬷打了她两下手板子, 安平郡主还从没在宫里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呢。
文明缘由之后,安平郡主只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一件特别特别小的事情,李莞她爹居然拼了一身的前程不要, 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责备了皇后娘娘, 勒令皇后娘娘要好好管教安平郡主, 所以纵然皇后娘娘素来疼爱安平郡主, 但还是要听从皇上的吩咐才行。
回到家中, 以为可以跟父亲母亲哭诉一番,可谁知等待她的确实两个月的禁足惩罚。
觉得自己并没有过错的安平郡主受到这一系列的责罚,心里早就把李莞恨了个透, 之前还想着寻个什么机会,再教训一下她,第一回 她爹为她告到皇上面前, 皇上受理了,就不相信一而再再而三的,皇上还会管她李家的闲事,就算真的管了,自己做好再被喊进宫里责备,回家禁足两个月的准备,便要看看最后,她和李莞到底是谁的损失更大些。
“听听,总算还有明白人在,替本郡主说了一句公道话。安阳你只看到了别人的委屈,可曾看到本郡主的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