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夫人回来了?”
好在那些门房还不至于太混账,愣了一会儿后,赶忙把中门打开,将范氏一行人迎进了门。
那门房的总管已然被换, 跟在范氏身旁请安:
“夫人您多日不回府中,门房那些崽子们眼拙, 您大人大量, 莫与他们计较, 小的叫来旺, 二夫人提携小的当了门房的管事,今后您放心,像今儿这样的事儿, 保证不会有第二回 。”
范氏冷眼扫过来旺,身边嬷嬷就把人给赶走了,来旺给赶到一边, 嘴里还似有若无嘀咕了一句:拽个什么?
嬷嬷要回身去骂人,被范氏拉住,嬷嬷想起正事,才没有跟来旺计较去。
范氏直接去了主院,正巧看见主院门口忙忙碌碌的,范氏的贴身嬷嬷拉了个从前主院伺候的丫鬟问道:
“干什么呢?来来去去的。春红你这衣裳怎的变了?”
永安侯府的一等丫鬟穿的是青衫,二等丫鬟穿的是灰衫,春红从前在范氏身边伺候,有些脸面,早就升了一等丫鬟,如今竟穿的是灰衫,成了二等。
春红给范氏跪地请安之后回道:“侯爷吩咐把二夫人的东西搬到主院来,奴婢们正在收拾呢。”
这就来了。范氏再次深吸一口气,如果说刚才在路上还对薛良碧心存侥幸,那么此刻就算是彻底寒了心了。自己不过离开府邸数月,他就敢直接把一个妾弄到主院来住,这种行为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混账东西!”范氏还没开口,她的贴身嬷嬷就愤怒至极,找了个正在搬东西,但搬的东西一看便知不是范氏之物的丫鬟,一脚踹了过去,让那丫鬟手里的东西直接摔在地上摔碎了,周围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们才醒悟过来。
盯着冷面的范氏,有些聪明的,立刻就把手里东西给放在地上,跑来跟范氏请安。
范氏昂首走入,冷声说道:“把那些东西全都给我扔火里烧了,让薛良碧和那个贱人来见我!”
吩咐之后,范氏便头也不回走进主院,她只需要出言吩咐,其他事情自有她身后之人待她去做。
范氏出门只带了两三个亲近之人,如今回来,身边却跟了二十来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那些化作家丁的人,凶神恶煞,将丫鬟手里的东西,或踢,或掀,或夺,遇到那忠心护主,不肯把东西交出去的,便只能动拳脚,一时间,主院里鬼哭狼嚎。
在范氏回府的时候,就有人去禀告薛良碧,崔氏带着面纱跟在薛良碧身后一同来到主院,就看见刚才还忙忙碌碌的主院此刻已经安静下来,那些先前收拾东西的丫鬟婆子们全都一水儿的跪在主院外头,主院垂花门前,站着四个孔武家丁。
范氏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回来争夺侯夫人之位的,薛良碧阴沉着脸,对那些孔武家丁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我侯府?”
明知是范氏的人,薛良碧依旧这么说,完全不把范氏放在眼里。
那孔武家丁斜睨了一眼薛良碧,说道:“我们都是国公府的下人,世子亲口吩咐,让我们跟随夫人回家,务必保护夫人安全,侯爷见谅了。”
这些人也是嚣张,居然丝毫不隐藏自己的身份,薛良碧其实早猜到他们肯定是陆睿安排来的,但没想到他们敢直接说出来,毕竟这里怎么说都是薛家的家事,陆睿没有插手的理由。
可他们自报家门之后,薛良碧反而就被动了,若是赶他们走,便是当面跟国公府为难,若是不赶,自己似乎就要在范氏面前低一头,正犹豫之际,身后蒙面的崔氏娇声说道:
“不愧是国公府的下人,世子爷真是御下有方,莫不是把侯爷也当做是他麾下小兵了吧?”
薛良碧对陆睿本就有意见,哪经得起崔氏这般挑拨,当即怒道:
“正是如此,你们既是国公府的下人,那便回你们国公府去,在我永安侯府撒什么野?”
主院外闹得不可开交,范氏的声音从院内传出:
“侯爷真威风,佳人在侧,难道就不想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吗?怎么说也成了一家子姐妹。”
范氏说完,便从垂花门前走出,站在门前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薛良碧和似乎想要往薛良碧身后躲的崔氏。范氏的目光扫过崔氏,立刻便认出了她,说道:
“这位妹妹看着眼熟的很,眉眼竟与那御史李大人之妻有八、九分相似呢。哦,对了,现今她已然是个下堂妻,不再是什么李夫人了。我早就说她生性放荡,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勾引别人的丈夫,这种女人,李大人趁早休了才是明智之举,若不然,凭着她以有夫之妇的身份到处勾搭男人,李大人可真要冤枉死了。”
范氏难得说这些污言秽语,但对于这种人,范氏觉得世上最恶毒的语言都不足以形容她。
崔氏果然被范氏说的站了出来:“侯夫人说话太刻薄,也不怕损了口德吗?”
“损口德有什么可怕的?”范氏从石阶上走下来,走到崔氏面前,不动声色的突然出手,把崔氏蒙在脸上的面纱给扯了下来,露出崔氏画了精致妆容的脸。
范氏看着自己手里的纱巾,勾唇笑道:“有些人根本不配提‘德行’二字,你说是不是啊,被休了的李夫人?我先前的话说的一点不错,你这下堂妻当的可真是潇洒,转眼就跑到别人家里,眼巴巴的给人当妾,你怎么说也是崔家女,祖上若知出了你这么个淫、娃、荡、妇,只怕祖宗们都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了。”
崔氏最厌恶别人提她的出身,崔家庶出之女,所得到的东西比崔家嫡女不知要少多少,她想要拥有的一切,全都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得到,她不容许在自己得到的路上被人阻拦。
薛良碧护着崔氏指责范氏道:
“范氏,从前竟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口毒心恶的女人,若是早知道你这般恶毒,我当年也不会……”
不等薛良碧指责的话说完,就被范氏强势打断了。
“不会怎么样?不会娶我吗?薛良碧,你扪心自问,当年你是以为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才娶我的?不是因为我与陆家沾亲带故?”范氏自嘲一笑:“我真是傻,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楚睡在枕边的是个什么样的禽兽。”
薛良碧觉得范氏疯了,她骂崔氏还情有可原,毕竟崔氏威胁到她侯夫人的位置,可如今她连自己一起骂,薛良碧就有点受不了了。
“你说我是禽兽?反了反了,我看你真是要反。你是嫌我没有休你的理由是吗?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便可以用七出之例休了你。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本侯爷面前耀武扬威?要不是你那断腿的老爹救过镇国公,看你有点脸面,你以为我会娶你这么个泼妇进门吗?”
这些日子,薛良碧已然被崔氏洗脑,再加上前阵子发生的事情,让他在范氏身上看不到希望,指望范氏借着陆家的势力帮助自己的愿望似乎扑空了,薛良碧对范氏的耐性也渐渐消磨干净。
“所以,你就伙同这个女人,想要毒杀我,是吗?”范氏对薛良碧直言不讳,把薛良碧和崔氏都吓了一跳,两人对看一眼,似乎都在问对方‘她怎么知道的’。
范氏将两人交流的目光看在眼中,心寒至极。
虽然心虚,但是明面上是肯定不能承认这件事的。道理薛良碧和崔氏都懂。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薛良碧竭力镇定下来,努力平复心情,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底气。
在崔氏进门之前,他只是对范氏不满,并没有想过要杀了范氏,可崔氏进门之后,他们都发现范氏拦在两人前面,让薛良碧光明正大给范氏休书,薛良碧不敢,因为给了范氏休书,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整个陆家的纠缠,他自问惹不起陆家,可崔氏又不甘做妾,提出要将范氏取代,薛良碧犹豫了好几天之后,让崔氏保证,下毒会神不知鬼不觉才答应她的。
谁知道,哪里是什么神不知鬼不觉,这才多久的时间,范氏就有所察觉。
崔氏眼睛眯着,盯着范氏看了好一会儿,虽然她对范氏得知自己中毒的事情很意外,但很快的她就想到了其他,范氏不可能是自己发觉,而她身边唯一的助力,似乎就是陆家,要是陆家插手这件事,便不难查出范氏身上下毒的是谁,而他们如果知道是谁要杀范氏,那还会放过她吗?
脑子里转的飞快,崔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想着,幸好范氏这时候回来了,给她透露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信息,好让她有时间想对策应对,正庆幸之际,门房总管来旺就给两方官兵给打了进来,鼻青脸肿的呼喊着:
“侯爷不好了,大理寺和京兆府来抓人了。”
第108章
来旺鼻青脸肿, 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呼喊出来的话让主院外的所有人都为之惊讶,薛良碧脸色都变了:
“你说什么?”难以置信的连声音都破了音。
大理寺和京兆府……薛良碧心头突突的跳, 往范氏看去,只见范氏老神在在,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个时候, 薛良碧才醒悟过来,范氏会选择这个时候回来, 原来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不是回府争夺侯夫人的位置,她是回来玩儿死他和崔氏的。
薛莹从旁边跑了过来:“爹,我看到好多官兵进来说要抓她, 您千万别护着她了,她就是个扫把星, 咱们把她和她那两个野种全都赶出去吧, 咱们家犯不着为了她冒险啊。”
刚才她正要出门, 正好遇见了官差进门, 吓得躲在一旁,听见官兵说要抓崔氏,薛莹就马不停蹄跑过来, 生怕父亲为了崔氏做傻事,那崔氏犯了法那就让她被抓去好了,千万别连累永安侯府, 崔氏这女人死有余辜,最好连她带过来的那两个野种也一并抓走薛莹才满意呢。
薛良碧已经慌乱了,手足无措,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目光在薛莹和崔氏之间回转,崔氏过来抱住薛良碧的胳膊:“薛郎,你不能不管我,你知道的,我为了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了。”
崔氏双目含泪,情真意切的望着薛良碧,两人之间的感情始于年轻时,这么多年一直暗度陈仓,处于一种求不得的状态,如今不过相处数月哪里足够,薛良碧也舍不得崔氏,可是如今东窗事发,如果他真的保了崔氏的话,约莫连自己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想到这里,薛良碧的目光黯淡了一些,崔氏早已将他摸透,看到薛良碧的目光便知道他此刻心里所想,她从来就知道,他虽念旧情,却绝不是个会为了旧情而舍弃自己利益的人。
官兵从外面闯了进来,大理寺和京兆府总共来了十几号人,手里拿着捕令,看来为了逮捕崔氏,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永安侯与妾崔氏,意图毒害侯夫人范氏,现大理寺已立案,请永安侯随我们回去调查。崔氏带走。”
因为是要逮捕一个侯爷,所以大理寺丞亲自出马,当捕令读出来之后,薛良碧和崔氏都懵了,尤其是薛良碧,怎么连他也要逮捕?
试图辩解:“不是,怎,怎么连我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要看捕令,我不信。”
怎么说也是一个侯爷,居然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逮捕。
大理寺丞将捕令对薛良碧展开,上面明晃晃的字让薛良碧彻底心死,大理寺丞道:
“这捕令说到底就是为了侯爷请的,若只逮捕一个妾侍,何必出动大理寺的捕令呢。侯爷,您说是不是?”
薛良碧依旧觉得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谁告的我,陆睿吗?他凭什么告我?”
大理寺是陆睿的地盘,所以薛良碧觉得,肯定是陆睿想公报私仇。
范氏适时站出来:“哼,他没有理由告你,那我总有理由吧。薛良碧,你对我不仁,别怪我对你不义,便是我告的你。”
薛良碧踉跄回身,看着面若冰霜的范氏,指着她的手指都有些颤抖了,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范氏会对他这般无情。
只见范氏从衣袖中拿出一张纸,当着薛良碧的面儿展开,身后嬷嬷从怀里也掏出了印泥,薛良碧眼看着范氏把一直休书送到他面前,在他看着休书愣神的时候,范氏就拉扯起薛良碧的手,将他的拇指按到印泥中,蘸了红泥,由嬷嬷拉着压到了休书落款处。
范氏放开薛良碧的手,退后两步,将休书上的印泥吹干,薛良碧失魂落魄低头看着手上的红泥,半晌才怒吼一声:
“姓范的,你做的可真够绝的。”
眼看他要被捕了,这个女人竟然连休书都准备好了。
范氏小心翼翼将休书折叠好,重新放回衣袖里,然后才抬头看着薛良碧,声音沉稳冷静:
“薛良碧,到底是谁做的绝?我尽心尽力为你打理侯府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成天这里不满意,那里不满意,我只当是你性情使然,不与你计较,但是你怎么对我?背着我纳了那么个东西回府,你不要脸,还要把永安侯府祖祖辈辈的脸全都给丢尽了,这些也就罢了,横竖都是你薛家的事儿,可你居然联合那个贱人要杀我,你们想不声不响的毒死我,上天偏不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愿。”
范氏的话一字一句的敲击着薛良碧的耳朵,范氏勾唇来到他面前,指着崔氏,轻声说道:
“你到现在还以为这个女人是什么纯洁善良的人吗?她未出阁时就知道勾引姐夫,害死嫡姐,如今还要把你拉下水和她一起杀人,犯下这弥天大错,薛良碧你可真够笨的,被人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
薛良碧面如死灰,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范氏对前尘往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崔氏和他早早暗通款曲的事儿都知道,还知道他们害死了崔氏嫡姐,这些事情不可能凭范氏一个人就能调查出来,定然是陆睿,陆睿查出了一切,告诉范氏的。
薛良碧此刻有多后悔,他早就该想到,自己哪里会是陆家的对手,陆睿把范氏看的跟亲娘似的,又怎会容许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她害死呢。是他轻信了崔氏的话,以为他们曾经联手还过大崔氏,如今就能再次联手把范氏也害了。
“如娘,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我知道错了,我是被这个贱妇害的,我不想做那些事的,是她,是她害我的。”
薛良碧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直不阿的人,关键时刻,只要能保命,什么都是可以抛弃的。
“薛良碧!”崔氏厉声一吼:“你不是人。”
虽然早就想过薛良碧的为人,可崔氏还是没有料到,他连公堂都还没上,就已经开始撇清自己。想着自己这么多年做的事情,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做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可命运不公,造化弄人,即便她样样比旁人优秀,样样比旁人聪明,还是敌不过出身带给她的阴影,注定走不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