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同学聚会,聊得最多的就是曾经那些事儿。哪对模范情侣大学分手了,完全没有交集的谁和谁忽然在一起了……总有人乐此不疲地谈论。
当下,一桩绯闻就在眼前,视线都朝他们聚集。
“我说你们聊这些有什么意思,打牌吧,有人玩没?”周嘉起不耐烦打断,坐直身招呼,“来来来,玩点该玩的!”
男生们被拉入牌局。
滞缓空气在周嘉起的声音中似乎重新流动。只是谁都知道周嘉起和从悦关系好,他这样欲盖弥彰,反而更加印证了真实性。
突然之间吃下这么巨大的瓜,大家都有点反应不及,气氛不如刚才热络。
反观江也,一点都没有让人受了惊的自觉,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送小吃,他才想起来这么久一直没点东西,顺手拿起菜单。
“我喝什么?”翻开一页,他扭头问从悦。
“你想喝什么喝什么,问我?”从悦斜他一眼。那些若有似无的那些打量令人不适,她自问没有做亏心事,不想因为别人的好奇而让自己难受,便都忽略不理。
“那西瓜汁。”
从悦随口吐槽:“这个季节西瓜都不甜。”
“好。”一秒都没犹豫,江也立刻放弃先前的想法,瞥一眼她面前的杯子,合上菜单对服务员道,“要一杯金桔柠檬。”
她点的是柠檬汁,他也跟着点个口味相仿的。
先前那个话题表面看着已经跳过,实则满包厢旧同学都忍不住支起耳朵听他们那边的动静。见这两人语气自然,半点不生分,心下惊诧不已。
高中时从悦追江也追得多凶,他们在一起过已经够让人惊讶了,更可怕的是看现在的情况,到似是江也上赶着一头热,从悦对他反而不如以前热情。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大家的关注重点转移到江也和从悦身上,一个两个都忘了先前还是焦点的袁柳。
先前猜错的人开错玩笑,心里都挺尴尬,既然江也表现的这么明显,后头的话题也就没人再把他和袁柳扯到一起。
从悦被江也缠着讲话,卓书颜慢条斯理喝饮料,感受到余雪不善的眼神,无所畏惧地翻白眼顶回去。
嘁。高中的时候她就看袁柳不爽了。袁柳追江也那阵,整天和江也那帮朋友套近乎,好几次缠着周嘉起说话,一会儿让他帮忙给江也转交礼物,一会儿让他帮忙问江也作业。
还有几回她和周嘉起正聊着,袁柳找来说有事和周嘉起讲,让她先走,语气虽客气,理所当然的态度却让她窝火。
袁柳算个屁!她和周嘉起扯头发勾肩搭背胡天胡地的时候,这人还不知道在哪,跟谁装熟!
不多时,包厢气氛重新热络起来,玩的玩闹的闹,各自找乐子。
江也要去洗手间,包厢里的厕所有人,他开门出去。
耳根子终于清静,从悦转过头想和卓书颜说话,隔着木桌的袁柳突然看过来。
“毕业以后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从悦了,聚会什么的也很少看你来,今天居然能碰上,不容易呀。”她笑着说话,语气像对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
从悦对亲近的人和不亲近的人一贯态度分明,一时跟不上她的热情,慢了半拍才应,“啊。去年事情比较多,没什么时间出门玩。”
“是哦,以前读书的时候你就不怎么出来,多聚聚其实也好。”
从悦笑笑,略微颔首。
“不过当时没想到你后来会和江也……”袁柳话锋一转,“不是今天来了都还不知道。”
从悦表情微敛,又听袁柳“爽朗”笑道:“别尴尬别尴尬,我跟他的事过去很久了,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很想跟你交个朋友。想想我们也算有缘,高中的时候都追过江也,又都跟他谈过,真的挺……”
不管有没有恶意,这话听起来都有些膈应。
卓书颜眉一皱正要说话,包厢门“唰”地一下推开。
江也站在那,有门框做对比,凸显下看起来比往常高了些许。走廊上的几线光影从他肩后漏进,明暗在他脸上切割出一道界限,居高临下看着包厢内在座众人。
“江也,你……”
原本是回来拿手机的,他没有理会旁人,面无表情扫视袁柳的脸,“谁跟你谈过?”
……
一场聚会匆忙结束,周嘉起和卓书颜去车上等,江也和从悦站在另一侧屋檐下。
在包厢里那时,他的话说完余雪就腾地站起来愤愤不平指责他。
“江也你什么意思?!谁不知道你和袁柳谈过?知道你了不起,但你也别太……”
江也打断她,就说了一句话:“你自己问她,我跟她到底有没有谈过。”
余雪没能等到袁柳的反驳,后者脸色微变,赤一会青一会,全然没了刚刚对着从悦的那份“优越”。
店墙上的空调外机轰轰转着,这条美食街上摊肆香气四溢,摊主们卖力吆喝,声音响亮。
“我和她没有谈过。”江也看着从悦,再次重复一遍。
那一年高二,袁柳大张旗鼓追求江也,江也从没理过她。说句欠揍的,他那会儿眼睛就快长到天上去,连从悦都故意不理,又怎么可能会搭理她。
所谓他们交往的“一个月”,是个意外。
七中的扛把子郑晨,有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那个“大哥的女人”实在是个惹事精,不知打哪见了江也,好死不死一眼钟情。
郑晨喜欢她喜欢得要命,苦求无果,这个仇就记在了江也头上。
一帮七中的人骑摩托来堵江也,正好碰上袁柳缠着他。那天架没打起来,快要动手时,交警队开来两辆车,在路口拦查。
他们立时作鸟兽散了。
郑晨不知哪根筋不对,把袁柳当成江也的妞。被骚扰两次之后,袁柳借此缠上江也。
江也烦得要死,话都懒得跟她说。
袁柳本来以为和他会有进展,见他不为所动,态度毫无改变,几天后爆发。
她在尾随他的巷子里,堵住他,说:“我因为你被七中那些人骚扰恐吓,你就这样无动于衷?”
江也冷哼,“你不想被骚扰离我远点自然没事。”
袁柳只觉被辜负:“是,我傻了问这种话!你又不喜欢我,哪里会为我考虑!我因为你被混混欺负,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对吧?好啊,那你喜欢谁,是高三的张琪还是我们年级的从悦?或者十二班那个?你倒是说啊!我去跟那些人讲清楚,让他们冤有头债有主找对人!省得他们烦我!”
她眼睛都红了,本以为江也会扭头就走,谁知,江也意外地没说话,缓缓皱起了眉。
而后他走出巷子,袁柳锲而不舍跟上,他也没再叫她走开。
后来的一段时间,江也默许了袁柳跟在他身边的行为。
袁柳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跑到球场边送水,没经他同意还抱他的衣服。那天从悦也在,江也看到她在球场网墙边,不知怎么有点别扭。
从悦从高一开始追他,他一直不搭理,却总能注意到她,也习惯了被她喜欢。
他从袁柳怀里拿回衣服,口气又冷又硬:“别乱碰我东西。”
没别人听到,袁柳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笑模样。
打那开始,江也发觉从悦越来越少出现,平时跑操或是体育课前后都能在附近人群中发现她远远望来的身影。
那段时间却没了,加上后来听说都在传他跟袁柳是一对,于是他干脆去了趟七中,跟郑晨那帮人一次性做了个了断。
一场架打得两人脸上都见彩,江也总算是把这口从天而降的锅处理了。郑晨和他那个被江也当面拒绝的前女友有没有复合,江也不知道,倒是彻底甩开袁柳,让她别再来烦他。
郑晨不会再来找麻烦,袁柳没了往他身边凑的借口。
他们“分手”那天,袁柳和高三一个叫张琪的女生放学后约架,张琪喜欢江也,早就看袁柳不爽。
傍晚江也在教室睡觉,朋友还跑来叫醒他告知这事。
他眼皮都没睁。关他屁事。
……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从悦第一次听江也说这么多话。
“和袁柳的事,没人亲自问过我,我也没放在心上。”就连从悦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问过,想来大概都是默认了。江也皱了皱眉,“有些事情我觉得我应该说明白。我没有和别人谈过,和你是第一次。”
当众让女生下不来台确实有些跌份,可如果袁柳不对从悦说那些话,江也不会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把话说开。
给从悦添堵的人太多了,他自己就曾是一个,每回想到他都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袁柳有什么资格?
从悦听得微微发怔。
江也眼皮耷下,“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不喜欢你。”
不管是那时候也好,现在也好。
“我感情迟钝,反应慢,那个暑假,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这些都是我的错。可是比起认为我没那么喜欢你,我宁愿你觉得我迟钝,愚蠢,怎样都好。”
只是迟钝,只是愚蠢。
和被她认为没那么喜欢她相比,这些,一点都不可怕。
第26章 比如我
二月中,春节来临。
卓家亲戚本就不多,更有移徙出省的、外出做生意他乡定居的,这么多年待在同一个城市的早就没有几户。
没有上门拜年走访的亲眷,从悦这个客人的存在也就不那么突兀。
做完大扫除,处处一尘不染,地板干净得能照出人影。门外新的春联换下去年那副,安守家宅一整年的倒“福”字,也被替换。
除夕这天早上,卓妈煮了一锅热腾腾的黄米粿,这是本地特产,吃起来和年糕口感相近,稍稍更粘牙一些。汤里只需加蒜叶,油盐香油适量一撒,立刻就能将香味煮出来。
不仅卓爸卓妈喜欢,从悦和卓书颜也一人吃了一整碗。
“中午我简单弄,重头戏放到晚上年夜饭!”卓妈妈收拾碗筷,一边说,“悦悦你喜欢吃油爆的虾是不?晚上我给你煮一盘,你卓叔叔一向爱吃白灼的,我准备弄两道,你们爱吃什么各吃各的!”
从悦一听忙道:“不用这么麻烦,白灼的也好吃,阿姨你……”
“没事,客气什么。”卓妈妈打断她,“我年年吃白灼虾我也腻味,正好跟着你换换口味。书颜爱吃红烧猪蹄,她说你喜欢辣,我多放点辣椒,好叫你们俩都吃饱!还有汤,甜的一个红枣桂圆,咸口的煮猪肚,加点胡椒保准你喝得暖乎乎的!”
说着还犹觉不够,卓妈妈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喜欢吃的?我下午趁早再去菜市场一趟,你一点都不挑食,什么都吃,我都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从悦忙说不用,卓书颜撒娇卖痴:“妈,我呢?你都不管我了,我就一个猪蹄啊?”
“你?你个讨人嫌的,吃个猪蹄够了,还想吃什么?!”卓妈妈嘴上这么说,其实采购的那些食材里,大半都是卓书颜喜欢的东西。
餐桌边笑语连连,气氛融洽又温馨。
从悦和卓书颜帮着收拾好桌面,从悦问:“阿姨,下午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卓妈妈笑着赶她们,“你们小孩子能帮什么,去玩去玩,只管出门玩你们的,晚上早点回来吃饭!”
从悦倒是想留在家里搭手,却被卓书颜兴高采烈拉着出门。
她俩在外逛到六点半,早早赶回去吃年夜饭。
卓妈妈拿出家酿的酒,卓爸爸一杯接一杯喝得欢畅,从悦和卓书颜两个也跟着尝了几杯。
一桌饭菜香味四溢,电视机里播放的节目成了下饭的背景音,吵杂动静不烦人,反而增添几分热闹。此时此刻,千家万户不同却又相同。
从悦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么愉悦过,和长辈说说笑笑,吃美食,喝美酒,惬意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一顿饭吃完,她两颊微酡,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热度才有所下降。
手机里有两个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从悦知道是谁。从盛作为一个大家长,除夕这一天,自然是希望家里人员整齐。
再者,从悦温顺了十多年,一朝突然反抗……从盛心里对她这个女儿是否还有一丝感情,她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从盛来说,被女儿忤逆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从悦没有回拨,更没有多看,将那个陌生的新号码加入黑名单,就像之前一直做的那样。
走出浴室,和卓家人一块围坐在沙发边看节目。
卓爸爸拿出两个红包。卓书颜一见立刻端正坐好,从悦微惊,连连摆手:“叔叔,红包我不能要,我都过十八岁了……”
又住又吃又赖在这里过年,还拿红包,像话吗?
可惜,在场三个卓家人,她势单力薄,没能拒绝。
“里面没多少钱,两百块买买零食就没了,不过是走个过场意思意思一下,保佑你们明年顺利红火,学业有成!”
卓书颜附和:“就是就是。”
从悦反驳不了,红包捏在手里,哭笑不得,最后也学着卓书颜的样子,乖巧说了声:“谢谢叔叔阿姨。”
收完红包,一边说笑一边看节目。才刚吃完晚饭没多久,卓妈妈已经开始计划等会煮饺子和汤圆。
卓书颜兴致勃勃拉着从悦一起守岁,两人窝在沙发上,用手机联机玩游戏。
游戏画面忽然一跳,变成来电显示界面。
从悦看清,愣了愣。
并非从盛又换了陌生号码打来,而是另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蒋馨玉。
这个号码多年未变,但从悦很少打,通话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如果非要叫的话,从悦应该要喊她一声妈。
街上的店铺关了三分之二,许多商家选择暂停一天营业,或是都早早关门,赶着回家和亲人团聚,好吃上热腾腾的年夜饭。
中街口右侧的咖啡厅还开着,几桌年轻人大概是吃过晚饭,刚从家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