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林师傅和姚祺年就在他办公室里。
互相介绍,一番热络寒暄之后,周海平客气的招呼姚祺年坐,忙活着洗搪瓷缸泡茶。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周海平笑着道:“我妈这两天还在叨念你。”
林师傅道:“回头再去看我姑,我找你有事。”
周海平给林师傅和姚祺年各递了根烟:“什么事?”
“就是……”林师傅才开口就卡了壳,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儿说,干脆朝姚祺年看:“大兄弟,还是你来说。”
姚祺年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周哥,是这样,我和林哥想从你这转一批电视机,你看能不能给我们弄到货。”
说到这儿,姚祺年略低了声:“价钱好商量。”
姚祺年指的价钱可不是从厂里买电视机的价钱,而是转一台电视机要给周海平的多少钱好处。
林师傅跟着就说了句:“海平,你想想办法,我跟大兄弟打算合伙干。”
周海平看看姚祺年,又看看林师傅,先没应话,好一会儿才道:“这样把,你们等我下班,去我家,我们好好谈谈。”
姚祺年一听,心里大概就明白了,周海平绝对不是头回干这事,只要商量好价钱,十有八九能成事。
果不然,晚上在周家吃饭时,周海平就主动提了他们下午说的事,并且把话说的十分清楚。
目前十八厂生产的飞跃牌电视机都是按照尺寸和音响定价。
譬如十二寸,单音响的,最便宜,出厂价是两百八十五,在南京路第一百货商店的卖价是三百二,像十四寸,双音响,是时下最贵的电视机,出厂价要三百五,进入百货商店之后,卖价在三百八到四百不等。要是运输到别的省城百货店,价钱会更高。
“目前能从我手上转给你们的,有十二寸单音响,十三寸双音响,还有十四寸单双音响。”周海平问道:“你们打算要多少台?”
冷不丁这么问,林师傅一时心里没谱,下意识朝姚祺年看:“大兄弟,你看呢?”
姚祺年没应话,快速算了笔账。
年后分家,他从公账上分了将近七千块,建新房买砖瓦木材水泥洋灰等,断断续续支出一千来块,他手里还剩六千,加上姚四海的两千就是八千。
如果林师傅再能添两千,凑足一万,估计能转三十台电视机。
思及此,姚祺年向周海平道:“周哥,能弄到三十台不?”
周海平难掩惊讶,不得不重新打量姚祺年,他本以为他们最多转个十台左右,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三十台。
三十台呐,本钱都得万把块呐!
自家表哥手里有多少钱,周海平心里有数,能拿出这么多本钱的,只能是眼前的年轻小伙儿了。
几乎是瞬间,周海平对姚祺年不由得就高看了一等,正了色道:“大兄弟,三十台我一时半会还凑不齐,再等等,给我点时间,等凑齐了,我联系你们。”
“周哥,不急。”姚祺年递他根烟,问道:“能不能先弄几台让我们带走?”
周海平点头道:“三十台没有,十来台还能凑到,就是……”
姚祺年立马会意:“你看着要价,不能让你吃了亏。”
偌大的工厂,也不是周海平一个说的算,里面拐拐绕绕的关系可不简单,退一万步来说,就是周海平不想从他们身上捞钱,其他人还想捞点。
商议之下,他们从周海平手上转了五台十二寸单音响电视机,两台十三寸单音响,两台十三寸双音响,和一台十四寸双音响。
十二寸单音响,出厂价是两百八十五,周海平收他们三百。
十三寸单音响,收他们三百一,十三寸双音响,收三百三。
至于最贵的十四寸双音响,因为是姚祺年自己要留着家用,周海平一分钱没多拿,按出厂价三百五转给他。
这些加起来,统共花掉三千多块,姚祺年手里余钱足够,一次性付清了所有钱。
电视机装上车之后,姚祺年和林师傅没再耽搁,直接就开车回了泾河县。
一路上,林师傅几次欲言又止。
在林师傅又一次转头后,姚祺年笑道:“林哥,你有话就直说,咱俩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林师傅尴尬挠头,咳了声道:“大兄弟,我就是觉着咱两合伙,我捡到了大便宜,我心里不安,我看啊,咱两也别合伙了,我给你打工!”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放了一半的心,这么实在的人,就是合伙干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林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买卖算你一批,你出一千块本钱,让你占两成,怎么样?”
林师傅应声道:“对,对,我就这意思,要不我没出什么力,还分你一半的钱,我这不是耍无赖么!”
第28章
电视机是运回来了,但放哪儿却是问题。
两人商量之下,还是决定先放在姚家。
一来林师傅住的地方实在太小,一家五口挤两间房,实在腾不出地方再搁电视机。
二来电视机是抢手货,不管在哪儿都不愁卖,所以放乡下还是县城,都没什么影响。
进入泾河县地界后,林师傅特意绕了路,先把车开去大圩村,停在村口。
眼下已经是深夜,家家户户早已关门闭户,姚祺年敲开家门,把姚四海和姚祺田都喊起来,一通折腾,才把电视机都运到家,全堆在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姚祺田还没回过神,惊怔的看着满堂屋的电视机,不知道该说啥。
姚四海也好不到哪去,卷了根纸烟,蹲靠在墙上吧嗒吧嗒抽着,良久才低声道:“年娃子,这些你都哪来的呐?”
姚祺年饿得不轻,橱柜里翻出剩饭,大口吃着,边吃边道:“电视机厂买的,先搁家里放着,找机会转手卖出去。”
这么大动静,王乃云和贡付姐也披衣裳出来了,逮着姚祺年就是一通问。
姚祺年说的嗓子冒烟,费劲的跟她们解释从哪弄来的,并且咱三保证自己没偷。
“好了好了,老娘们瞎打听这些干啥!”
见小儿子面露疲累之色,姚四海开始撵人:“都回去睡觉,都明天再说!”
他话音才落,姚祺田就道:“这么多电视机,总得腾出个地方存放,哪能搁堂屋呐,白天来咱家窜门子的人又多,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
姚祺田这番话说的在理,大家伙儿又商量着往哪放,王乃云说搁仓库。
姚四海道:“仓库不能放。”
这年月,电视机是奢侈品,哪家要是有了台电视机,干的头件事就是请打铁匠来家里,给电视机量身定做个铁笼,再上把大铁锁,生怕遭贼惦记。
粮仓夜里没人看,又没上锁,放里面太不安全。
姚祺年道:“先放我和芳芳屋里,堆床底下。”
时下的“绷绷床”都很高,离地约莫半米,床底下能堆不少东西。
大家伙儿又一通折腾,把电视机转挪到姚祺年床底下才各自回屋睡觉。
这晚上,有人要睡不着了,贡付姐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是她男人响亮的呼噜声,听得烦躁。
“娃他爸,先别睡。”贡付姐把她男人推醒,低声道:“小弟太有主意了,你看他,一声不吭出门,转眼就弄回来这些咱们平常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姚祺田还以为她要说啥大事,困倦的闭上了眼,敷衍道:“弄回来就弄回来呗,又不是咱们的东西,有啥好惦记!”
这人怎么就听不到重点上!
贡付姐一阵气闷,忍不住踢了她男人一脚,乱七八糟乱想了会儿,也翻个身睡去。
一觉到天亮,姚祺年一早就起了,烧热水洗了头冲了澡,又换身干净衣裳,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卫生站。
赶着星期天,宋明好不用去学校,姚祺年到的时候,她正在家门口打扫卫生,离大老远就看到了姚祺年,欣喜没有,下意识就先生出了防备。
万一她缺根筋的年宝儿又兜头给她一巴掌呢?
见她这反应,姚祺年可不高兴了。
“臭小好,冷落哥,漠视哥,讨厌哥,哥要去跳臭水沟给你表演自杀。”
“你好好说话。”宋明好哭笑不得,往他肩上锤了一拳。
姚祺年顺势张开五指包裹住她拳头,哇哇道:“不得了,宋小好要家暴,要谋杀亲夫。”
听他越说越不着调,宋明好忙道:“我爸在家。”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瞬间正了脸,特正经道:“我给你带了零嘴儿,你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
宋明好:“……”
她什么时候说过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姚祺年东看看,西看看,屋里空荡荡的,哪有宋医生?
姚祺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诓了,猛地回头,就见宋明好站门口低头在笑。
“笑,哥让你笑。”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老丈人不在,姚祺年没了顾忌,一招大鹏展翅朝宋明好这只小母鸡扑来,两只爪子上下一通挠腾,把宋明好痒得不行,夹紧胳肢窝,蹲缩在墙角,笑得脸通红。
“你别挠我,我怕了你了……”宋明好连声求饶。
“知道怕了?刚才干嘛去了?”
姚祺年得寸进尺,又是一通挠腾,只是越挠腾越不对劲,原本挠胳肢窝的,怎么就挠上珠穆朗玛峰了?
两人姿势也越蹲越不对,宋明好刚才只顾着笑,等她意识到姚祺年呼吸变调时,他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宋小好,你说实话,想不想哥?”
这会儿姚祺年的脸也通红,鼻息间直喷热气。
宋明好有点儿不敢看这张近在眼前的脸了,大眼叽里咕噜转,不好意思的嗯了声。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就啃上来了。
嗯,是真的啃,因为咱们的年娃子还不会亲嘴,宋明好就更不会了,这两人凑到一块,除了乱啃还是乱啃。
嘴对嘴啃了好大一会儿,姚祺年终于松开,大口喘着气,下巴搁在宋明好肩上,粗着声道:“宋小好,哥饿了。”
宋明好推他:“你先起开,炉子上还热着米粥,我盛一碗给你喝。”
他不想吃米粥,他想吃宋小好!
姚祺年颓败的叹口气,默默起身,不动声色的捂上裤裆,顺手拖张板凳坐下。
白米粥,萝卜条,姚祺年早饭没吃,确实饿了,前一刻还腹诽自己不饿的人,这会儿却吃的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姚祺年把碗筷顺手洗了,然后进宋明好屋里,大咧咧的躺在她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脑袋。
宋明好正坐在书桌前改作业,回头看了他眼,见他耷拉两腿在地上,上半身蒙在被子里也没动静,不放心的过去掀开被子看看。
只片刻的功夫,姚祺年就睡着了。
不得不说,安静状态下的年娃子还是很俊的,直鼻浓眉,眼窝略凹,嘴唇薄厚适中,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再看,再看就要卖票收费了。”
说这话时,姚祺年还闭着眼,嘴角却翘了起来。
被抓包,宋明好脸上一热,否认道:“我给你盖被。”
姚祺年还是笑,不揭穿她,闭着眼就准确的抱住了宋明好腰,把人拖趴在他身上,低声道:“宋小好,陪我睡一会呗。”
“我不干。”大白天的,太丢人了。
虽说两人定了亲,就是睡到一块,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在大多数人看来,定亲之后,宋明好就已经算是姚家的媳妇。
尽管这样,宋明好还是怪难为情,又推了推姚祺年,红着脸道:“我还要改作业呢。”
姚祺年没可奈何,毛烘烘的脑袋埋在宋明好胸前深嗅了口气,突然问道:“宋小好,你吃什么长大的?”
那里怎么这么大。
起先宋明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难免恼羞,一通乱扑腾,不管不顾的按着姚祺年往床下蹦。
“哎哎,注意点儿,好疼!”
姚祺年的表情可不像是被戳到脸,而像是被按中了吊。
当然,宋明好刚才乱按一通,肯定不知道自己按了哪儿,眼下见姚祺年呼痛,不像是假的,忙又过去看他,没头没脑的问:“哪疼?”
姚祺年张口就道:“吊疼。”
“……”
宋明好一张脸热得能烫死一头猪,好半响才道:“那我去喊我爸回来给你看看?”
她话音才落,姚祺年立马道:“别,别,我又没那么疼了……”
宋明好哭笑不得。
在经历吊痛之后,姚祺年老实多了,自己乖乖躺在宋明好被窝里,侧身朝外,看了会儿宋明好背影,一会儿就把自己拍睡着了。
他这一觉竟睡了一天,再睁眼时,天已经开始泛黑,外边传来宋明好跟她爸的说话声,姚祺年听了会儿,然后下床穿鞋。
见他出来,宋医生道:“醒了啊,醒了就吃饭。”
当着老丈人的面,姚祺年可不敢瞎抖机灵,老老实实的去端饭,老老实实的吃饭,吃过饭不等老丈人赶,就主动道:“叔,我先回去了。”
宋医生也不留他:“路上慢点,小好,找个手电筒给年娃子。”
宋明好哎了声,进屋去找老虎头。
外面乌漆墨黑一片,姚祺年单手推自行车,另一手打手电筒,趁宋医生不注意,低头飞快的亲了下宋明好。
“哥买了电视机,明天接你去看电视。”
时下哪家要是有了台电视机,不亚于几十年后的电影院,每天晚上都能挤满院的人,可热闹了!
果不然,姚家才把电视机装好摆上桌,当晚就挤了好些人来围观,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叽叽喳喳一通吵!
“哟!飞跃牌!还是十四寸双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