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小户的,想要在城里立足,不被人欺负,不寻个靠山能成?我估摸着,估计就是为了这个。早年间这地方再是城里,也不安生的很,乱七八糟的混子,土匪多的,躲家里都可能遭殃,没有这一身皮,老宋家未必能有如今这样的产业。”
“这倒也是,能挺过来的人家都不容易啊。话又说回来了,要说这家主母已经算可以了,最起码男人在的时候,还知道做脸,这男人走了,嫡长子也知道要脸,不然他们家那么多庶出可未必能活下几个。就是活下来,给点看着好看,实际不值钱的打发了,也不是没有的。如今这样,也该知足了。”
“确实,唉,你们还记得不?早几年咱们在北面那啥地方来着,剿匪的时候抓到的一个山匪的军师,那就是个庶出,被当家主母寻了个啥借口给赶出来的。后来没了活路这才上了山,当了山匪最终……还有早年东面驻营的时候,那门口开茶水铺的,好像也是那家的庶出,分家就得了个草棚子一样的茶水铺的。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
“对对对,我也记得,你说的那个前头的,好像那一家子嫡出庶出的十好几个,内斗的特别厉害,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四个。听着就特别瘆得慌。要我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自己有本事,出身算啥?分家算啥?”
得,老肖感觉自己就该给直接一个嘴巴子,白问了,这帮子那是从战乱中走来,最是信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最看得起的是:但求功名马上取的人。
“好吧,先别说这些八卦了,咱们既然都觉得没问题,那只要人家愿意来,咱们就接着,对了,若是这样,赶紧的,这开春的事儿就要规划规划了,别忘了,咱们这可是种了不少冬小麦的,收小麦就足够咱们忙乎的了,更不用说还有下玉米种子的事儿呢,要这么算,开春后咱们可真是忙的很呢。”
既然大家都觉得没问题,老肖自然也不是那多事儿的人,索性重新给大家伙儿倒上一碗酒,就这菜,开始说起了开春的事儿来。这山下那么多人家的地可不能马虎,都是种田新手,不相互商量着来,未必想的周全。
“嘿,还这是啊。这样一算,咱们好像事儿真不少呢。”
“冬小麦五月中能收,至于玉米,咱们正好错开地种,本来这一次种子都不够多,上回说三月能种?这样一算,时间上倒是也忙得过来。”
“打打杀杀了一辈子,原以为那就是最苦最累的事儿了,可这快一年了,看看咱们那开地种菜的折腾劲,我怎么觉着,这种地怎么就比打仗还累呢?”
“那是你心思不定,安下心来就知道了,好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感觉特安生,这就值啊。”
“安生?媳妇再边上,你还能安生?老孙,你该不是不行了吧。”
嚓,这帮子混球,说着说着,这又开始不正紧了,你就不能赶紧的将这正紧事儿都说完了在说这些带颜色的?老肖心里暗暗的吐槽,不过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细细的听着他们瞎侃。
……
而在另一头,老宋也回到了城里,正在那外室子的家里说着这村子里的情况呢。他也算是热心肠,这中人做的也有些模样。对着老肖是什么都说,对着这里几个,自然也不例外,连着这建村时间长短都一并说了个清楚。
看着那杨七郎,对,就是那个外室子,听的十分的认真,也没有半点不耐的模样,还恭敬的给自己上茶,心下十分的满意,觉得没枉费自己那个时候替他周旋出这么一个事儿来。因为满意,自然越发的想促成这事儿,也好将自己的人情落实了。生意人嘛,即使人再怎么好,潜意识里也有不想吃亏的心思,做了就不想白干。所以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
“七郎啊,那村子偏是偏了些,可到底人丁还算是可以,二三百人的村子,来上学的孩子必定也不少。在一个,这些人家都是猎户,日子比较宽裕,你要是去了,光是束脩,就足够日常吃用了,你也算是寻到了养家糊口的差事。此外也因为偏,花销上也不多,你也能慢慢的再攒点家底,你家那点银子能买多少地?二三十亩的现在看着还成,等着有了孩子呢?可还够?置办家业也需要持之以恒才成啊。最关键的是,那里多是老兵,和这城里的文人什么的,没啥关系,你们一家子在那里也能过点安静日子。”
老宋说的这些话,那真是说一句交浅言深也可以了,毕竟就像是他说的,那只是他外甥的兄弟,不是他亲外甥对吧。
好在人杨七郎也是个知道好歹的,听着这话,忙不迭的说到:
“让三舅费心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坐吃山空的确实不是事儿,只是,那边住的地方……”
“放心,那老肖是个明白人,你只要答应了,到时候肯定有地方住,即使不如这城里的,也不至于太难看。另外上次你说的买地的事儿,你要是信得过我,那我给你三哥去相看的时候,帮你一并看了就是,你看怎么样?”
“有三舅帮着看,那是求不得的好事儿,如是真让我自己来,我都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呢,毕竟都不懂。”
“你呀,你也别妄自菲薄,地的事儿不懂,可你这算账的本事好啊,若不是你,三舅那几个小铺子早让那几个混账给搬空了。”
若是老肖在这里,怕是要一脸的恍然大悟了,他对着外室子一直感觉不对,让几个老兵头说他不爽利,事实上感觉是在这里不顺溜啊,这没有血缘的两个人太亲近了,亲近的连家底都一清二楚,可不是奇怪吗。只是他一直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啥地方没想明白罢了。
而有了这算账什么的事儿,也就怪不得这明明扯不上关系的两个这么亲近,无论在什么年代,能帮着做账的,从来都是自己人,而听着老宋的话里头,人杨七郎还是帮着避免了一场大损失的发生,那这样的话,也就怪不得这老宋肯替他作保出头了,这都是人情债。
而这杨七郎也算是有心人,居然知道帮着这兄弟的母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换来人情人脉,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杨七郎绝对不是那种书呆子,而是人情练达的活络人呢。或许这也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像是他家这情况,自己没有母家的情况下,若是不知道借重其他力量,那才是难呢。
只是这样一个活络人,若是以后到了老肖这村子里,会引来什么样的变化?老肖的长处在于见识和金手指,这已经让这个小小的村落显出了不一样的活力,再有了符合这个时代精英规则的杨七郎,那这村子又能发展到什么程度?真是值得期待啊!
“三舅说好的地方,我想必定是好的,山村……修身养性,当个夫子,确实是如今最适合我的活了。三舅,你什么时候再去?到时候我跟着一起走一趟吧,既然要答应,我也该给出点诚意来。”
“好,你小子,有决断,男儿就该这样,你也别丧气,拳头缩回来了再打出去才更厉害呢。你好生的稳上几年,等着你大哥那里松口了,混个秀才,以后日子总能翻身。”
“借您吉言了。”
杨七郎听着这样未来如何如何的话,脸上没有半点的波动,似乎他早就看透了那未来的漫长岁月一般。
第121章 春忙
双方都觉得不错,那这先生的事儿自然也就说定了,不过定下归定下,这人暂时还没过来。没地方住啊,即使老肖愿意将自家方言那屋子再借给他们住上一段,人先生也需要时间收拾家当不是。还有那蒙学课堂什么的,有了正紧先生,自然也不能和以前一样糊弄人了。这建起来怎么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老肖,老肖,看看,我今儿得了什么了,绝对有惊喜。”
老肖正围着那预定好建蒙学的地方转悠,寻思着有了正紧蒙学后,怎么才能不阻拦这村子里不在读书年龄的其他人学习上进的积极性,大老远的就听到了几个大嗓门在嗷嗷叫的喊人,似乎是在喊自己?转头过去走上几步。嘿,还真是啊,这不是一早咋呼着上山的那几个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是说去寻鲜肉去了嘛,怎么一会儿就回来了?难不成竹林子里迷路了?”
老肖一边说笑,一边迎了上去,这个冬天因为有村子遭灾的关系,早早说好的雪地套兔子,没能搞成大场面,只能轮着出去,在近处过过打猎的瘾。一人一个月也不过是轮上一两次,不说家里吃肉不够痛快了,就是活动手脚上也感觉十分的不利索。也难怪这些憋屈了一个冬天的人,一看雪化就急吼吼的往山上走了。
事实上别说是他们了,就是老肖心里也痒痒的很,晚上睡觉都想着那山林子里的美味,只是他和这些老兵不一样,老兵可以肆意些,可以装傻,可以偶尔犯戒解馋。他却不能,作为山民的儿子,春天不狩猎早就深入到了骨子里。所以他守在村子里,只是托了那几个汉子,去山里的时候帮忙带点东西,例如春笋,例如香椿等等。
“我迷路?怎么可能,就我这斥候本事,谁走丢了,也不会是我,嘿嘿,老肖啊,今儿我这是给你瞧好来了,看看,这是啥?”
啥?老肖定睛往那汉子递上来的布袋子里一看,眼睛都亮了。
“这,这怎么可能,居然是竹荪?这东西往日不到春末夏初可寻不到的,这会儿可才开春没几天呢。”
“可不是,不仅仅是这样,你在看看这个。”
边上另一个汉子笑嘻嘻的也凑上来,将随身的袋子撑开了,递到老肖的面前,眉毛挑的老高,一脸的得瑟,看着这个表情,老肖的期待感更浓了,忙伸头,这一看又是一阵的惊呼。
“居然是竹鼠,这东西怎么也出来了?你们这是从哪儿寻的?哎呦,不成了,我这口水开始往外冒了,碳烤竹鼠,竹荪鸡汤,越想越香啊。”
老肖的口水还没下去呢,那几个寻过来的汉子就开始乐了。因为他们这会儿也一个样,满嘴都是口水。
“老肖,我这抓了不少,赶紧的挑上些拿走,我得赶紧回去让媳妇做菜,娘/哎,吃了一个冬天腌渍东西,这会儿实在是馋死了。”
“笋呢,春笋没挖?”
“挖什么啊,抓了这些我还有脑子想这个?下次下次啊。”
“老肖赶紧抓啊,算了,我给你拿,给,五只竹鼠,正好家里一人一只,好好的吃一顿,这竹荪,少了点,就这么一袋子,我一会儿还要给几个老人送,这样,先给你这一把,下次我们再去寻。”
别看往日这帮子人和土匪一样,总是在老肖这里混吃混喝,可真有了好东西,人家也不小气啊,看看这给的,估计一圈送下来,留给他们自己的也未必有给老肖的多。
“我这也没东西装,你们先给别家送去吧,有剩的在给我就是了,反正今儿能寻着,明儿只怕也不缺。”
“这也是,明儿我在找几个人一起去,正好多挖点春笋回来吃,这会儿的笋子最是鲜嫩。”
“香椿也不错,我今儿远远看了,冒芽了,明儿去摘点,抄鸡蛋吃。”
“你家那小鸡/崽/子能下蛋了?”
说道吃的,就是在粗糙的汉子,都难得露出了蠢萌的一面,老肖看着就想笑,忍不住打趣,不想立马就被反击。
“没有,那不是你家有蛋鸡嘛。”
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是想打架呀?他东躲西藏的用天淘藏下几个鸡蛋容易吗,这几个居然还敢打主意?
“哎呀,这是啥表情,放心。不会全拿走的,对了老肖,开春耕地的时候,每每都有牛跌死,我已经和人说好了,到时候给你弄张牛皮来。”
咦,要牛皮做什么?或许老肖的神色太明显,对面的人一看就明白,所以立马就有人解释了。
“你不是自己打铁嘛,用牛皮做的防护衣是最好的,用军营里的法子制作,就是火星上去也没啥痕迹,怎么也能用上十年八年的,可实在了,以前咱们营里铁匠铺子的师傅都是用这个的。”
这么一说,老肖立马眉开眼笑,恨不能把家里的鸡蛋都塞到这几个的嘴里,好让他们早点讲东西拿来。现代和这个时候最大的不习惯或许就是在这个牛上头,在没有机械动力的年代里,牛这东西绝对属于珍稀货色。
别说买起来花费不小,还要登记显得麻烦了。就是牛死了,也不能随便折腾,要上衙门核实注销,保证不是自己弄死的,不然还要罚款。顺带的,连这牛皮牛筋什么的,也在官府管辖范围之内,自家做多残余些能做皮靴的下脚料,若是想留多点,容易引来警惕和麻烦。因为这牛皮居然是制作军用皮甲的主要材料,牛筋也是制作弓箭的辅料,你说说,这想给自己弄点福利有多难。
好在老肖如今也算是关系户了啊,直接从军营里头拿,直接做好的现成货,这样一来,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这样算起来,吃几个鸡蛋算什么。咳咳咳,虽然老肖打铁基本属于混的,大半都是天淘供应,可有这么一样,听着都挺嘚瑟是吧!要的就是个人无我有啊。
“不错不错,总算没有白招待你们,对了,这一次你们没问问有没有牛?咱们这里虽然每家地都不多,可加起来数量也不小啊,若是能有几头牛,那活计能省力不少呢。”
“问了,近来牛价高的很,我托人留心了,等着北面牧民赶着大群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咱们,到时候也好买点便宜的,若是能买上一头母牛,那才是挣了,养上几年,这就能多上好几头。”
“估计赶不及咱们春耕了,反正也就那么些活,自己干吧。”
“你说的倒是轻巧,到时候就知道有多累了。”
经过了去年自家那山腰院子里的折腾,老肖对于使用原始工具农耕那是心有余悸啊,想想如今自家扩张到上下加一起总计差不多近六亩的地,那好几亩的冬小麦,只要想想,就觉得腰腿酸软。种和收,那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活动量,这不是才干了点冬麦的老兵们能理解的。
果然,让老肖说中了,刚开始种植玉米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说说笑笑的,干完了地里的活计之后,还有余力在老肖划好的地方,一点点的建造屋舍。还有功夫探讨这做蒙学的大屋子,该有几扇窗才能最亮堂。
可等着四月底,小麦彻底成熟,开始准备收割之后,村子里无论男女的壮年们脸色那是一天比一天差,日日都是疲累的不行,就这还是养了近一年,隔三差五有肉吃的身子呢。可想而知,若是寻常吃饭都艰难的人家,这一个丰收是何等的残酷艰辛。若非有那金灿灿的麦子,那一袋袋装回家,看着就让人满足的粮食勾着,这些老兵只怕是连丢东西骂娘都能干出来了。
“哎呦,我的老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