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这时,虞姣才终于想起来,昨日里那几个丫鬟,说是让她们写悔过书,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可别一直跪到现在,那腿还不得废了。
霍然起身,虞姣有些担忧,蹙眉问秀莲:“你的几个姐妹怎么样了?可是起来了,别跪坏了腿,姑娘家家的,哎。”
秀莲一拍手,遗憾道:“一直忙着没有停歇,奴才也没有想到这回事,奴才赶紧派人去瞧瞧,看是怎么回事。”
这天地间一片白,就扫出一条羊肠小道来,瞧着倒有几分意味,视线尽头走来一道亮丽的身影,头上戴着钗鬟,穿着银红的褙子,旖旎的走到虞姣跟前轻笑:“妾乌雅·络如给福晋请安,福晋安康吉祥。”
秀莲和石榴的脸色顿时白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虞姣挑眉:“妾?”
胤禛不在,她不知道,这妾是天上刮下来的不成。
络如柔柔的笑了:“福晋有所不知,妾是在前年由嫡福晋拨给贝勒爷的,领的就是妾的份例,只不过这命令刚下来,嫡福晋不在了,妾为了给她守孝,自然是闲置下来,如今孝期已满,自然是要妾复原职。”
其实都是假的,她一早都派人去求了德妃娘娘,对了这些口供来,免得到时候说漏嘴罢了。
见虞姣定定的望着她,一言不发,心中又涌出些得意来,挑眉笑道:“福晋尽管去问德妃娘娘,她那里,应是留的有地的。”
要不然她割地赔款那许多,又图了什么。
只要她守稳这身份,总有一天会生下孩子的,也许会想德妃娘娘一样,高高的坐在主位上,迎接着众人的朝拜。
虞姣不置可否的转过视线,看向另外一边的三人:“那你们呢,可有妾书?”
念琴咬唇摇头,这是她不甘心的所在,不过她已经给佟家去了消息,作为佟家的奴才,想来是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念笙也是如此,只有梨雪娇弱无依,大大的杏眼中蓄满了绝望,水雾弥漫出来,跪倒在地请求原谅:“福晋,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竟做出此等傻事来,还望福晋恕罪!”
虞姣轻笑:“原也不是什么大错,我的一时慈悲不得你的心罢了,无碍的。”
一听这话,梨雪就忍不住笑了,她跟络如敢这么猖狂,不也是看在福晋年幼爱玩爱笑上。
只是笑容堪堪才展出一半,就被剩下的话冰封,只见虞姣薄唇轻启,柔柔的说道:“话虽如此,可到底是个忤逆不忠的奴才,这样吧,给你一次悔过的机会,去照看我们后院的李格格,什么时候她报你满意了,我再酌情给你调回来,也未尝不可。”
梨雪薄唇抖动,半晌才俯身下拜:“福晋仁慈……”
前日里她听的分明,贝勒爷说了,二门上锁,等闲不得出来,那她去伺候李格格,岂不是等于下放!
福晋好手段,兵不血刃的瓦解了她的努力,让她变得被动起来。
念笙心中也是一片恐慌,在她的心中,后院的两个格格,和剩下的几个侍妾,都没有她来的尊贵的,若是让她去伺候,她是一百个不愿意,一百个拒绝。
第42章
络如猛然回头, 望向俯身下拜的梨雪,简直恨其不争,想要摇醒她,作为后宅的女人, 你不去争,不去抢, 哪里来的优容!
望向福晋的眼神中, 不禁带了一丝戒备, 这个柔软爱笑的福晋, 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软弱。
虞姣望着她的眼神,不由得笑了,她在进贝勒府之前,就已经熟读了律法,自然知道络如为什么有恃无恐。
胤禛的情分是一方面, 再就是她的出身,是属于德妃的亲族,身份上就很不一般。
放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娇小姐的存在,被一群丫鬟佣人的簇拥着伺候。
再就是对于妾室丫鬟的处置,并没有后世所想象的那么严苛, 可是爷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到底是处于下位, 想要怎么翻腾, 还不是随主家的意。
一切罪名的前面都会加上无故两个字, 可得多傻的人,才不知道在处置丫鬟妾室之前,加上罪名呢。
虞姣吹了吹指甲,笑了,络如这是自己撞到她的手心,别怪她心狠手辣啊。
“络姑娘也太心急了些,上赶着做妾室,连正房嫡妻都不愿意做,果然爷说的没错,有些人呐,就是贱根子!”
胤禛的身份,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再说了,就说只是贝勒府,以后顶天也就是个亲王了,可是由他王府推举出去的官员,以后的前程也不差。
说到底,这几朵娇花眼里心里都是胤禛,对于别的人倒有些看不上。
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个笑话,这笑话说的是,妻子每次想买衣服,都带丈夫去奢侈品区看,一看那几万几十万的衣服,再去看大几千的,自然都说好好好。
换算过来就是,梨雪她们看多了贝勒爷,亦或者相交的人群,自然觉得天下都是些天潢贵胄,对于门人这五品六品的,就有些不大看得上了。
络如高高的昂起头,弯起杏眼露出一个笑来:“福晋……若无要事,妾就回去了。”
端起桌上的茶盏润了润口,虞姣曼声轻笑:“莫急,既是姐姐钦定你做妾,那我也就不拦着了,唔,之前你身边有一个小丫头伺候,如今也不大合宜了,就着念笙、念琴伺候你吧。”
她就不信了,这三姐妹有这样的身份落差,还能亲密无间的给对方出谋划策。
点了点白皙的下巴,虞姣眼波流转间,又有了兴味:“红沁,我记得静云姑娘住在素馨院?东跨院还是西跨院来着?”
红沁脆生生的回:“静云姑娘居东,幽兰姑娘居西,正房还空着呢。”
“唔。”虞姣敲了敲桌子,沉吟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告诉两位姑娘,也都不必挪了,就这么办吧。”
和颜悦色的看向络如:“你就住在正房吧,好歹也是做姐姐的,她们两个才十来岁,水葱一样的年纪,你比她们大些,正房是住的,好了下去吧。”
说着不再看四人,随意的摆摆手,顾嬷嬷就上前一步,笑吟吟的请四人出去。
络如知道,在贝勒爷回来之前,她不能进二门,一旦进去,就要守着规矩,守着无事不得出二门的规矩,这是贝勒爷亲自定下的,容不得她反驳。
眼瞧着如今才不过申时一刻,一般情况下,贝勒爷都在天黑之前,申时过半就会回来,她得找个借口,且等等,等着贝勒爷的到来。
略有些羞涩的想,大约会去她房里看看吧,毕竟他们多年的情分,她昨日里又受了委屈。
“妾屋里还有些东西,惯常用的,想要收拾收拾,还望福晋恩准。”谦卑的福身,络如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要等来贝勒爷,有他做主,纵然是福晋也不好说什么的。
虞姣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思量半刻还是同意了,不彻底让她绝望,她总是会存着四爷给她做主的心,这样的话,以后还不定闹出多少幺蛾子,她还指着等她年岁到了,还想着生个宝宝呢,不拒男女,能在膝下承欢,总是好的。
若是运气好,像是娘亲那样,直接得了龙凤胎,更是极好的存在。
这些人不清理干净了,哪能安心养胎呢。
这时候人的心思诡秘,谁知道她有什么暗地里的手段要施展,索性彻底绝了她们的希望,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池,自己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就拿络如来说,她的家世这般好,到时候说不得运气好,找一个男方不介意岁数的,况且她如今正当龄,比起稚嫩的少女来,别有一番风情的。
可惜她跟着胤禛时日久了,也有拿胤禛当私宠的意思,就觉得是属于她的,事事都过她的手,事事要她忙活,却不明白,这些事情是她的本分,她就是要做这些的。
换做现代,也就是生活助理的职位,一心想要当老板的妾,这做助理期间,自然是百般信任,这做妾就不一定了,身份不同,衡量不同,络如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自己对她们一番怜惜,倒是惹得又有麻烦了,虞姣嘟嘴,等胤禛回来,八成又要训她,苦恼。
胤禛回来的时候,虞姣就将四人的情况告诉他,果然挨训了:“这样也好,她们生这样的事端,正好让你明白,什么叫除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虞姣犹豫的说道:“那你要见见吗?”
她这会儿有点拿不准了,贝勒府的情况好似比魏府,比舒府,比之虞府都要残酷的多,女子的心计也更厉害些,赶尽杀绝这样的事情,她断然是做不到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将她们打杀了,这样的念头是没有升起过的,她做不来这样的事情,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在这个时代,车马不便,女子行动更是不方便,在城内可以自由活动,可若是出城,漫说女子,就说是男人,那程序也是一道又一道,关卡严得很。
这样的话,将她们放回原籍,亦或者是发卖了,对于她来说,都是残忍的惩罚了。
放回原籍哪里会有好日子过呢,遇上疼爱的爹娘还好些,可这样总归是要影响一家子姐妹的声誉,这样一个仇人般的存在,又好过到哪里。
若是被卖了,那命运就更难测了。
不过这只限于寻常的勋贵,显然贝勒府的这些宫女,是不能随意发卖的,谁知道人家做着伺候人的活,但是上面的父亲是不是高官呢。
包衣又不限科举,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小选的时候没有能力将闺女摘出来,后来慢慢的做大了,这时候对闺女的愧疚、怜惜等各种感情掺杂在一起,自然是格外关注的。
一边出神的想,一边注意着胤禛的动静,见他解披风的带子,就上前帮忙,胤禛见她神思不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多大点事,瞧你愁的。”
将披风放到一边的衣裳架子上,虞姣回眸也跟着笑:“要不是为着你,我那管那么多,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得我意,远远的丢开就是,不得主子看中的奴才,还能怎么蹦跶,这不是怕你心中不痛快,到底是多年的老人了,说实在的,有这种心思无可厚非,谁不想往高处走呢。”
胤禛危险的眯起双眼,瞧瞧这小娇娘怎么说话的,人往高处走是这么用的吗?
虞姣还没有注意到,点着白皙细腻的鼻头沉思:“说到底,就是担心你心里不舒坦,也担心堕了你的名声,到底有些不够慈悲。”
将虞姣娇软香甜的身躯搂在怀里,凑到脖颈间细嗅了一口,才柔声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你也该明白,你我夫妻一体,凡是影响我们夫妻关系的,都是有错的,既然有错就该罚、该处置,不用想太多,她们几个也是被养的心大了,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该处置了。”
“那到底还要不要见了?”虞姣回头,双眸间尽是威胁。
摇摇头,胤禛好笑:“不愿意就不见了,也没有什么好见的。”说到这里,转身向苏培盛嘱咐道:“络如既然说是乌拉那拉氏安排的,那正好,将她的屋里摆上乌拉那拉氏的牌位,让她日日抄经点香伺候着,也全了她们主仆的情谊。”
虞姣惊诧的回头,胤禛这法子,真的是阴人都哭不出来那种,甚至算不上阴人,可以说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了。
既惩罚了别人,又挑不出错来。
要做皇帝的人,就是跟她这平民百姓不一样。
苏培盛得令,施施然的去了络如平日的院子,她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会儿正想着怎么凑到跟前呢,就见苏培盛过来了。
平日里看到这阉人,她是没个好脸的,都是贴身伺候的,阉人天生就比宫女低一等,这出了宫,自然也是这样的。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络如挤出一抹笑,柔声跟苏培盛请安,期盼的看着他,期待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语。
苏培盛勾唇笑了,这个络如啊,一向看不上他,再想不到的事情,她也有不在贝勒爷面前,也对他笑的时候。
躬身凑到络如面前,苏培盛的眼中满是嘲弄,语气毫不遮掩嘲讽:“络如姑娘,贝勒爷说了,你既想要这妾室的名头,为了福晋的名声着想,也就允了你,只是啊,这后半生,还是得为前福晋而活……”
“什么意思!”
第43章
“什么意思?”苏培盛弹了弹袖子, 笑眯眯的将贝勒爷的意思传达了,这才转身离去。
身后跟着的顾嬷嬷似笑非笑的上前,柔声说道:“贝勒爷说了,有些东西呢,赏你的你自该带走, 其他的东西,都让念琴和念笙分了吧, 也全了你们主仆情谊。”
顾嬷嬷说完, 在心中就是一声叹息, 福晋瞧着笑眯眯的, 爱玩爱笑, 这心机也是一等一的好,怪不得能拢住贝勒爷的心,连主仆多年的情谊都不顾了, 洛如这丫头的事,换成别人来, 一准能成, 可惜了, 碰上了虞主子, 被压得翻不得身。
洛如在胤禛身边也十来年了,宝物的积累数不胜数,这会子拿着册子来查, 小丫头惊的手都有点抖。
着实多了些, 好些个珍品, 都是主子才用的,可在几个大丫头这里,也是司空见惯的。
另几个粗实嬷嬷跟在身后,一个小宫女手中拿着赏例册子,将络如打包好的东西一件一件打开,仔细的对看之后,才对着册子,按顺序给念笙、念琴一人一件,得到什么全凭运气。
当分到玳瑁屏风的时候,络如坐不住了,上前冷声说道:“好大的胆子,这是贝勒爷赏下的,你们也敢乱来。”
面向顾嬷嬷的时候,又笑得温婉,从手腕上撸下一个赤金的镯子,柔声说道:“嬷嬷,我们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还望通融一二……”
念琴垂着头,和同样垂首的念笙对视一眼,上前一左一右夹着洛如,柔声道:“我的好主子,你快坐下吧,嬷嬷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收金镯子呢,这不是贪污嘛,嬷嬷万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一出,洛如手中的镯子,递也不是,收也不是,这会儿才有些恍悟,对于小丫头来说,赤金的镯子确实贵重,可作为福晋和贝勒爷跟前的红人,金镯子就有些不够看了。
强稳着思绪,将手中的镯子收回,柔柔的说道:“嬷嬷看中什么,尽管拿,只盼着嬷嬷能通融……”
顾嬷嬷心中冷笑,这个时候正值福晋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她疯了才收这蝇头小利,索性将脸上的笑一收,板着脸冷冷的说道:“洛如姑娘还是快些吧,莫要让老奴久等,福晋那里还等着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