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看着纸上写的那些名单,以及官员之间的关系,托着腮皱着眉,“劳烦公公了。”
“那老奴先告退了。”
“等一下,公公。”江阮眼睛一亮,面露喜色,“麻烦公公着人去定国公府传叶舟逸明日前来茗萃宫。”若说谁对这京中官员府邸之间了解的最为清楚,当属叶舟逸了。
叶舟逸是帝京出了名的浪荡小公子,流连勾栏瓦舍,狐朋狗友一大堆,没事时总喜欢到胭脂铺子里把家长那家短的说来给她解闷。
崔铨回到崇华殿时,恰逢祁烨带着鄞湛从殿内走出来,祁烨一身常服,看起来像是要出宫的模样。
见到崔铨,祁烨瞥他一眼,崔铨心里一抖,忙躬身,“陛下,老奴回来了。”
“朕以为崔公公你已经倒戈到皇后的阵营里去了呢。”祁烨不冷不热道。
鄞湛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家主子用这种一脸冷淡的表情说着这种笑话,怕是要把崔公公吓死了。
但是崔公公倒是越发淡然了,“陛下说笑了,就连陛下都是皇后娘娘的人,老奴自然也要唯娘娘的命是从了。”
这话要是旁人听来,这崔铨怕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可是偏偏这当今圣上与以往的君王都不一样,他偏乐意听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果然崔铨猜对了,祁烨向来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鄞湛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崔公公真是个人精。
祁烨心情很好的摆手,“朕有事要去趟军营,皇后娘娘问起来,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崔铨愣了一愣,“...老奴会如实回答的。”
祁烨笑容收起,明显是这个答案并不对他的心,崔铨手心出了些汗,不由把目光看向鄞湛,他跟在陛下身边久,总该比他明白陛下的想法吧。
鄞湛转头看向天边的云彩,掩饰的咳嗽两声,不要问他,感情的事儿他也不懂。
崔铨为难的皱起了眉,他虽猜对了祁烨的心思,但是这不过一个回答,难不成要骗娘娘?可是为何要欺骗呢?
祁烨看了看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抬步往宫外走,“皇后要是过来寻朕,就说朕生气了,离宫出走了。”
崔铨,“......”夫妻感情的事情为何要把他夹在中间,他只是个太监,何苦为难他啊!
“可是,陛下,皇后娘娘若不来呢?”在祁烨走远之前,崔铨忙又问了一句。
祁烨步子不停,他家阿阮怎么可能会不来寻他呢?
鄞湛同情的看了一眼崔铨,跟上了祁烨的步子,崔公公,真可怜!
*
江阮毕竟只是说说而已,祁烨想吃她做的饭,她自然是要为他下厨的,可是等她做好了饭,等到天全然黑了下来,也不见祁烨回来,江阮不由摇头,这先生怕是又闹性子了。
“娘娘,奴婢去崇华殿提醒陛下,让陛下回来用膳。”霜兰开口。
江阮摆摆手,“不用,我去。”
江阮到了崇华殿,并没有见到祁烨,殿内只有一脸苦大仇深的崔公公,江阮走进去,有些疑惑,“崔公公,陛下呢?”
崔铨表情复杂难言,实在不知该如何回话。
江阮在殿内转了一圈,确实并没有见到祁烨的身影,不由又看向崔铨,“崔公公?”
崔铨憋了半天,心一横,眼一闭,“回皇后娘娘的话,陛下他...他生气了,所以,所以...离宫出走了。”
“离宫出走?”江阮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陛下离宫出走了?”
江阮忍不住笑,“崔公公,你没说错吧?”
崔公公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不知为何,见皇后娘娘这般模样,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是,陛下说若娘娘寻过来,便说他离宫出走了。”
江阮在祁烨平日里用来小憩的卧榻上坐下,忍笑问道,“那实际上呢?”
“老奴听说是长乐军那里有些公务,需要陛下去处理,今晚,陛下怕是不能回宫了。”崔铨全盘托出。
还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江阮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今夜他不在,江阮心里倒是有些失落落的,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崇华殿,江阮起身在殿内转了一圈,看到桌案上他批阅了一半的奏折,想到就在不久前他还坐在这里聚精会神的端坐着,心里便泛起一抹柔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特别的撩人心魄。
桌案旁的瓷器里盛放了好多幅画卷,江阮一直很好奇,却没有机会打开来看,此时不由走上前去,“崔公公,这些画卷我可以看吗?”
虽然平日里陛下不许旁人碰那些画,但是画里画的都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了应是也不妨事的,便道,“娘娘尽管看便好。”
江阮走上前,伸手拿起一幅画卷,打了开来,一册书本却从里面掉落在地。
这画里怎么会有册书呢?江阮不由疑惑的蹲下身体将那书本捡了起来,泛黄的纸张,看起来有些眼熟。
第91章
江阮将那书本拿在手中翻看了一下,脸上顿时变得通红起来,啪的一下将书本合了起来,烫手山芋一般扔在了书案上。
这明明便是在胭脂铺子时某晚他哄着她给他念的那本污言秽语的书,她一直以为他扔掉了,当时刚刚成婚没多久她不好意思多问,却不曾想他竟还留着。
崔铨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娘娘?有何不妥吗?”
江阮羞燥难以,却又怕崔铨看到那书,遂摇摇头,“没事儿。”然后装作不在意的把书收在了袖子中。
这先生越发不着调了,竟把这种书本放在每日召见大臣议事的崇华殿,这亏得是被她发现了,若被旁人看见了,背后里会怎么议论他?
荒淫无道的昏君!
翌日一大早,叶舟逸恰好当值,早早的便来了茗萃宫。
叶舟逸见到江阮,不复以往那般潇洒,脸上带着些不自在,将手中拎着的三个大食盒放在桌上,“这是娘连夜做的点心,不知皇后娘娘喜欢吃什么,娘便都做了一些。”他娘知道皇后招了他今日入宫,一晚未睡,做了这些点心出来,一大早便催促他快些走,不要让这些点心凉了。
“娘娘尝尝吧,还是热的。”叶舟逸摸摸鼻子,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江阮相处了。
江阮在桌前坐下,指指对面,“你也坐吧,正好我还未用早膳,一起吧。”
“不妥吧...”叶舟逸迟疑了一下。
江阮不由笑,“什么时候这叶家小公子也学的这般虚伪了。”
叶舟逸干笑两声,走过去坐下,将食盒中的点心一样一样的端出来,“这是芙蓉饼,这是蜂糖糕,这是梅花香饼,如意糕,桂花糖蒸栗粉糕...”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
“还有这个,这是金丝面,汤汁和面是分开的,现在只要浇上汤汁便可以吃了,这是娘最拿手的饭菜。”
“时间长了口感可能比不上刚出锅时了。”叶舟逸将汤汁浇在面上端到江阮面前,“娘娘尝尝。”
江阮看着面前的点心和饭菜,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感受,有一个人为了她如此这般费心劳力,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叶舟逸看到她的表情,以为她不喜欢,忙开始收拾桌子,“娘娘不喜欢,便不吃就好了,不必为难。”
江阮看到叶舟逸小心翼翼的神情,有些心酸,按住他的胳膊,“想你以前那混不吝的样子,今日这般‘娘娘’‘娘娘’的叫我,倒让我不习惯了。”
叶舟逸见江阮执起筷子开始吃面,松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便开始恢复本性,笑嘻嘻,“我这不是领了禁军副统领的职嘛,总归该做些样子,你若不喜欢我唤你娘娘,我便还同以前那般唤你阮姐姐...”叶舟逸观察着她的神色,“阮姐姐也有些见外,干脆以后我便同江静柳一般称呼你为阿姐算了?”
江阮垂眸默默的吃着饭,没应声,却也没拒绝。
叶舟逸咧嘴笑,江阮见他那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叶舟逸被江阮拘在这里半天,直到午后方才放了他出去,江阮亲自将他送出茗萃宫,“回去替我谢谢夫人做的点心。”
叶舟逸摆手,“不用,不用,只要你想吃,娘亲巴不得天天做呢。”
江阮轻笑了一声,抬手给他整了整袖子上的衣褶,“既然做了禁军副统领,日后便不能同以往那般胡来了,明白吗?”
“我知道了,爹也这么说,要我在宫里多帮衬你,若是给你添了麻烦,他便打断我的腿,我哪还敢去胡来呀!”叶舟逸提起来便有些苦大仇深,唉声叹气的转身,恰逢宫女端了江阮昨日换下来的衣衫路过此处,与叶舟逸碰了个正着,那木盆掉落在地,衣衫散落一地。
那小宫女吓得够呛,叶舟逸心情好,安抚她,“不妨事,你别害怕。”
衣衫捡起,却独留一本泛黄的书本,江阮看到时已经晚了,叶舟逸已经好奇的蹲下身将那书本捡起来拿在手里翻看了起来。
江阮想要阻止已经是来不及了。
一目十行,叶舟逸面上浮现出一抹复杂难言的表情,缓缓的将那书合上,然后小心的放到那洗衣盆中,异常尴尬的挠挠鼻子,说话都结巴了,“那什么,我...我先...先走了...”
叶舟逸说完便飞也似的跑了,慌不择路间差点儿刹不住步子一步跨进池塘里。
江阮站在原地半晌,那小宫女以为皇后是在生她的气,吓得浑身发抖。
江阮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尴尬的心情,拿起那洗衣盆里泛黄的书本,面无表情的走进内殿,将书本扔进了炭火里,烧了个精光。
*
祁烨回来时已是两日后的晚上,他急匆匆往茗萃宫行去,他两日未回来,阿阮怕是要担心了。
茗萃宫内一片寂静,大门被从里面关了起来,推不开。
鄞湛上前拍门,墨漾闪了出来,“大哥不必拍了,娘娘吩咐下来,不让陛下进门。”
“为何?”祁烨冷了脸,“皇后怎会知晓朕今日回来?”
墨漾垂眸拱手,“是属下说的。”
鄞湛嘴角抽了两下,“不是不让你说嘛。”主子这是故意要让娘娘着急,他倒好,背后里把主子卖了。
墨漾倒是不卑不亢,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亦清淡,“主子将属下派来保护娘娘时,属下便是娘娘的人了,做属下的,一定要忠心,所以从不敢隐瞒娘娘。”
鄞湛,“......”这个理由很好。
祁烨懒得跟他废话,一个起身,便上了茗萃宫的墙头,打算翻墙进去,墨漾不疾不徐的开口,“陛下,娘娘前日在崇华殿的画卷里发现了一册书本。”
祁烨心中一惊,踏下墙头的脚缩了回来,转身居高临下的看他,目光清凛,“你说什么?”
墨漾没什么反应,依旧用他平板的声音说道,“那书本被娘娘带了回来,却不小心被叶公子看到了,娘娘一气之下把那书给烧了。”
茗萃宫外一片寂静。只有春日里的不知名的小虫偶尔叫上两声。
祁烨站在茗萃宫的墙头上,望着内殿隐隐约约的烛火,心里渐渐泛起凉意,这次怕是捅了马蜂窝了,这茗萃宫内的床怕是有好几日不得睡了。
祁烨终究是没敢跳进去,而是从墙头上跳下来,一言不发的往崇华殿走去了。
鄞湛此时方解了惑,为何他们回宫时,迎着他们的是崔公公的小徒弟,而不是崔公公。
那小公公说崔公公这几日害了风寒,无法在陛下身边侍候,想来是崔公公早已看透,寻了病由,躲难去了。
第92章
祁烨两日未归,积压了许多奏折,等将政事处理了,天已蒙蒙亮。
祁烨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脖子,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阳春三月,碧空如洗,花园里早春的花散发着浅淡的馨香,让人心生愉悦。
阿阮初见他时便也是这种日子吧,熙熙攘攘的街头,街市上散发着各种吃食的香气,她站在胭脂铺子里,第一次见到了他。
那时的自己刚刚失明没多久,那应该是自己这辈子最落魄的时候了吧,刚刚从鬼门关里闯出来,与所有人都失散了,身无分文,潦倒不堪,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充满了彷徨。
而就是那个时候,有一个声音很温和,笑起来很好听的女子,每日给他送一壶茶水,那茶水并不是他喝过最名贵的,却是他喝过最好喝的。
他于江阮,怕是一眼之间的心动,而江阮于他,却是日久情深的默默涓流,充盈了他的心间。
可惜的是,那是他看不见她,这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吧,初相见时,不知她第一眼看到他时是何表情,是何样貌,也没有在她爱上他的第一刻爱上她,这是他亏欠了她的。
祁烨总是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日子,只觉缘分这个东西当真妙不可言,兜兜转转,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
“陛下,这是娘娘派人送来的早膳,娘娘让您吃了再去上朝。”小太监轻声道。
祁烨看到桌上摆好的膳食,嘴角微勾,他家阿阮到底是心疼他的,生气归生气,却也没有忘记给他准备膳食。
“皇后呢?她为何不亲自来?”祁烨好心情的在桌前坐下。
“娘娘一大早便出了宫,娘娘说她要在祁王府住一晚。”小太监小心翼翼的答道。
祁烨筷子顿了一下,他家阿阮当真绝情。
*
江阮来祁王府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波动,而这场波动是来源于花琰。
江阮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花琰了,自从她生完长乐后,花琰便很少入宫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祁王府里致力于他的医术,偶尔也会在祁王府门前来一场义诊,久而久之,祁王府里有一个神医的事情便也不胫而走,大家都以为这花琰是祁王府的门客,而此时祁王府的主人榕桓便得了个贤名。
虽然祁烨从未册封榕桓,但是既然赏了他祁王府,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这怕就是未来的祁王爷了,陛下把自己做王爷时的称号给了榕桓,可见榕桓在他心里受宠爱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