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野和任苒点点头,没停步,阿漓却追在后面叫:“卢上仙,上仙!”
卢野这回停步了,回头先好笑地纠正她:“你也是我天璇宗的人了,怎么还上仙上仙的,就算是杂役弟子,也是可以跟着田新叫师叔的。”
阿漓改口叫了师叔,卢野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瓶子给她,还说道:“门中还要商议给你什么奖励,一时怕是拿不到东西,这瓶聚气丹你先用着,每次服用一颗后修炼。”
他以为小姑娘没当场拿到奖励,心里不安才追着他问。
阿漓却背着手不好意思收,只是抬头望着卢野,目光明亮,问:“这个曲子,能让天璇宗强大起来吗?”
“能,当然能。”卢野心情很好,心想是不是再加一瓶聚气丹给她。
现在这曲子只在低品的灵牛上验证过效果。听小姑娘说,对元山里的朱印白虎和月金猴也有效。门内会对高品灵兽也试一试,如果真的能起效,这每日的灵食稍稍提高那么一点品级,对他这种出窍期的人没啥用,可是对刚入门,甚至是筑基后的小弟子,那是太有用了。
“那能让天璇宗超过徐山派吗?”
卢野愣了愣,凭这个,怕是暂时不能吧。现在是长期的落后导致在小千界的争夺上落败,反过来那些小千界又使争夺到的门派进一步强大。这下可不是一两样改革就能追上的。
但这些话不必对一个还没正式进外院的小姑娘说。卢野只是笑了笑:“多少能追上一些吧。”
“那就好。”阿漓先是黯然,然后又振作起来,“一点一点的,总能追上的吧?”
卢野当真被她说得笑起来了:“不错,就是要有这个心气。”
阿漓用力点头,握了握拳头:“天璇宗强大了,就不会让仪国变成洛国那样了。”
卢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把聚气丹塞进她手里,又鼓励她几句便走了。
与他同行的任苒却是多看了那女孩一眼才走。
走出一段后,卢野突然想起来,这孩子是九死一生才从洛国逃出来的仪国女子遗孤。
难怪这么关心这件事。他回头再去看,阿漓已经走了。
方漓在牛棚又待了两天才被接走。秦浩自掏腰包,红光满面地代她请客。因为他升职了,不走了。王庭远也高兴,他没升职,但拿到一大笔灵石奖励。
阿漓舍不得孟君,舍不得小青,但离别总是难免。
何白则悄没声息地不见了,孟君说他被秦老调去干别的了,具体做什么她也不清楚。
阿漓不明白,他为什么想害自己,还是孟君在她临走前跟她说了很多,她才有些醒悟。
何白的父母也是天璇宗的杂役出身,跟秦浩一样,七八十岁的时候攒下一笔灵石置了家业,又见修行和升迁无望,便离了天璇宗成亲生子。
为了避免脱凡界的悲剧,天璇宗定了规矩,五代不出修真者,家族一起迁出青珑界,到大千世界生活。这所谓修真者,杂役是不算的,至少也得是外院弟子。他家到他是第四代,他是没机会了,但他的子女还能争一争。
修行资质是个很玄也很不玄的东西。说玄,两个毫无资质,环境也差的废柴,一样能生出天才子女;说不玄,拿着灵药拼命补,倒也肯定能在生育时将子女的资质提高那么一点。
也许就差那么一点,就是天壤之别。
何白家从第一代就开始攒灵石,但是全砸在了怀孕生子的时候。他也一样要走上这条路,所以父母都帮他规划好了,一定要当上总管,才能在孩子诞生前攒下足够的灵石。如果在总管的位置上还能再进一步,就更好了。
他不能让一个还没成年的家伙毁了自己的家族大计。然而现在,他已经失去继续进步的机会了。
阿漓跟着接她的人走的时候,仍是怔怔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资源”这两字吗?大到门派,小到个人,都离不开为这两字争斗拼搏。
孟君跟她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让她去了外院后要多为自己考虑,害人之心无,但防人之心不能没有。
“我们的资质,如果没有足够的资源,最多也就是个长命百岁了。你看秦老,他的资质和我差不多,却敢在七十多岁时才考虑成家,为什么?因为他三十多岁就当上了总管,收入足以支撑他继续修炼,他的寿数至少是一百二十,他当然等得起。”
孟君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放,阿漓这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修炼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路上仍是通过传送阵,直接到了一座山下。送阿漓的人指着山路道:“沿这上去,山顶最大的院落就是了,记得拿令牌给人看。”他只送到这儿。
阿漓跟他道了谢,从包袱里摸出更换过的令牌,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往上走。
山路两边就能看见很多屋宇,有灰衣杂役出入,应是这边外院所辖。山顶竹林内确实有特别显眼的一处建筑,大门用乌漆涂了,反射着阳光,别有一番气势。门上匾额写着秀雅遒劲的三个字:君子居。
这就是她被分到的外院了。方漓敲门,没人应,静悄悄的像是无人在内。
阿漓把令牌举起来,在门上轻轻触碰。果然,像送她来的那位师兄所说,门自动开了。
阿漓不敢就这么进去,在门外喊:“有人在吗?”
仍是静悄悄的。阿漓踌躇了一会,还是抱着包袱在外面等着。
第20章 君子居
由站到蹲,由蹲到坐,由坐到靠着墙打瞌睡。阿漓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是被人拍醒的。
一个大巴掌落她肩上,还摇着,嚷着:“谁啊你,怎么坐这睡着了?我们都忙飞了,你还有闲睡觉?”
另一个声音则说:“别迁怒了,这年纪一看就是刚来的,本来安排的活就少。”
“那也是空时间让他们学着干活,不是让她来睡觉。”
阿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个胖子,一个俊俏小哥。拍她摇她的是胖子,俊俏小哥看着她醒来,忽然想起了一事,恍然大悟:“今天好像有新人来,不会就是你吧?”
阿漓清醒了,赶紧站起来拍拍灰,鞠了一躬,双手奉上令牌:“师兄好,我叫方漓,这是我的令牌。”
胖子伸手拿过令牌,检查了一下,又扔回给她,大咧咧地道:“果然是小师妹,怎么不进去,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阿漓一噎,不知怎么应答好。她也不知道哪间房是给她的呀。
俊俏小哥想是早习惯胖子的作风了,完全不理他,自己对阿漓道:“今天连守院一起都在外忙碌,顾不上接你,我带你去房间,自己安顿下来。有问题么?”
阿漓习惯照顾自己了:“没问题。”
说是他带,胖子也没走开,还把阿漓的包袱拿过去,一边掂着重量一边嘀咕:“这么点东西还带着干啥,缺什么我给你买了。”
感觉还挺热心的,初来乍到的阿漓有点安心,她不知道应该怎样与有恶意的人相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像得罪何白一样得罪人,只能做好她自己。
君子居占地很大,第一进院子没人住,开着门,胖子师兄随口给她介绍,说是接待杂役办事的地方。第二进仍然没人住,说是库房,存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经常要用,所以存得离大门近,方便调取。
对了,胖子师兄姓易,易常。俊师兄姓吴,吴彬。
再往后是个小花园,花园过后才是外院弟子真正起居之处。易师兄拐了个弯,带她去看另一扇门。
“平时咱们都从这出入,以后你也走这边。大门那边平时人多,乱糟糟的。”
最宽敞的院子是守院凌肃占了,阿漓惊喜地发现,她自己就占了个一个小院子,虽然小,可是有三间房呢。
“便宜你了。”胖子易常说,“就你一个师妹,不方便跟我们在一块,以后再来师妹,你也别嫌挤啊。”
“三间屋呢,不挤。”阿漓美滋滋地看自己的屋,另两间都没去打主意。
易常和吴彬忍不住笑了,这小师妹看来出身是差,这样就满足了。
外院弟子也有门派规制的衣物发放,不过没有强行要求,可以自由打扮。但阿漓没这样的心思和余钱,她穿来的还是灰衣杂役服呢。
君子居已经将她应该领的东西放在桌上,衣服是两身淡青的,另外就是一小瓶聚气丹。
吴彬跟她解释:“听说你是立了功才来,上面还有奖励,但还没跟我们说。外院跟杂役不一样,你当杂役时还有工钱,我们没有。”
“那我们有什么?”阿漓不解地问。她觉得不可能什么也没有,外院弟子的待遇必然是在杂役之上的。
两人也没事,干脆就带她去易常那里,倒了茶摆了点心,叫杂役端了饭菜给阿漓,边吃边讲。
“我们的待遇,就要看自己争不争气了。”说到争气时,吴彬脸上现出愁容,易常更是露出了苦相。
阿漓就知道,他们大概属于不争气的。
“你上山看到最多的是什么?”吴师兄问她。
阿漓回忆了一下,是竹子。
“没错,我们叫君子居,这名字是上上上上任守院定的,我们就是种竹子的。”
确实有点复杂,阿漓听吴师兄讲完,回去又理了理,才弄清楚天璇宗的上下关系。
杂役是归属于天璇宗的,不管在哪干活,都是天璇宗发工钱,童叟无欺,所以杂役也不是太在乎分到了哪里。
但实际上杂役的隶属关系并不一致。
像阿漓之前,就是直属于宗门的杂役,她这样的就是直接为宗门种田养兽,为宗门核心保证供应。
而她来路上看见的那些杂役,则是归君子居这样的外院指使。外院各有职司,每年的收入上交八成,一成归守院,一成由众外院弟子按功劳分了去。
君子居之名,就是因为这里的外院以竹林的收入为主,某一任守院就定下了这样的名字。
当年这里的收入一定挺不错的,才有这样的雅兴。现在,看易常和吴彬的模样,那实在是不争气了。
易常还安慰她:“你没事,你刚来的,不怕。”
收入太低的外院是会被裁撤的,天璇宗原有外院四百五十一处,多年下来裁得只剩三百三十九处。
有的是天灾,灵气变化,产出的灵物质量下跌,再去维持只会亏损,只能撤了。有的是人祸,管理出问题,上下混乱,明明赚钱的买卖却搭了本钱进去,也只好从上到下一起抹了,合并到其他外院。
还有些,就像君子居,却是因为出产的竹子没有竞争力,收入越来越低。
“今年侥幸过关,明年说不定就要并到别处去了。”易常心里苦,“虽说到别处也是一样,但没脸见人啊。别人也嫌我们去了分薄他们的收入。在这咱是老人,说话管用,分灵石时拿得也多,到人家的地方可不行了。”
所以说阿漓没关系,她纯新人一个,到哪都一样。
“原先收我们竹子的金玉轩,今年死命压价,守院带着沈师兄和姜师兄去找那个陶掌柜谈生意去了。叫我们巡视竹林,监督役工看护林子。”易常忍不住吐槽,“我看守院也是急了,我们君子居向来轻松,竹林天生天养的,好管得很呐。”
吴彬在旁冷嗖嗖地补充一句:“就是卖不出去。”把易常说得又泄了气,不提这个,转而给方漓介绍君子居现有的人员。
君子居因为不景气也挺久了,人也越来越少,到现在这任凌守院修炼到金丹期,收了两个徒弟,大师兄沈逸,二师兄姜云。其余还有四人,只算是外院弟子,却不是凌守院的徒弟。现在方漓来了,就有五人啦。
归他们指挥的杂工有五百多人。君子居也有些田地和灵兽,部分人就种田养灵兽,也不卖到外面,供自己人打打牙祭。
大部分人做的是竹林的加工工作。直接卖竹子很亏,精加工他们做不了,粗加工一下,卖出去也能提升一点价值。制符纸、挖竹笋、砍伐竹林……这些都是要杂役们去做的。
另有十多人是在门内有些关系的,凌守院就让他们在君子居内服侍,平时多有打赏,他们也算尽心,使唤起来十分如意。
吴彬想了想,还真没侍女,得方漓自己挑一个。方漓受宠若惊,但是拒绝了。
她可不习惯叫人侍候。二人也不勉强她,让她自己先休息,等守院回来再安排她的事。
说话间,剩下两人也结伴回来,方漓一一见过。易常是老三,吴彬老四。回来的卫无忌排行第五,韩清第六。
这夜,阿漓一时都静不下心去她的秘密天地。她躺在床上看自己的房间,这还是个带隔断的屋子,外间待客,里间卧室。她从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
翻来覆去,半晌才勉强定神,慢慢进入状态,再次进入空间的宫殿。不过今天她不继续练习织造了。
打开绢书,凝神于一处,阿漓来到第三处对她开放的所在,那片竹林。
这么巧,君子居的收入就是来源于竹,她本来不想贪多,现在看来还不能不学呢。
把竹林男子的衣服拿起,再度沉浸于他的世界,这一回阿漓看得用心。
其实竹林确实不太需要花费心力照顾,这回用心看,阿漓才发现,这壮汉对于主体的一片紫竹根本没怎么用心,只在竹林的生长期间,给它们浇了点水。
“竹林需要浇水吗?”阿漓很奇怪,师兄们的说法是,竹林只要巡视防虫害就行了。没天灾的日子里,天生天养。
不过她也没见过多少人种竹,可能是她见识少。所以她只管专心地看,看男子是怎么做的。
自从她修炼后,她发现空间里灵气非常浓厚。但没用,她的身体一天只能吸纳和转化那么一点灵气,在里面修炼,也就是将时间缩短一点。
孟君告诫过她,过度修炼会伤害经脉。像人家天才弟子,一天修炼半天也没事,她们就只能修炼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这就是差距了。
所以在里面修炼,还不如用来学习呢。
但竹林男子做得最多的还是养蜂弄蜜,竹林似乎真的只是浇一次水就不管了。
只是这水,似乎有点不一般。
方漓醒过神后,去那个盛水的瓶那看了看。这就是那个与众不同却并没引发异状的玉瓶,它长颈圆肚,方漓举起来用一只眼使劲往里看,能看见瓶里还有大半瓶无色无味,看着十分普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