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酒楼在长乐县做菜口味最好,而且厨子一到长乐县就把这里的地方菜都琢磨透了。陆清清是大老板,点名的要的菜自然会最快最好的准备出来。所以总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特色小吃和特色菜就都备好了,随从三人,一人提着两个食盒往慕家老宅送去。
陆清清为了等菜,这一路和裴经武牵着马在街上慢走,而今正快要到晌午,各家各户都开始备饭,走几步路不时地就会有香味飘出来。
裴经武大概是早上走得急,没吃饭,这会儿就开始抽鼻子细数每家都做了什么饭菜。
陆清清也就只能闻到菜香味,具体说是什么菜她却分不清。裴经武却能念叨出来。
陆清清笑叹,“我还真没闻出来,是不是和我瞎说?”
“你这鼻子还真比一般人灵,不然咱们打个赌,就说现在眼跟前这家,一定是做了菜干炖骨头,还有煎肉,嗯,还做了一个萝卜汤。这日子过得不错啊!”裴经武判断道。
陆清清转头打量街边的这座小宅子,两间瓦房,房顶上长的几颗草绿油油地正随风摇摆,门头也有些破。
陆清清暗暗吸气,没怎么闻出来,点头答应和裴经武打赌。随即打发人去敲门询问,特给了一贯钱作为打扰的费用。开门的人家听说回答问题就有钱拿,自然高兴,为了确定真实,夏绿还亲自去家里瞧了眼,果然如裴经武所言,有那三道菜。
“还有一道是炒白菜,刚好四菜一汤。”夏绿笑着回禀道,“说是家里不重穿戴,但很讲究吃,俩孩子都小,要长身体。”
裴经武得意挑眉,瞧陆清清,“输了。”
陆清清拱手表示拜服,让夏绿给了一根金条与裴经武。
裴经武拿着金条高兴地跟陆清清炫耀一路,还哼上了小曲儿。
一行人随后到了慕家老宅,陆清清抬首一瞧门头上的匾额,已经换成了崭新的“宋宅”,禁不住又感慨一声,“胆子大啊,这宅子空多少年来着?”
“据县志上讲,好像有十年了。当年刚建成不久就出了事,之后就一直空着了。别瞧空置了十年,因没人住,而且慕家每年都会派人来打扫一次,所以样子还挺崭新。”裴经武道。
“好不好进去就知道了。”陆清清从夏绿手里接过大齐最有名的净真道长所绘的护身符,陆清清一共拿了两个,左右腰各挂了一个。接着又从夏绿手里接过了大齐最有名的高僧慧远法师开光后的佛珠,套在了脖子上。
“可以了,敲门。”
裴经武讶异道:“大人,你不用怕成这样吧?”
“你以为我怕鬼啊,我是怕我身上的财运被这宅子的晦气给玷污了。也就宋御史胆子大,要是我肯定不会沾这种地方,我们做生意的最忌讳这些。”
陆清清说罢,就合掌念了两句道长教给她的驱晦咒语,这时候宅子里已经有人开门了,请陆清清等人进去。陆清清念完咒语,才拍拍身子,进了门。
到正堂的时候,孙长远就在门外,和上次高奇在驿站的说法一样,他也要以宋言致喜静为借口,只让陆清清一人进去。
“不行,上次我自己进屋就碰见奇怪的东西了,这次定要带两个人去。”陆清清随即点名裴经武和夏绿。
孙长远为难得望一眼陆清清,转身去回禀,不一会儿就来请三人进去。陆清清又跟孙长远交代她带的饭菜和小吃。
孙长远惊喜道:“好了,刚刚我家大人就没胃口用饭,我估摸着是我们刚请来的这厨子手艺不行,多亏陆县令了。”
陆清清点点头,随后就带着裴经武和夏绿进了正堂。
宋言致正侧身坐在上首位看书,他姿态随意,乍看慵懒,但腰背保持挺直,看起来贵气不失风范。他看书的表情很专注,半睁的眼显得睫毛很浓密,英挺鼻梁下是唇很削薄,五官边缘都像是会发光一般,引人忍不住会多看两眼。与正脸相比,宋言致的侧颜少了一分冷硬,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他此刻眼神并不犀利的缘故。
陆清清咳嗽了一声。
宋言致没反应。
陆清清就干脆自己坐下来,先品孙长远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她立刻就抿起嘴,勉强自己咽下去了。
“陆县令,可是茶不合胃口,怪我怪我,该沏上陆县令之前送的那味好茶才是。”孙长远忙赔罪,转而就要打发人去换。
陆清清摆手,客气道:“不用,这茶也挺好的,刚才喝第一口没喝惯,这会儿回甘不错不错,我挺喜欢。”
其实哪有什么回甘,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浑浊味,也是新茶,但应该是最为普通的那种茶,在陆清清喝来就是难喝至极了。
宋言致把眼下这页书看完之后,就将书放下来,冷脸扫视陆清清和裴经武,并最终把目光定个在陆清清身上,“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昨天找我想说什么,看你没说,今天就特意来问问。”陆清清很坦白,开门见山。
宋言致轻笑,“陆县令是商人必然很会懂的察言观色。我昨夜既然没有说,那就说明我忽然改主意不想说了,你今天来问自然也是白问。”
“怎知道你一会儿不会改主意,又想说了呢?”陆清清见宋言致拿“你很无聊”的眼神瞪自己一眼,报以礼貌式微笑,“第二桩案子的凶手有意扰乱视线,让人死在前一桩案子的案发地,目的就是让我怀疑你。所以我昨天很坦率地问你,向你求证,是信任你才会那么做。”
宋言致怀疑地看一眼陆清清,很质疑她所言内容的真实性。
“是真的,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看不上你,我悄悄查然后告你的状就行了,我用得着冒着得罪你的风险,那么直接问么。”陆清清睁眼说瞎话,解释得‘有理有据’。其实她昨天就是看宋言致不爽,所以才没客气直接开口问。
宋言致默然,似乎已经默认了陆清清的解释,转即问她:“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八九不离十。但我想确认你昨天说的话是否跟我的猜测有干系。”
第13章
案发在昨日,陆清清今日就查出了凶手,速度倒是很快。
宋言致发现陆清清在破案方面很有才干,更确切来说,陆清清似乎很早以前就在为调查凶案做准备。人都有秘密,宋言致也不去多问,让陆清清先讲一讲这驿站第二场的凶案的凶手是谁。
“感兴趣?你先把你昨天想说的话说了,我就告诉你。”陆清清眼含笑意,语气里有点逗弄的意思。
宋言致斟酌片刻,对陆清清道:“这件事一旦出了差池,极可能有杀身之祸,你确定要听?”
又是秘事,又死人,陆清清早料到不简单了。所以宋言致话音刚落的时候,陆清清立刻就点了头。
宋言致旁观陆清清的表现,目光又深邃了几分,随即开口告知陆清清:“高虎死了。”
“你杀得?”陆清清惊讶问。
宋言致点头。
陆清清皱眉:“你怎么总杀人。”
“陆县令别误会,不是我家主人杀得,是高奇下的手。”孙长远忙替自家主人解释。
陆清清心里更加惊讶了。高奇和高虎俩人可是亲兄弟,宋言致为了惩罚高虎,竟然让大哥亲自下手杀弟弟,这就更残忍了。
宋言致的心果然和的样貌完全相反,又黑又丑。
“高虎是杀害潘青山的真凶,”宋言致抬眸,对上陆清清的眼,“那日潘青山被勒晕厥后,高虎趁夜里将其杀害,伪装成自尽。”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宋言致点头。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处置高虎,而是等到现在?”陆清清很快就把惊讶消化掉,继续追问宋言致。
宋言致:“钓鱼。”
原来这高虎还有同伙,宋言致想要从高虎身上找线索,放长线钓大鱼。
“那高虎到底是为谁办事,竟敢潜伏在你身边?”陆清清问。
在旁待命的高奇忙认错地垂眸道:“我和弟弟在大人身边伺候已有六年,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兰花教的人。怪我的错,竟没有及时发现二弟的问题,令大人身处在危险之中。”
兰花教?陆清清知道一下,前两年的时候还十分有名,遍布全国各地。有些盛行的地方,十人之中必有两人以上是兰花教的信徒。兰花教就如其名一样,教众无一例外地十分喜爱兰花。陆清清在那时候还瞅准机会安排人养兰卖兰,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后来得知朝廷要剿灭兰花教,陆清清及时收尾,就转做别的生意了。
“我记得去年年初的时候,兰花教已经被朝廷剿灭了,教主当众伏法。”陆清清道,“而今这是余孽?”
宋言致边点头边多看了两眼陆清清,他发现跟陆清清说话从来不用费力解释什么,对方的领悟能力很强。
“所以你此番来汝南道并非真的巡按,而是想剿灭兰花教的余孽?”陆清清皱眉,“那你来到长乐县,是觉得长乐县有兰花教余孽?奇怪,我来此这么久竟没听过。”
“这是长乐县前任县令潘鸿茂托人捎给我的信。”宋言致把信递给了陆清清。
陆清清打开看,满满的一页纸,从头到尾都在讲兰花教。信里主要内容就是潘鸿茂怀疑兰花教的余孽藏匿在长乐县,他还怀疑身边人有兰花教的奸细。所以他谁都不相信,信托给多年的老友暗中帮忙送往京城。
陆清清看完之后,又特意扫了下信头,没有注明给谁,这倒是奇怪,正常情况下信的开头一定会写“某某大人垂鉴”的字样。这封信却没有,但信纸完好无缺。陆清清猜测可能是当时潘鸿茂也不知道把消息给谁,毕竟他只是一方县令,不大可能认识哪位京官,大概是托他老友上京后随便交给一个可靠的京官就行,故而只详述了内容,没有写开头。
这些细枝末节陆清清自然不会多嘴问,她倒是很好奇潘鸿茂信中所提的兰花教会用“五鬼运财术”的说法,询问宋言致到底是何意。
“五鬼指的其实是瘟神,又称五瘟,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以及总管中瘟史文业。民间有传说认为驱使五鬼将别人家的财物运到自己家,可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取财。”宋言致解释道。
陆清清惊讶地点点头,眼里闪烁出兴趣,“那还挺神的。”
宋言致睨她一眼。
“怎么了,不神么?我要是有这能耐,还做什么生意,干在家躺着等钱来就行了,省得操心。”陆清清半开玩笑道,正经询问宋言致,“那这五鬼运财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言致打量陆清清腰间的符纸和脖颈上的佛珠,“你信这些?”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宁可信其有。”陆清清很认真地跟宋言致解释完,就手抓着佛珠,灵活地转动她黑白分明的杏目观察四周。
宋言致跟着陆清清扫视屋子,皱了下眉。他之前听孙长远说过一嘴,这宅子在长乐县最大最好,价格也便宜,但就是传说闹鬼。而今看来,这陆清清这副打扮是怕鬼了。
“这里死过很多人?”
陆清清点头,转即摇头,试探问宋言致:“你们之前……不知道?”
“不深知,你尽管讲,我并不介怀这种事。”宋言致道。
“好汉,胆大。”陆清清佩服道,“既然你在这住都不怕,那我也不怕告诉你。这座宅子在十一年前死了二十多口人,一夜之间无声无息,死的人全都是慕家大房。”
“还有二房?”宋言致问。
陆清清:“二房的人因当时住在东院,两房之间隔有一道门,天一黑就上锁,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尸体。倒也奇怪了,二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全死了,二房主仆竟没有一人听到过响动。”
宋言致目光一直在陆清清身上,“你看过案卷?”
陆清清点头。
宋言致了然点头,“凶宅的事且不提,你该说凶手是谁了。”
陆清清看眼裴经武,对宋言致道:“人我都带来了。”
裴经武从跟着陆清清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旁陪伴,默听二人说话。直至宋言致对他投来得冷冷探究的目光,裴经武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被陆清清指为凶手。
裴经武懵了,茫然向陆清清求证:“大人刚刚说的人是我?”
“对,你是凶手。”
“大人,宋御史还在呢,您就别和属下开玩笑了。”裴经武见陆清清很严肃地盯着自己,再次愣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好的我干嘛要杀人!”
“这话我正要问你,你好好地为什么要连杀两条人命?”陆清清目光锐利,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经武。
“我自小和大人一起长大,我什么人品大人最清楚不过。大人做官后,我伴在大人身边,忠心耿耿地为大人鞍前马后,处理县务,何曾有过一点怠慢,也更加不会知法犯法。请大人明鉴!”裴经武说罢,就拱手跟陆清清行礼。
“在今天中午之前,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是凶手,是你自己暴露了你自己。”陆清清见裴经武还要开口辩解,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孰是孰非,待稍后开堂审问时自然清楚。”
陆清清话音落了,那厢就有人来传邓修竹的消息。陆清清附耳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就把人打发走了,转即吩咐下去即刻准备开堂。
裴经武整个人还有懵,最后被人架出去时,方反应过来,激动地大喊冤枉,但很快就被堵住了嘴,拖远了。
宋言致微微点了下头,又嘱咐道:“兰花教的事——”
“我懂,死也不说。”陆清清随即用食指堵在了最中间,然后和宋言致道别。
“大人,这案子有点意思,要不咱们跟着去瞧瞧看?”孙长远见自家主人久望陆县令的背影,立刻提议道。
宋言致默了下,随即允了,跟着陆清清出发。
在到县衙时,他们刚好碰到一伙衙差回来。照常理县衙的衙差根本没有条件骑马,因而今的县令有钱才跟着借光了。宋言致在一众骑马的衙差中间,看到有一淡蓝衣的年轻男子很特别,长得极白,眉目俊朗,也因为俊美得过于精致了,略有些阴柔之气,但笑起来如光闪耀,很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