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奇见状,忙小声问孙长远:“又不吃了?”
孙长远犯难地叹气,“可不呢,不合胃口。到底是小地方,没什么精细的厨子,早知道当初就该带个御厨来。”
“难为大人了。”高奇五官聚在一起,也跟着犯愁。
“你这么早来可有事?”孙长远问。
高奇朝门口的方向看一眼,对孙长远道:“这不门外来了‘贵客’,我来问大人见不见。”
“贵客?”孙长远疑惑地和高奇对视,转即明白过来,“可是陆县令?”
“就是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高奇冷哼一声,抱不平道,“她昨天晚上对咱们大人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大人何时受过别人那种口气,这要在京都可都是——”
“咳咳。”孙长远咳嗽一声。
高奇住了嘴。
“高侍卫,别怪我没提醒你,该回禀什么就回禀什么,别带个人偏见。这里是长乐县,自然跟京都不一样,咱们家大人的身份在这里也没人晓得。”孙长远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剩下气息。
高奇谨慎地点点头,表示明白。
“行了,如实回禀去,记住多余的话别多说。”孙长远目送了高奇,摇摇头叹了声“还是年轻啊”,然后才匆匆地往厨房走。
高奇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回禀了门外的情况后,他家大人眼都没抬就立刻准了陆清清的求见。
这可真是见鬼了!
高奇边在心里念叨边开了大门,抬头又看见陆清清那张笑脸。高奇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经历昨晚的事后,他是打心眼里想厌讨厌陆清清,但不知道为什么,瞧见人家满脸可亲客气的笑容,他是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还得强逼着自己拉长脸装冰冷才行。
高奇伸手示意陆清清,“陆县令请吧,不过只能陆县令一人进,其他人还请都在外候着吧。”
陆清清从下人手里接了食盒,进院直奔正堂方向。
高奇纠正:“我家大人在后堂休息。”
“哦,多谢。”陆清清忙转路朝后堂去。
高奇盯着陆清清绰约的背影,琢磨着陆清清这次来又想卖什么药。
孙长远早等在门口,见陆清清来了,就赶忙过来笑脸相迎,接过了陆清清手里的食盒,又问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猜你家大人昨晚一定没睡好,所以今天我早早地就起床,送点刚熬好的人参粥来赔罪。用的五百年人参,想来能有点滋补效用。”
陆清清说话柔声细气,又笑眯眯,令孙长远也莫名地跟着笑。
“倒叫陆县令费心了,劳烦您亲自动手。”
孙长远客气完了,就推门请陆清清进,而后还不忘及时跟宋言致回禀,陆清清带来亲手所做的早饭来给他吃。
孙长远特意强调:“早早的就起床了亲自给大人您熬人参粥,心意十分难得。”
陆清清愣了愣,望向孙长远。她只是说她带了人参粥来,可没说是自己亲自做的。做饭这种事,哪用得着她上手。
宋言致正在低头看信,闻言抬头,刚好发现陆清清往他这边看,眼神里透着茫然无措,像是个受惊的小白兔。
“你会做饭?”宋言致问,语气并不冷。
“啊,对,我是会做饭。”陆清清和孙长远眼神交流之后,胡乱应和了。她确实会做饭,所以这句不算撒谎。本来她今天来就是为了讨好宋言致,如果这会儿扫兴说饭不是她做的,肯定显得不够诚心,那她之后的目的就无法达成了。情非得已,只能玩文字游戏。
宋言致看了眼食盒。
孙长远立刻就会意自家主人的意思,忙将食盒打开,把里面的菜往桌上摆。
“哟,可都是好菜呢,凉拌瓜丝,酸胡瓜,这是……熊掌?”孙长远对着盘里切片的东西辨认了下,转而不确定地问陆清清。
陆清清暗暗惊讶了下,点头应承。这凉拌熊掌去皮切片,早已没有熊掌的原貌,孙长远却能一眼就认出,可见他以前见过,很可能还不知一次。果然如她所料,宋言致不会只是个区区七品监察御史那么简单,不然以他的俸禄不可能吃得起熊掌。
孙长远接着又拿了三盘小菜出来,最后从大瓷碗里盛了一小碗人参粥放在宋言致跟前。
“可真是心思细致,这还准备了两个热水囊保温。”孙长远忍不住把水囊拿了出来,特意给宋言致看了看。他转即发现水囊上面的绣纹竟是用金线,刚欲在心里感慨首富家的东西就是豪气,就发现木头食盒上的鸳鸯荷花花纹也是用金,鸳鸯眼还是蓝宝石。纵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孙长远,也忍不住惊讶的变了脸色。早听说陆清清捐给朝廷的银子过千万两,出手十分阔绰,之前在县衙瞧她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到今天他才算是正经见识了。
孙长远忍不住去暗暗打量陆清清今日的衣着,虽是锦衣华服,但身上并没有什么让人看起来太显阔绰的装饰,看来这位陆首富不太喜欢在自己身上装扮贵重物,也算是低调了。
此时坐在桌边的宋言致用匙舀了粥放进嘴里,随即微微皱了下眉,而后就眉目舒展,没什么表情地将整碗粥喝进了肚里,六盘小菜也都吃得干净。
陆清清才刚发现孙长远好像打量自己,遂也去观察孙长远,这会儿想起来关注宋言致,才发现他把饭菜都吃光了,有点忐忑。好像没吃饱,她饭菜带少了?陆清清随即在心里埋怨了夏绿一遭,家里又不短吃的,怎么出手这么小家子气
宋言致漱口净手之后,陆清清为自己没有喂饱他这件事,表了歉意的微笑。
宋言致吃了人家的饭,又见人家对自己态度很好的微笑,心气儿顺了很多。
“昨夜的事可以谅你无知,不计较。”
陆清清一听对方原谅自己,有点惊喜。她刚刚还打算把宋言致当一块难啃的咸萝卜对付,不管他说什么难听的话自己都会抗住,结果没想到这么容易。
“那多谢宋大人了。”陆清清作揖。
宋言致审视她,“你今日有些反常。”
“反常什么?不反常!我昨天那才叫反常,因为裴县丞的死,我有些丧失理智,情绪激动了些,所以反思一夜之后,我今早就特地来跟宋大人道歉。”陆清清说罢,又作揖。
宋言致默然观察陆清清,似乎对陆清清所言持怀疑态度。
陆清清忙举手道:“我可以发誓!我昨天真的因为裴县丞的死,有些难以……唉,强压着情绪的后果还是乱发脾气了。”
宋言致微微点了下头,示意陆清清落座,随后问道:“你今天找我有什么目的,大可直说。”
第017章 三观不要了
陆清清嘿嘿笑,“能有什么目的,就是来看看你,赔个罪。”
宋言致一脸不信地审视陆清清,却只发现她言笑的样子如兰吐芬芳,若一道风景般可做欣赏。
“真没事?”宋言致眼角微扬,也含了笑意。
“真没有。”陆清清保证道。
宋言致起身便走,“恕不远送。”
“诶,你这就走了?”陆清清蹭地起身,跟上了,笑眯眯地跟在宋言致身后,“说起来从宋大人来长乐县,我还没尽地主之谊,今晚在望稻楼我为大人接风洗尘如何?”
“多谢,不必。”宋言致立刻拒绝。
“那我带宋大人走一走长乐县周边,让宋大人看看这长乐县附近的面貌改变?”陆清清继续笑着提议。
“没兴趣。”宋言致又立刻拒绝。
陆清清眨眨眼,来了主意,“您别瞧长乐县小,照样有宝贝。”
宋言致听陆清清说宝贝,放缓脚步,侧眸看了她。
“天香楼的花魁牡丹姑娘我曾亲眼见过,当真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宋言致见陆清清介绍的时候,一脸陶醉的样子,若非知她是名女子,此刻定会误以为她就是个色狼。
“陆县令就那么想招待我?”宋言致忍不了,上前几步,反将陆清清逼仄地后退了几步。
陆清清眨着她会说胡的杏眼,点点头。不过双手还是本能的交叠而握,礼貌性地护在自己的胸前。
宋言致垂眸,扫了一眼,目光顺便从另一处凸出的地方带过,回身便走。
陆清清继续追,看看四周,他俩走在了前头,没什么人跟着,遂放心地对宋言致道:“我可以帮你查太后的下落,若你所言是真的,太后那件事。”
宋言致依旧目视前方没理她。
陆清清望着宋言致侧脸,安静等他回话,或许对方停顿太久了,陆清清转而欣赏了下宋言致的容貌,竟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你能帮我什么?”宋言致终于拿正眼看了陆清清。
陆清清马上回话:“我陆家的生意无处不在,家仆更是数不尽。你要查的兰花教再怎么神秘,他们总归是人,难免要吃喝拉撒穿。只要和这些挂上边的人,都逃不过我们陆家。”
宋言致听陆清清夸下这等海口,渐渐眯起了眼睛。
“怎么样,我还有点可用之处吧?”陆清清好不疲惫地自荐道,对宋言致满脸讨好的笑容。
宋言致斜起嘴角,甩袖而去。
陆清清愣了愣,望着宋言致的背影,气得没话讲。
“石头做的!”
陆清清失望往回走,出了大门,正要骑马,忽然被孙长远叫住。
孙长远颠颠地跑到陆清清身边,防备的看了看她身后的众随从和衙差。
陆清清挥挥手,一众人等立刻退后三丈开外。
“我家大人让陆姑娘今晚子时到房里,一个人,悄悄来,切忌不可让任何人看见。”孙长远悄声地说。
陆清清张大眼,愣愣地看着孙长远。孙长远露出一脸“你懂的”微笑,反倒让陆清清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正想拒绝,就听孙长远又补充了一句。
“大人还说,姑娘若不敢来,以后也别来了。”孙长远说罢,就对陆清清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去了。
陆清清原地默了片刻,纵身跃上马,飞驰回府。
夏绿等丫鬟们正躲在树下乘凉,说笑闲聊。
陆清清一阵风似得冲进院,丫鬟们立刻作散,慌乱地站起身。
“夏绿,给我盘花生来。”陆清清急急吩咐完,停顿了下,转即纠正道,“来一筐。”
夏绿应承,然后和冬白等丫鬟安静地互相望了两眼,立刻带人去准备。
“一筐花生,咱们姑娘这是多大的愁啊。”冬白叹道。
夏绿从小丫鬟手里接来一筐花生,重得右边肩膀下沉三寸。夏绿警告院内中丫鬟们,“姑娘今儿个可真是脾气不好了,你们几个都给我打十二分小心,出了事可别找我求情。”
众丫鬟们忙应承称是。
一个时辰后,夏绿提了半筐花生出来,叫人再准备两筐花生来。随即想想又怕不够,让人去陆家米库再运一车过来。
院里的几个丫鬟惊得皆不敢说话了,个个担忧起她们家姑娘的手来。
夏绿拎着第二框花生进屋,看着陆清清有些发红的之间,忍不住心疼道:“姑娘还是停一停吧,再这么剥下去,手指头快要不得了。”
陆清清对夏绿的话置若罔闻,低头认真地一颗接着一颗,每捏开一颗花生壳,就发出‘啪’的声音。
啪,啪,啪……
陆清清恍然意识到这声音有些不对,终于停了手。
夏绿忙端茶上来。
“和我说说,你们觉得宋御史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清清见冬白等人立刻要张嘴,生怕她们聒噪,抬手示意,“每人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英俊无比。”
“貌比潘安。”
“不好招惹。”
“神神秘秘。”
“好看,就是非常好看。”春红咽了咽口水,才傻呵呵地回道。
“一群花痴。”冬白忍不住骂道,挥挥手,打发她们都下去,转而问陆清清,“莫非是宋大人难为姑娘了?”
“没有,”陆清清捏起一颗自己剥的花生仁塞进嘴里,“恰恰相反,他给了我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是好事儿啊,要不要摆酒庆祝?”冬白松口气,问陆清清。
“庆祝个鬼。”陆清清跑去翻柜子,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件满意的女装。
冬白看一眼,终于明白她们家姑娘‘庆祝个鬼’的意思了。姑娘有个习惯,男装简单,女装却异常精致奢侈,什么珍珠宝贝都舍得往上弄。这件素净的衣裳根本不是平常所穿,是特意准备奔丧所用。虽不一定会有丧事可奔,但每个季节都会准备这样一件衣裳备着。
“姑娘这是?”
“穿着睡觉。”
陆清清把衣服攥在手里,对镜弄起头发来,弄得太好看不行,太乱就更不行了,折腾了好一遭。
冬白和春红互看了眼,皆迷惑了。
是夜,春红闹了肚子,特意央求冬白来跟陆清清告假。陆清清忙命人照料好她。快到子时的时候,陆清清才叫冬白熄了烛火出去。今天她破例没让任何人陪,闹得冬白离开的时候满脸担心。
窗户是开的,外头有人守夜。陆清清靠着窗等了一会儿后,跳窗翻墙偷偷离开。
今天十六,月光很好,陆清清靠着墙边一路飞速地走到了慕家老宅,刚好到了子时。
宅子大门紧闭,陆清清三两步跑上去,刚要抬手敲,门就开了,看到孙长远的脸。
孙长远请陆清清进门后,眼睛发直地看着急匆匆往里走的陆清清。
愣了半晌,孙长远才回神,赶紧跟上,把陆清清引入了后堂。
宋言致正坐在屋内饮茶,似乎等了陆清清很久。得了孙长远的通报之后,宋言致便抬首,目光随即就在陆清清的身上上下滑。
陆清清温柔地拉起嘴角,笑着。
孙长远忙道:“我家大人怕是看着姑娘头上的树叶,不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