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村里不少有未婚姑娘的人家,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许言森这天下午骑了自行车赶过来,一入坡头村便发现了村里气氛的不同,平时村里人看到了也许会多嘴几句,又来找他们村的女知青了,可今天没什么人关注他,郑家的事至少一月半月的不能消停下去。
找到袁家姐弟,袁卫彬把许言森叫到一边咬了阵耳朵,告诉他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从放电影那晚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没完结。
许言森听得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并且听得身上某个部位一疼,可想到他从赵洪军那里听来的坡头村的种种,又幸灾乐祸,毁得好,郑狗子那种人不毁,迟早要祸害无辜的姑娘家。
这里四邻八乡的,不是没有流氓无赖,娶不到媳妇就故意先坏了无辜姑娘的名声,甚至恶意地先生米做成熟饭,到最后姑娘不得不咬着牙忍气吞声地嫁过去,就这郑狗子迟早会走上这样的道路。
他虽然对一些姑娘恨铁不成钢,可更清楚,虽然是新社会了,可大部分农村特别是偏远落后山村里,村人观念依旧保守,甚至有些是愚昧无知的,事情曝露出来后,男人不当回事,反而姑娘要被指指点点,最后的命运不是嫁人进了火坑,就是早早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那些男人简直是畜牲不如,因为那样的行为根本就是在犯罪。
许言森同样坚信马列唯物主义,可这件事确实透着股子诡异的感觉,就算有人针对郑狗子,可怎能一下子捉到那么多蛇鼠,做得一点不落痕迹,那些蛇鼠还专往那郑家母子俩身上咬,特别是挑那种地方咬,许言森也对自己坚定的信仰产生了一丝动摇和怀疑。
又赶紧摇摇头,不会是什么怪力乱神的,只是暂时没找到原因罢了。
许言森来找袁珊珊是说上回办的事的,就在外面地头上,离人群远远的,不会有人听到:“……我大部分换了粗粮,这样寄过去有人检查的话也不会太过惹眼,我跑去县里寄出去的,你跟袁叔去封信,信里说一下。”又说了寄去的份量,给袁父寄得多,自己爸妈那里寄得少些。
果然交给许言森办让人放心,袁珊珊说:“许大哥你细心,这样的比例正好,”虽然她也想让袁父全部吃上细粮,可也知道这不现实,“想办法弄些小米,那东西养胃,对了,许大哥,以后你还是两家人平分了吧,不然我也不好意思总让你帮忙。”
袁珊珊坚持,许言森最后还是点了下头,以后再想办法回报袁家了,先把眼前这几年的难关渡过了,他给自己爸妈去了信,说明粮食是袁珊珊弄来了野物才能换到的,也是想让他妈知道,袁家的其他人跟彬彬妈是不同的,何况现在早划清了界限。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约定以后每个月取猎物取肉的时间,让许言森也不必总来坡头村取,两人把交接地点放在两村之间的半道上,否则来得太勤快迟早会被人察觉,能拖延被发觉的时间还是尽量拖延,过了这段时间就算被发现了,也不会被人揪住小辫子了。
许言森颇有种他跟袁珊珊搞地下工作的感觉,有些忍俊不禁,又有点小兴奋。
不过他向来性子沉稳,别人也看不出来,想到坡头村的情况,担心道:“你和彬彬小心些,这郑家的事……痛快是痛快了,可总让我感觉诡异,碰上什么怪事,赶紧叫人,再托人送信到我那边。”
尽管之前叮嘱过袁珊珊,因为这次的事又忍不住念叨起来,因为袁珊珊常往山里跑,那些蛇鼠明显又是从山里出来的,万一袁珊珊也被围攻了怎么办?有些山里的蛇可是带毒的,许言森觉得自己为珊珊姐弟做的远远不够。
袁珊珊乖乖地应着,任谁也看不出她与此事的关系,就是许言森知道她身手厉害能力不一般,否则怎可能天还没亮就山里来回一趟了,可也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怀疑上她,毕竟这事在他看来确实有些神神叨叨的了。
说完这事,许言森没再停留,又踩着自行车回去了,路上跟其他知青也打了声招呼。
别人问起,袁珊珊也只说是来告诉她家里的事,许言森消息比她灵通。
当天晚上,去县里的人,除了留在医院里照顾伤患的郑家人,其他人都回来了,一个个面色都不太好,因为赵洪军他们回来后,桂花婶子终于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她儿子的情况,因为她昏死前最后看到了儿子的惨状,自己人吞吞吐吐,她男人也不敢说实话,医生却照说不误,桂花婶子不敢相信地尖叫一声后又晕了,再醒过来后便在医院里闹腾不休,想让医生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儿子的命根子救回来。
最后还是医生放狠话,再闹就叫红小兵过来,要不抬出去找其他医院看去,当时恰好有革委会的人经过,进去把他们狠狠教训了一顿,最后又以桂花婶子晕过去而告终。
送到卫生院时医生就将裤子给剪开来清洗了伤口,郑常有看了一眼,在回来的路上就跟罗婶说:“那地方几乎都咬没了,估摸着狗子现在跟以前旧社会里的太监没差了,人医生都说了,他这条命能救回来都算运气,就他现在的情况,神医也没办法帮他再把那命根子给长出来。”
郑常有说的时候还有些不忍,因为那模样实在太惨了,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眼睛,这要遭多大的罪才能咬成那德性,换了哪个男人醒来后知道这情况,估计都受不了。当然他心底里也是觉得这母子俩造的孽太多,虽然他也是党员同志,但昨晚的情况让他不乱想都不行。
罗婶在医院里也被桂花婶子蛮不讲理地闹了好一会儿,折腾得浑身没劲,之前在医院里不好问,所以不清楚具体情况,现在听了却有些幸灾乐祸:“把祸根子去了也好,看那娘儿俩以后还怎么折腾,哎哟,这要造多大的孽啊,老郑家的那一支要断子绝孙了。”
郑常有没好气地瞪了媳妇一眼,好歹他也是郑家人,他们儿子孙子也是郑家人。
罗婶却不服气道:“你看他们现在惨就同情上了?忘了他们之前怎么闹大婶子的?那可也是郑家人,可听听那老娘们怎么说的?说军军克父克母还要把大婶子给克死了,呸!这心要多歹毒才能这样骂一个孩子,克来克去的,现在克到他们自己头上去了吧,还不是他们自己心思太坏,报应在自家人身上了。”
郑常有这下没话说了,一翻起旧账,真的没法看,其实他心里未尝不觉得是报应,也是因为心底里多少相信一些,所以他做大队长的时候守着自己的底线,不为自己和媳妇,也要为两个儿子还有孙辈谋福。
罗婶回来后毫无顾忌地把医院里的情况说出去了,于是消息飞快在村里传开,其实之前就没人觉得郑狗子还能保得住那根东西,现在可被县里大医院的医生证实了,以后就是个太监了,可算不得男人了。
一个星期后,郑常发才带着媳妇儿子从县里回来,儿子还没办法走路,桂花婶子状况也不太对劲,所以雇了牛车送回来,面对好奇的村里人,郑常发连头也抬不起来,腰也变得佝偻起来,现在有儿子等于没儿子了,自从郑狗子出生后直起来的腰,又缩了回去。
第36章
一部分郑家的人和看热闹的村人跟着一起去了郑常发家里, 帮着将目前只能躺着的母子俩抬进屋里,如今家里早不见了蛇鼠的踪迹, 不过残留的痕迹让人看了仍旧头皮发麻。
山村的人不怕蛇鼠, 怕的是一窝的蛇鼠挤在一块儿。
郑常发只能将娘儿俩安排在自己房间, 那间屋可不敢再让儿子住进去了,等人离开郑家后,大家都知道了那娘儿俩的情况, 郑狗子目前生活都不能自理, 伤口长不好就只能躺床上, 桂花婶子,不知作孽太多还是咋回事, 残留在身体里的蛇毒比郑狗子还多, 加上备受打击时不时的晕一下,人差不多也瘫床上了, 所以只能郑常发一人亲自侍候媳妇儿子。
“这要是有个闺女嫁在村里, 哪怕是附近的村子也好,捎个口信就能回来侍候老娘了,可这两口子, 唉, 让人真没法说, 同情也同情不起来,发生这么大的事, 到现在也没见哪个闺女赶回来。”
因为到底是郑家人, 所以之前留在村里的老郑家的人, 还是想办法给嫁进深山里的他家闺女捎口信,可不说信能不能送到,就是送到,如果夫家不肯放人,也不见得能赶回来。
对村里人来说,说来也怪,那晚上满屋子的蛇鼠,自那夜后再没见踪迹,让本就迷信的人,这下更坚信了是山神降下的惩罚,白天还好,不过是些人聚在一起交流着什么,到了天黑后可就不同了,袁珊珊出去溜达一圈,能看到好些人偷偷摸摸地在山脚下烧香磕头,这里面还不尽是老人。
第一次看到时袁珊珊揉揉自己的脸,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最后只能默默走开,告诉自己,这些人拜的不是她,而是山神。
大队干部也知道这情况,可没办法阻止,因为有的干部家里也有人偷偷去拜了,只得提醒他们小心被人发现,免得最后连自己的职务都保不住,村里也用大喇叭宣传,秋高气爽,防止天干物燥发生火灾。
郑狗子虽说受了难以言说无法复原的伤,但也逃过了另一劫,原本村里打算拿他立典型,现在只能不了了之了,总不能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再说他现在连那东西都没了,再拿作风问题按在头上,有人觉得,是不是太不仁道了,有些下不去手。
反正意思就是,这作风问题不用他们来处理,已经由老天帮忙把作案工具给没收了,所以就拉倒了吧。
典型没了,村里其他人这几日因为这家的事也老实多了,为了应对公社里的任务和检查,于是大队里连续几日召开全村大会,对村民抓紧思想教育工作,所以到了晚上,饭碗一丢,除了躺床上不能动的,全村的人都搬着马扎凳子去场子上开会,这与村民的工分也密切相关,所以没人不敢来。
不过人到是到了,至于到了后到底在做什么,就是大队干部也管不过来。有人带着小孩,小孩哭闹起来大人就在边上训斥孩子,上面的干部也能充耳不闻地继续念自己的稿子,这样的场面早习惯了。
大部分人没带自己耳朵听,许多媳妇婶子把自己的活带到场子上来,上面念报告下面做针线活,比如钉鞋底,对于熟手来说,无需用太多的眼力,上手一摸就知道针该往哪里戳,一边还能跟身边的人低声聊天。
袁珊珊也随大流地带了鞋底来做手工活,她上次说要跟郑大奶奶学做鞋子不是说假的,她觉得自己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钉鞋底这活,应该很容易上手的吧。所以从青祁农场回来后,她去镇上洋机店里取给袁父做的薄棉衣时,顺便跟店里要了些零碎的布头回来,郑大奶奶白日就糊了浆糊将这些布头和不能再上身的旧衣裳,在木板上一层层地贴起来,放到太阳底下曝晒。
她身边坐着的人都是关系好的,刚开始看到她把鞋底抽出来,都忍不住笑,因为她实在是不像做这种活的人,最后还是罗晓桐说会看着她点,省得把针往自己手上戳。至于孟佳华和唐芸两人,也就孟佳华待在这里的几年,把这活学会了,唐芸就甭指望了,至于苏凤林与王春丽,也更不在这行列。
袁珊珊被郑大奶奶指点过,又看着罗晓桐钉了几针,就开始上手了,针脚要整齐?没问题,有精神力在,还担心给钉成扭扭曲曲的?针戳过去拔、出来,然后开始扯线,唰唰几下把一股棉线拉过来,这都做得很好,也很轻松。
“手上稍微带点力,要把线拉紧了……”
罗晓桐话还没说话,“啪嗒”一下,袁珊珊和罗晓桐两人同时傻眼。
一左一右的孟佳华和唐芸同时捧腹闷笑,袁珊珊直接把线给扯断了,后面有看到的小媳妇也喷笑出来,提醒罗晓桐:“小袁天生力气大,不能用棉线,你给她换成麻线试试看。”
“对,你等着,我去给你找点麻线来看看。”罗晓桐拍了下自己嘴巴,让她说稍微带点力,袁珊珊跟别人的力气能一样?她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凳子上,猫下腰钻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一小团麻线又回来了。
这回袁珊珊小心多了,没再出现一不小心将线扯断的情况,等她戳完几针,罗晓桐接过去一看,又传给身边几人看了看,夸道:“不错嘛,很快就能出师了,继续加油。”
别说,掌握了要领后,袁珊珊的速度真不是盖的,别人有的还需要利用其他工具帮忙,她就凭双手,到了上面宣布这次大会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将一面鞋底全钉好了,身边的人一起围观,不时有惊叹声发出来,针脚密又齐整,关键还钉得结实,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说是新手做出来的都没人相信。
袁珊珊做成这么桩小事,听到别人的肯定,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她时间反正多,又有精神力辅助,做这活一点不累,其实挺适合她的,相比以前在百货商店里买的解放鞋,她更喜欢手工做的布鞋。
要是让末世异能者知道她将异能用在做鞋上面,就不知会是何种心情了。
两三天后,袁珊珊便成功做出一双单布鞋,第一双是用自己的尺寸做尝试的,几乎是在郑大奶奶和罗晓桐手把手的教导下做出来,不少活还是她们代替的,但比许多新手做出来的鞋子都要好,袁珊珊试穿后原地蹦跳了几下,没觉得硌脚或是松了,心里更喜欢了,郑大奶奶也眯着眼睛使劲地夸。
“姐,姐,快帮我做一双吧,我也要。”袁卫彬看得稀罕极了,追着他姐要新鞋穿。
“没问题,给你做,给大哥还有咱爸都做。”袁珊珊豪气道,这不小菜一碟么。
“还有许大哥!”袁卫彬补充道,完全没将许言森当外人看。
“行吧,也做,还有军军。”袁珊珊同志也是差不多的心理,反正都要做,多一双少一双费不了太多工夫。
郑大奶奶笑眯眯地听着,没出言提醒姐弟俩,这在农村里,未婚姑娘可不会轻易给没有关系的男人做鞋子的,如果做了,对方也收了,那可是代表要处对象的。当然她不是指军军,军军那还是孩子,袁珊珊明显当自己人看的,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姐弟俩都没往别的方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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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常发家,瘫了几天的桂花婶子总算从床上爬起来了,只是行动不如以前利索了,整个人也短短时间内老了十岁不止。
她倒恨不得能一觉彻底睡死过去,不用再睁开眼面对儿子成了废人的事实,既然每天还会照常醒过来,她就不能一直再躺着不动,男人没女人细心,根本照顾不好儿子,每回听到儿子痛得喊叫的声音,她的心拧成了一团。
走动多了,身体里的僵硬感开始好转,将照顾儿子的事接了过来,让男人继续上工,不上工,家里会连锅也揭不开的。
看到儿子迅速消瘦下去,桂花婶子眼泪叭嗒叭嗒地往下掉:“狗子,妈陪你,你想娶媳妇,妈妈把房子拆了也给你娶个回来,你不是想娶姓袁的那丫头吗?妈明天就去求她,妈给她下跪……”
郑狗子的眼珠果然转动了一下。
郑常发刚回来,一听到这话冲进屋里,把她拉起来就一巴掌甩过去,抽得桂花婶子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