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路:北京北京——郭老农
时间:2018-02-10 15:39:35

  齐玉把她的热情,又转到了对于飞的关怀和悉心照料上了。从她和于飞共同生活开始,她就照料起了于飞一切的生活起居:洗脸、擦身、起床、穿衣,等等。现在,她又把这日常的一切,加入了更多的深情,她把于飞不仅仅是当做恋人,还当是成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悉心地去关怀、照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于飞在愁苦和失望之余,也在不断地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打破这僵局,找到出路。
  于飞回想着这一年多来街头卖唱的经历,思前想后,渐渐理出了思路:地方,还得是要找到一个好的地方。自己每天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在不同的地方,效果就不一样。现在,这还不仅仅是钱多少的问题了,重要的是机会。他们来到北京,可不是为了一口饭的,是要赌一把,只有到了合适的地方,才能引起更多关注,才能赌到这个机会!
  这道理很简单,但在行将衣食无着的窘境之中,人心难免张皇失措。当时他们一心只想着的,是怎样才能避免流落街头,现在稍稳定些了,于飞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道理是这样,但这回需要些耐心,否则很快就得弄到又吃不上饭。现在他们主要的收入是齐玉的工资,那就要齐玉依旧去上班,于飞在小公园将就着唱。等到齐玉的休息日,再一起出去找地方。
  于飞考虑清楚了,就把这个想法说给了齐玉。齐玉一听,拍了下大腿:“对呀!早该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一天天上班都忙昏了...”
  “要不,我少上些班,咱们多出去找找?”,齐玉胸中的那团火,又要开始熊熊燃烧。
  “先不用...”,于飞慌忙摆手制止:“先不要这么急...我们先打听好,每周去一两个地方就行,慢慢来。”
  就这样,他们按照事前的安排,开始了一步一步的寻找和尝试。
  公园旁的小河,已被冰面完全封住,但冰面之下,河水仍在在汩汩流动。于飞和齐玉的梦想,在行将磨灭之时,又开始了蠢蠢欲动。
  他们期待的机会,就在这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行动之中,慢慢向他们走来,只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看到...坚持就是胜利,这句被讲烂了的话,常被当成老生常谈,但这就是真理,颠扑不破。
  
 
  ☆、青萍之末
 
  在他们去过的地方之中,奥体中心地铁站左嘉出口附近的一个广场,最合于飞的意。
  在刚来北京的时候,他们也来过奥体中心,但那时有些慌慌乱乱,奥体那庞大的体量,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在一片张皇之中,他们竟一时不得门而入,外围张望了一下就离开了。这次,是事先打听过的,听说这里游客很多,也有人在这儿唱歌挣钱,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们来到广场之后,摆好音箱就开始了演唱,可没唱几首,就被保安赶了出来。他们没有抗辩,乖乖地就走了。被别人驱赶,对于飞来说是常有的事,既然不让唱,那就先离开,再去找下一个地方。
  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事先瞄好的地方都转了个差不多之后,于飞回想了一下,就又开始惦念奥体中心了。一时也说不出个什么道理,可于飞就是觉得,这个地方肯定能行。
  在当时,于飞仅仅是凭着直觉,一门心思地就要来这里唱,很久之后,他才总结出了一些原因:这里人总是很多,一年四季都人流不断;来到这里的多数是游客,他们把在此唱歌的于飞,当成了一个风景,当成了于飞本人都还没融进去的北京的一部分,他们是怀着赞赏的心情在观看于飞的表演,并且很乐于互动,场上气氛常常很热烈;所谓穷家富路,游客们多是怀着悠闲自在的心情听着于飞唱歌,兴致高起来时,往往给钱很大方。
  瞄准了目标之后,于飞就开始坚持不懈,不断地来奥体中心碰运气,慢慢地他就发现了一些门道,开始和保安捉起了迷藏,这一套,他在老家省城唱歌,躲城管时就练出来了。几次之后,于飞发现,这里对他来说是个宝地,有时短短一个多小时,就能挣一百多块钱。
  这个发现让于飞很兴奋,终于找对地方啦!要是能想办法连续唱下去,首先收入就能有保证,再有,于飞感觉,他在这里极有可能获得期望的关注。来这里的人,天南地北,什么样的人都有,很多人还带着摄像机,于飞唱歌时,常有人给他录像,这虽是个没有什么大意义的随性之举,但这时时地朝向着他的镜头,还是给了于飞强烈的暗示,这里有门儿!
  这个发现也让于飞一时陷入了纠结:要不要每天都来?
  要想每天都能过来,就得让齐玉辞去工作,每天陪他来这里唱歌。可这,无异于一场赌博,搞不好又会两头空。他也没敢跟齐玉去研究这事儿,他很清楚,依着齐玉的性格,肯定会一拍脑袋:“来!就来这里唱歌,班儿不上了!”
  于飞就这么合计来合计去,犹豫了好几天,到后来就有点烦躁了,干脆把心一横:来,就来这里唱!看准了就得赌一把,来北京干嘛来了?大不了就一走了之,再也受不了这么一天天耗下去的日子啦!
  于飞打定了主意,马上就跟齐玉说了,齐玉果然连声叫好。就这样二人一拍即合,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于飞从踏入社会,经历过很多次转折,有一些,是时势使然,或是宿命般地无从选择;有一些,是在经过了考虑之后,主动做出的人生抉择。
  于飞当年辍学外出打工,从在小饭店打杂,到在大饭店里当主厨,再由心思活泛搞上了直销,最后又迷途知返踏踏实实开起了自己的饭店,也算得个小小传奇了。于飞初年的这些经历和转变,得益于他的勤快和聪明能干。
  后来于飞突遭横祸发病躺倒,又从濒死之境渐渐回生,凭的是年轻和顽强的生命力。
  再后来,于飞从躺在床上等死,到爬出家门跑到省城,拄拐卖唱到如今,已是难得的一个自立自强的典范了。一般人,恐怕只能是一直躺在家里,听天由命了。
  于飞不甘心命运的安排,能自己闯出一条生路,凭的是自尊自强,坚定的决心和卓绝的勇气。在阴雨绵绵的寒冷冬夜,拖着病躯和双拐,手脚并用,花了将近六小时从家里爬到公路,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次他又孤注一掷,决定跑来奥体唱歌,凭的是他背水一战的决心:死活都要试一下了,得不到大的转机,恐怕是一辈子都得拄着拐杖,要给齐玉的好日子,也只能是一场梦。
  于飞来北京后,和家里的联系就少了,但也偶尔和爸爸及兄弟们通个电话。每次通话,于飞总是很留意他们的语气和情绪,就担心家里会不会又发生什么事情,但又不好直接问,现在就是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啦。
  爸爸的语气总是很平淡,让他感觉不到个所以然,但于飞心里清楚,事情摆在那儿呢,早晚又得发生什么。要没有个什么大的机会,能挣到大钱,平时唱歌攒下的那点钱,早晚得被这高利贷给吞进去,自己和家里,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于飞当初来北京,就是这个原因,背水一战地要来奥体,也是这个原因。齐玉第二天就跟老板请了长假,老板很不情愿,但也只好随她去了。二人整顿精神,开始转战奥体。
  去奥体,他们一般是中午时分从家里出发。每次出门,都是齐玉一只手拿音箱,一只手搀着架着双拐的于飞,摸索着出门。二人自左嘉口进入牡丹园地铁站,每遇到步梯,齐玉都让于飞站好,先将音箱等放在步梯的另一端,再去背于飞。背于飞时,齐玉先是咧嘴一笑,再稍稍弯腰。不能弯曲身体的于飞,像木头一样压在齐玉身上,背稳后,齐玉就开始艰难而顽强地移动着步子前进...
  三站地铁过后,齐玉再如法炮制,将刘于飞背到奥体中心左嘉出口广场...稍稍歇气,齐玉便先将音箱摆布好,调好话筒递给刘于飞,再拿出一个剪了口的油桶作为钱箱,放在地上。一切打理完毕后,于飞架着双拐,开始歌唱。于飞演唱时,齐玉站在他身后一边,默默注视着他。于飞的歌声,深厚苍桑、透着彰显着生命的力量,打动着过往的行人,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围拢过来,驻足聆听。
  他们在奥体的演唱,有时能持续两三个小时不受干扰,有时,却连音箱都没摆好就遇到麻烦。
  于飞当初只看到了奥体的好处,却忽略了这里的麻烦。
  有句话说有人就有江湖,其实是有了利害,才有江湖。这里好赚钱,于飞看到了,别人也早看到了,于是就出现了地盘儿的问题。
  于飞和这里的小商小贩,坐商游商,时常发生些矛盾。这些矛盾,有一些是就事论事,确实是造成了相互干扰;有一些,其实是没有什么关联,只是对先于来到这里的人来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欺生而已。
  应付这些事情的本领,于飞早在当年初到省城欲在西施桥下安歇时,就接受过启蒙教育,后又在省内四处游走歌唱时,技艺日渐精进,成了老司机。于飞的办法非常灵验,每每兵不血刃,就能退敌于千里之外。他的独门绝技,是每遇冲突就会祭出上技:走!惹不起咱躲得起,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于飞身体不便,又老是担心万一有了肢体冲突,自己腰腿的毛病会雪上加霜,弄不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所已以往就每每选择退让。但在此时,他已觉得无路可退,退了也是个死,会慢慢被耗死,还不如就这么挺着,坚持住。
  “对,就是要和你们干!”,每到这时,于飞心里就会这么想:“妈的要是退了,老子的病你给治?债你给还?他妈的就和你们拼了!”。于飞这回是软硬兼施,不再退让,齐玉更是像炸了毛的老猫,拼了命地和他们理论,争吵。斗争的结果,往往是胜负各半,这里的小商小贩,也是各有各的不易,都不愿轻易罢休;还有一些是地头蛇,接近黑社会了,于飞和齐玉其实是干不过他们的,只是因为于飞残疾,才没有挨揍。
  让他们无计可施的,是城管。城管一般是不来这里的,但来了就不一般。他们每次都是因为有了什么活动,接了上面命令才来的,因此是雷厉风行,每过之处,风卷残云寸草不留,那些地头蛇们也得乖乖滚蛋。齐玉有过几次心有不甘,和他们大吵大闹,但根本就没有奏效,还有一次因为惹得他们火起,音箱都被收走了:放你们一条生路,那我们怎么办?饭碗回头就得丢,滚,赶紧给我滚!音箱被收走那次,齐玉毫无办法,最后只能蹲在地上伤心地嚎啕大哭。
  平时最让他们提防的,是这里的保安。这个争不得吵不得,是人家的工作,于飞和其他小贩一样,应对的办法就是躲猫猫。
  这些保安多是些农村来的小伙,多半性格淳朴,对这些小商小贩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巡查是例行工作,所到之处没问题了,就算交了差,眼见他们在自己离开后又渐渐出现,多半不会再去管。
  这些巡查对那些拎包售卖的小贩影响不大,不时地躲一下再回来,就当遛弯儿锻炼身体了。对于飞来说,确实是有些不便,于飞拄着双拐齐玉拖着音箱什物,来来回回实在麻烦,另外等再回来时,听众往往都散了,还得从头再来。但这些他们也只能干挺着,这是人家的工作,总不能去无理取闹。
  除了这些麻烦,还有些地方也让于飞觉得不太舒服,那就是在这儿,认为他的病是装出来的人很多,大概来这儿的人是走南闯北惯了,见过的事儿多,凭经验这么想的。
  不过这里也确实是有人这么装过,这人和于飞有点不一样,拄的是单怪,大概是因为即使同样是装,拄双拐也比较辛苦。这人后来被识破,犯了众怒,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回来。他是怎么被识破的,于飞也没太听个清楚,大概是偶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本能之下,那条残腿一下子就灵活了起来,一个凌波微步就站稳了,技惊四座。众人正欲鼓掌喝彩,却猛然反过味儿来,特么的这左嘉是装的啊,于是喝彩变成了倒彩,嘘声一片,这左嘉就偃旗息鼓,顺势跑了。
  为了减少这样的误会,和尽可能地博取关注和同情,于飞在省城演唱之时,就开始把他的病历复印了摆在钱箱旁边,用处不大,但也习惯性地一直摆着。这些病历,在已经有了疑心的人看来是形同虚设,这年头,比这假的东西多得是,谁还有心去细看这些。
  有一次,他碰到过一个怀疑他的,给了钱,又去说风凉话,让他很窝心,当时他就心想这人还不如不给钱,也不去做声呢。
  ...那天于飞唱完一首歌,一曲终了之后,听众纷纷向油桶内投入钱币,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摸出50元钱,递给了身旁的女儿,女儿高兴得窜过去投入油桶,又跑了回来。那位中年男子面带自得,似在对女儿讲话的样子,却又故意大声,意在让于飞也听到:
  “冲这歌声,值一百块,冲他装病,减五十…好好唱就是了,何必这样呢...”,齐玉闻听,白了那人一眼…于飞似充耳不闻,没有反应,继续演唱下一首,《在路上》前奏响起…
  那男子妻子听完,当即数落他道:“一天天就能装明白,你的眼是X光啊…要不你就不给,给了还说这伤人话,你这张破嘴…”
  男子做无奈状:“这还用X光么…不都是这么些事儿么,谁不明白…”
  “你明白又怎样?煞风景...又当着孩子面...”,妻子抢白他道。
  身边的人,嫌影响了听歌,对他们的争吵面露不悦之色,妻气恼地对男子说:“不听了,走!”
  男子讪讪地和妻子离开,女儿不情愿地跟在身后...
  像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多次,于飞虽然心里不爽,但也没法去一一辩解,后来就干脆懒得搭理了:好吧好吧,你们都是爹...钱是爷,给钱就好...
  像这些,都是些小的不快,于飞最在意的,是怎么能尽量少受干扰地持续演唱。
  日子久了,于飞和那些小商小贩,也算打出了共生之道,基本能相互将就了;对那些有后台的地头蛇,他是能躲就躲,也没什么大问题;城管,那是不可抗力,碰到了就乖乖就范,反正他们来的时候也不多。
  于飞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应付那些保安身上,比起其他,保安是他们需要每天面对的。
  时间长了,于飞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掌握了个大概,遇到那些强横的,就认认真真躲远点儿,遇到心软的,他就摆摆样子,溜达几步没等走远就回来了。个别时候,甚至是原地不动,磨磨蹭蹭地装作摆弄音箱准备离开,等他们一过去就干脆不走了。
  所谓慈不掌兵善不从警,保安的工作在性质上和兵警其实一样,都是靠听命令吃饭的,心善的人做了这类工作,很多时候就是种折磨。那些小保安,眼看着于飞在对付他们,又不好意思每次都去较真,只好装作看不见,路过于飞这儿的时候就干脆加快脚步对付过去。
  到了这种时候,情况就每每给弄拧了,于飞磨磨蹭蹭眼角瞟着他们,一阵瞎比划,保安倒像做了贼似地匆匆走过,临了还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对付过去了。于飞对这些人,心里面很是过意不去,但也只能是厚着脸皮这么做了,都是钱给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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