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皇上这回是铁了心了。宗室勋贵一众年轻的王子公孙里,如今就叶裳年纪与苏风暖适当,其余人不是已经娶妻,就是年岁太小。况且,叶裳是容安王府世子,身份上与大将军府小姐般配,再加之昔日容安王余恩犹在,宗室勋贵一众人等,虽然也看不惯叶裳胡闹荒唐的做派,但念在已故容安王和王妃的面子上,依旧关照三分。就拿晋王来说,嘴上虽然训斥叶裳,但实则不然,依旧任由他孙子跟着叶裳,容安王府就是宗室的向心之处,叶裳就是那向心之人。不管他怎样一言难尽,身份摆在那里,宗室就会倾向过去。”
“太后的意思是,皇上选叶裳,原来是以他为向心力,联合宗室所有勋贵,对付国丈府?”嬷嬷顿时忧心,“太后,那您……”
太后冷哼,“叶裳黄毛小儿,自然不足为惧,宗室一帮子勋贵,没一个能是扶得起来的。皇上的心思,哀家早就知道,想要打压国丈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苏风暖如此野性,没教养,不知礼数,没有闺仪,实在不堪。但若是摸清楚她的脾性,自然好摆弄,刚刚皇上不就将她哄高兴了?这些都不怕,怕的是,不知苏大将军是个什么心思。”
嬷嬷立即道,“太后的意思是,苏大将军可有不妥?”
太后沉着脸道,“何止不妥,是大大的不妥!苏澈这个人,十分忠心皇权,不屑裙带贵戚。没辞官前,就对国丈府看不上眼。如今复职了,且又在对北周一战中大获全胜。可谓是又成了南齐的功臣,居功至伟。皇上要封赏他武侯,却也是实至名归。朝中一众文武大臣,自然无人反对。若他回京,知晓皇上的打算,凭他的军功和威名以及皇上的倚重,与皇室勋贵联合,那么,国丈府怕是要真正危机了。”
“国丈府是太后和皇后娘娘的靠山,万万不能倒啊。”嬷嬷立即道。
“是啊。”太后叹了口气,“否则这么多年,哀家也不会如此呕心沥血,扶持国丈府了。只是皇后不争气,生了三个公主,却连个皇子也生不出来。不是个会下蛋的鸡。”
嬷嬷也跟着叹气。
太后又道,“哀家当初选她进宫,实在是大错特错,以为她是嫡女,该有嫡女的教养和风范,最适合皇后的位置,但后来才知道,她偏偏是个爱嫉妒,小肚鸡肠之人,随了她娘的脾性,容不得宫里的一众妃嫔,这些年,惹皇上厌恶不说,更是将宫里闹的乌烟瘴气,皇子们死的死,残的残,病怏怏的病怏怏,没留下一个好的。”
嬷嬷小声说,“听说太子又病了。”
太后冷哼一声,“月贵妃将他护得密不透风,怕风吹,怕雨淋,甚至怕这皇宫的墙瓦突然掉下来将他砸死,以至于,将他养废了,隔三差五就闹病,孱弱得不行。就这样,将来如何能继承大统?”
嬷嬷也忧心,“太子比当年的皇上还要孱弱。”
太后沉声道,“皇上是哀家的儿子,但太子可不是皇后的儿子。皇后虽然善妒,但这些年委实孝敬哀家。哀家也不忍她将来没什么好下场。若是太子继位,哼,月贵妃母凭子贵,将来什么都不好说了。”
嬷嬷闻言又看向太后。
太后看向宫门口,“云初为何还没进宫?”
嬷嬷试探地道,“兴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要不然派人再去催催?”
“罢了,他估计也听闻了苏风暖是个野丫头,不想娶,人人都道他十全十美,但他自小在哀家跟前长大,哀家却清楚,他心气高傲得很,比梅花还要严寒霜冷几分,不见得是耽搁了,估计是不乐意进宫见苏风暖,拖延着呢。”
嬷嬷闻言道,“那……还让云初公子娶苏小姐吗?”
“娶不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的,今日见了苏风暖,闹腾得哀家实在头疼,哀家要回宫好好想想。更何况,叶裳不是也没来?他虽然荒唐惯了,但骨子里的尊贵血统定然使得他喜欢温柔似水的美人,他总是跑红粉楼,可见不就是如此吗?”太后摆手,“这样,你派人去传话,告诉云初,既然有事耽搁,今日就不必进宫了。”
“是。”老嬷嬷点头。
太后凤驾回了慈安宫。
出了宫门,皇帝看了一眼,见苏风暖一脸轻松,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他笑道,“小丫头今日将太后给得罪了,你就不怕太后怪罪你?”
苏风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皇上,太后不讲理时,也能以太后身份怪罪责罚欺压人?”
皇帝哈哈大笑。
苏夫人瞪眼,“风暖,你今日太不像话了。”
苏风暖转头对苏夫人吐吐舌头,不言声了。
皇帝笑罢,叹道,“这南齐京城的大家闺秀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便再美的,再有才的,看久了,也索然无味。当初,月贵妃进宫前,也是颇有些小性情,朕就心喜她那份性情,后来,皇宫渐渐地将她的性情给磨得所剩无几了。”顿了顿,他对苏夫人道,“你家这小丫头极好,苏夫人就不必让她改了。”
苏夫人立即道,“可是京中不比外面,风暖这孩子,实在令人忧心,今日开罪了太后,万一哪日惹了大祸,妾身就这么一个疼在手心里的女儿,可怎生是好?”
皇帝笑看着她,“既然是疼在手心,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你放心,朕在一日,你家这小丫头,朕就保她一日。朕兴许还能活几年,朕去了,她也长大了,嫁人了,夫婿自然会保她。”
苏夫人大喜,但却又受宠若惊,连忙跪地,“皇上大恩,臣妾……”
皇帝笑着摆手,打断她的话,“你跪什么?起来?当年你誓死不进宫,朕没为难你,如今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女儿。朕说保她,也不是看在对你有些情分上,而是她是大将军的女儿。大将军保家卫国,如今好不容易官复原职,即便北周退兵,朕这回是打定主意不再放他走了。朕需要他,对他要委以重任。”
苏夫人微微脸红,也意会皇上话里隐着的意思,慢慢站起身。
苏风暖看看皇帝,又看看苏夫人,想到在边关的父亲,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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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迫在眉睫
皇帝没坐玉辇,冯盛早已经命人备好了马车,皇帝独自上了马车。
苏夫人拉着苏风暖也随后上了车。
马车上,苏夫人见苏风暖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伸手恶狠狠地点她额头,“死丫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明明说好在皇宫里不准打架,怎么在太后面前动起手来了?还这副……”说着,嫌弃地看着她,“衣服都撕了,像个什么样子?”
苏风暖拿掉苏夫人的手,小声说,“娘,我本来是想试试太后,没想到太后那么不禁吓,后来和她顶撞起来,也是没办法,若是不那样做,太后可就把我留在皇宫里教导了啊。皇宫里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您舍得我被留在皇宫吗?”
苏夫人放下手,“自然不舍。”
“这不就得了?当时我看您都没办法了,急得直看我,盛公公想要帮忙,可惜太后以身份压人,要动手打他。我也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苏风暖叹了口气,看着身上的衣服,“哎,好好的一件衣服,被撕了,怕是有千两银子?我也怪心疼的呢。”
苏夫人被气笑,“心疼你还撕?这件衣服何止千两银子?娘最喜欢了,被你就这么给撕了。但比起你的名声来,千两银子的衣服倒是小事儿了。这回你在皇宫、在太后面前撒野的消息估计过不了今晚就会传出去,到时候看谁还敢娶你。”
苏风暖好笑,“我不在太后面前撕衣服、打架、装斯文,我的名声就好了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任谁出去打听,就知道我是个野丫头了。”
苏夫人更是被气笑,伸手敲她脑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你爹虽然是大将军,但若是不打仗时,他比教书先生还斯文有礼。娘出身学士府,最是讲究礼仪闺训。怎么到你这,半点儿没遗传我们的优点?”
苏风暖闻言笑得直打跌,“我爹斯文吗?我可记得很多时候娘的脖子上都被他种梅花呢。”
苏夫人闻言脸腾地红了,劈手就打,同时骂,“死丫头,你……真是不知羞!”
苏风暖躲避,看着苏夫人红彤彤的脸,更是笑得几乎岔气。
母女二人在车厢里闹作一团。
皇帝听到后面马车内传出的笑闹声,也忍不住笑了笑。
冯盛也笑着悄声说,“苏夫人和苏小姐看起来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
皇帝笑着点头,问,“叶裳今日在做什么?至今还没听宣进宫?”
冯盛道,“叶世子据说又喝了三日醉,睡着呢,别说今日,明日也进不了宫。”
皇帝闻言被气笑,“这个叶裳,他的好酒倒是挺多。赶明儿朕下一道旨意,他再喝三日醉、半月醉、一月醉、三月醉的话,干脆朕就赐他一瓶永生醉,让他醉死算了。”
冯盛捂着嘴笑,“叶世子爱酒,若是不让他喝,估计会被憋疯。”
“憋疯也比整日醉好。”皇帝道,“朕想找他时,宣旨都不管用,他整日拿醉酒搪塞朕。不带兵去边关也就罢了,如今连苏府小姐也不见。他是打算一辈子不娶妻了?”
冯盛闻言压低声音,“今日苏小姐在太后面前所作所为,不得太后青眼,太后怕是早先打好的主意又犹豫了。毕竟太后疼宠小国舅,定然觉得苏小姐配不上小国舅了。”
皇帝冷笑,“太后是不知足,这么多年,看朕忍让,愈发得寸进尺。许氏一门出两后,已经如此显赫了,朕不明白,她还求什么?难道让朕把这龙椅让给许家不成?许云初好是好,但天下也不止他一个好的。”
冯盛叹了口气,“太子若是身子骨硬朗就好了,皇上也不必如此累心了。”
“别提太子了,你提他,朕更累。”皇帝揉揉眉心,“朕以为月贵妃虽然有些小脾性,但明晓大理,如今一看,实在差矣。朕当初真不该心软答应将太子让她抚养,真该自己带在身边教导。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这些年,皇宫如虎穴,月贵妃也是怕太子有个闪失,护得紧了些。”冯盛道。
皇帝长叹,“确实也不怪她,皇后善妒,朕是被皇后害了。但母后却半丝不体谅朕,朕有时就不明白了,到底是儿子亲,还是娘家亲?让她如此一心向着娘家?半丝不考虑南齐江山。”
冯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索性不接话了。
“朕不知道这副身体还能支撑几年,有些事情,是真的迫在眉睫了。”皇帝又道。
冯盛只能道,“皇上要保重龙体,您定能万寿无疆,往后日子长着呢。”
皇帝嗤笑,“这话说着好听,听着也好听,但事实可未必如此。”
冯盛又深深叹了口气。
马车来到大学士府,冯盛下了车,上前叩门。
角门内有人探出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连忙打开了大门,跪地见礼。
皇帝摆摆手,回头见苏夫人和苏风暖下了车,便抬步进了府。
苏风暖挽着苏夫人胳膊,小声说,“娘,我是不是先回府换身衣服再进去?”
苏夫人笑看着她,“你是怕你外公见了你的样子训你?”
苏风暖垮下脸,“是啊,外公板起脸训斥人的样子好可怕啊!”
苏夫人冷哼,“活该!”
苏风暖摇晃她胳膊,“娘,我先回府去换衣服好不好?”
苏夫人刚要再说话,抬眼见府内有人匆匆走了出来,她笑着说,“晚了。”
苏风暖也看见了,顿时扶额,后悔只顾着和她娘笑闹了,竟然忘了外公不喜欢看到她不端庄的样子,一时间脸皱成了苦瓜。
“老臣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皇上恕罪!”大学士王禄带着人匆匆而来,下跪见礼。
皇帝上前,伸手扶起他,“大学士免礼,你近来编修史传,想必十分辛苦,都累瘦了。快起身。”
王禄站起身,奇怪地道,“皇上今日怎地突然过府了?也不事先派人知会老臣一声,让老臣也好有所准备。”
皇帝笑道,“今日事发突然,朕也是临时起意,让苏夫人和苏小姐陪朕来看看你。”
王禄毕竟在京城多年,闻言顿时猜出几分,看向苏夫人和苏风暖,当看到苏风暖头发松散、裙摆撕裂了,身上有几条剑痕,虽没刺破衣服,但也划出了口子,他顿时瞪眼。
苏风暖硬着头皮上前给外公外婆请安。
王禄哼了一声,训斥道,“不成体统!”
苏风暖露出乖巧讨好的笑。
“皇上,里面请。”王禄请皇帝入内,同时对一旁吩咐,“夫人,你带着小丫头进内院换衣,给换一身像样的衣服,这样成什么样子。”
老夫人点点头,不同于王禄板着的脸,眉眼欢喜地对苏风暖招手。
苏风暖如蒙大赦,连忙跑了过去,挽着外婆,进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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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嫁也罢
王夫人带着苏风暖走入内院,给她找了崭新的衣裙换了,才拉着她询问。
苏风暖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在宫内发生的事情说了。
王夫人听完,对她责备地道,“你这孩子,怎么为了不进宫接受太后教导,为了维护冯盛,而开罪了太后呢?如今在太后心里落下了不好的印象不说,今日之事传扬开,你的名声可就完了。”
“外婆,今日之事不传扬开,我也没什么好名声啊。”苏风暖好心提醒她。
王夫人一听乐了,伸手点她额头,“你呀,就是淘气,跟个男孩子似的跟着你爹跑去边关,如今又跑回来,比去年见你,人都瘦了。”
苏风暖嘟嘴,提着裙摆,秀眉拧着,靠在王夫人身上蹭,软声软语地说,“外婆,这衣服好繁琐,皇上既然已经答应我可以简单着装了,您给我换一件,不穿这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