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上一秒还温柔娴静娇美如花的女子,瞬间就成了骂街的泼妇刁民无赖般模样。况且她骂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南陈最尊贵的两位天神一般的人物。她这不是寻死,她一定是疯了!
宁禧宫来传信的几个小宫女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场看得瞠目结舌。
一边骂还不解恨,凡是触手可及的东西都在一片骂声中被她砸了个精光。当她又抱起一个雨过天青绘祥云仙鹤的青瓷瓶砸过去,那几个宁禧宫的宫女终于反应过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之后,赶紧跑出了偏殿,一溜烟地往宁禧宫报信去。
连宁禧宫的人都敢砸,看守江离的几个宫女也不敢拦她,几个人缩在一边冷眼旁观,由着她骂,由着她砸。
当江离再一次问候到萧廷八代祖宗的时候,红姨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江姑娘,煜王跟皇上是亲兄弟,你这不是把煜王也一起骂了?”
谁知,江离瞪一眼红姨,轻蔑地反问道:“难道他不该骂吗?”
不是他她不会来青州,不是他相邀她也不会来南陈。不是遇见他的话,她也不可能跟蒋干学织锦,更不会接触到什么《锦绣江山图》——没有这一切,她就不会在这里受困!
江离呼呼地喘气,彻底失去了理智,再也沉不住气,又开始新一轮的开骂。
---------------------------------------------------------------------------------------------------------------------------宁禧宫里,萧廷正陪着江太后叙话。
萧廷正说到跟萧煜发生的不愉快:“那天在宣德殿设宴,请了几位文武大臣。正好崔相毛遂自荐,我就点了他家女儿。萧煜当场就给我顶撞起来,甚至还说要把北靖王的爵位也还给我。
他只要我放了江离,说要带她回青州去,以后再也不插手南陈的事。”
萧廷沉着脸,语气有些压抑,“我看他那样子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我这心里真有些发怵,真怕把他逼急了,他会不管不顾闹出大事来。”
“他能闹出什么事!为了一个女人,他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跟他的那一帮兄弟?”
江太后轻蔑地一笑,老神在在地给皇帝儿子一一分析:
“譬如云彤、李牧,他们可都是因为萧煜的关系,你才下旨赦免了他们两家的罪的。如果萧煜要闹事,他们也得一起同罪。这些利害关系,萧煜他心里有数。所以我笃定他不会跟你彻底翻脸。”
“皇上有什么好发怵的!即使他再不乐意,只要两桩婚事成了事实,过一段时间他自然得向你低头。”江太后噙一抹冷笑说。
正说着话,去偏殿传信的几个宫女神色仓皇地回来复命。
坐在江太后下首,一直没吭声的皇后抬眼皮扫一眼面前宫女们,察觉她们神色有异,奇道:“看你们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领头的宫女期期艾艾回答:“偏殿里那一位、那一位——”
“寻短见了?”皇后见宫女们面色不好,以为出了人命,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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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谁瞎了眼
皇后话一出口惹得江太后立马变了脸,太后啐一口,训斥她道:“你怎么说话的!当今皇上风华正茂的年纪,年轻英俊,拥有至尊无上的地位,哪个女人能进宫伴驾那是她全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她摊上这等好事,凭什么想不开?!寻什么短见!”
皇后诺诺连声:“太后说得是。”
江太后冷哼,撇过脸不看皇后,声色俱厉地盯了宫女问:“说清楚,她怎么啦?”
领头的宫女低了头回复道:“那位江姑娘听奴婢说完,当场就傻了眼,愣了半天——”
江太后脸上浮现一丝鄙夷的笑,“我还以为她真端得住呢,这就沉不住气了?高兴坏了吧!”
“不、不是。”宫女战战兢兢回道,“她那不是高兴。她愣坐了半天后,就开始满嘴脏话骂人······”
“脏话、骂人?”太后看身边的媳妇一眼,有些拂不开面子似地微微赧然,“看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好歹也是官家女儿,怎么跟市井泼妇似的骂人!她骂谁呢?”太后盯紧了那名回话的宫女问。
“她、她骂太后、皇上,连萧家的列祖列宗都问候过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低垂了头,声音不大,但大殿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冷凝。宫女又说:“那偏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她砸了。奴婢们走时她还在骂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消停。”
这些年江太后在宫中说一不二惯了,宫中谁敢骂她!别说这宫中的宫女妃嫔,就是南陈皇帝都没有一丝丝顶撞忤逆过她。听宫女这么一说,江太后身形一晃,差点气了个倒仰!
萧廷忙一把扶住了她,惶然叫了声“母亲!”
“太后!”皇后也忙伸手来扶,她一边帮太后揉着胸口顺气,一边咬牙切齿,“这宫里岂能让她如此放肆,我这就带人去给她些教训!”
“慢着!”江太后已缓过了神,却依旧铁青着脸,“你不能去。你能怎么教训她?后天就是册封的日子,到时总不能把她抬着去吧!”
皇后闻言停了步。
太后背手在大殿中踱起了步,沉吟道:“这丫头又没有疯,她敢这么做,要不就是笃定了我们不敢杀她,要么,她就是成心求死。哼哼,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了!”
说罢一甩袖,“罢了,以后收拾她的机会多得是,这两天就暂且容她放肆。”话虽这样说,脸上终究气恨难平,深深吸气。
萧廷冷峻的脸上泛着寒凉,一声冷笑,“话说那位三天后就该是我的妃子,我也该去认认脸!”
-------------------------------------------------------------------------------------------------------------------------------------------能砸的差不多都砸完了,江离也渐渐冷静下来。她缓缓踱到偏殿里那唯一完好无损的半壁书架前,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心头无数念头转过,她一手托腮,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凝神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淡淡地叫了声:“小香,你给我松松筋骨,等我歇会再来。”小香应喏,走到江离身边去。
还来?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偏殿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摔坏了的摆件、破碎的青瓷玉片、折了一角的名贵茶几。甚至还有几只精致的宝鼎熏炉也被摔成了几半,炉里的烟灰散得到处都是。
如今听江离说要休息一会再来,几个人忙着收拾,几个人忙着去把尚未遭江离毒手的要紧物件收好,赶紧转移到别处去。
几个宫女忙成一团,红姨也走到江离侍立,小香跟江离揉捏着肩膀。江离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忙碌的一群宫女,压低了声音说:“我想知道萧煜在外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姨,你以前在宫里待过,你可能想办法潜出去?”
红姨拾起一个美人捶,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给江离捶腿。
也压低了声音回:“这半个月我和小香早已四处探过,宁禧宫内外看似防守很松,其实看守极严。别的不说,除了眼前这些小宫女,殿外那些年纪稍长些的宫人,每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些人遍布宁禧宫每个角落,我们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影卫,应该是当今皇上安排的人,那些人更是高手——”
“也就是说,要潜出去根本不可能么?”江离焦躁地打断红姨的话。
“也不是不可能。”红姨低垂着头,眼角扫一眼那一边的宫女,面露一丝喜色,用更低的声音说:“那些年纪稍长的宫人中,有几个跟我是旧相识。轮到她们值守的时候,对我看守并不是那么严。我想我可以趁她们疏于防备,试试看能不能潜出去。”
红姨抬头望一眼江离,一张福圆的脸满是愧疚:“不过,要带你走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江离伸手拍拍红姨的手背,“你若能潜出去已是万幸,我本也不敢有别的奢求。你小心,注意安全。”
“最好让我跟红姨一起行动,到时见机行事,两个人同时潜出去,成功的机会总要大些。”小香没轻没重地给江离捏着肩,俯身凑在江离耳边建议。
江离略想了想,只要宫中不想喜事办成丧事,就算她们俩出不去被宫里侍卫抓住,这个当口,宫中应该也不会急于处罚她们。
遂一点头道:“红姨,你确定具体行动的时间,时间长了不见你们回来,我心里也好有个谱,到时候也好跟他们闹腾。”
红姨略一沉吟,“就今天。刚才你乱砸东西的时候,我看见门外有几个熟人面孔往里探了几眼。我想她们应该就是今天轮值的。”
“那好。我现在找个借口把你们支出去。离开这间偏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计议停当,江离突然声音拔高了几度,一脸怒气嚷嚷:“你们俩个怎么搞得!捶腿的像没吃饭,捏个筋骨,倒像是把我当了你杀父仇人般,下手恨不得把我骨头捏碎!
我知道,你们是看我这样闹腾,估摸着铁定是要倒霉的!所以你们是故意跟我过不去,想着要早离开我另攀高枝去,是吧?!你们俩给我滚!都给我滚!!”嚷骂间又跳起来,抡起手边的几本书向两个扔了过去。
书本打在小香和红姨身上,轻飘飘落到地上。两人浑若未觉,不过脸上的神情却十分伤心哀婉。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委委屈屈地往殿外退。
江离这一嚷嚷,引得宫女们纷纷侧目,有人把嘴角一撇,面色鄙夷之极,对另一人嘀咕:“枉费两个仆人对她不离不弃守了这么些天。这么个脾性,让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人,怎么配进宫为妃······”
江离看着小香和红姨被几个宫人带了出去。闹了这么半天她其实早已筋疲力尽,如今心事稍安,也不准备再闹了。
重新坐回书架下那张香妃椅上,听了几个宫女的嘀咕,江离苦笑,“本来我就不配进宫,更配不起那劳什子什么妃头衔!”哀嚎叹息一声,她顺手拿过一本书,遮住了一张脸在椅子上躺下,自顾自咕哝:“谁让你们那太后跟皇上都瞎了眼——”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你说谁瞎了眼?”一道冷冽低沉的男声带着怒气,四周静得没有半丝响动,空气中似乎蕴着雷,下一秒就要炸裂开来般的紧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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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偏不死心
声音才来,身旁落风,江离覆在面上的书被瞬间拿开,她一睁眼,下巴已让人捉紧轻抬,视线被迫与之相对。
捉了她下巴的男人,跟萧煜有几分相似五官,剑眉入鬓,一双墨眸,眼睫毛如同上了乌墨眼线,描绘得淋漓尽致细密黑亮。一头乌黑的头发束成高尾,几缕自颊边随意垂散,一缕编入宝石金珠银绦,几分贵重几分轻浮。
高额挺鼻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冷峻,莲色薄唇紧抿,一脸的愠怒。右耳扣一枚圆形蓝玉,玉中隐约透龙形图案。一身墨绿丝袍,无绣无纹,系带结襟,质地很轻的衣料,贴体合衬。
结实的胸膛、健壮的臂膀,轻薄的衣料勾勒出一身健美的好身材。跟萧煜温润和煦的气质不同,此人一身孤傲高冷盛气凌人的气魄,此刻又带着怒气,那种威风凛凛的冷峻气势,竟让她刹那间慌了慌神。
一惊之后回神,江离目光清冷,不用猜,她已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再说一遍?难得还有人讨骂来了!”江离不屑地一撇嘴角。
接触到她清冷的目光,萧廷有一丝丝的诧异,脸上的怒气不知不觉消了几分。大殿中没有半丝响动,两人离得这么近对视,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一个粗重呼吸声的呼呼气喘,满是怒气;一个丝丝轻若羽毛的呼吸声,透着气定神闲。
萧廷眯冷双眸,这么些年,有多少女人见到他眼神都流露出仰慕痴狂,而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如此清冷,在他一脸怒气的瞪视下还能如此气定神闲,一丝丝挫败感在心头弥漫开来。
这丝挫败感让他更怒,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上身往前倾,呼吸落在江离脸上,他语气带威胁地喝道:“你别不识抬举!”
江离露出厌弃的表情别过脸,避开他的呼吸,同时一掌抵上他的胸膛,将他倾过来的上半身推直。
如她所想,萧廷并无邪念,不需要她怎么用力就放开了捉住她下巴的那只手。她手撑椅子扶手站起来,退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冷冷怼回去:“坑骗强娶,你这算什么抬举?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放我出宫去。”
萧廷冷冷地把她从头扫视一遍,心底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宋京城太白居酒楼似乎见过一面。当年就是眼前这个女子,那时在酒楼里一脚踢趴了秦元化手底下一名侍卫,当时自己还叫好来着?想不到再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萧廷脸上浮现一丝玩味的表情。
“你这是宁死都不肯嫁给我做妃?”萧廷冷冷地问。
江离冷哼,算是默认。
萧廷冷眼扫到她腰间配的那把短剑,再想到萧煜坚持要辞去北靖王爵位并向他讨人时的情景,不由十分恼怒。
这些年他习惯了别人对他卑躬屈膝俯首称臣,偏这一对男女骨子里似乎都不太把自己的话当回事。
恼怒之下萧廷突然起了一丝做恶的心思,他嘴角一勾,邪佞一笑:“宁死不肯跟我做妃,却想嫁萧煜,呵呵,萧煜他哪一点比我好?
我赐给他一个明珠佳人,他还不是规规矩矩收了?我南陈出美人,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没有。我今天能给他赐婚,明天就能塞给他一堆美人儿!你在宫里跟我较劲,可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把你忘了。要我说,你还是趁早对萧煜死心的好。”
江离呼吸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僵硬了几分。半晌她嘴角一翘,绽放一丝冷笑。那双杏眼又恢复了灵动,骨碌碌地转起了黑亮的眼珠子。
萧廷的话确实击中了她的隐忧。虽然她不相信萧煜会变心,但他接受了赐婚是事实。况且萧廷的话也对。他今天能接受赐婚,以后他的皇帝哥哥恶趣味地塞给他一堆美女,他是不是也得照单全收了?一想到这个,心里的酸水直冒,恨得她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