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烛,大红地毯,大红宫灯,又是傍晚时分,即将洞房之前。
听宫女传北靖王带着王妃来拜见,坐在喜床上的江离一把掀开罩在头顶的红盖头。原本以为他会一个人来,这会儿听传他还带了王妃一起来的。莫非自己真是高估了自己错估了他?江离心沉了又沉,面上强撑着镇定,说了声请。
萧煜抢先几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欣喜,直呼江离的名字,对上她的目光,只见她一脸的冷清,萧煜不由微怔。
洛明珠随后进来,大大方方地给江离半跪着行了一礼,“参见离妃娘娘。”
江离神色漠然地坐着,不答话,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杏眼凉凉地睃着萧煜道:“北靖王,你怎么不给本妃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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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宫廷惊变
萧煜愣了愣,双腿不打弯,回身扫一眼守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冷声喝道:“我和王妃有话要单独给离妃娘娘说,你们先出去。”
宫女太监们你看我我看你,神色犹疑。
“你们出去吧。”江离也吭了声。除了小香,宫女太监们陆续退下,喜房里一阵静寂。
江离冷冷盯着一身大红喜服,头上簪了朵大红花的萧煜,只见他伸手拉起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洛明珠,同时突然给江离眨眼笑,笑容带几分暧昧。一面笑,一面飞快出手,按向洛明珠后脑勺。
“你——”屋中三人女人同时一惊。一个翻白眼昏了过去,一个坐在喜床上惊得合不拢嘴。小香抬头,瞬间像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笑眯叶儿眼。
“快跟她换了衣服,跟我出宫去!”萧煜压低了声音对江说。
江离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神色惶然道:“就这么出去?要被外边的人发现,嚷嚷起来你我都走不掉。我倒无所谓,可我不能害了你。”
“说什么傻话,什么叫你无所谓?”萧煜墨眉蹙成一堆,撇嘴角假装不高兴,“未必你还真想留在这宫里当妃嫔?你愿意我可不愿意。”
看江离还不动手,又催道:“快点跟她互换了衣服随我出去。今晚我带了无影门的人进宫,万一被外面的人认出来,他们会给我们断后。”
“无影门?你怎么请得动他们?”江离一面说,小香已经动手替她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冠,脱去身上镶金丝凤形图案的大红喜袍,再把洛明珠身上的衣服喜袍脱下来给江离穿上。
“出去再给你说。”萧煜背对着她们,走到门边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江离换上洛明珠身上的喜服,大小正合身,不过想到这身喜服被别人穿过,心里头忍不住憋屈。
憋屈感只瞬间闪过,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走到门口轻拍萧煜肩膀,“换好了。”
萧煜回头,眼波在江离身上一转,脸上带笑,墨眸里像盛着两束跳跃的小火苗,伸手掌拉住江离的手道:“我们走。一定要跟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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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萧廷在垂拱殿里陪着诸妃和太后坐了半晌,久久不见萧煜回来,便打发身边一位太监去看看。
太监走到半路,便遇到先前领萧煜和洛明珠去见离妃的那些宫女太监,问明了原由,这名太监先一步气喘吁吁跑回来回话:“皇上,北靖王见过离妃后已经出宫了。
“出宫了?”江太后惊诧地问。“按道理,北靖王出宫前不是要先来跟皇上辞行么?”
江太后蹙眉扫一眼皇后、两位妃嫔,眼光落在萧廷面上,语气带狐疑,“皇上你是不是赶紧过离妃那儿瞧瞧去?”
萧廷行事毫不拖泥带水,说了声好,人已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一路脚下生风走到挨着宁禧宫的那座偏殿。殿外守着宫女太监,走进布置的金碧辉煌的喜房,几个小宫女垂首立在屋里,喜床上那位着一身描金凤大红喜袍的女子端端正正坐在床沿,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
萧廷屏退了宫女,上前揭盖头,仔细一瞧,新娘子闭着眼睛,呼呼沉睡。瞧那眉眼,可不就是萧煜带进宫来的洛明珠么!
“都给我滚进来!”喜房里萧廷一声大吼,外面宫女太监纷纷一拥而入,黑压压站了一屋。
萧廷暴怒,继续大吼:“你们都是死人不成,看个人都看不住。你们倒是跟我说说,离妃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不见的?”
几个领头的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走到床前一看,也当场傻了眼。
一个宫女哭着说:“我们一直守在屋里,只北靖王来时让我们出去了一会儿。实在不知人怎么不见的”
“莫不是北靖王把人带走了?怪不得走时,王妃一直用衣袖遮住脸。听王爷话里的意思是说,她被离妃训斥,哭了”
“他们走了多久?”萧廷打断了宫女的话,不耐烦地问。
“大约半个时辰。”一句太监答。
事情很明显,不是萧煜把人换了还能是谁。萧煜这样做,是明目张胆的欺君之罪,萧廷不能忍。
他火速点了二十名影卫,杀气腾腾出宫直奔北靖王府而去。
“快跟我说说,你跟无影门是怎么回事?”出了宫外,坐在北靖王那驾马车里,江离依偎在萧煜怀里问。
“你说这个啊,”萧煜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深吸了几口气,回答得漫不经心,“就是你进宫之后,我们派人往清风寨求援,所以,赵懿就派了无影门的人来。”
“你是说,赵懿是无影门的人?”江离眨巴着眼,很是意外。
“我也是上次封锁清风寨排查黑衣人的时候,才顺便查清了赵懿的底细。”
萧煜解释说,“原来他不仅是无影门新任门主,他还是宋朝皇室的嫡系子孙。”
萧煜的回答,让江离更是吃惊。略一思量,她提出疑问:“嫡系子孙、皇室?没听过当今大宋皇帝有这么大的儿子。”
“不是当今宋帝的儿子,而是宋前朝那位被流放的太子的嫡长子。”
江离回想了半天,“就是那位私募兵马,企图逼宫,后被流放的那位大宋前朝太子?他们一家,不是都死光了么。”
萧煜缓摇头,“不仅没死光,连前朝太子都还尚在人世。他后来出家做了和尚,创立了无影门。蒋干与他的宋京城城外寺庙中与他相识,相互引为知已,他便以他独生儿子相托,托蒋干带回清风寨。
蒋干临走,赠了他一幅自己画的千面佛陀画像,那人临摹能力很强,不久便根据蒋干送他的那副佛陀画像,制造出一副精致绝伦的佛陀面具来——也就是范彥诚跟我们说他见过的那幅面具。”
“怪不得”江离以前还曾一度怀疑过蒋干是无影门门主,原来竟是另有其人,并且那人竟还是前朝的太子。
突然灵光一现,随即想到:出家做了和尚、蒋干与他在宋京城外寺庙里相识、还有八亲王与那住持面相有几分相似,不由咦了一声,“你说,我们俩是不是跟那位前朝太子,也就是那位开创无影门的门主见过一面?”
“你想到了?”萧煜微笑点头,伸手一刮江离的鼻尖,“不错,就是宋京城外大相国寺的那位住持。”
“哦。那后来,无影门又联系上了赵懿,还有蒋干——”
一张冰凉柔润的唇堵住了江离的嘴,良久才放开她喘气,萧煜魅惑的眼神锁定江离的眼睛,舔了舔唇,用低低的呢喃说,“今晚可是我们大婚的好日子,从现在起,能不能别提我们俩之外的事?”
呃,那还能谈什么?说起大婚,那接下来岂不是——一丝红晕浮现脸颊,江离瞬间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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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 尘埃落定
马车飞驰着往皇城东北角的北靖王府而去。
北靖王的马车进了王府不过两刻,皇帝萧廷的一队侍卫赶到了北靖王王府门前。
这时已到了子夜,王府大门紧闭。萧廷坐着龙辇,带着二十多名影卫,还有两百名宫中侍卫。无需萧廷吩咐,影卫亲自上去打门。
大门打开,出来的不是守门的奴仆,居然是着一身同字纹书生袍的云彤。
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云彤身后一字排开好几排黑巾蒙面的精壮汉子。每个汉子手中兵器各异,相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身威风凛凛的气势,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萧廷一惊伸手撩开了龙辇上垂挂的珠帘,大声喝道:“云彤,你摆这副架式接驾,岂不是等同于造反么!”
云彤平淡面色半点不动,手摇着折扇微笑着对萧廷略拱了拱手,轻飘飘开口:“反正我们云家已没有了多少人在世,我云彤今生是跟定了萧煜,造不造反,得看皇上能不能容人。”
“你——”萧廷一口气欲不,转而冷笑,“若是我不能容忍萧煜今晚的大逆不道,你们就准备造反?”萧廷嘴角一撇,轻蔑一笑,手指云彤身后的那些黑衣人,“就凭他们几十个人?”
“这只是无影门门人的一部分。”云彤笑得很淡定,“还有一大部分此刻都在王府,虽然没有皇上你的人多,但他们个个都是以一挡百的高手,别的不敢说,保煜王爷出南陈是一点都不成问题。”
一听说无影门,萧廷不禁倒抽了口气。眼前这些黑衣人真要是无影门的人,云彤的话他一点都不怀疑。
真要逼萧煜出了南陈,南陈无疑失了最大的助力,后果不堪设想。——萧廷略一沉吟,一下子失了气势。
云彤察言观色又说,“北靖王一回来直接带了王妃安歇去了,这时只怕早已行过周公之礼。皇上英明,就该成人之美才是。”
萧廷想想,只得做罢。和颜悦色地跟云彤说了几句场面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当今晚他没来过。说罢,悻悻然调转车辇,带着影卫侍卫浩浩荡荡回转皇城。
目送萧廷一行人走远,云彤让人关了门,他带了黑衣人回转花园中继续喝酒。
花园中灯火辉煌,丝竹歌舞热闹非凡,后来园中又放起了烟火,漫天璀璨的烟花在北靖王府上空燃放。
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雪,王府后花园欢歌笑语热闹非凡,一点没受天气影响。
小雪夜,前庭洞房里火盆刚换,被子卷两人,青丝散,云鬓乱,旖旎春意无限,气息难舍难分,悄悄低呤浅笑,忽尔急促,相欢不尽。
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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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后,青州码头。
挂着梅记布行招牌的库房里,刚挽上妇人髻的金菊,正埋头查看着今天出货的帐本。一男一女两个江家老仆带着几个伙计走进了库房。
一年前大燕攻破了宋都城,江家在江离大伯江宗武的带领下,举家从京城到了江南。
还亏了江离事先派了四喜葛海和赵氏兄弟带了人上京城去接,饶是如此,江离的祖母半路着了风寒,又受了惊吓,再加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未到江南便过世了。
江离事先托舅舅梅远山在江南城中置下了一处宅弟,江家两房人口一路南来,仆人们走的走,散的散,等到了江南住下,家中只剩下十几个老仆使唤。
一男一女两个江家老仆带着伙计走进来的时候,金菊抬头细看,领头的两个老仆,她恰好还认识。
金菊淡淡一蹙眉,心道:他们怎么又来了。心头略有不快,面上却不显,笑着上前招呼道:“呵,林管事,蔡大婶,你们这是又来找九姑娘么,不巧的很,这次她又不在。”
穿一身臃肿麻棉布袍的蔡婆子依旧肥胖的身躯,脸膛红亮。听金菊这么说,她只是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没有吭声。
一身青灰锦袍的林管事便讷讷开了口:“我们在江南那边可都听说了,这半年来九姑娘捐了不少钱粮给朝廷,听说最近两月每天都要在青州开仓放粮,赈济南下的灾民。二公子听说了,就使唤我们来,想问九姑娘讨三万两银子周转——”
“三万两?”金菊眼皮一跳,声音尖锐地打断了林管事的话,“二公子真当我们九姑娘手里有无数金矿不成,一开口就是三万两!”
把手里的帐本一放,金菊恨声冷笑,“回去告诉你们二公子,九姑娘早就吩咐过,你们刚到江南时,九姑娘就把在江南那边的织锦作坊大大方方送给你们,她那做,是看在同是江家人的情份,而不是本分。
作坊给了你们,只要打理好,维持一大家子的生活没有问题。其他的,九姑娘就再也不会管了。要银子,她一分钱都不会给。”
金菊说完,冷冷睨着林管事。
林管事腊黄的老脸阵红阵白,金菊的话已说的很决绝。但想到江家那位二公子的脾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厚着老脸说:“我也知道九姑娘已经仁至义尽,但是他们毕竟是亲兄妹,听说九姑娘身边的绿萝丫头出嫁的时候,九姑娘一出手,给她陪嫁的就是一家织锦作坊,未必,大房二房两家人口,还比不得她身边一个使唤丫头么。
还有那个四喜,不过是一个小厮,九姑娘不仅帮他在秀山古城娶了妻,还把梅贤居那么大一座酒楼都送了他,还有葛······”
林管事话未说完,蔡婆子在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林管事猛省,看了看金菊,“我说这话,可没有贬低九姑娘身边丫头的意思。金菊不同,她又会算帐管事,又会替九姑娘打理庶务,就是九姑娘再对她大方,我们也挑不出什么刺来。但绿萝么——”
“林管事此言差了。”金菊毫不客气地板脸,冷冷地说:“绿萝比我先侍候九姑娘,论地位、论情分,我都不能跟她比。再说,这些家财都是九姑娘自家的,她给不给谁,给谁多少,哪儿轮得着别人说三道四!谁又有权利跑来青州挑刺?!嗯?”
几句话说得林管事哑口无言。
金菊一拂袖,“我这里很忙的,就不招待两位了。两位请自便。诶,对了,回去跟二公子说一声,他要再说织锦作坊周转困难的话,我就要建议九姑娘收回来,我们自己打理,以后也不用他劳心劳力了。”
林管事再没有多话,带着蔡婆子跟几个伙计灰溜溜走出了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