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梅(重生)——清青梓菱
时间:2018-02-11 14:52:34

  赵帧的语气变森然冰冷:“记得你说过只会为我一个人卖命。”
  “是,王爷。”飘飘的声音变得沉稳。
  赵帧的语气愉悦起来:“快走吧,那边大殿里的宴会快开始了。”
  脚步声响动,高低不同的足音响着渐渐远了。
  刚才听来的消息太可怕!秦元化敢对皇上下毒?赵帧竟然跟皇帝不是一条心?江离掀开藤萝从假山山洞里钻出来,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江离煞白着脸,气息不定地往回走。
  “你怎么才来?”之前带她去方便的宫女正等的发急。“还不快来站好,皇上马上就要来了。”
  还好没有错过。江离心道。伸头瞥一眼坐了满堂的正殿,里面的人一个个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又有谁知道有多少阴谋阳谋在暗中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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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如履薄冰
  宴会举行到一半,宫娥奉旨领着织锦匠人进了大殿。三叩九拜之后,宫娥领着一众织锦工匠退到了大殿一隅。
  跟江离想像中严肃正经的宫廷宴席不同,大殿里的气氛轻松惬意。江离按着宫娥先前教的规矩,低垂了头看脚尖。眼角余光却滴溜溜把殿里的情形扫一个遍。
  只见大殿里到处悬挂满了字画,还有不久前锦绫院里新呈上来的各种新锦。
  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正跟群臣们一边论着字画一边赏锦。大燕的使者在座,萧煜代表了南陈的皇室,也坐在他们中间。
  八亲王赵帧此刻正一脸笑容可掬地陪坐在中年的皇帝身边。他们的面前,摆了一幅幅新到的织锦。
  大宋国内谁都知道当今的天子是地地道道的文人。从他还是楚王的时候,就以书法丹青闻名于世。朝野都传说,秦家父子两代都得皇帝重用,多半的原因是靠秦氏父子跟皇帝一样会一手妙笔丹青。
  江离瞥一眼不远处墙壁上悬挂的一幅《芙蓉锦鸡图》,青翠欲滴的花枝,重重的枝叶压上间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昂首而立。锦鸡张开翅膀、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翻飞的蝴蝶,作势欲扑。
  细腻精致的画笔下,锦鸡神态逼真,生漆点睛,活灵活现,高出纸素,几欲活动。同样一幅图江离在自己的书房里看过,那是秦元化送来的书画。
  当时看秦元化那些画还以为他不够精妙的构图布局一下子得以长进,原来却是临摹这一位的画作。
  能把一幅画临摹得一般无二,也是一种本事。江离看了眼前一模一样的画,想的却是,秦元化都敢对皇帝下毒了,其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他又整天呆在御书房陪侍,听说皇帝也写得一手好字,却不知如果被秦元化模仿起来,会有几分的相似?
  秦元化、八亲王,还有这大殿里济济一堂的百官群臣,又有谁是对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人忠心耿耿?
  江离不由地微微抬头,瞥一眼大殿中人人仰视的身着明黄龙袍天子,中年的年纪,留着短须,天然高贵的气质,极俊的面容透着文气。
  这样的面相放在文人中很有些风流才子的韵味,只是做为一国之主,似乎多了些文人的轻佻,少了些让人敬畏的威仪。单看他身边的赵帧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极细微的轻慢神情,还有底下百官们对皇帝书画一片声的阿谀奉承之声,江离心中对皇帝的敬畏也少了几分。
  江离自以为自己偷偷的打量没有人察觉,殿中却投过来几道犀利的眼神。
  就在大家都在专心品画的时候,却有人只专注看手上的织锦,时不时往站在大殿角落里的织锦匠人盯上一眼。
  皇帝对自己画作的心得谈兴正浓,群臣百官包括八亲王都很配合地摆出洗耳恭听的神情,能如此煞风景的,是几名态度傲慢一身裘服的大燕人。
  一名大燕人清清嗓子,正是江离以前在制锦大会上见过的那两位身材魁梧、留两撇小胡须的大燕人之一。
  大燕人在百官们对画作一片嗡嗡的赞誉声中开了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语:“我们拓跋家族的儿郎一个个都是骁勇的猛士,不喜欢比划这些花哨玩艺儿。虽然皇上说好今天宴会之上不谈国事,但我们在家国大事之外,想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皇帝清朗的声音没有尴尬,还分外和气:“燕宋兄弟之邦,只要不危及边境和平之事,拓跋将军有要求尽管提。”
  这名大燕人来自燕国最受燕王倚重的家族,名唤拓跋律。拓跋氏历代统领燕国骑兵,家族有着十分丰富的实战经验。
  在对南陈的侵略战中,偏偏大燕王一时轻敌,没有把指挥权交给拓跋家族,大燕国内很多声音坚持认为,这是导致不能一举拿下积弱多年的南陈的原因之一。
  拓跋律下巴微微昂起,扫一眼手中的织锦说:“不瞒陛下,我们大燕虽然兵强马壮、地域辽阔,却不种植桑麻,国内也少人识得纺织锦缎。虽然前朝有汉地的纺织织锦丝绸技艺传入我大燕,只是现在跟宋地的织锦技艺一比还是相差甚远。”
  他瞄一瞄传入殿中等身召见的织锦匠人又说:“偏偏我们燕王后宫的妃子、王公贵族家的夫人小姐们都十分喜欢宋地产的锦缎丝绸。来的时候,宫中特意吩咐我们向陛下再讨些织锦匠人们回去。这样以后,我们燕王的妃嫔们也能在宫中自己订制各种时兴的锦缎衣服。想来这样小小的请求陛下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而且我们要人,也得要最顶尖的织锦匠工。”拓跋律补充说。
  “这个么,”皇帝看向了秦元化,“爱卿新代管锦绫院,可有合适的匠人供拓跋将军带去大燕?”
  大宋的匠人别有户籍,听官府调度,却也不全是奴隶身份。如果要被作为礼物送人,离家千里万里,除了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官奴的身份可以随意摆布,原则上来说,还得有人自愿才好。
  原则上如此,但江离想起秦元化的威胁,还是心里打鼓。
  织锦匠人虽多,愿意抛家而去的人却少。其中顶尖的织锦匠人愿意离开都京繁华地去大燕的更少。
  秦元化若有似无地瞟一眼坐在大燕使臣对面的萧煜,面色愉快地微微躬身:“锦绫院匠人很多,只要皇上信任微臣,微臣一定会按拓跋将军的要求选到合适的人。”
  皇帝点头:“那选人的事,就交给爱卿去办。”
  开了金口就是给了秦元化自己看着办的权利。虽然一早进宫的时候江离都已在外面打点好了,只要到时等四喜到宫门外接了人,自己就可以跑路。但是这毕竟是在宫里,一个不小心只怕连宫门都出不去。
  江离想到这里,如履薄冰的感觉。亲眼看到皇帝如此信任秦元化,心里原来还怀有一些别的想法也淡了下去。
  许是秦元化看在她说打探到了那批宝物下落的份上,秦元化再没有多说。
  既然要选顶尖的织锦工匠,新送上来的织锦不能不看。于是大殿里的众人,把关注画的目光又移到了宫娥们呈上的织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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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金蝉脱壳
  不同于以往织锦中的常用的龟背龙纹、金钱如意、双桃如意、福寿双喜,甚至于以往十分讨喜的梅兰竹菊、各式穿花图案都没有用到。
  今年锦绫院选出来的这一批织锦,除了江离选的那一幅山水画织锦,清一色都是花鸟图案。而且他们做样本的图案还是秦元化所绘的花鸟图。
  至到今天江离现场看到了皇上御笔所画的花鸟图,她才似乎明白了皇上当初为什么看一眼自己挑花结本,就一下点自己入了前三甲。
  皇帝的画用笔精细,尤其在花鸟画上,色彩搭配水红银红配大红,浓而不重、艳而不俗,跟江离刚刚学来的南陈织锦色彩搭配口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都说艺术都有相通之处,想来正是这一份惊人的契合,才让皇帝在锦绫院见到江离忘我地挑花,而没有对他下跪的事才能容忍。
  光是皇帝画作上的色彩搭配与构图,都是秦元化笔下的花鸟画所不能比拟的。也许秦元化跟别人比画画得不错,但这位皇帝是位出色的画家,绘画水平能甩出秦元化几条街去。
  所以能选秦元化的花鸟图来做底图的织锦匠人,皇帝当时在锦绫院看了,心里是有点失望的。
  皇帝也是自负甚高的文人,他一向看重自己的山水画更甚花鸟画,江离能在一堆画中选中他最满意的画来,也难怪皇帝会欢喜。
  这幅将近一米来长的山水画织锦此刻就拿在皇帝的手里。他凝视着用金丝织成的落叶、色彩华丽的云霞和树木江景,微微地蹙眉。
  这幅织锦是江离亲手挑花的底图,她当然知道这幅图的优缺点在哪里。
  优点就是,跟别的织锦相比,因为她学了蒋干从南陈带来的最新织锦技艺,这幅画里用到了通经断纬的妆花织法,抛开织物异乎寻常的轻薄飘逸不说,还织出了最丰富的色彩花纹。这些都是同类的织锦所无法比拟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皇帝的这幅山水画注重的本就是淡墨浅韵的画风,在如此华丽的彩色织锦上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幅富丽堂皇的景象,这种画风自然不是他喜欢的。如果这种织法运用到花鸟图案上,倒是更能相得益彰。所以他微微蹙眉。
  满怀期待地想看自己的画织成锦后会是什么样子的皇帝显然有些失望。但江离却不在意。这样的结果才是她想要的。
  她不想风头太盛,尤其还有大燕使臣在一旁虎视眈眈,而且摆明了要从大宋带回去一批出色的织锦匠师。少了人对她的织锦褒奖关注,她就能更安全。
  皇帝看过把这幅山水画放在一边,秦元化却夸起了这幅山水织锦。皇帝的表情有一丝犹疑,正当他又想拿起山水织锦来重看一遍,萧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一类的织锦放在我们南陈只能算中品。”萧煜开口,也不看大燕人和秦元化,对着宋皇帝露出很诚挚的表情。
  萧煜说:“且不说这幅织锦完全改了陛下原本清雅的画风,但看这青涩的通经断纬之术也只学得南陈织锦的一丝皮毛而已。距离顶尖的织锦技艺还有很大的差距。”
  大燕人刚说要带回一批顶尖的织锦匠人,如果连中品的匠人也要,岂不是会让人生疑?秦元化与拓跋律对视一眼,没有人吭声。
  萧煜还有话说:“请看我们从南陈为陛下带来的真正顶尖的织锦。”
  萧煜手一挥,身后的洛三双手捧上锦盒,萧煜接过来打开盒子,如一道耀眼的霞光闪过,一件轻薄如烟,灿烂夺目的五色织锦长袍出现在他的手上。
  这件长袍转到了皇帝手上。南陈织锦天下闻名,此物一出,江离的那幅织锦自是没有人再多看一眼。
  安全地等到宴会结束,江离脚步匆匆地往宫外走。
  宫里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她管不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安排了云管事的后事之后,她让楚风把那枚从京兆尹府偷出来的梅花针送去范府交给范彥诚,当年在落凤坡下他杀无觉无明的时候,就应该清楚秦元化跟七毒教有关系。现在梅花针现,七毒教又出来兴风作浪,范彦诚知道了不会不管。
  至于秦元化么,她一定会给他一个惊喜的。想到这里江离冷冷地笑了。
  萧煜在走过重重宫门,在宫门外的拱桥边赶上了江离。
  “我帮江姑娘解了围。江姑娘连声谢谢都不说,这一路跑得比兔子还快,是想要赶到哪里去?”
  萧煜笑得如谦谦君子。心里想得却是,明明听楚风回来说江离从赵捕头手里取得了口供,他以为江离今天会趁机拿出来为自己证明清白,没想到她一直站在角落里不吭声。现在又急慌慌地忙着赶路,怎么看都是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所以他忍不住出言相诘。
  想着踏出宫门从此便是一片海阔天空,也许今后也看不到萧煜,江离冲他莞尔一笑。
  虽然自己也曾对这位温润如玉的美男子动心,但为了那一批价值连城的宝物的安全,也为了与这伙时刻想着要大有所为的强盗划清界线,现在与他分道扬镳正是最适宜的时机。
  萧煜怔了怔,可是江姑娘想好了要同我去青州,也接受了我的一片心意,瞧她现在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萧煜心情变得好起来,“近段时间我们就可以安排去青州的行程,江姑娘若安排好了,叫人上南陈商会说一声。”
  江离很温顺的态度,“一定。家里事情多,又是出远门,我总得安排妥当了才行。还有锦梅别苑里的事情也没有处理。”
  锦梅别苑里寄住的织锦匠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金菊绿萝跟着蒋干在别苑里收集学来的织锦技艺,还有分散在各地的织锦匠人的信息。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开作坊,这些信息和人脉都是她用得着的资源。如果不出意外,金菊绿萝她们现在应该在燕子矶码头等着自己。
  萧煜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秦元化强加在她身上的杀人嫌疑还未解除,虽然说有赵捕头的一张供词,但只要那些货物还在江离手里,秦元化和大燕人都不会就此放弃。江离的处境堪虞,她的神态不该如此轻松才对。
  也许是因为自己?萧煜这样想。为了让她更安心,他说:“只要你跟我去青州,没有人能威胁到你。”
  “我知道。”江离笑得很甜蜜,“谢谢你!”她瞧着萧煜的眼睛说。
  到了宫门外,四喜果然等在那里。同四喜来的还有一身利索皮肤黢黑的葛海。这些人萧煜都见过,再次见了,葛海对萧煜行礼,江离郑重地对萧煜告别,一辆马车载着江离飞驰而去,萧煜也没有起疑。
  到江边与赵家兄弟汇合,江琚小香绿萝金菊都来了,意外的是连蒋干都来了。
  蒋干是萧煜从南陈给她调来的,这一点一直让江离对蒋干不放心。既然要离开京城,就不能带可能泄露她行踪的人。
  但蒋干抬出的理由竟是:他的亲人在大燕侵略南陈的那场战役中死尽,他也不想回南陈。江离叫过他师傅,他也承认她这个女弟子,本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江离得为他养老送终。
  这个理由江离无法拒绝,一行人从燕子矶码头上了船,趁着夜色赶起了路。
  江离走后的第二天秦元化才得到了消息。之所以会如此后知后觉,是秦元化笃定江离会妥协。
  在从宫中回来的那个黄昏,没有等到江离来汇报那几十箱货物的下落,秦元化已经觉得不对劲。
  不过想到她的生死还操纵在自己手里,她被判指使人行凶杀人后,她手底下的财产还能充公处理。而且据探子的消息说,南陈商会一直很正常,没有异乎寻常的动静。这么一来,他又耐着性子多等了一天。
  直到第二天一早收到江家一个小厮送来的一封信。随信送来的还有他送去给江离的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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