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又看信纸上的落款地址,“今天她们到了瓜洲。”
“怎么办,放她南去?”云彤把扇合拢,点点信纸闲闲地问。
萧煜唇边洋溢着淡淡的笑意,“江南离着青州不过两天的水路,她愿意先我们一步南去,就让她先走一步好了。说不定她一路吃些苦头,人还未到江南,半路改了主意要去青州也不一定。”
云彤点点头,袖里摸出一张纸:“前途险恶,吃些苦头是一定的。别的不说,据说七毒教发出了悬赏令,称务必要活捉了江离。”
云彤手上的纸摊开来,是一张画像,画中的女子一身黑色丝袍、明眸乌发,讥诮刁钻的神态惟妙惟肖,正是江离。
画像右下角空白处赫然画上一块小儿拳头大小的红色图案,图案上几条似蝎子又似蜈蚣的毒虫身上长翅、狰狞地扬起爪子。这样的图案清风寨的人无人不识,那是早年七毒教主号令门徒的印信。
七毒教教主十多年前已经死了,可是独属于七毒教的梅花针却又在前不久再现。盯着鲜红的图案萧煜渐渐严肃了脸······
这一日船过瓜洲码头,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还未进港,先闻到馥郁的花香。花香中还有熟透的瓜果发出的甜香。
一行人全都被吸引上了岸,剩下瘦竹杆似的赵三守船。
小香和江离都改扮成男子模样,带着江琚和蒋干上岸。身边跟了绿萝和金菊。绿萝晕船症好了些,脸色依旧苍白,好在只要上岸休息半天就能缓过精神。
四喜还有赵家三兄弟分散在四周随护,葛海负责船上的补给,每次靠岸,他自管忙活采购的事。
码头不大,却也繁华。码头上几条长街,茶楼酒肆林立,胭脂水粉珠钗服饰,各种南北来的货都有得卖。不过再繁华也比不过京城,总让人感觉到嘈杂。跟以往经过的码头相比,街上多了许多佩带武器形迹可疑的人。
想要在嘈杂之中寻清静,转过几条街就是农家。赵大显然识路,引着一行人进了街后
茅草屋搭起来的农家。
农家门前种满了鲜花,屋旁还有瓜地。庄院支出来一个小小的凉棚做茶铺。茶铺里客人不多,只有一个茶博士招呼客人。
铺子里不仅有茶有瓜果,还有酒。
瓜果的浓香勾动了馋虫,江离带着江琚和三个丫头聚在瓜棚边搭起来的茶铺里啃瓜。
蒋干同赵家兄弟面前的桌子摆上了酒菜,四喜不喝酒,坐在同样一身小厮装扮的小香身边,跟着啃瓜。
酒过三巡,瓜也再啃不下。江离正要吩咐四喜问店家买些瓜带回船上吃,庄院茅屋里出来位当家模样的麻子脸。
麻子脸见了赵大挤挤眼,左右看看,嘻嘻一笑:“又接到买卖了?生意不错。”
赵大不接话,手里递过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赵大一掏银子,另一桌原本站起来的江离又坐了下去。这一路的吃喝用度都是四喜掏钱,用完了找金菊要。金菊管着江离装银票的大箱子。赵大突然这么大方肯定是有事。
“一桌酒菜要不了这么多钱。”麻子脸不立即伸手接,显然也不笨。
赵大说:“问你些事。过了瓜洲往南到汾水这段水路,近来可还太平?”
早就听说运河上有水匪出没,不过没想到赵大竟会跑到这么一处茶铺打探消息。
麻子脸盯了赵大手中的银子,说:“正是有些麻烦的事情,听说水匪们正在汾水江面上截人。”
“哦,”赵大松一口气。
“光是水匪倒不可怕,听说连很多江湖黑道的人也出动了。像是在找什么人。”
赵大把银子塞到麻子脸的店家手上:“说详细些。”
麻子脸把银子掂了掂,坐在赵大身边,压低声音说:“听说七毒教发布了悬赏令正四处寻人。人是从京城跑的,是位极富有的富家千金,不仅有钱,还是位美人。她的手里还有一批秘笈宝典。若有发现者赏白银一千两。黑道的人都红了眼。所以这段时间瓜洲往汾水的水路怕是有些惊险。”
赵大默然半晌。麻子脸起身招呼完其他的客人。
半晌之后葛海也找来了这里,他跟麻脸的店家原本也相熟。
葛海走到蒋干身边坐了下来。他这次没有采办货物。他把打听来的情况跟赵大一说,情况跟麻子脸说的相差不大。
麻子脸看一眼蒋干,看三兄弟围了他坐便把他当成了金主,“如果你们保的是他的话,想来过汾水不会有麻烦。”
赵大叹气道:“可是他还薄有积蓄,又带了家眷,两位公子,还有丫头仆人。为防不测,咱们还是得躲着那些水匪。麻子张你可有办法送我们平安过临水?”
“办法倒是有,这价钱······”
赵大看一眼葛海,葛海笑笑,“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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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网来了
“这是订金,”葛海不是第一次跟麻子张打交道,笑着递过一张银票,“剩下的等过了汾水再给。”
麻子张伸手接过银票,拢在袖里收了。他注意到,葛海把订金递到他手上之前,先向那张桌的白衣公子望了一眼。
“这是瓜洲、这是汾水,”麻子张也不多话,以手指头沾点茶水,在桌上画出几截山川江河线路,“如果不想坐船,还可以走陆路,你们选择怎么走,几时走。吩咐下来我这就好去做准备。”
赵大跟葛海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拿主意。葛海起身,说声稍等。
麻子张也不问。冷眼看葛海径直走到另一桌,走到了白衣公子跟前。
看葛海一脸严肃地过来,有话要说的样子。江离看一眼江琚,示意四喜把他领过一边玩去。
葛海把麻子张刚才对赵大说的话,还有自己打听来的消息细细说与江离听。说完还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来,江离伸手接过,摊开来吃了一惊。纸上画像,画的正是她自己。
“现在这张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葛海挠挠后脸勺,苦笑着咕哝。
江离看过画像递给身边的丫头看,小香看了半晌,冷哼:“悬赏才一千两!!太便宜了些!还比不上我们家······唉哟!”话未说完,被金菊狠狠踩了一脚。
小香抬头,金菊和绿萝瞪视着她,她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差点说漏了嘴。
麻子脸的店家抬头,把这些人细微的表情看在眼底,不由把江离多看了两眼。
江离侧坐,麻子张看不分明。隐约可见见这位公子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若傅粉、唇若涂朱、眉目似画,眸若点漆。虽然身着一件白麻布衣,气质却洒脱飘逸。刚才出声的小厮长着细长的双眼,手长脚长,眉眼透着刁钻傲气。
麻子张视线投向跟前四喜往瓜地里去的江琚。十一二岁的小公子一身青烟江水色丝绸衣裳,同色的方巾束发,眉眼神情间跟白衣公子有几分相似。他身后跟着那个亦步亦趋的壮实小厮,腰挂刀鞘,步履沉稳。麻子张在心里掂量,身手应该不错。
再看白衣公子身边那两个身着淡绿衣衫的丫头,皆是稳重温婉,衣饰不俗,不像出自小户人家的丫头。
麻子张脸上露出一丝沉吟,他转头看身边白发白须的蒋干,刚才葛海和赵大说话时这位精瘦的老人一直都没吭过声。
葛海和赵大至始至终也没有征询过这位老人的意思,但他们都不经意地往那位白衣公子看。这么看来,似乎这位老者不是很能做主的样子。沉吟之下,麻子张眼神闪烁不停。
虽然刻意改扮过,麻子张的眼神还是让江离发怵。麻子张沉吟的时候江离也在沉吟:这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但葛海的话她还是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里。
关于葛海问走水路还是陆路过汾水的问题,江离没有直接答,她迟疑地看一眼麻子张,问葛海:“这个麻子张,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麻子张从不提他的过去。但据我知道的一点,”葛海说,“他有个姑表兄弟是水匪。能找到麻子张这儿来的,大多是久走水路的跑船客商,到他这儿来花银子打点,他再把得来的银子转交一部分给水匪们,相当于让他跟水匪们暗中通融的意思。”
这是以前葛海贩货时经常用的方法,花点小钱,图个人财平安无事。
小香低声咕哝:“这么说他跟水匪是一伙的?亏了主子你一直夸葛海胆大心细,今天他居然找麻子张这样一个人给咱们引路,就不怕他直接把咱们引到贼窝里去?”
江离蹙眉。
葛海一脸坦然,“麻子张毕竟不是水匪。这两年我跟他打过多次交道,深知他的禀性。他虽然爱财,却也讲信誉。刚才他收了我的订金,而且赵大事先说过要躲着水匪,他答应给我们找另外的路过汾水,就算有诈,加上赵家兄弟、我和四喜,咱们这些人还怕他不成!总好过闯到前面去惊动一窝子水匪。”
原本水匪也不值得葛海和赵家兄弟如此小心翼翼,但他和赵大都没有想到这次的事七毒教会参与了进来,甚至还发出了个千两银子的悬赏令。
葛海说:“一千两银子实在也不算多,但江湖中很少有人胆敢跟七毒教作对。眼下瓜洲已经出现了那么多身份可疑的江湖人,一旦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单凭我们这些人很难脱身。”
“而且麻子张对瓜洲比我们熟。”葛海说:“那伙运河上的水匪自然也怕七毒教,想来麻子张若知道了实情也不会这么爽快答应帮我们。所以我们走水路还是陆路,主子你得尽快拿主意。”
江离看一眼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绿萝,“咱们走陆路。几时走你和赵大商量着办。”
江离又叮嘱完葛海一些细节,葛海转身跟赵大兄弟自去商议不提。
赵大跟麻子张商议好了行程,一行人返回停在码头的船上等消息。
麻子张一脸堆笑地看着一行人走远,目光渐渐变得冷凝,转身进了茅草搭起来的农家小屋。
麻子张身体挺得笔直,他走过厨房,直接进了里屋。
里屋坐着一位男子,看不清面目,大刺刺坐在屋中的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自酌自饮。
“将军,鱼儿来了。”麻子张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坐着的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低沉的嗓音:“鱼儿来了你自去料理了就是,水上那一批人马不是从来都听你的调遣么!没见我正烦着?”
麻子脸嘻嘻一笑:“也许这一批鱼儿入网,将军你就不烦了。”
咣当。男子扔了酒壶,霍地起身,身量高大健硕,低沉的嗓音不沉,亮了几阶音,宏亮无比:“来的可是南陈那位姓萧的?可让我好等!这次可不能让他跑了!”
“呃,不是那姓萧的!”‘麻子张’说。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上前几步,凌厉的双眼微眯:“可那,你寻我开心么?”
屋顶盖的茅草破了,一丝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脸部粗犷的线条轮廓,唇上留两撇小胡须。正是制锦大会上,江离见过的那两位身着飞鹰狼图腾官服的大燕人其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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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方有警
麻子脸的可那惶恐地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把刚才发生在外面的事细细说了。说完,还呈上银钱:“喏!这是他们给的赏银和订金。”
男人眯了眼睛,沉吟道:“你刚才说他们是谁?”
可那说:“一个葛海,是替人跑商船的伙计。老江湖了,这两年我们打过几次交道。那姓赵的兄弟上次葛海带他们来的时候是四个,其他的人,都是他们这次从京城里带出来的。葛海自称是他家的公子,姓梅。”
看他疑惑地瞪眼,可那说:“但我仔细观察过那位公子,生得贼俊!再看他的丫鬟仆人,一看就知道家底很不一般。”
被可那称为将军的男人低声咆哮:“可那!当年安排你混进大宋来做内应,让你随时监视京城方向的动静。这几年别的本事没有,倒是对打劫越来越上心!”
说得怒气上来,一掌扇在可那那张麻子脸上,“现在你都能一眼看出家底来了?看来你当水匪当得得心应手了?瞧你这点出息!就靠这样小打小闹,又能带回去多少油水?我要你守的是南陈人,萧煜!萧煜!这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思打劫客商。”
男子呼呼喘气,“我看你这是不想回大燕了,你也别回去了!”说着一脚踹翻了椅子。他这是彻底怒了。
“完颜将军息怒。可那要给你说的事,正是跟萧煜有关的事。”可那红肿着脸凑上前一步,腆着一张麻脸笑。
男子名唤完颜洪,出自大燕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完颜氏。几年前战死在南陈的领军统帅完颜挞那正是他的叔父。
大燕国内几大世家鼎立,在朝中分庭抗礼。拓跋氏家族掌骑兵,向来以军功取官位,在几大家族中俨然高人一等。
完颜氏一支出自皇室,擅长为掌高位者出谋划策。虽然完颜家族中也有几位像完颜洪和他叔父完颜挞那这样,一心想往军事方面发展的人物,无奈都无建树。几年前大燕送来京城中那五十五只箱子被宋帝拒收,燕使者暗地里转送给当时的秦相,这个点子,就是完颜洪的祖父出的。
要说秦相跟完颜氏一族的渊源得追溯到十几年前,甚至还牵涉到年轻时的宋皇帝。但秦相不是他们唯一拉拢腐蚀的宋朝官员,可以说,这么多年的燕宋友好邦交,大燕在宋朝各个阶层都潜伏下了人。
几年前大燕一边想着吞并南陈,一边先抬了礼物向宋皇帝示好,暗地里更是跟宋朝宰相暗通款曲。跟南陈一战下来,大燕虽然没有大获全胜,却重创了南陈的国力。宋在燕陈交战中不敢出来主持公道,而是选择了独善其身,这也让大燕看穿了宋朝廷的怯懦,从而更是激发了大燕吞并天下的野心。
这些年大燕国内好战的拓跋氏一族得到了燕主的重用,大燕的军队更是时不时在边境试探周围各国的底线。好比这次他们在宋燕边境屯兵,正是拓跋氏想要对宋挑起事端来,所以先行试探。
果然如大燕料想的那样,大燕国一展示他们的雄兵,宋朝廷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而是主动请求和谈。就这样,趾高气昂的拓跋律遂带着燕使团入宋京城来谈判。
临行前拓跋氏一得意,就把当年完颜家族当年主张送宋皇帝礼的虚与委蛇说成了胆怯讨好,完颜氏咽不下这口气,更兼听得当年那批价值连城的货物并没有落到秦相手里,而是被南陈人萧煜带人把货物从秦相府里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