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摇摇头:“动静那么大做什么,你没看到她那个姐姐恨不得要吃了她?太惹眼了也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你瞅瞅咱们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还得顾及人家的家事,这柳家可真会过日子,自己的孩子送出来不必操心,我是说成什么也不想再留了,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何苦来哉,再过端午节之前让她们回自己家去,这回我谁的话都不能听。”
赵嬷嬷笑了笑:“敏姐儿可是喜欢她这个三姨母的很,您要是这么把人撵回去了,她来找您掉金豆子,您忍心?”
老夫人攒眉想了想,换了个坐姿道:“我的敏姐儿懂事的很,我想她能明白我的难处,柳竹那丫头好好敲打敲打也不差,我也不是那非在嫡庶上计较的人,可惜她偏偏姓柳,不舍也得送走。你这就去看她罢,那天敏姐儿还问我怎么都不见她三姨母出院子,你顺便和伺候的丫头说一声,让他们多上点心,他们小姐就爱和这个柳三玩,别让人收拾的连门都不出。”
第三十七章 :针线
赵嬷嬷出去办事了,老夫人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那片绿意,悠悠叹息,她倒是想着敏姐儿能快些长大,她也不用跟着担心了。
若初跟在身后看着小姐拧着眉头走来走去烦躁不已,刚张嘴却见小姐往兰庭少爷住的院子走去,魏家虽大却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能掀动一片浪,小姐容不下兰庭少爷的话早已经传遍了魏府,有同情也有意料之中。
“小姐既然舍不得兰庭少爷走,为何还要和老夫人说?现在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魏敏勾了勾唇角:“有什么不一样?反正他还是要来陪我读书的。”他甘愿吃这些苦是有所图的,至于其他她不说他也不会自然还有眼前的一切阻拦,只有分开了,心底的好感就慢慢的淡了。
“自然不一样,在魏家住着虽然是寄人篱下难听了些,外面那些人却还是买几分面子的,您现在可是将人给撵出去了,换做谁能受得了?他打小也是富贵人,心气自然高,落得这般没体面,往后在京城怕是要招人笑话的。”
魏敏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还是摆出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模样,大步往前走,才到门口就见他们主仆从里面出来,卓青虽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却也看得出心里还是气的,而他还能笑得出来,露出一口银白的牙齿:“敏姐儿,我这就走了,往后你若是功课上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第二天进府再告知我,我再帮你解答。”
她堆积在胸口的许多话突然说不出来了,她彻底败在他的表情下,罢了,委屈这个九岁大的身体去承受她的好感着实是太过残忍了,随后她也跟着笑出来,点头道:“我知道了。”
看着他们走远了,她才收回视线,果然是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一越距得到的不过是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结果。
魏老夫人摸着窗台上兰花青翠欲滴的叶子,听过赵嬷嬷的话之后怔了怔,而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连摇头道:“这个傻丫头,不就是喜欢人家吗?这有什么大不了?居然还费尽心思将人给弄出府去。不过是咱们魏家的好丫头,不仗势欺人,光这点就挺难得,我对这个孩子放心。这天底下的好儿郎多了去,等往后慢慢挑就是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你我知道了她心思的事,免得让这孩子脸上挂不住。”
赵嬷嬷笑了笑,双手交叠,轻声说道:“我有几句话若是说的不和心思,您不要怪罪我。我倒是觉得兰庭少爷是个很不错的人选,敏姐儿对他有救命之恩,而您对他更是倾注了万分心血,连魏家办事最为得力的掌柜们都请来帮着教习经商之道,钱财人力物力也是少不了,他这辈子都是您给的,必然对您和敏姐儿忠心耿耿,就是做魏家的女婿也是当得起的。”
魏老夫人不赞同道:“他有未婚妻就不成,那孩子既然能千里迢迢找到京城来就是难得,我不能让敏姐儿去做那打散鸳鸯的棒槌,你也看到了,敏姐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可能的,他们之间没那个缘分。我别的不求,只希望敏姐儿能过的顺遂平安。
蒋兰庭不过是我为敏姐儿设的一道屏障,你也看出来兰庭品行很好,所以我才将他留在身边费心教导,将来若是我不在,魏家陷入险境,他能念着这些恩情施以援手,我已经满足了。敏姐儿这丫头聪明,她要是能自己解决倒好,若是不成那就也只能仰仗他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将一切筹码压在他身上是对还是错,可惜我们身边有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了,让人防不胜防,我知道到现在还有旁枝的亲戚惦记着魏家的买卖,我已经梦到过好几次了,我和太妃娘娘不在后魏家大乱的场景,所以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一定要将这些事情全部遏制,还给后世一个安稳太平的魏家。
但愿他们能够明白我的苦衷,对了,亭然那边……前两天他还咳嗽,现在可好些了?”
赵嬷嬷明知道老夫人在知道之后会不高兴,却还是如实说出来:“听说好些了,这会儿柳二小姐在面前陪着,您也别压的太紧,万一适得其反可真是没办法了,而且你们母子俩之间的嫌隙也会越深,与敏姐儿也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涌起一阵无奈和痛心,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谁能看到他再和不正经的人在一起厮混能高兴,可是就算她恨不得将这片天都给翻了,儿子死活不回头,她能有什么办法?只盼望他能尽早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才好,能好好疼爱敏姐儿,这也就足够了。可惜,人都是掉入陷阱中,想要再回神却是难如登天,但愿他能早些看明白才好,不要让身边的人担心。
外面撒了一地光影,随着风轻轻晃动,已经是夕阳西斜,再不如白天的时候有朝气,若初坐在外面继续忙着做绣活,不时抬头往里面看一眼,小姐送蒋少爷离开之后回来吃了一小碟糕点喝了一壶清茶就坐在那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攒眉时而含笑,几种表情轮换,让她瞧着有些难受。
低下头没缝了几针,只听凳子被推开刮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屋里的人很快出来站在她面前笑盈盈地说:“若初,你教我做针线活罢,成天像个幽魂一样飘来荡去,闲得慌。”
若初自然愿意,针线活不只是寻常妇人家讨饭吃的手艺,更是练人定力和心平气静的好法子,小姐略通点入门功夫,也不过轻声细语点拨两句,往后的还是得她自己练才成。
魏敏真没什么天赋,加上现代生活中早已经少了缝缝补补,如今做什么都像是从头开始,她唯一能拿出手的大抵就是这颗转的尚算灵活的头了。她坐直身子,握着穿了线的针有些费力地在绷子上穿梭,倒不见得费力气,只是这绣活宛如作画,讲究美观大方,一针一线下去之后需要呈现出逼真灵动的形态,而她实在窘迫,任是若初放下手中的活手把手的教,她也学的有些磕磕绊绊。倒是若初却是耐心的很,一样一样的不厌其烦。
第三十八章 :蔚然
头一两天做得甚是生厌好几次都想撂了不管,不过三天后突然像是开了窍一般,照着若初先前教的扬长避短,坚持了几天倒也有了几分模样,之后她觉得在心里蹿腾的那阵气好像慢慢消了下去。平日里除了早上去和夫子学知识,回来便琢磨这个,不过半个月连老夫人都觉得她静了许多。
柳竹脸上的伤早就养好了,那阵子她心里也有些烦躁便成天躲在屋里不露面,柳云的刁难还有自我厌弃让她像是断了弦的纸鸢找不到可以落脚的点,飘飘荡荡许久才愕然发现她竟把敏姐儿给抛在脑后了。
柳竹提裙来到魏敏院子,透过窗子之间她端坐在那里颇为认真地对着手中的绷子一针一线飞走,那专注的模样像极了温柔的长姐,她进去后,魏敏已经放下绷子,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柳竹嗔怪道:“再怎么喜欢也得悠着些,别胡来毁了眼睛,读诗书可比做这个气派多了。”她也听说了老夫人的意图,不过与她无甚关系自然没什么好说,反倒是柳云像是被烧着了尾巴急得连脸色都变了。那时她忍不住摇头,心太大了,也不看这会儿在什么地方,谁的主都想做了,也不怕惹得人家笑话。
魏敏跟着笑:“读书开阔眼界不至于做睁眼瞎就成了,学得再精也不见的能同儿郎一般考功名,倒不如多缝两针,把手艺练好了还能哄人高兴,过阵子我给三姨母缝个香囊,不要嫌弃不好看才是。”
柳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忍不住生出几许叹息来,她年纪小不识这些愁苦滋味,她倒是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这些话,可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府邸中能与她交心的也唯有这个孩子,趁着自己尚在魏府便却她多留心些,等回了江南说什么都晚了。随即抬头看向若初,笑道:“劳烦若初姑娘先出去一阵,我与敏姐儿有几句话想说。”
待若初出去,她才一本正经地开口:“敏姐儿,三姨母在魏家待不了多长时间,可是大姐待我不薄,我不忍心让人受人欺负,有几句话先提前叮嘱你。你外祖父想让你二姨母嫁入魏家代替你母亲,当中是何缘由,你还小尚且不明白,等你长大便懂了。这事若是不成还好,成了你便得处处小心些,她十分记仇,我怕她坐稳了要挑你的不是,别让她揪住了你的错处。我虽舍不得你,可我家中还有牵挂,我想回家了,说来可笑,便是何时回家也得由她做主。”
魏敏眨巴着两只圆润湿漉漉的大眼睛笑起来,九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了,她的话中有孩子的稚气却也有让人摸不清的严厉:“外祖父也真是糊涂,明明你比二姨母好多了,二姨母一看就知道是太得宠了。”
柳竹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无奈道:“她打小就受宠爱,你娘也比不过她,往后你多长点心就是了,毕竟你爹他……你本就不讨他喜,她嫁过来真成了你的后母,不过随口两句话就能让你难过。我今儿就做一回嚼舌根的恶人,你相信三姨母不会害你。”
魏敏开口安抚道:“三姨母多虑了,魏家的主母任谁来做也不会是她,拿着我做幌子也得看我认不认,祖母认不认。江南柳家与这京城中的皇家贵族相比,便是个傻子也知道如何取舍,更何况这魏家的当家人还是我祖母。我寻思着祖母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将你们送回去,三姨母,我只是舍不得你。”
柳竹今年也不过十六岁,却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她笑着摇摇头:“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会来京城看望你,只怕我回去不久就得嫁人了,往后走动不便,你也就是听听便罢了。”
魏敏看着眼前这个不知比柳云强多少的女子只觉得惋惜不已,三姨母虽然喜欢爹却也看得明白,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不能惦记的,她偏偏不认输,总要想办法帮三姨母。
这天底下偏生就有这么巧的事情,一天读完书后她、蒋兰庭和三姨母在凉亭里吃糕点,未过多久管家匆匆忙忙地追过来说爹找她有事,她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魏亭然不痛快,站起身让三姨母陪着自己去见人,纵使三姨母不情愿,她却是执着的很,万一他一个心血来潮觉得三姨母好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越想越开怀,拉着三姨母的手说说笑笑地走远了。
蒋兰庭端着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敏便和他疏远了起来,他虽不会放在心上却也会有几分莫名的别扭,稍坐了一阵,从袖筒里抽出一支小巧的毛笔递给一旁的下人:“待小姐回来劳烦你转交给她。”
他也是这两天才发现,上课时魏敏桌子上放置的笔与她来说太不顺手,她每次拿起来用都要皱眉,所以他出府后便直接去挑了这支笔,只希望她不要嫌弃。
走出魏府他抬头看着灰蒙一片的天,太阳躲在里面若隐若现,这天气怕是要下雨,抿嘴笑了笑大步离开。不管何时他想的无非是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刚走到家门口,他抬起手正要扣门,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不可置信地声音:“你这就是你所说的眼界宽路子广?被人从府里撵出来住在这样的地方,蒋兰庭,你的骨气和傲气呢?”
蒋兰庭紧拧着眉头看过去,有几分不耐道:“你不是回去了吗?又回来做什么?蔚然,别胡闹,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不安全。”
张蔚然上前一步,抿紧嘴角,脸也绷得紧紧地,两手抓着他的胳膊说道:“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这辈子只认定你一人,至于婚约我说有便有,兰庭,往后我就跟在你身边哪里也不去了可成?你要留在京城,我便陪着你,我会学着为你洗衣做饭,只要你别撵我走。”
【作者题外话】:昨天迷糊,好像没和大家说粽子节快乐啊,今天补上,么么哒
第三十九章 :见客
蒋兰庭顿时哭笑不得,她魔怔了不成?其实蒋家回了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好,他已经是风中柳絮无根无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母仇家恨早已经他压垮了,实在无暇顾及什么婚约,当即摇头道:“你我两家如今已经以无瓜葛,你又何必揪着不放?我这一路实在艰难,心中再无地方能放这些事情,你听我的话还是回去罢,明天我会请老夫人帮忙,找几个功夫好的人将你送回去。”
张蔚然恨他的决绝,在家中时姐姐们时常笑话她年纪小不识情滋味,却不知她早已明白当中牵挂与欣喜,虽说与他相见的机会不多,可她还是托人从外面打听关于他的消息,母亲曾骂她不知羞,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这么大胆,独自一人追到了京城。她小小年纪便已读了不少书,对于书中的共白发同走天涯自是羡慕的很,不想今日之景还真有几分相像。
“我不会回去,蒋兰庭,我身上带着银子,我想在哪里待着便在哪里,就算花完我大不了给人去做工也不拖累你,这还不成?”说着眼泪如雨下,划过白皙的皮肤瞧着楚楚可怜。
蒋兰庭实在无奈,只得笑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进去再说罢。这处院子尚算清净,下人不多倒也用心,你在外面住客栈总归不安全,暂且先在这里住两天。蔚然,你多少得你爹娘着想,你好好想想。”
兰庭越过她径自去了书房,他有回来温习功课的习惯,让卓青去帮着打理,心里的闷气却是越来越足,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张蔚然倒是没有来找他,连饭菜都是在屋子里吃的。
天黑下来该睡觉的时候卓青才过来,见少爷还在看书,忍不住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歇着罢,明儿还要早起去魏府。少爷,您真不怨恨魏小姐?不过张小姐对您真好,她既然不想走,您又何必做这个恶人去撵她?这般有情有义的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兰庭抬起森冷幽深地眸子看了他一眼,卓青地声音自然地低下去,不敢再多说,转身出去提热水了。
魏敏和三姨母走进客厅,只见在右手位置上坐着的是个周身贵气,相貌俱佳的人,原本正和父亲说话,转眼看到她身边的三姨母眼睛里顿时闪现出一阵异样的光,她顿了顿,笑着给父亲行礼。柳云照旧站在父亲的旁边,十分的碍眼,那等不收敛的情意绵绵,任谁见了都得皱一把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