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敏真是哭笑不得,眼前这人此时比自己这个辈分小的更像个孩子,无奈地说道:“成成,咱们先不说这个,以后再说行吗?瞧瞧母亲这张脸黑的,真是怪吓人的。”
魏老夫人也跟着笑,满意地说道:“其实你和亭然定下来的时候,有些惯熟的人在我耳边和我说,魏家的家世选个你这般出身的太过说不过去了。其实是他们糊涂了,家世值什么呢?要是成天把家里搅和的不得安宁,就算再好的家世能有什么用?要我说家和比什么都重要,你们说是不是?人啊,就是看不透,所以觉得我这么做实在是胡闹,他们怎么就不想想有时候有些麻烦分明是他们自己给带进家门的?到头来天天说什么家门不幸,家和万事兴,这不是老祖宗许久以前就说透彻的道理?”
柳竹眼眸低垂,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这几天从自己家人那里受到的所有的难过和痛苦都被抚平了。她是个嘴笨的,这个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讨喜的话来,只是两只眼眶里浸满了水意,像是只要一眨动就能掉下来。
魏老夫人却是感慨地继续说道:“人一旦上了年纪,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想明白了,什么都比不过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来的好,什么金银财宝,也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东西,要是真到了地底下,也就摸不着了。当初老爷病重的时候,有一次和我说,这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最后也不过是躲在一口小棺材里,够用就行了。我那个时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现在才明白过来,兴许他是在愧疚吧,身体健康的时候总是在外面为生意上的事情奔忙,与家人倒是很少亲近,等到身子垮了才明白对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都说一念之间,可不就是如此?所以敏姐儿,也不要把全部的精力全都放在生意上面,有些事情不要太过计较得失,有时候得到了就是失去,反而失去了才是得到。我只希望我们家里往后能够和和乐乐的,高高兴兴的过日子。”
魏敏点点头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新年新喜,那些不让人高兴的事情势必是要过去的,不值当我们放在心上。”
魏老夫人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
柳竹笑着说道:“前阵子我听说你不是要给程静那孩子张罗亲事吗?现在可是有眉目了?”
魏老夫人听了,也有些好奇:“你个混丫头你知道什么?可别胡来,这是人一辈子的大事,是好还是坏都得看她自己。你可别胡乱的帮人家做决定,把好事办成坏事,明白了吗?要是说起来,其实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爹娘没了,千里迢迢的来投奔亲人……寄人篱下的苦楚,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魏敏叹口气说道:“我看的出来,她和那位姚将军是两情相愿的,只是您也知道,那位将军也是身份不俗的,家里人不想要程静这样身份的儿媳,就连和程静交好的姚小姐,再听到程静要给她当嫂子的消息时也是拒绝的。所以她……我已经让兰庭和公公说过了,公公会帮忙留意合适的亲事。不管怎么样,程静的事情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一定会帮。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国公府这么多年,她的日子过得难,我全都看在眼里。她的舅母压根不喜欢她,私下里不知道给了程静多少小鞋穿,就连她的那些姐妹说话的时候也是怪里怪气的,想要拉拢人的时候倒是想起这个外甥女了,一句话就要把她指了人。谁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么能由着他们这么糟践?好在程静也不是个随意摆布的。”
柳竹叹口气,心疼地说:“我以前见她什么时候都说说笑笑的,还当她过得好,没什么可愁的,谁知道她只是把难过都藏在心里一个人承受。你帮她是好事,但是徐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没你这样掺和人家的家事,他们来找你的麻烦,那可怎么办?”
魏敏笑着摇头:“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而且给程静留意亲事的是王爷,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直接去找王爷就好。就算他们找过来,我也不怕,我为了自己的姐妹好,有什么不对?他们倒是所谓的亲人,却一点都不管程静是不是喜欢,愿不愿意,把她当成一个换取利益的工具,打开天窗说亮话,看他们在众人面前能不能站得稳脚跟,再说他们不会蠢到这么做的,除非他们真的不要这张颜面了。”
魏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女无奈地笑:“你这个丫头,你以为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家也不是傻子,若是徐家人找到府里来找我要个交代,你让我到时候说什么好?成天的胡来,倒是给我这个老婆子找麻烦,你可真是个不省心的。”
魏敏俏皮地吐吐舌,说道:“祖母,程静也是在您跟前长大的,您也说很喜欢她,现在她有麻烦,我们怎么能不管?而且由王爷出面,徐家定然也不好找上门来说三道四。”
柳竹点点道:“若是不忙了,带她回来玩玩,成天待在铺子多难熬。”
魏老夫人抿了口茶也跟着笑:“说起来,突然就想到当初你们小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个时候笑声真是好听,多干净啊,我那会儿还和赵嬷嬷说,要是你们一直长不大该多好,可是终究事情不遂我愿。我不希望你们长大,是不想你们去经历这世间的污浊和艰难,我可以将你们护在我的身后,你们只要开心快乐就成了,谁知道不过眨眼的功夫你们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刚开始,我原本不打算让魏敏过早的接触生意上的事情,赵嬷嬷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有些事情终归是需要你们自己去面对的,我能护到你们什么时候呢?现在看来,当初的决定没有做错,你现在已经能撑起整个魏家了。瞧瞧我,这么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了,上了年纪就碎碎叨叨的没个完。”
魏敏拉着祖母的手,不悦地嘟嘴说道:“我就喜欢听您念着我,现在嫁了人,离了家才发现不能时常待在您身边听您念我,真是浑身都不自在。有时候我会想起来,您因为我没有背功课,而拿戒尺敲我手掌心,我那个时候想祖母怎么这么凶,真的下狠手打,但是后来渐渐悟清楚当中的道理,才觉得那些与我是让我受益匪浅的东西。等天气暖和了,我陪着您到山上的寺庙去拜拜菩萨去,祈求我们往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是得去拜拜,明年咱们家就添新人了,府里可就热闹了。这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了么?我这把老骨头都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奔头了。”
兰庭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信步往前走,虽然中间有好几年没在京城,但是他对这座府邸的记忆永远都不会忘记。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当年雨水落在上面,打湿了一切,两边的低矮灌木透出耀眼的绿意。再走几步远,穿过一条长廊就能看到眼前是一片不大的池塘,此时水已经结冰,他却一直记得,那个飘雨的季节,魏敏小小的一个人,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远方。分明还是个稚嫩的孩子,可是眼睛里却透出坚定的光,更像个小大人一般与他说道理。那个时候的他除了满满的惊讶,还有些好笑。
当初的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和魏敏会有这样深的牵绊,他的命是魏敏救的,之后所拥有的一切也是魏敏带给他的,她一直是他生命里的福星,因为这个人,所以他拥有了很多。现在就连这个人都成为了他的妻子,这天底下还有谁能比他更幸运?
昔日那个漂亮的小丫头眉眼已经完全长开,有着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美艳容貌,他不是没看到外面的人在看到魏敏时眼睛里所释放出来的全是惊艳的光芒,他是个小气的人,只想将她留在自己的视线内好好的珍藏。
寒风虽然刺骨,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觉得冷,过去种种事情全都在脑海里出现,从头到尾回想一遍,他并不觉得那些苦难是什么,因为它们半点都比不上魏敏所带给他的感动和欢喜,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
在魏府里转了转,竟是走到了岳父大人的书房外,这个时候书房的窗户竟然看着,他从窗子里看到岳父正在桌案前作画,想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过来,见是他,搁下笔,笑了笑。
兰庭从门上进去,行了个礼道:“这会儿天气正是寒凉的时候,您这般开着窗,当心受了风寒。”
魏亭然笑道:“无妨,多年养成的习惯,能让自己更清醒些。你无需担心我,我有分寸。”
魏亭然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将窗户给关上,走到兰庭身边坐下来,招呼着下人上热茶,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这字画功夫还是不过关,但是又舍不得丢掉,所以一有功夫就躲起来自己一个人勾勾画画,自己看个热闹就行了。你的字画我是看过的,瞧得出来是真有几把刷子的,我虽上了年纪,也还是羡慕不已。”
能被自己的老丈人这么夸赞,兰庭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说道:“爹说笑了,我也许久不曾碰过了。手边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没那个心境,自然就放到一边了。”
魏亭然笑道:“你与我不同,正是要撑起天地的时候,不过虽然正事要紧,却也不可把自己给逼得太紧了,到时候只会让家里人担心,适当的放松才能长寿。我这把年纪,外面的人都觉得我过的窝囊,他们知道什么呢?我这样不用管事,整日里悠哉悠哉的,怕是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以前和那些个人拼的是什么家世,现在才明白过来,应该拼的是子孙后代,我有个这么能干的女儿,他们羡慕不来的。敏姐儿小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我以前糊涂,现在才觉得对不住他,想要补偿她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你要对她好,知道了吗?如果你要是敢有半点亏待她,我可绕不了你。”
兰庭郑重地点头,虽然魏家的长辈叮嘱他的次数很多,但是他是能理解的,魏敏在所有人眼睛里都该是被好生疼爱的人,他笑道:“您放心,我连和她大声说话都不敢,绝对不会欺负她的。现在钱袋子都在她身上,我要是有个用钱的地方还得和她去讨要,我可不敢得罪财神。”
魏亭然被他给逗得笑起来,如此倒是好,反正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给吃亏。翁婿两人坐在一起说了阵闲话,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魏亭然无奈地叹口气说道:“我方才竟是忘了问,柳家的人不曾为难你们吧?在我魏家的地盘上,他们要是还敢放肆,那可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兰庭抿嘴说道:“您还不知道敏姐儿的脾气?柳老夫人就是说两句难听的话,也被她给堵回去了,估计这回把老人家给气得够呛,在场的人全都被她给呛了一回。魏敏已经催促他们回江南了。”
魏亭然微微皱眉道:“想起他们做的那些事情我心里就恨得牙痒,让他们跟没事人一样离开京城,我这心里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但是人在自己屋里,我也不好动手收拾他们,虽然外面那些人无关紧要,但是总归还是得顾着点的,我们魏家的脸面不要,也不好拖着王府不是?可是这些人,着实太过可恨了些。”
兰庭嘴角勾着淡笑,听到岳父大人这么为难,笑道:“这个您放心,我来做就是了。”
魏亭然惊讶地看着兰庭,想到这孩子对魏敏死心塌地,当即也想明白了,无奈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活得够失败的,一直围着柳家的人转,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这把年岁了,一事无成,还差点把自己的亲人都给得罪干净了。”
兰庭听得出来,岳父声音里满是愧疚,想来这些年他给自己的压力一点也不小,亲人的原谅比起那些身外物要重要的多,正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才会越发的厌恶柳家人。
兰庭本来想给魏敏一个惊喜,但是看到岳父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痛苦,顿了顿说道:“您放心,柳家这次非得出个人来担下这份罪不可。那位周掌柜还有个弟弟在外地读书,这一次回来了,知晓了来龙去脉,宫里的淑妃已经被皇上惩治了,这事与魏家没什么关系,所以他就把苗头对准了二姨母,瞧那样子想来是要把二姨母给彻底拖下水的。”
魏亭然一听到柳云,心里就升起一阵怒意,整个家里的事情一次一次都是她挑起来的,害得整个魏家无安宁日子,冷声说道:“这也是好事,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谁。你怎么知道?难道是你……”
兰庭的脸上的表情照旧是淡淡的,喝了口茶,才说道:“我不过只是让人送了个信而已,至于来龙去脉,在这京城里,只要随便抓个人就能知道。当然,再多加点东西,适当的搅和搅和,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魏亭然猛然觉得兰庭身上有种别样的气质,尤其是在说狠话的时候与魏敏一模一样,果真是上天造就的缘分,不然也不能这般的相像。他突然有点泄气,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是怎么过的,竟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年纪的小后生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抬手抹了把脸,说道:“这些事情你做主就成了,怎么着都得把这口恶气给出了,我一个大男人就是遭点罪也没什么,只可怜敏姐儿和你母亲,好好的收拾收拾她,也让她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免得她把谁都当成傻子似的捉弄。这一次我会同你祖母说,不管柳家的人怎么求,都不许答应。”
兰庭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想,人真是很怪,牵扯了权贵的事情向来办得不纯粹,没什么公平可言,那些受了委屈的人,只能闷声吃哑巴亏,自认倒霉。但是他们的境遇要比一般百姓好一些,所以这个时候倒是能使些手段,把事情办得合自己的心思。可话又说回来,多少有点可笑,这么多年被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欺负,忍让了这么久才予以反击,好在没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结局,不然有哪怕是一件事情都可能会让整个天都变了。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出来也有阵子了,魏敏还想和祖母待一阵子,但是总归是嫁了人的,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所以这次也没等老夫人轰人,她就站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免得您嫌弃我,到时候被您轰出去,我这得多没面子不是?”
魏老夫人指着她笑骂道:“你们听听,这混账丫头编排起我来了,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的?当初也不过是让你有个主母的架势,你可是我的心肝,我怎么能不要你?成了,你个没良心的,回去吧。”
说说笑笑中,魏敏出去了,魏老夫人看着人的背影不见了,这才叹口气和身边的人说道:“喜来不喜走的,我这心里真是怪难受的,当初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还觉得自己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等真到这一天了,我才觉得是高估自己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家奴
柳竹笑道:“敏姐儿是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深,所以才会这般不舍。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与敏姐儿在一起也不过短短的几年,她出嫁之后,总觉得身边像是缺了些什么,更何况您从她出生就放在眼珠子里疼着爱护着。”
魏老夫人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怀身孕那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能瞒着这么久。你也是个傻丫头。”
柳竹尴尬地笑了笑:“我当时就想着,不能让敏姐儿难过,新出生的孩子肯定会可爱些,到时候要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让敏姐儿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可怎么办?我有时候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偷来的,是敏姐儿给了我可以幸福的机会,我不只是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孩子,她更是我的朋友和恩人。当初我活的多么艰难,她都在我身边鼓励我支持我,我真的很感激她。所以,不管是什么,就算这个孩子……我也还是会选择以魏敏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