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扯下一点, 谢未未就心疼一下,无价之宝啊,就这样被他扯成了渣!谢未未的心在流血,你扯碎它不难,我赔起来可就要了老命了!
然而, 心在流血的人一抬头发现,对面的人竟然在流泪。他一块块地揭下面具,她真实的眉眼一点点露出来,他曾经多么熟悉的绝世容颜,宛如那段他以为再也回不来的旧时光一般,带着深入骨髓的相思之痛,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手颤得更加厉害,他渐渐地泣不成声,他目光痴恋地流连在她的脸上,胸膛不断地起伏,早已哭红了眼:“央央,我是不是在做梦,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这一次,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他长臂一伸,已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他的眼泪让她的心也疼了起来。她轻轻地靠在他的怀中,红着眼圈说道:“我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你几年来费尽心思地扳倒康州王,除了想要为民除害,间接地拒婚,其实你更多的,是想为我报仇吧!”
明城璟的身子一怔,他抓着她的双肩死死地盯住了她,漆黑明亮的眸中有异彩划过,他的声音激动到难以自持:“你……你想起来了?”
她像哄长乐一般用手指捏了捏他沾着泪水的脸颊,含笑点了点头。
是啊,都想起来了,正是因为想起了前尘往事,她才终于不必担心,担心面具撕下后会看到他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而失望;她也终于可以庆幸,庆幸自己爱了他,又恰好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爱人。
明城璟又一次潸然泪下:“三年了,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你可以忘了我,可我却忘不了过去,忘不了你!重逢之前,我不停地寻找你的下落,重逢之后,我又害怕你将我忘个干净,从此不再心悦于我。我对你的心从来就没有变过,你懂吗?”
如何会不懂?这些日子以来,他所有的心酸苦楚,她都看在眼里,他不仅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亦是个有担当的人。当年建安郡主一道令下,谢芮央便死得宛如一只蝼蚁,她九死一生,最终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明城璟却从未忘记要为他的央央报仇。
谢芮央出生于京郊一个猎户人家,打猎是件具有危险性的工作,央央的父母皆是正值壮年,便早早地死在了山里。不得已,在本是应当读书习字、承欢膝下的年纪,央央便已过上了自立更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
她住的是茅草屋,冬天四面透风,逢上天气不好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便下小雨。央央年轻力气小,有时也会一连数日打不着猎物换不到粮食,谁家有多的饭菜总是不忘叫上她一起吃,她每每有了收获也总会回报人家。
如此命运多舛,却为央央生就了一副沉鱼落雁的容貌和阳光般明朗的性格。她从不自怨自艾,如果说别人把生活过成一首诗,那么她的日子便过得像一支欢脱的山歌。
那一年的春天,山花盛开,山林之中,遍地都是飞禽走兽,吸引了人上山打猎。这日来的,除了迫于温饱的央央,还有闲在家中百无聊赖,吃饱撑着无事可做的明城璟。
山中林木茂密,深浅不一的绿色形成了天然的屏障,阳光照下来,影影绰绰。穿得像只花蝴蝶的明城璟,那天就被央央当成了一只梅花鹿,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弩,一箭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射向了明城璟,就像一支爱神的箭。
倒霉的是,央央的箭被展瑜挡开了,她自己却被当成刺客,差点被展瑜一箭射死。她没死,并非是展瑜箭法不精,多亏明城璟说了一句:“留活口。”
命运谁也无法预料,当年明城璟留了她一条命,没想到最后却将自己的心搭了进去。那段日子,他隔三岔五地便要去打猎,而结果,打猎的总是展瑜,而他就留在茅草屋中陪央央养伤,为她送药送饭外加被她欺负。
明城璟对此表示:甘之如饴!谁让自己一见面就害她受了伤,如今让她欺负欺负,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常常陪着明城璟去见央央的,除了展瑜,还有红尘。那时,明城璟刚得到红尘不久,有一日,他们在山脚下共骑,远远地看着夕阳余辉,央央说:“都道是策马红尘,咱们就为这白马取名叫红尘吧。”
明城璟点点头:“听起来虽然怪了点,但是我喜欢!”
那时意气风发、初生牛犊,明城璟并不知道他对这样一个身份悬殊的女子多加青眼会为她带来什么。
央央也曾说过,我若是喜欢一个人,必不会在意他的身份背景,我只会一心待他好,拿我的心意去配他。
可是,他们始料未及,在这样一个等级森严的世道,他们的相爱所要付出的代价,会是央央的命。
明城璟是丞相嫡子,又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建安郡主自第一次见到他,便是念念不忘。原本她还指望端着郡主的架子,等着明城璟自己贴上来,可是,她直等到暗示都快成了人尽皆知,秋波送到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人家也丝毫没有反应。
丞相家的公子配王爷家的郡主,或许在世人的眼中,这本是一桩极般配的姻缘。就连丞相明安松偶尔遇见了康州王,两下也暗暗忍不住眉来眼去,咳咳,人家只是盼着早成儿女亲家,这才是强强联手。
可这件事上,唯一不配合的却是当事人明城璟,任凭父亲再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将家族利益放在首位,可他偏偏就是我行我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明城璟和央央的事被京中某些人知晓,所有利害关系的矛头,便齐齐地指向了这个“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无辜女子。
那日家中突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强词夺理地给央央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强逼着她喝毒酒。央央自然不从,却硬是被捏着鼻子灌了下去。也是这些人急于回去交差领赏,人没死透,便将她扔下了河,直接地毁尸灭迹了。
等明城璟赶来时,人已经没了,他怒气冲冲地回京城找建安郡主算帐,可是无凭无据的,太后对建安郡主又素来放纵,他竟然毫无办法。
建安郡主原以为杀了谢芮央,明城璟就会把心思放到她身上来,可是,明城璟除了恨她,还突然变得醉生梦死、放荡不羁,令康州王和太后也大跌眼镜。
若不是穿越回来,央央知道明城璟是这一世的凌曜,她或许不会从青竹坳赶来京城寻他,也许她会安安心心地在山林终老。错过的这一世,明城璟是不是就这样终其一生,都在追溯往事的路上寻寻觅觅,直至孤独而终?
央央抬手抚上明城璟那绝世容光的脸,激动地说道:“幸亏我回来了,回来陪你终老!”
“只要咱们能出去,咱们早点拜堂成亲,好吗?”明城璟依然哭得稀里哗啦。
“好。”央央连连点头。
“等成了亲,咱们生上一大群孩子,好吗?”这要求有点高。
“好。”咱央央是猎户出身的,身体好。
“等你死了,你就入我明家的祖坟,好吗?”
“……”
尼玛,答好,对自己不忍心,答不好,对他不忍心。央央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再次郑重地答了个:“好!”
明城璟终于安心踏实地破涕为笑,满意地伸出手来,再次将她揽进怀中。这个怀抱是如此熟悉,恍如隔世的感觉让央央一时也心动不已。她不自觉地用手臂箍住他,掌心贴着他紧致匀称的腰线默默地轻抚。
他的身体就在她的手掌下升温,他在她的耳边呼着热气,坏坏地问道:“洞中无事可做,咱们做点什么呢?”
“额……保存体力,等人来救我们。”
“除了等人来救我们,是不是……还可以做点别的呢?”明城璟话一说完,便低头吻住了她,他温软的唇,在她的唇上辗转吮吸,甜蜜而又温柔。
“等一等……你方才不是说你饿了的么?来,吃个果子,嘿嘿,垫一垫。”
他一手推开了那见鬼的青果子,目光专注地说着:“没错,我确实是饿了。嘿嘿嘿!”
☆、第一百零八章假凤真凰
洞中的声音, 有些暧昧。
“不要……你看你, 着凉没好又受伤,此时不宜过于辛苦的。”
“不管。”
“不要……你看这里,到处都是泥, 你不是有王子病的么?”
“不管。”
央央忽闪着长长的睫毛, 媚眼如丝:“可是,这一次,该不会又塌了吧。”
明城璟用胳膊将自己的脑袋一撑,模样更是倾城绝世:“怎么可能?这里又不是那破草棚子的屋顶, 这都地下了,还能塌到哪里去……”
就在此时,隐隐传来闷闷的轰鸣, 若有若无的晃动感像是自己在发头晕。明城璟一僵:“这是,咋了?”
央央也愣了愣,随即一跃而起:“塌方啦!”
当代最佳预言家,真正是实至名归!央央一边拉着明城璟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躲, 一边苦逼地想着, 当年天天跟人吹牛,说自己每天能打死一只老虎, 怎么从来就没灵验过?如今这难得一遇的塌方自己都能碰上,可是撞大运了!
一阵山摇地动之后,央央和明城璟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万幸的是,危急时刻,央央想起那格木的木质, 最是坚硬如铁,于是拉着明城璟躲进了两个树杆搭成的人字空间下,这才保住了小命儿。
还有更加幸运的是,央央这种“贪财”的天性,方才无论明城璟怎样施以美色,她都没有放弃手中握着的果子,事实证明,她没有错,贪财和好色,必须两手抓!
黑暗中,央央慢悠悠地啃着果子,明城璟无助地靠在她的肩头,他可是丞相家的公子诶,几时遭过这样的罪。
“央央,我怕是不行了,我等不到别人来救我们了。”他说得气若游丝。
“乖,别怕,展瑜看着我们掉下来,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来,咬一口。”
“嗷,可是,我还是觉得我撑不住了,我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他说得有气无力。
其实央央心里也害怕,她也不知道,救他们的人,来得能不能比他们断气早。
正想着呢,隐隐约约地便听见外面传来的呼唤声,真的是展瑜!
央央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见身边炸雷一般的嚎叫声,刚刚还气若游丝、有气无力的人,此时的吼声把央央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展瑜!!!我在这里!快来救我啊!快来啊!”
“……”
当两人终于被解救,得以离开那堆黑暗的废墟时,央央闭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光线。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正呆呆地盯着她。
央央这才想起,此时,她已经没有面具了。
展瑜是见过谢芮央的,他愣了许久,倒是首先打破宁静,唤了声:“谢姑娘。”
方琏虽然不曾见过她,也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叹了一声,向明城璟说道:“你我相交多年,难道我方琏不是个可以患难与共之人么?你若是真的将命搭上,我如何过意得去?你倒好,如今,逞英雄的是你,抱得美人归的也是你!”
明城璟“嘿嘿”一笑:“这是天不亡我!如今我心想事成,终能寻得娇妻在侧,便是死,也无话可说了。”
央央娇羞地一个粉拳砸过去:“讨厌!”
明城璟还真就配合地倒了下去,众人傻了眼,央央明白过来,他到底是公子哥的身子,又病又伤的,还在这样的地方呆了许久,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她连忙叫着:“都愣着干嘛?快抬他回去看大夫!”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抬起明城璟,打道回府。
没几日,朝中便掀开了一场血雨腥风。先是有人密告康州王,说他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皇帝暗中派人彻查,事情还没个结果,当朝丞相便挺身而出,一道折子悄悄呈到了皇帝面前。
折中,明安松痛斥康州王狼子野心,妄图勾结朝中重臣,扩张自身势力。所列罪行桩桩件件均与之前所告罪状不谋而合。并且,明安松郑重表态,拒绝与佞臣拉帮结派,特恳求皇帝收回赐婚旨意,宁愿犬子娶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为妻,以示明家绝不攀附权贵之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道折子在早朝上一宣读,让满朝大臣们纷纷跌破眼镜。多年共事,谁还不知道明相的为人,从来只会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是个圆滑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狐狸,他怎么会突然站出来,言辞锋利地去触一位当红王爷的逆鳞?
的确,这道折子,是明城璟仿父亲的笔迹写的,然而,折子上清清楚楚盖着明安松的印戳,要否认也是欺君之罪。明安松一边在肚子里暗骂明城璟拿亲爹当刀子使,一边只得清了清嗓子,老狐狸化身大尾巴狼,硬着头皮和康州王对抗到底。
谁知,皇帝自从接了密告,便一直暗暗心惊,他不怕康州王贪点钱地,欺负欺负小老百姓,然而,权臣勾结、一手遮天之事,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皇帝正在懊恼给康州王的权力太大,日后若有不臣之心,恐怕难以掌控。就在这个当口听了丞相明安松大义凛然一番话,果然正中下怀。皇帝龙颜大悦,当堂盛赞明相为忠义之士、肱骨之臣,并钦赐黄马褂,命人刻匾额,上书——国之柱石。
明安松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也不知有了明城璟这个儿子,是倒了血霉,还是祖坟冒了青烟。
一月后,圣旨下,康州王因数罪齐发被贬下狱,其女建安郡主与丞相嫡子的赐婚取消,遣往北国和亲。
苦了三年,筹划了三年,寻寻觅觅了三年,明城璟终于苦尽甘来,在一片繁华盛景之中盼来了属于他和央央的洞房花烛夜。
央央是个野惯了的人,奈何做了丞相府的媳妇,也只得入乡随俗。一套繁琐的规矩,从清晨守到了天黑,她独坐在红烛高照的房中,直饿得前胸贴着后背。
好容易盼到明城璟进了房,盖头一揭,央央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明城璟看着央央满脸堆笑,热情无比地凑过来,接走了他手中端着的一碗夜宵。她一边拿勺舀着往嘴里塞,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真是……太贴心了!”
明城璟憋着笑,侧首问道:“味道如何?”
“说实话啊,”央央用力地咽下最后一口,“这是你府中的厨子做的最难吃的一回,不过我饿了,我不挑食,我以前什么难吃的没吃过,嗝,难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