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把握吗?天啊!你可真是大树杆子上绑鸡毛——好大的胆(掸)子。康州王的势力,就算是你爹站出来,那也是母鸡斗黄鼠狼——不是对手,你竟然……”
“你能不能不提鸡?”明城璟安抚地拍了拍谢未未,“这件事我已经筹划了三年了,也未必就没有胜算,如今已是迫在眉睫,到了最后关头。若不奋力一搏,难道真的等着娶建安郡主吗?”
原来,他乖乖地接了赐婚圣旨并不反抗,并非是要屈从于皇命而娶她,而是早就想好了要阴她爹。明城璟,原来你是这样一个深奸巨滑,啊呸,有勇有谋的人!
谢未未一边在心里为他点赞,一边扑上去送了一个拥抱:“那你可答应了,要尽快回来接我的,咱们都一起睡了,你敢不来,我放狗咬你。”
“睡了?”陆婆婆忍不住又出声了。
“昨晚那也算?”明城璟郁闷地问。
“一张床,怎么不算,你小子是不是想赖帐?”既然他有办法打发掉建安郡主,那谢未未还要客气什么?此时自是当仁不让。
“等我,回来娶你。”明城璟再次拥她入怀,眸色深沉,光华流转中带着无限的眷恋。他最终策马而去,留给谢未未一个芝兰玉树的背影,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依谢未未的性子,她哪里是个能坐等消息的人。她花了两日工夫,帮着陆婆婆将塌了的茅草屋重新搭了起来,一到了闲下来的时候,便开始忍不住地琢磨。
“你说,他为啥不让我在相府里等他呢?”谢未未歪着脖子,一边蘸着海天黄豆酱一边咬馒头。
“他怕他不在的时候,有人要害你。”陆婆婆一直是一个眼有点花,心从来不瞎的人。
“可我三年前就被人害过一次了,没死,这说明什么?”
“命硬。”
“可现在我未来相公有危险,别人会杀他,我怎么办?”
“撸袖子上啊,干他十八辈祖宗!”
……尼玛!到底是过来人啊,说话就是这么透着理儿,一语惊醒梦中人!
说走就走,谢未未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丞相府,左手一只鸡呀,右手一只鸭,背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啊呸,因为知道明城璟不喜欢鸡,谢未未特意打了一只野鸭和一只野兔,哪有什么胖娃娃。
然而,一进门,就迎面来了个长乐,他看见谢未未双手不得空,还真就自觉地爬到了她的背上,腻歪得不行。
谢未未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爹呢?”
长乐软糯地答道:“他们都好几日不在府中了。”
谢未未猜想,长乐想说的,是明城璟和展瑜,可能还有别的护卫。
正说着,二人听见门响,进来的正是展瑜和方琏等人,却独独不见明城璟。众人一进来,便看见了谢未未,左手一只野兔,右手一只野鸭,背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
展瑜脱口问道:“公子回来了吗?”
“这话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谢未未急了。
展瑜叫了声:“坏了,公子一定是遇上麻烦了。”他见数道目光纷纷盯住了自己,叹了一声,说道:“公子命我跟随方公子悄悄护送证人入京,他带着几个人,走了另一条路。”
“难怪明兄对我说,他有万全的法子,可保我们一路安全无虞,”方琏恍然大悟道,“原来他竟是……”
他竟是调虎离山,以自己为饵,引开了对方的火力,好让方琏带着重要的证人平安到达。他果然是宁可死,也不愿娶建安郡主。
“公子说,方公子已经帮了他许多,此时自当一切以方公子和证人的安全为上。”
“他这是什么话!”方琏听了展瑜所说,激动不已,“我堂堂七尺男儿,便不该做些有意义的事么?今日他若为我而死,我又如何心安?”
“还愣着干嘛呢?该出手时就出手!”谢未未将手中的野鸭野兔一甩,撸起袖子就往外冲,“方公子留下,展瑜跟我走!”
展瑜带着几个人应声跟来,只听得长乐在身后兴高采烈地拍手叫着:“兔几!兔几!小兔几!”
☆、第一百零六章假凤真凰
自三年前, 央央出事之时起, 明城璟便知道,他与康州王府迟早会有鱼死网破的一天,若不想任人摆布, 只能未雨绸缪。
三年来, 他一直和方琏暗中搜集康州王府贪赃枉法、鱼肉百姓、非法敛财、官官勾结的证据,他不敢过早地暴露自己,只得虚与委蛇、借力打力。虽然期间也有触动康州王的党羽,打草惊蛇的时候, 但每一次都能及时地化解危机。
自从赐婚圣旨颁下,明城璟不得不加快进度,冒险行事, 终于引起了康州王的警觉,于是,他干脆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以换取方琏的安全, 和计划的顺利实施。
当谢未未和展瑜赶到京郊春叶岭时, 便发现了沿途有打斗的痕迹,一路追寻而上, 终于在秋风崖上见到了节节败退的明城璟和几个护卫。
双方各有伤亡,但总的来说来追杀之人已经获胜,明城璟几人被围堵在崖边无路可逃,而大~麻布袋子装的“证人”也被对方抢在了手中。
对方急于查验胜利的果实,他着急地解开了麻布袋, 刚刚扯开袋口,将头凑过去,便有一只毛绒绒的手臂突然飞快地伸出来挠破了他的脸。他一声惊呼,用手捂住脸上几道殷红的血痕,还没来得及后退,只见一只黑呼呼的大猩猩呲牙咧嘴地跳了出来。
那猩猩本就在袋中挣扎了许久,烦闷得很,猛一跳出,便径自蹿上了那人的肩头,对着脑袋又抓又咬,将一肚子怨气发泄了出来。
数把刀剑都同时向着它招呼过来,那猩猩一不留神,便挨了一刀,它见讨不到好,“噌”地一下跳离了他的肩头,蹿向旁边的树林,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被抓花了脸的汉子掉转头来,怒气冲冲地奔向明城璟便砍,还叫嚷着:“竟敢忽悠你大爷我,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众人等也纷纷举起武器厮斗了起来,明城璟奈何没有半点武功傍身,只得抱着头一顿乱蹿,口里还十分无辜地叫着:“我早就说了,我并没有私藏什么你要的人,是你自己不信的。如今你放走了我家猴大爷,我还没找你赔,你竟还来要我的命。这当真是秀才遇上兵!”
一阵金鸣之声,刀剑相碰火花四溅,关键时刻,展瑜赶来为明城璟挡开了这凌厉的一刀,谢未未冲过来拉起明城璟想跑,可对方人多,个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明城璟在,哪里跑得了。
刀光剑影中,明城璟却只顾喜滋滋地盯着身前开路的谢未未:“你怎么来了?我就知道,你是在意我的,你是时时将我放在心上的,对不对?”
“对对对,我既然答应了要嫁你,我可不想还没当新娘便当了寡妇。”谢未未嘴上应着,眼睛却顾不上看他,身边不断地有人冲过来,她半点不敢分心。
这边,被抓花了脸的大汉打不过展瑜,先是一震,长剑脱手,继而展瑜又拍出一掌,那大汉便飞了出去。可他到底是身手不凡,落下之前于一大石上凌空借力,一个旋身,又向着明城璟的方向飞扑过来。
谢未未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的时候,明城璟已经当胸中了一掌,飞身向着后面的悬崖跌去。谢未未不及多想,双足一点,扑上去扯住他的手,却被他的力道带着,一同向着崖下跌落。
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俩人是否应该摆出潇洒而唯美的姿势?是不是还应该有深情缱绻的对白?例如:和我一起死,你怕吗?不,我不怕。哦,你怎么那么傻?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谢未未想说,那都是鬼扯!不存在的!
下坠速度之快,除了明城璟中了那一掌后煞白的脸,和嘴角一抹鲜红,她什么也看不清,他们也来不及任何的对话,当人的思维恢复正常运作的时候,他们已经用七零八落,相互磕绊的姿势,狼狈地跌入了一潭泉水之中。
那水不算特别深,但是对于不会游泳又已经陷入昏迷的明城璟来说,是致命的。从悬崖上掉下来,巨大的冲力让两人直接砸到了泉水的底部,谢未未托住明城璟,拼命地想把他推出水面。
他闭着眼,沉在水中却始终没有出于本能的求生的挣扎,在泉水的浸泡下,肤色越来越白,让谢未未觉得害怕。好在,那泉水竟然是一汪温泉,护着他的体温,让他在水中不至于太过冰凉。
谢未未一边与他口鼻相接,为他渡着气,一边用力地蹬着水,水底有一股潜在的冲力,在缓缓地将二人向着某个方向推动。
嘴下有温柔的触感,四周都是水,明城璟的样子让她又是担忧又是心痛。谢未未闭着眼,紧紧地抱着明城璟,有片刻的失神。
流水“哗哗”的声音一点点淌进她的脑中,仿佛有一扇尘封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个如碎屑般的画面在脑海中呈现……
同样是置身于水中,只是那时的水是凉的,凉得毫无温度,在水中无力动弹的那个人,也不是明城璟,而是她自己。
她当时快要死了,因为她在被人投下河之前,先被人强行灌下了一杯毒酒。她原本是会游泳的,可是一个将死之人丝毫没有求生的能力。
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口鼻之中都进了水,非常难受。她干脆张大了嘴,像是要喝干所有的河水,直到她喝了一肚子水,再也喝不下去。河水仍然涌入她的口中,她忍不住在河流中边漂边吐,然后,在孤立无援之中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最后,她出现在了青竹坳,变成了现在的谢未未。
她试着重新将画面推远,回到她中毒之前,头开始疼,心伴着记忆而轻颤,凤凰在浴火中获得重生,而她,终于在水中,踏着往事归来。
缓缓的水流绕过一个转角,速度突然变快,将谢未未从长长的怔忡中唤醒,她一惊之下,还来不及反应,水流突然自一个断口冲泄而下。谢未未终于抱住明城璟蹭到了水边,喘息了许久之后,才将他拉上了岸。
然而,岸边全是滑腻的青苔,她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和明城璟一起翻滚着,从旁边的斜坡上掉了下去。
下面草叶覆盖的地方,并不是一块草坪,而是一个隐蔽的洞口,他们自陡坡上一路滚下来,径直压在那片茂密的绿色上,却并没有着陆感,而是突然高空坠物地,跌入了这个地下的洞中。
幸亏这洞并不深,且地上铺了厚厚的树叶,要不然岂非要断胳膊断腿?谢未未庆幸地想着,又去查看了一下明城璟,除了细小的擦伤亦无大碍。
谢未未这才举目四望,开始细细地打量自己所处的地方。这里洞口虽小,下面却很宽敞,便是同时容纳几十人,也是没有问题的。
洞的一侧,长了几棵老树,根部在洞底,枝叶伸出了洞外,谢未未久居山林,倒也认得这种树。它叫做格木,坚硬如铁,又极其耐腐。这几株格木就像是房屋中的顶梁柱一般杵在洞中,支撑着洞口旁边的洞顶。
她走了一圈,见洞中并无危险的虫蛇猛兽,而她折腾这一日也早已是极其疲惫,便坐下来靠在明城璟的身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洞口的绿叶缝隙之中已经透下几缕光亮。
谢未未是被明城璟闹醒的,他就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身上,嘴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咬她的唇。她伸手撑住他又要靠近的脑袋问道:“你在干嘛?”
明城璟认真地回答着:“我饿了。”
“饿了也不能吃了我吧!”谢未未绷着脸说了声,“下去。”
明城璟耍无赖似地趴在她向身上没动:“我不下去,我受了内伤,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你是怎么爬上来的?”谢未未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不用装了,我之前帮你看过,你的伤根本没什么事,看不出,你打人不行,挨打还是蛮行的。”
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太顺耳,明城璟黑着脸问:“你还会医术?”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谢未未一边把明城璟推开,一边站了起来,“陆婆婆的医术不错的,我见多了,就会了那么一点儿。平时上山,偶尔还会遇见受伤的野狗啊、野猪啊……”
谢未未收了声,因为她感觉身后的目光有敌意,回头一看,明城璟果然气鼓鼓地瞪着她,脸色也更黑了,不过,也兴许是洞里太暗了。他问:“你到底是想说陆婆婆是猪,还是想说我是猪!”
妈哎,自己这还真是不会聊天,几句话把他俩都骂了?
她在洞口的下方走了几步,回身捡起几个果子献宝似地冲着明城璟叫着:“你快来看,天不绝我们,洞口的果树上的果子熟了,除了摔破了一点,还是好好的呢!”
明城璟果然不再计较那个谁是猪的问题,起身凑了过来,这种又青又小的野果,若换了在平时他是瞧也不会瞧上一眼的。
谢未未欢天喜地地捧着几个果子左看右看,又在衣服上将尘土擦了擦,便听见明城璟喃喃地说着:“皮……破了……”
“破点皮有什么关系,这种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你可真是公子病……”谢未未抬起头来,却诧异地发现,明城璟的注意力半点也不曾在那果子上,却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她的脸。
头顶,洞口那细碎的阳光洒下来,此刻正照在她的脸上。谢未未终于明白明城璟在说什么——经过那温泉的水一泡,她的面具边缘早就翻起,许多地方都与她的脸脱离,她现在的脸,一定就像是一只正在脱皮的蚕。
☆、第一百零七章假凤真凰
在明城璟审视的目光下, 谢未未如坐针毡, 她惴惴不安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心中暗暗地想着:“这下亏大了,这人·皮·面·具是陆婆婆的宝贝, 自己这番磕磕碰碰下来, 若真是弄破了,就是打一辈子猎怕也赔不起。”
正自想着,明城璟已经抢先一步捧住了她的脸。他好像很紧张,紧张到呼吸不畅, 手有点抖,脸也有点发白。他的指尖从面具上轻轻地划过,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的珍宝, 谢未未隔着面具感觉他微凉的温度,和轻柔的抚摸,他的手终于停在面具翻起的边缘,开始揉搓。
那面具极为精致也极为轻薄, 谢未未刚刚回过神来, 想要提醒他轻点,却已经感觉到那面具从边上开始一点点在他手中被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