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李小草对话后,小孙大概可以肯定他们对他确实没有恶意。因此,把当时被无为胁迫的情况照实说了。
果不其然,李小草的脸上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三里村的老人,结果到头来发现还是一场空。
“不过,”小孙故意拖长了调子,接着说:“虽然消息是被胁迫的时候发的,但我回家以后就问过我奶奶了,她的确是三里村长大的。”
“真的吗?”李小草又惊又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然是真的。”小孙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从养老院回家后,就趁着奶奶意识清醒的时候问了。
不过当时,虽然得知了奶奶是三里村的人,但小孙心里不是很情愿让大学生实践团队与奶奶接触,他们又没有什么非常迫切的理由。何况,还是老人的身体重要,小孙的奶奶已经是癌症晚期,说话的时间一长都会变得非常虚弱。
现在,小孙改变了想法。如果这群奇怪的大学生是为了寻问故人的踪迹,那自己也是可以帮着问一问的,只要不是那种长时间的访谈就好,奶奶的身体应该撑得住。
得到了小孙肯定的回答,李小草长呼一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了,站累了似的把重心往后移,靠在龙白的身上,龙白也自然而然地揽住李小草的腰。
“对了,我记得你提过可以靠三里村的旧址来寻找阿飘儿子的踪迹。”李小草靠在龙白身上,微微扭头看向龙白。
龙白摇头,即便是施法术,也需要个旧址,哪怕只有一间生活过的破烂屋宇他都有把握找到阿飘儿子的踪迹,但这地方几乎都变成了荒废的野地,别说屋宇,恐怕连一块砖也找不到。
李小草也理解龙白的难处,暗想:看来,只来寄希望于小孙的奶奶认识阿飘,而且知道她儿子的下落了。
这样想着,李小草伸出手来,把瘫倒在地上的小孙扶起来。
在交谈过后,小孙对他们一行的抵触心理已经渐渐消失,除了还无法正视龙白之外,其他都能勉强接受,包括想要寻找儿子的女鬼。
小孙伸伸腿,麻木的脚也渐渐有了知觉。在李小草的帮助下,他缓慢地站起身来,朝着中间大家聚集的地方挪动。
等他挪动到已经昏死过去的程又青身边,略微一犹豫,还是开口问道:“用不用给你们的这位小伙伴叫一下救护车什么的?”
李小草也不清楚程又青的状况,只能说:“等到了市区她还没醒过来,我们就直接送她去医院。只是,面包车被无为开走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龙白轻声安抚道:“有我在。”
想起龙白飞天的本领,李小草会心地笑了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被吓到。
不过现在,还不急着回市区,李小草看着无精打采的二喵子和陷入悲伤之中的阿飘,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祀火小狐狸身上的锁妖链早已被黄柚解开,但他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二喵子就乖巧地趴在他的身边,无声地守候着他,偶尔伸出舌头舔一舔。
李小草捏住二喵子的后脖那一块的皮毛,轻轻一拎就把它收到自己怀中,对仍然趴在地上的祀火道:“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二喵子的神智都快恢复了,你的愿望不是也成真了吗?”
祀火仍然抽抽搭搭地,化为人形后,他的体型本就微胖,身后火红色蓬松的尾巴还一摇一摆,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滑稽感。
听到李小草的问题,祀火回答道:“祀墨恢复了我自然很高兴,但是一想到无为道人竟是骗子,我又忍不住难过。”
小狐狸的修为尚浅,还未真正进入人类社会过,性情仍然至纯至善,像一颗纯净的玉石。二喵子嗷呜叫了一声,仿佛对祀火小狐狸还未识清无为的真面目而着急。
没等二喵子再开口,李小草抢先道:“既然是骗子,就不用难过了。”
“可是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和祀墨有什么区别呢?”小狐狸祀火很是不解。
“嗷呜!”二喵子发出一声怒吼,接着口吐人言:“不许,叫,祀墨。祀,不好。”
李小草看着二喵子的反应,斟酌着对小狐狸祀火解释道:“祀字不好,是祭祀、供奉、牺牲的意思,你也换个名字吧。”
祀火小狐狸的眼中还全是迷茫,他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的东西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需要再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经历去适应新的一切,包括旧名字与新名字的更替。
二喵子满意地用尾巴以适当的力度抽打着李小草的手臂,发出满足的嗯哼声,它就是想表达自己对无为所取的名字的不满。
只是,李小草接下来的一句话足以让二喵子惊掉下巴。
李小草:“不如给你改名叫二狐狸吧,与二喵子还能凑成同字辈的兄弟名字。”
“嗷呜!”二喵子奋力地从李小草的怀中跳出,以实际行动拒绝着李小草的新提议。二喵子这个名字是在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取的,虽然习惯以后也不想再更改了,但是不能让祀火再落入这个坑啊。
二喵子咬住祀火小狐狸的裤子,愣是把他从李小草的身边拖开,保持一段距离,生怕二狐狸这个名字就被安了上去似的。
哪怕对小狐狸新名字的提议没有被采纳,李小草也丝毫不受打击,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转身去到阿飘所在的地方。
阿飘的目光很游离,让人无法分辨她是在看近处还是在看远处,又好像只是透过眼前的一片荒地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样子。
“你不要急,小孙的奶奶就是三里村的,你们一个村应该都互相认识吧。她说不定知道你儿子的下落。”李小草无声地出现在阿飘的旁边,柔声安抚道。
阿飘立刻回过神来,问道:“孙?他奶奶姓什么?”
“姓王。”李小草说着她从小孙那里打听来的情况。
“嫁到孙家的王氏妇……”阿飘喃喃自语,好像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着这么一个人。
李小草:“你认识她吗?”
“我不确定,很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可能见了面能想起来,应该……认识吧。”
李小草点点头表示理解。或许是因为阿飘死了太久,记忆里的很多东西都已经变得非常模糊。
像此前,阿飘只会对浪费粮食的行为表示痛恨和厌恶,却始终没有回忆起自己曾经历过饥荒,还是李小草逐步推断出来后才让阿飘回忆起来的。
大概涉及到痛苦的回忆,作为鬼魂存在的阿飘就会自动把它丢弃吧。
只是不知道这次,她会不会认识这个嫁入孙家的王氏妇?中间又会不会牵扯到什么痛苦的回忆,这些暂时都不得而知。
作者有话要说: QAQ 年底忙成狗
☆、孙家
四人两妖一鬼终于协商好了所有的事情,他们准备先返回市区,把昏迷不醒的程又青先安置好或是送去医院,再去小孙家询问阿飘儿子的事情。
只是他们现在位于早已经废弃的居住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一的交通工具又被无为开走了。幸好龙白在,他可以直接变为原形载上其他人回到市区。
摇身一变,一条巨大的黑蛇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李小草率先骑了上去,她坐的位置一向是龙白的要害——蛇的三寸,龙白也只会把自己的要害在她的面前展示。
伸手摸摸龙白三寸处的皮肤,这里有一块鳞片大小的肌肤□□在外。龙白自己也感到奇怪,这一块的鳞片自从上次脱落以后就再也没有长出新的鳞片来。
李小草招呼其他人也坐上来,他们要直接进到市区里去。
关琪琪本来一直在研究本体是黄鼠狼的黄柚,赫然地再次看到龙白的本体,不由自主地打量起来。一旦接受了妖怪这种设定,剩下的除了好奇还是好奇。她不像李小草那样,可以轻易灵动地直接跨坐上去,只能在黄柚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祀火同黄柚一样,不仅不需要帮助,还能向别人提供帮助。他的心情已经在二喵子的抚慰下渐渐恢复平静,此时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把昏迷中的程又青也丢上龙白的背。
李小草接过程又青,让她靠在自己的身后。龙白身上的空间有限,如果让她躺着的话,其他人就没有办法上来了。
其他人也都顺利地坐上龙白的背,小孙先前见了龙白的原形惊惧得不行,现在竟然也慢慢接受了,坐上去之后,还试着摸了摸龙白的鳞片,一脸惊奇。
等众人都妥当了,龙白就向着市区的方向前进。龙白的速度刚刚好,迎面而来的寒风不会让人觉得刺骨,反而有些惬意。经过这么一宿的折腾,此时远处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
经风这么一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程又青竟然逐渐缓缓地醒了过来。
她先前受无为布下的北斗七星阵法控制,整个人非常狂暴,就连眼睛都是血红色的。虽然现在眼睛里的血红色已经褪去,但其中残留的红血丝还是让人心有余悸。
她看着周围的景和人,一言不发,似乎对外界发生的变化丝毫不感兴趣。她已经知道龙白是蛇妖,自然也知道现下乘坐的就是自己曾深深喜欢过的人,但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好像已经对此不再感兴趣。
李小草转过身来,看着程又青的状态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重重顾虑,轻声问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程又青的目光呆滞,仿佛透过李小草看到了别的什么。李小草的问话似乎是投入了一个没有底的井,久久没有回音。
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程又青的视线才从李小草的脸上收回,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看到此情此景,李小草皱眉道:“我们送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程又青的反应仍然很慢,李小草的声音对她而言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保护罩,透过这层保护罩再传到她的耳里需要很久很久。好半天,程又青才缓缓摇头,终于开口道:“送我回酒店吧,我想休息。”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与龙白处在同一个高度的云,稍微近一些就会幻灭了。
“好。”李小草看着程又青饱受打击的模样,也不再多言,伸手拍了拍龙白,龙白立刻调整了前进的方向。
到了酒店,黄柚、关琪琪、程又青、以及祀火小狐狸和二喵子他们两兄弟选择了留下。
起初,关琪琪很不情愿接受李小草的请求,她不懂为什么要让她来照顾程又青,自己和程又青自始至终脾性都不相投,或者说程又青每次都要到她这里来找不自在。
她都能想象得到最后的结果。每次她与程又青相处,无非就是程又青先刺她一下,她再加倍还回去,两人能在言语上交锋一百个来回。当然,基本上都是程又青败下阵来,此前无一例外。
关琪琪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照顾程又青的任务,心里暗自决定:如果程又青稍后以言语挑衅她,那她仍然要加倍还回去的,才不理会这人刚刚遭遇过什么呢。
不过,出乎关琪琪意料的是,程又青全程都十分安静,或者说十分呆滞,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张扬变成了内敛,这样的变化让已经做好准备大战一场的关琪琪有些不适应。
另一边,龙白、李小草和阿飘在小孙的带领下来到了他家。
孙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这还是孙爸孙妈车祸去世前单位分配的房子,夫妻两双双死于车祸后,单位也没有急着收回房子,反而让小孙的奶奶带着他尽管住。
一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紧俏的房源如今已经变成了破旧的小区,设施、治安等方面都不尽如人意,但也足以让相依为命的祖孙两人居住了。
回家前,小孙还在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为奶奶买好了早餐,老板一见他就打招呼,并直接给他递上煮烂了便于吞咽的粥。一看就知道小孙必定是这家店的熟客。
原来,孙奶奶检查出癌症晚期以后,时有病痛,遇上小孙不在家,她自己那一顿饭能免就免,常躲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靠药物和睡眠来抵御疼痛。
小孙发现以后,尽量做到每顿都回家吃饭,以保证孙奶奶也顿顿不落。不过,他的厨艺不够看,只能通过直接购买来减轻孙奶奶做饭的负担。
刚进家门,屋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小孙试着向屋内喊了一声“奶奶”。好半天,才听到屋内传来声响,似是应答又似是疼痛的□□。
小孙示意龙白他们先在沙发上就坐,自己则推开了卧室的门,对里面的人说道:“奶奶,是又疼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一个苍老而又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用了,我刚吃了颗止痛药,一会就好。今天右眼皮跳得不行,我怕是要死了。”
“别胡说!”小孙立刻打断了奶奶没说完的话。
小孙扶起卧在床上的奶奶,给她递过去一杯温热的水。奶奶也静静地喝着水,两人不再说话。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死亡和分离是他们迟早都会面对的结局。
早在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无声地做了决定。保守治疗,不进行任何化疗或者能有效对抗癌症的治疗方法。一是因为那些治疗往往意味着痛苦,而且对癌症晚期的作用非常有限;二是因为小孙无力承担巨额的医疗费用。
这也是小孙为什么会对无为给出的报酬心动的原因。
“先起来喝点粥吧,刚从福记那里买的,填填肚子再接着睡。”小孙接过喝空的水杯,一边说道。
小孙的奶奶刚吃下止痛药没多久,此时也不忍心辜负了小孙的心意,坐起身来准备先吃点东西。
“这次买的不多吧?我吃不完就全都浪费了,你们呀,是不知道粮食的宝贵。”孙奶奶一边趿拉着拖鞋,一边说着。
小孙搀扶着孙奶奶,口里说出的话有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不多,吃不完给客人吃,不用担心。”
孙奶奶刚想问什么客人,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龙白他们。
只是李小草敏锐地感觉到,孙奶奶的目光不是投向她或者龙白,而是投向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阿飘。意识到这点,李小草难免有些紧张。
☆、故人
李小草有些紧张,她紧紧地盯着孙奶奶,想知道孙奶奶是否能看到阿飘,还是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孙奶奶直勾勾地看着阿飘所在的位置,也不眨眼,就一直看着那个方向,直到两行泪水簌簌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