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连耀看着韩奕，韩奕拿着绢帕仔细擦干净步摇上的污迹，“夜深了，你安排兄弟们歇息。”
“那……”连耀张张嘴，见韩奕沉着脸，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属下遵命。”
韩奕背着手走到院子里站定，寨子里比密林敞亮的多，冷冷的月色洒下来，凭添几分凉意。
但是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赵桑榆，韩奕有恍然觉得时间过的有些慢了。
看了一眼身后，他转身又融进黑暗。
第二天一早，连耀正捧着井水搓脸，韩奕踏着一身的秋露回来了。他丝毫不惊讶，手中的帕子往前一伸，“主子，要洗脸吗？”
韩奕懒得搭理他，自顾自打了井水洗脸。
“都准备好了？”他问。
连耀忙不迭点头，“今早值班的做饭，其他弟兄都已经起了，吃了饭就可以出发。”
“那你们快点。”
“哦。”连耀点头，见韩奕又往外走，忍不住开口又问，“主子，您不吃啊？”
“嗯。”
连耀啧嘴，看了一眼韩奕走远的背影，又仔细地洗了一遍脸，然后豪气地扔下帕子，“我说老六，你这做饭的技术不行了啊，怎么越来越慢了！”
吃了饭，韩奕恰好赶回来。
被连耀唠叨了一早上的娃娃脸老六跳着抢过来孙大娘昨晚临时画的路线图，拽着她在前面带路。
连耀嗤了一声，见韩奕看他，他在嘴上一拍，呵呵笑了一下。
山间的道路曲折蜿蜒，孙大娘又受了伤，一路上又惊又怕的，脚程反倒比平日里慢了许多。等到韩奕一行走到能看见虎煞关城池的地方，已经过去一个上午。
他站在只容得下一个人单脚站立的山道上，想到赵桑榆瘦瘦小小的样子走在这里的山道上，眉目几次紧皱又松开，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连耀，”他单手扶着山壁，“前方应该就是虎煞关了，我先过去，你留下来善后，记住……”韩奕止住剩下的话，眼睫抖动了一下，橙色的阳光下，空气中的颗粒纤毫毕现。
连耀了然，点头应了一声，拿过老六手里的路线图递给韩奕，指着上面的路线解释了一边，又道：“主子，属下料理了这些杂事，立刻过去协助您。”
“嗯。”
韩奕没有要连耀递过来的路线图，凭借着过人的功夫，他跳起看了看，挑中一个方向，竟直接在山壁上快速跳跃滑行，如此几次，人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连耀深吸了口气往回看，附耳在老六的耳边交代了一句。
老六点头，招呼了几个兄弟拽着孙大娘一家往后退，不一会儿，山里传来凄厉的求饶声，却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连耀拽了一根枯黄的杂草放在嘴里咬着，眼睛眨也不眨。
身边其他的人见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头儿，那一家子，就这么……”他比了个划脖子的动作。
“怎么？”连耀挑眉，“你想求情？”
那人连连摆手摇头，“我只是好奇，这赵小姐……”
“不该你知道的就别打听！”连耀打断那人的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在其他人身上转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也别说我这个做老大的不告诉你们，关于赵小姐，那是什么身份地位你们自己很清楚，你们都是主子精挑万选出来的，一个个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该你们知道的和不该你们知道的，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自己心里掂量清楚。”
顿了一下，连耀又道：“我再告诉你们一句，赵大小姐的事，都给我把嘴闭紧了。”
众人忙不迭点头，见连耀脸色不好，又齐齐说了声“是”。
连耀点了点下巴，“去看看。”
月黑风高杀人夜，深山老林处埋骨。
连耀走过去围着老六几人挖出的坑看了看，坑地躺着孙大娘一家三口，皆没了呼吸。
他点点头，见老六他们动手掩埋，又忽地拔出剑，在三人的心口处个捅了一剑，每一个都用力搅了一圈，确定这三人必死无疑后才让老六继续掩埋。
到了虎煞关，已经是傍晚。
连耀几人化整为零，陆陆续续进了关，沿着红袖一路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她们住的房子。
没有惊动屋里的人，一行人分散开来，住在了四周。
连耀摸着下巴想了想，韩奕见到赵桑榆容易怂，要是他现在进去不小心见到什么不该见的，肯定会被韩奕穿小鞋，还不如和其他人一起，顺便查一下之前的流寇到底是怎么回事。
——
韩奕苦笑着站在院子里，红袖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爱莫能助。
“主子，要不您进来坐会儿？”红袖想了想问。
韩奕摸着鼻子摆手，“不必，她……若是气消了，你告诉我一声。”
“是。”红袖俯身行了一礼，转身进了厨房准备晚餐。
要说韩奕今天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不止赵桑榆没想到，就连红袖也吓了一跳。
原本按理说是赵桑榆偷偷跑出来，理亏的是她才对，但是偏偏她们今天午饭吃的晚，韩奕突然间出现的时候，赵桑榆正在吃鱼，一下子就被卡住了，几个人忙活了好久，这才把她嗓子里的鱼刺弄了出来。
而赵桑榆也因为这来回的折腾伤了嗓子，气的踩了韩奕一脚，把他赶了出去。
韩奕自知理亏，也就乖乖站在外面，等着赵桑榆气消。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天快黑了，她却还是没有出门。
红袖放下手中的碗，转身敲了敲赵桑榆的门，“小姐，该起身吃饭了。”
赵桑榆捂着脸，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直到红袖巧了第二下门，她才磨磨蹭蹭开了门。
其实她最初被韩奕吓到，确实挺生气的，但是后来想到自己偷偷跑掉，肯定惹了许多的麻烦，又怂了，一个人在屋里纠结了大半天，还是不敢出去。
暗暗为自己打了气，赵桑榆面无表情地走到外面坐好，见韩奕也做了过来，她低着头，自顾自地吃着饭。
“还生气呢？”韩奕握住赵桑榆的手，有些微微的无奈。
“呀！”赵桑榆惊了一下，手中的筷子落在盘子上，砸出叮咚的声响。
她猛地缩回手，“你干什么？”
赵桑榆反应这么大，倒是愉悦了韩奕，他仔细看着她，见她的样子更多的是躲避而非生气，心中了然，故意捡起筷子放在她手边，盯着她的嗓子问，“你嗓子怎么样，现在还疼不疼？”
赵桑榆摇头，“不疼。”怕韩奕再问其他的，她佯装四下看了看，站起来边走边说：“咦，红袖呢，我去找她。”
韩奕哭笑不得地看着赵桑榆越走越快的背影，在她马上要出门的那一刻，他窜了过去，一把抱住赵桑榆的腰，带着她瞬间回了原地。
“我安排红袖去做其他的了，今晚就我们俩，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放心！”
赵桑榆：……
我心里有一百万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哟！
“呵呵……”赵桑榆挤着脸冲着韩奕笑了一下，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不太稳地拿起筷子，拼命地扒着饭。
吃完饭就躲回屋子了吧，韩奕一定是来秋后算账的。
月色渐浓。
赵桑榆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虽然白天吃饭的时候，韩奕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她预感自己晚上一定会倒霉的。
趴在桌子上换了个姿势，赵桑榆揉揉脸，又叹了口气，“哎……”
笃笃笃。
窗子自外面被敲响。
赵桑榆一直再防备着韩奕的突然间出现，冷不丁听到中规中矩的敲门声，吓了一跳，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唇齿间立刻生出了铁锈味。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蹦跶着捧着下巴抽抽，“谁啊？”
“怎么了？”韩奕听出了屋里的动静，推开窗看着赵桑榆，“出什么事了？”
果然是韩奕。
赵桑榆心里哀叹了一声，从满端起杯子漱漱嘴，抹了一把，含糊不清地道：“没事，没事。”
韩奕不信，“我吓到你了。”
“没有。”赵桑榆摆手，“那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晚的天气不错，带你出门看月亮。”
“什么？”
赵桑榆第一反应就是韩奕想要找麻烦，但是见他面容柔和温润，不像是秋后算账的样子，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上面挂了一轮满月，银色的月光挥洒再院子里，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虽然古代的月亮是比现代的好看，但是这大晚上的出门，好像不太合适吧。
赵桑榆眉心微微隆起，正要拒绝，见到韩奕含笑的双眼，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好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赵桑榆只想抽自己的嘴巴，她跳着往后退了一步，转口又道：“那什么，你看今天也挺晚的，你也刚来，要不我们明天？”
“不用。”韩奕突然间自窗户外面跳进来，揽住她的腰，“我觉得今晚就很好，很符合你以前说的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道人生哲学。”
作者有话要说： 韩奕：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赵桑榆：are you 确定？现在全国都在下雪。
小可爱们，天冷了，注意保暖，临近考试，好好复习啊，考个好成绩。
☆、第四十九章
WTF？
喵喵喵？
赵桑榆一脸懵地看着抱着她飞到房顶的韩奕，拽着他的衣领，“你刚才在说什么？”
看雪看星星看月亮？
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当这里是还珠格格呢！
但是！
最关键的是她什么时候和韩奕说过这些话的？
赵桑榆拽着韩奕的衣袖，生怕自己掉了下去，“那些话是我和你说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韩奕扶着赵桑榆坐下，“你忘记自己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以前小时候，你来宫里，常找我玩，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原本打算去容华宫的父皇半路上遇见了正在剪梅的小宫女，一时兴起就和她多聊了几句，正好被我们两个看见，你说……”
韩奕看着赵桑榆笑了一下，在她身上裹了一件披风，“你说……这小宫女真可怜，皇上一看就是准备和她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我比较好奇，就问你为什么，”他在赵桑榆的身边坐下，不容挣脱地攥着她的手，“你老气横秋地说每个男人在以为自己遇见了真爱后就会和真爱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但是他们一生会有无数个真爱，还珠格格里的尔康在遇见紫薇前也是这样。”
瞠目结舌！惊耳骇目！天崩地裂！
还真有还珠格格！！！
赵桑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我，我……”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我以前和你说过这样的话？”
天哪！
如果韩奕说的是真的，那以前的她难道就是穿过来的，只是真的因为受伤失忆了？
但是没道理啊，就算真的撞到头，但是她连脑震荡的情况都没有出现，没道理会失忆啊。
“你……”她又拽着韩奕的手，有些语无伦次，“你刚刚说的以前，就是我，我以前，这是……是什么时候？”
“好几年了，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我15，你11。”
“那我……”赵桑榆皱着眉想了想，“我今年16，那就是5年前。”
“也就是说……”赵桑榆咬着食指，就连指甲被咬断了都没有注意到，“我以前除了这些，还和你说过其他的吗”
“我以前和你的关系，这么好？”她不相信地瞅着韩奕，等着他的解释。
“以前……”韩奕攥紧赵桑榆的手，“我们之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你每次到宫里都会找我玩，几次下来，倒也和我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我至今都还记得。”
看出了赵桑榆的疑虑，韩奕直接伸手搂住赵桑榆的肩膀，“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容华宫，你靠在母后的怀里和她说话，就连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父皇都对你笑脸相迎，我当时又羡慕又嫉妒，甚至还想如果我也能像你那样该有多好……“
西北深秋的夜里，漆黑的屋顶上有两人并肩而坐。呼啸的风扬起两人的长发，落在两人的肩上，纠结在一起。银色的月光洒下，两人身后的影子也纠缠。
好像，从来都未曾分开过一样。
韩奕轻声和赵桑榆说着他们当年在容华宫的匆匆相见，说葡萄树下的窃窃私语，说来年花开的游园共赏，说冬日里的踏雪寻梅……
说除夕，说中秋，说七夕，说端午，说清明……
说赵桑榆讲了很多有意思的小故事，以及后来韶华郡主溘然长逝，她悲痛欲绝，浑然不顾落水后身体未好就执意守孝。
再见之时，两人却不再是昔年的模样。
赵桑榆的心里五味杂陈。
韩奕说的越多，她越是可以确定他嘴里的那个是她，只是那个赵桑榆，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以前这样啊！”赵桑榆喃喃自语，双手抱着小腿，不知是哭还是笑还是该叹息。
若说穿越后，赵桑榆清楚的记得现代的事情，那么之前的那一个显然也是，否则她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和这里不一样的信息，有着和她一样的习惯。
那如果那个她是她，现在的也是她，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