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朝堂上的惊涛骇浪过去,却也未立即迎来风平浪静,余波阵阵,伤到了不少人,却也让另一些人顺势扶摇而上,志得意满。范通就是其中一个。
这日,范通自个寻上了门来。
清和正同三丫秀芹说话,便只是李致远一人迎了上去。对这个曾经的妹夫,李致远感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刚想如常笑着说话,却被范通打断:“李兄,这是机会!这是变革的机会!”说着便有些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几卷墨迹有些渲染开来的纸递到李致远面前:“这是我昨夜写出来的。”说着便沉默着盯着李致远不移开视线。
饶是李致远再处变不惊,冷不丁被塞了一把纸也有些愣神,嘴角抽搐了几下,有些气极反笑的味道:“哦?这事过后,范大人头一回上门来便是为了这事?”李致远面色冷峻:“我李家却也不是这样任你戏弄的!”手一扬便想叫人送客,却被范通情急之下抓住了手:“李兄,李大人,如今境况,你我私人之事,今后再议罢,现下不是计较这的时候!”
这人眉目间的急切不像是作假,李致远却嗤笑出声,想说什么又咽下:“行,你范通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等小事不想计较!”不等范通辩解,李致远当先走向了书房:“还请范大人随我来,这等事,范大人不怕连累了家人,我却是心惊胆战。”范通闻言眼神发亮,跟着李致远进了书房。
那头清和正调笑着,却见一个小丫鬟轻声走了进来,又附在清和耳畔说了几句,清和听得不禁眉头紧皱:“知道了,下去罢。”说完下意识看了眼三丫,又很快移开。三丫放下手里的绣活,头也不抬:“是范通大人来了罢,算算时候,他也是时候来了。”清和无奈朝天看了一眼,揽过三丫的脖颈。
“对啊,你那前夫君来了,不过,可不是为了与你之间这小儿女之事来的。”三丫原本安静任清和摆弄的身子一僵,随后又放松下来:“这样啊。”清和出其不意地揉乱了三丫的一头秀发:“哟,对着我还这样装?”秀芹在一旁却是看的有些尴尬,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被埋在清和怀里的三丫叫住:“秀芹姐留下罢,说来我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赖秀芹姐呢!”
这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于秀芹的威力却是惊雷一般,秀芹只得苦笑着坐了下来。三丫任清和揉捏了个痛快,这才慢吞吞地抬起了头:“我还是有些伤心的,”说着悠悠叹了口气,不等安慰,便接着说道:“好歹也是这么几年枕边人,范通大人却是为了这事上门一会都不愿意。”这话何等心酸,在场却无人安慰,只因三丫脸上的表情太过欠扁。
三丫坐直身子:“这回信了罢?认真说,我虽是有些伤心,但真还未到那等撕心裂肺的地步。”清和敲了敲桌子:“所以你牵扯到秀芹姐又是如何解释?”秀芹闻言感激地笑了笑,实是被三丫这样一说,秀芹总安不下心来。三丫转了转眼珠子,却被清和打断:“别扯些没用的,正经说说。”
三丫耸了耸肩,好在这样不雅观的动作未给外人看了去。咕嘟给自己灌了半盏茶:“我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便是被嫂子在书香中陶冶了这样久,也还是咋咋呼呼,静不下来的。”清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却在看到三丫委屈的眼神时有些心虚,嘀咕道:“不是自个都承认了吗。”
三丫收回眼神:“可我在范府,不论是下人,还是夫,”三丫没有试图掩饰自己说错的话,洒然一笑:“这都有些改不过来了。是范大人,都满心满眼地以为我是贤良淑德的大小姐,名门闺秀,我太累了,那人却是没注意到。”三丫盯着漂浮的茶叶瞧,仿佛其中有什么名胜风景似的目不转睛:“范大人心细,总能观察到旁人未注意的事,满朝皆知。”
这等满朝皆知的细心人儿,看不出朝夕相处的夫人一直伪装着自个,过得很是艰难,这样的话说来有些滑稽,发生时却只让人觉得心酸难过。秀芹握了握三丫的手,三丫才像是被惊醒一样打破了一室安静:“至于秀芹,当时看着秀芹姐来李府求助的样子,我真的,很是触动。秀芹姐虽身子看上去不太硬朗,当时却是一点都不显后悔,我心动了。”
“之前我只敬佩嫂子这样的女子,那日却是忍不住对秀芹姐敬佩。”三丫没让秀芹的手离开,一字一句地看着秀芹说道。秀芹也是眼眶微红,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却不难看出其中的坚决:“我,我也,从未,回头后悔过。”清和轻咳一声,面色有些奇怪;“你俩这样架势,像是对着情人互诉衷肠。”
两人皆是一震,接着讲目光齐刷刷地迎向清和,默契十足地笑了:“呀,清和\\二嫂这是吃醋了?放心,你才是我的小宝贝呢!”说着便迫不及待地一人一边将清和压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你捏耳朵,我瘙痒得不亦乐乎。
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听着里头的动静,却是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还老学究似的摇了摇头,在心里感叹道:夫人到底还是年纪小,总是这样闹腾。里头的动静好一会才平息下来,清和头上的首饰掉了一地,抖抖簌簌地缩在椅子上,嗓音也有些微哑:“满意了?你们还真是说两句就喘上了!真像是一对儿,不若改日让你俩洞房花烛算了。”
正把清和掉落在地上的软底绣鞋捡起来的秀芹难得不是温婉的模样,而是笑道:“清和,难道是还未感受到我俩的心意?”尾音危险地上挑,清和缩着不敢再说话,任三丫帮她将有些滑落的长袜捋上去,秀芹紧接着将绣鞋给清和套上,又将裙摆整理好:“您消停会罢,若是李大人见着你这幅模样,我这恶客怕是做不下去了。”
这也不是秀芹大惊小怪,实是此时的清和,脸颊微红,眸带水气,气息微喘,衣衫凌乱,一副让人疼爱过的样子,教人不能不多想。清和终于喘匀了气,嘴上还是不肯饶人:“若是这两位美人,在下丢了李大人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眉头一挑,眼波一扫,作出个妩媚撩人的样子。
这样一位眼角微红的美人,却未让在场两人心动一丝一毫,秀芹更是毫不客气地上前捏了捏清和通红的脸颊:“好了,小娃娃便别学着做些这样的表情!”不理会清和的愤愤之情,两人又配合着将清和身上整理了一番,倒也不怪两人如此反应。清和本就脸蛋圆圆,又被李致远养的心思越发纯净简单,看着年纪越发小了,这样作出个媚眼,却像是小孩儿在逗笑。
三人嬉闹了好一会才散场,那头李致远的书房却是未开过门,外头也听不出动静。李致远对着神情激动的范通,却像是一潭幽深沉静的湖水,激不起波澜:“范大人,这回我们也只是利用了圣上对那人的不满才这样行事,若说彻底变革,为时尚早。”范通像是猛地被人浇了一桶冷水,却立马振奋起来:“那还要等到何时,今时今日,趁着余热,已是不能更好的时机了!”
李致远被范通这样的一通吼弄得脑仁疼,按了按额角说道:“早与你说过,范大人,我不是你,我有一家老小要顾,不是到万无一失的时候,我不会出手。”范通急躁地在书房里打转:“李兄,男儿建功立业,我们不说在沙场上刀枪剑戟,可这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你现下这样步步小心的样子!”李致远眉眼一厉:“可就是因此,我如今全身而退。范大人,你我不同,我早已确定自己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范通疑惑地看了看李致远,颓然地叹了口气:“李兄莫不是还在气我与令妹之事,若是如此,让在下负荆请罪便是,万万不要因此事,”李致远猛地一拍桌子喝到:“因此事?因此事如何!三丫尽心尽力照顾你几年,你俩日夜相对,现下便是‘因此事’?!”范通微怔,却显然只是被李致远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惊到,一时之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等范通说话,李致远先一步说道:“今日不说三丫,单说你的计划,漏洞便不少,你想凭着一腔热血做事,别人却没有这样的责任,要随你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说着一个一个指出了漏洞,倒是让范通心服口服。
见范通兴致勃勃地来,现下却是怅然若失的样子,李致远缓了口气说道:“不过,你虽是太过急躁,我们如今不可太过激烈变革,做些事却是并无不可。”李致远弯着眉眼笑,这样公子如玉的模样,却在口中吐出极为辛辣见血的计谋,教范通听得连连叫好。
☆、第七十六章
看似毫无关联难得事件带来的却是相同的后果,随着蔡大人的倒台,朝堂里一个接着一个官员被发罪下放,一时间人心惶惶,官员们都提心吊胆着。这背后不说都是李致远一手推动,却多少能见着这位年轻朝臣的身影,李致远并未刻意隐瞒,轻描淡写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后便干净利落地向皇上告假:“家中夫人身子不好,臣实在不好离开。”
皇帝看着下面这位丰神俊朗的李大人,心里也满意他适时的急流勇退,嘴上还是关心道:“如今朕可是片刻离不得大人,大人府中夫人身子不好,便带着王御医去看看罢。”却是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李致远恭敬行礼:“臣谢圣上仁德。”李致远下朝时,看着三三两两结对而行的朝臣,忍不住带了些笑意。
范通追上李致远,二人也只是聊了些家常琐事,却没有朝臣敢插进去说话,这二人的同盟朝堂上无人不知,原先因着范通与李致远小妹和离而心思微动的人看着这场景也只能默默压抑住自己的小心思不说话。直到李致远要坐上马车回去,范通才深吸一口气道:“原先我总是有些不服气,现下却是明了了,在下远不如李兄。”
李致远闻言动作却也无变化,撩起袍子上了马车:“还望范大人日后多想想,多看看。”李致远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此时才露出了些许疲惫的样子,男人揉了揉眉心,心里却还在一刻不停地思考,朝堂上风云变幻,如今又与那时的不管不顾不同,纵然有那时的记忆,李致远也不敢轻易放松下来。
到了府邸,李致远深吸一口气,缓步下车,先是换了件衣裳,又洗了把脸,这才走向房里的清和。只见已女子散着发,懒懒靠在一个比她身子还大的靠枕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嘴上还含着笑,这场景沐浴在暖暖的日光下,女子的裙子散开铺成了一朵花,泛着金色的光芒,让人不由得温柔了脚步。
李致远呼吸一窒,还是快步上前凑到了清和面前:“看什么呢?”清和任李致远抽走手里的书,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却在对上李致远的眼睛时抿起嘴角,正想说话,却被李致远温柔地圈住身子:“喜宝,我带了个御医来,我们让他瞧瞧,好吗?”清和自然不会拒绝,点头同意。
于是御医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男人毫不避忌地圈住怀里的女子,两人的发丝纠缠,不分你我,看得有些年纪的御医慈祥笑道:“李大人还请将夫人的手放开一会,好教臣来诊诊脉。”李致远这才不舍地放开手里握着摩挲的皓腕,轻柔地将其放在御医面前:“便麻烦御医了。”
李致远用手盖住清和的眼,大手轻而易举地便盖住了清和的大半张脸,在清和耳边轻声哄道:“喜宝闭上眼睛,休息一会。”专心诊脉的御医听到这小名,也忍不住抖了抖眉毛,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却在看到从李致远手缝里偷出来的粉色时硬生生地忍住了。李致远默默忍着清和扭住自己腰间的疼痛,不动声色地盯着御医的脸色瞧。
本是担心清和心绪不宁才遮住清和双眼的李致远自己这时却是变了脸色,只因王御医有时皱起眉头,有时面色沉重,看的李致远也跟着变了好几次脸色,待御医终于放下清和的手腕,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喜宝现下如何?”御医面色一愣:“这,还得请夫人让臣诊另一只手的脉才好下判断。”
清和本已自己递上另一只手,却听得李致远难掩慌乱的声音,只能用刚刚诊完脉的手覆上盖在自己脸上的大手:“夫君不必忧心。”李致远僵着的身子这才放松了些许,耐心等着御医的诊断。御医放下清和的手后又想了片刻,这才笑着说道:“恭喜李大人,李夫人。”李致远却眉头一皱:“怎可能?”
御医看着李致远的脸色不对,却是有些疑惑:“夫人身子好转,定是李大人请了名医细细调养,平日里又好生养着,身子自是好了许多,怎地不可能?”李致远挑了挑眉,面色有些古怪,难得不好意思道:“实是在下很是担心拙荆又,又有喜。”御医恍然大悟,看向李致远的眼神越发慈祥:“李大人安心,夫人就算是此时有喜,好好将养着也能顺利生产。”
御医在宫中见惯了去母留子的事,然医者父母心,到底是心下不忍,如今见着李致远夫妇情深,竟为了夫人的身子坚持不再有孕,心下也是安慰不已,便多说了几句。不料李致远脸色一变,将清和放在榻上,便示意御医出去说话,御医不明所以,倒也跟着出去了。
李致远先是行了个礼,不待御医慌乱回礼,便说道:“王御医久居深宫,定是知晓不少秘药罢。”王御医脸色莫明,心道这李大人对李夫人难不成都是演戏,如今是想除去李夫人?这事自己却是不能拒绝,王御医笑道:“哪里的话,不过是有几服药罢了,还要看李大人想要何种功效?”
李致远踌躇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可有能让妇人不再受孕的?”王御医面色不变:“自是有的,只让妇人服下三次即可。”李致远咳嗽了下:“不是让妇人服的,可有让男子服用的?”王御医面色大变:“这,何至于此。”王御医看着李致远认真的面庞:“令夫人如今身子已能支撑受孕,大人实在不用如此。”
男人面色阴沉地听了王御医这一番苦口婆心,却是心意已决:“御医不必劝我,只说有无此种药便可。”见王御医面色纠结,李致远说道:“御医定也有家人,御医,我赌不起。”王御医听出男人话里的威胁意味,有些恼羞成怒的同时也忍不住感动,叹了口气说道:“既是大人心意已决,明日便来太医院取药罢。”
听到满意的答复,李致远这才回复以往温文尔雅的表情:“喜宝定是在里头等的有些心急了,御医便随我进去罢。”王御医看着李致远在提起清和时瞬间温柔的眼神,只能暗叹此人情深,无可奈何地随李致远进房。
两人都是人精,自是不会在清和面前显露出分毫,王御医温声嘱咐好清和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想告辞,同李致远打交道实在是教王御医有些心力交瘁,却被清和叫住:“王御医,可否请您也为我家大人看看,他这几日消耗太大,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王御医一惊,仔细看看李致远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