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齿,陆川轻声低咒后才缓缓开口:“还还要不要脸?为老不尊是吧?媳妇儿,管他叫小舅!”
叶慈:“啊?”
陆川这会儿早就顾不得自己之前誓死不“认敌为亲”的穷讲究了,这特么跟自己老婆还差了一个辈分可还行?!
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地开口:“他是我亲舅舅,他爸是我外公,他妈是我外婆,我亲妈是他亲姐。如假包换。”
叶慈:“……”这波突如其来的认亲让她有些懵,能不能让她先缓缓。
一直坐在旁边悠闲看戏的裴小舅十分配合地开口:“我还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承认我是你舅舅这天呢。”
陆川扯了扯嘴角:“你是我舅是既定事实,我不承认也改变不了。所以我媳妇儿管你叫哥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裴景泽赞同地点点头:“真是你媳妇儿管我叫哥我也不同意啊,可是……这叶慈什么时候成你媳妇儿的?”
陆川倒是没被他这句话气得丧失理智,直接转过头看向叶慈:“告诉他,你是不是我的媳妇儿。”
反应过来的叶慈此刻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抬起头不期然撞进了陆川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里……笑了笑,叶慈转过头看向裴景泽,语气略带郑重地开口——
“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和陆川的关系……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即便将来不能过门儿,我也永远不可能管您叫哥了。”顿了顿,叶慈又道,“我以后还是管您叫裴老师吧。”
“小舅”什么的……和堂哥区别还是很大的好吧?之前见到陆辉,虽然知道是陆川的家人,可怎么样也是个平辈。如今终于知道了裴景泽的身份,叶慈再次面对他时,除了对他原本就有的莫名压力,也跟着多了一份“见家长”的紧张。
陆川听了叶慈的第一句话,脸上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可最后一句又让他有点无奈:“怎么可能不能过门儿?还有你别怕他,他无论是在裴家还是我家,都没有我说话有分量。”
叶慈闻言瞪了一眼陆川,眼神中带着浅浅的指责和不认可。这裴景泽年纪就算再不像个长辈,可对陆川来说也是货真价实的舅舅,哪有见到自己长辈还说话没轻没重的?
陆川被媳妇儿瞪了,只能转过头假装喝茶来缓解尴尬……他都不怕自己媳妇骂他,更不可能怕她杏眼圆睁地瞪上一眼。可这要是在裴景泽面前,那就是十分没面子的一件事了……
裴景泽见到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倒是难得好心情地轻笑出声:“不错,本来已经做好了吃狗粮的打算,却没想到还能顺便看到自己的大外甥吃瘪……不亏。”
陆川:“……”
叶慈则是听到这话又是一默,意识到自己落了自家男人的面子。叶慈非常狗腿地主动给男人倒了一杯温水,替换掉了他身旁的普洱:“别空腹喝茶,对胃不好。”
这话一出,陆川和裴景泽两个人的表情互换——
裴景泽:“……”刚刚举起茶杯准备喝下的动作微微一顿。
陆川:“还是尽情地啃狗粮吧?瘪这种东西我从来不吃。”
叶慈:“……”
她能说,发现这两个男人只要凑到一起就都很幼稚么?
就是一句话怼了回去为什么有了一种赢了全世界的满足感?
就是一句话被怼了回来又是为什么有了一种此生无可留恋的失落?
……
正式介绍过后,菜也上齐了,都是一家人吃饭也没那么多讲究,裴景泽和陆川还是时不时地互怼两句,陆川一边照顾着叶慈一边应付他小舅的毒舌也完全没有压力。
不知不觉中,叶慈在刚得知裴景泽和陆川真实关系时产生的束缚和压力也慢慢消散了。至少她能感觉到,无论是自家男人还是对面坐着的这位影帝“小舅”,都在极力给她营造一种轻松自在的氛围。
等吃得差不多了,陆川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今晚约你出来吃饭,不仅仅是为了防狗仔偷拍。”
看了眼一旁细心为两人倒水的媳妇儿,陆川继续柔声道:“还想带她来认认家门儿。如果在剧组受气了,也知道该找谁帮忙。”
叶慈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鼻头莫名其妙地就酸了。
这男人……明明自己的事情还焦头烂额,明明精神状态那么差,却还在担心她会在剧组里受委屈……
可是,以前的陆川……这种给自己媳妇儿撑腰的事是绝不会假他人之手的啊……哪怕那人是他的亲舅舅也不会。
假装没听懂男人话里的含义,叶慈强行扬起了一抹笑,语气轻松地主动开口道:“我怎么会受气?你忘了当初在剧组的时候我怎么收拾那些欺负我的人啦?”
陆川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单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向她的眼神很柔和,可柔和中又带着一丝明显的眷恋和安心……叶慈一时间没有体会出全部。
对面的男人叹了口气,终归是自己的亲外甥,裴景泽还真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有点儿像即将奔赴战场交代后事时的感觉。
“得了啊,多大的事把你搞成这德性。”裴景泽皱着眉不耐烦地开口。
叶慈会受气?如果真的有可能,他当然不会不帮。可裴景泽没觉得陆川这次看中的女人真有外表那么柔弱。
外柔内刚,且内心宁折不弯。这种人多数都极其能吃苦,认准了的事情,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在所不惜。
陆川听到裴景泽的这句奚落,意外地没有反驳。
……
三个人吃完饭回到酒店,陆川让叶慈先上去了,他和裴景泽还约了李树。
等叶慈离开后,裴景泽才靠在主驾驶上,斜眼看了看自家外甥:“这次看准了?”
陆川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看准了,没跑。”
裴景泽倒是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意外。他这段时间和叶慈相处下来,知道那丫头很好,会被自己外甥认准不撒手,一点儿都不意外。
“可是你不敢公开?”裴景泽非常肯定地开口。
陆川双眼微阖,没有开口。
裴景泽受不了他这么苦大仇深的沉重样,年轻人不是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么?何必一个个都走成熟稳重路线,和他们这群真·成熟魅力男人抢饭碗?这不是以卵击石又是什么?
可还没等他开始教育,陆川就自己缓缓开口,进行了“深刻”地自我解剖——
“我不敢公开,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定位——偶像派、全民男神。即便当初拿了个影帝,可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就此对我转变看法。投资商看中我,首先看中的是我背后的粉丝基础,其次才是我的演技。”
陆川深吸一口气,径自掏出了一根烟点燃,裴景泽皱了皱眉,终是忍住了没有下意识把他的烟掐灭。被自己外甥带进了某种莫名的情绪里,他也直接掏出了根烟——两个人吞云吐雾也比他一个人吸二手烟来得强。
“因为我一路走过来,靠的是粉丝,所以我才要更顾虑她们的感受。我知道就算现在公开了,粉丝也就可能一开始拒绝得比较激烈,以后其实也就无所谓了。可就算这样,我也不敢。”
“我不敢让她再面临一次那样的暴力谩骂,万人所指;不敢想象多少莫名其妙地可能连我粉丝都不是,甚至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冒出来跑到她的微博下发神经;更不敢想这件事会对她正在起步的事业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陆川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情绪也很平静,显然这些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而不是一时冒出来的感慨。
裴景泽闻言静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开口:“所以你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影响?”
陆川笑笑:“我能有什么影响?粉丝流失?我早晚有老的一天,不可能永远活在她们的YY里。因为我谈恋爱了就说不粉了,我觉得这没什么,这群人要的我本来也给不了,公开恋情反而有助于帮她们认清现实。”
“人气下滑,没有戏演?我出道本来就早,见过的也算不少。没有戏演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而能不能演好又跟人气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没什么影响。”
裴景泽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这恋爱谈得也够憋屈的了……我倒是宁愿你这么‘无所事事’地再混几年。”
陆川的天赋比他好,他从来也没逼着外甥去做什么选择。大概是小时候欺负他欺负得狠了,裴景泽后来潜意识里其实对陆川还挺有负罪感的,就宁愿他尽情地享受年轻时的美好。
而陆川虽然无论天赋还是外在条件而言都可以堪称“完美”,却也犯着所有天才都爱犯的毛病——大概因为做什么都很容易,所以对什么事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就连别人要抓耳挠腮苦背一个月的台词,对于陆川而言也不过是两至三天的事。所以外界传他片场从不忘词是真,台下功课做得刻苦却假得不能再假。
要说陆川到现在为止最刻苦的时候,大概就是和李树合作的那段时间。那导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在看出陆川明明是120分的料子死活就尽100分的力以后就十分变态地逼着他达到140分了。
可就算是这样,成功达到140分的陆川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金马影帝,瞬间又恢复了没什么追求的状态。李树对他那么大的怨气,多半是觉得他实在“暴殄天物”的愤怒。
陆川听到裴景泽的话,淡定地摇了摇头:“再憋屈也值得啊。小舅,我不打算继续混了,我打算转型。”
裴景泽这次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这还是懂事后的陆川,第一次管他叫小舅啊……
第72章
陆川的一句“我打算转型”,决定了裴景泽、李树和他之间的谈话主旨。
李树晚上拍完戏收工,本来是打算赶紧回酒店好好补补眠的。往回走的路上心里还咒骂着自己怎么就入行当了个导演,每天把自己累得连狗都不如。
结果人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裴景泽和陆川死拉硬拽地“送”上了裴景泽的大雷克萨斯。被迫坐到了汽车后排的李导演内心很崩溃,只能硬撑着精神,用干手揉了把脸。
“我说,你俩是不是有病?!讲道理我可以告你们绑架的知不知道?”李树叼着烟,有气无力地开口。
裴景泽专心地开着车,只是笑了笑,没有回复。
陆川懒散地坐在副驾驶上,坐姿算不上多么优雅,听到李树的话闲闲地开口:“我最近有点中年危机,需要找你来谈谈人生。”
李树打着哈欠,十分不给面子地瞪了他一眼:“毛还没长齐呢跟我有什么人生好谈的?别玷污‘中年危机’这四个字好吧?”
陆川轻轻拍了拍自己越发僵硬地脖颈,有些不解地开口询问:“老李头,你是不是对你的工作产生厌倦了?”
李树瞪眼,槽点太多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喷哪一个。
“如果没厌倦,有必要每天火气这么大么?”陆川真的是怕了他这个说话吃枪药的劲头了,他以前有时候也会有时候说法就怼人,可现在心里头装着事,再听到别人这么狂拽酷炫地说话方式,总觉得自己以前还是太年轻了,不够成熟淡定。
可李树的岁数和阅历都比他多吧?怎么人快半百了还跟个毛头小伙子一样一点就着?
陆川很不解,只能揣测他其实对自己的工作很不满意。
李树:“……”
眨了眨眼睛,将嘴里的烟吐出了一个浪里浪的烟圈儿,李导开口成脏——
“去你大爷的,变着法儿地骂我说话难听呢是吧?”
陆川非常坦诚地点点头:“还挺有自知之明。”
李树皱着眉把烟蒂掐灭,丢进了车内的烟灰缸里。抬起头不再和陆川抬杠了:“要是请我吃饭的话,麻烦这条街尽头右转,然后一直看到市政府后面的那条烧烤街,最后一个摊位停车。”
说完李导演就直接尽量地横躺在后怕车座上,闭着眼睛眯着了。对工作厌倦了?并不是。可谁要是为了一份工作黑白颠倒不说,每天只能眯个三四个钟头还要感天谢地的,那估计就算对工作再怎么热爱,也会有累得想罢工的时候。
李树现在还没到想罢工的程度,他只是想睡觉。
陆川见状倒是没再开口,他以前就见过李树这样子,但凡还有一点精神的时候就能追着你教育得让你怀疑人生。而这男人一旦不搭理你,甚至是被嘲了也不开口回怼,那就说明李树把自己最后的一丝能量消耗殆尽了。
通常这时候,李导演只要能睡到30分钟以上,就能保证再醒来时又是一条暴龙。
裴景泽按照他的要求,把车开到了烧烤店门口。找地方停了车,他和陆川谁也没去叫醒后面睡得正酣的男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烧烤店。他们两个刚吃过饭没多久,这时候自然是不饿的。
可干等着也实在是尬得不要不要的,陆川就给自己点了盘盐水毛豆放在一旁当摆设,又按照李树以前的口味给他点了几样烧烤,外加一打啤酒。
裴景泽和陆川两个都算得上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命,小时候也都是视路边摊为“瘟疫”般避之不及,没办法,那时候信息极其不对称,他们都是在大人们的耳提面命下长大的,被告诫了太多次。
可后来两个人跟着剧组拍戏,有时候别说路边摊了,有顿饭吃都要心存感恩之心。从此果断跳入了路边摊的“深坑”中,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到现在两个人都也算得上是个中好手,烤串加啤酒的配置好无违和感,极接地气儿。
至少李树走进包厢里时一眼就看见两个翩翩公子人设的男人正在熟练地对瓶吹ing。睡够半小时就自然醒,是李树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只要不是床,半小时简直有如魔咒般顽固。
桌上放着各式烤串,裴景泽两个人倒是一口未动,只有一盘盐水毛豆和花生被吃了小一半。李树挑了挑眉:“你俩这是在等我?”
陆川伸手拿了个花生丢进嘴里,熟练地吐出壳,嚼了两口下肚:“不是,我们吃完了。”
李树:“……”
不再搭理两个沉默喝酒的男人,李树坐下后大口开吃。看这架势,今晚上就算不用秉烛夜谈到天明,也不会太早放他走,李导觉得亏什么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先喂饱它再说。
裴景泽和陆川也不急,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喝喝小酒,全当放松了。
等李树吃完,擦了擦嘴,拿出一根烟点燃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吧,怎么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鸡如果觉得黄鼠狼从良,那绝对是个傻鸡。陆川倒不至于没安好心,可李树也不会傻得以为他是真的来和自己叙旧了,他俩的“旧”也没啥好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