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峰鸣看着黄嘉，道：“几位法官和在座的陪审员们可以看到，这个普通人少年已经失去了神智，即便我们保密部最优秀的心理修复师，也无法再让他恢复正常，然而仅仅是在半年之前，这位少年还能像大多数同龄人那样，去学校上学，体验正常的高中生活……”
坐在旁听席里的黄太太又悲鸣一声，伤心欲绝地哭起来，听得人不禁心生恻隐。
“那么，为什么一个健康的人类少年，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下面请看一段从普通人监控录像中截下来的视频。”齐峰鸣说着，又示意部下将一个移动盘递给法官席。
书记员和两个助理法官鼓捣了半天，才将一台有些过时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插上移动硬盘，又弄了很久才连上一台投影仪。书记员对着那笔记本施展了个引雷阵，笔记本和幻灯片的电源瞬间接通，显示出画面来。
虽然如今阵法师世界和普通人世界并非完全隔绝，但还是有不少土生土长的阵法师没有去看过普通人的世界，对这些电子高科技的玩意十分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方果的案子好像在阵法师世界很有影响力，单是看今天开庭的旁听人数，放在普通人那里，这绝对是社会热点案件，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刷上微博头条那种。
方果听见有不少阵法师都在旁听席里小声议论，有没见过笔记本电脑求科普的，也有研究投影仪的成像原理的，甚至还分析是不是盗用了阵法师的天光云影阵，琢磨可以用什么阵法破解一下，听得方果一头黑线。
这是多没有见识呀？这些阵法师就不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幻灯片播放的画面，正是玫瑰山庄那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只见一只饕餮在山庄内横冲直撞，不少游客都看到了她，吓得尖叫奔逃，而饕餮却只盯准了黄嘉，在他后面穷追不舍。
下面的黄嘉看到屏幕上的饕餮，吓得浑身发抖，疯狂大叫起来，旁边法警阵法师一记清心阵符飞过去，总算让他平静了些。
别说黄嘉了，就算是下面那些旁观的阵法师，看着监控视频里的画面都感到阵阵紧张，好像那饕餮追的是他们一样。
不愧是上古知名凶兽啊！和那些猫猫狗狗的异兽就是不一样！
人家的本体可不是卖萌的。
终于，屏幕里的饕餮一口咬住黄嘉的胳膊，给硬生生扯下来。虽然在阵法师看来，这种物理性的攻击不算什么，甚至抢救及时，赶在那胳膊被消化之前让饕餮给吐出来，还能接上。没看见这人类少年的胳膊现在还好好长在身上么？可是接上了归接上，扯下来那下可得有多疼啊！普通人又不会疗伤止痛的阵法，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少人看向方果的目光中，瞬时带上了敬畏。
接下来视频里又播放方果依次将其他六个人整个吞进肚子里的过程，每张截图都能八下来给好莱坞怪兽电影做宣传海报。
或许其他人只是看个热闹，但是此时看着视频的陆文修脸色却不太好看，坐在旁边的水行舟皱着眉小声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已经处理过玫瑰山庄的监控视频了吗？姓齐的是怎么拿到的？”
陆文修却沉吟不语，神情莫辨地凝视着视频。
齐峰鸣一直在观察陆文修，见陆文修看到视频后脸色便沉下去，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这视频的确是来之不易，如果不是他提早让人做了云备份，恐怕早就让陆文修派人给销毁了。而陆文修也的确在事后让人销毁玫瑰山庄的监控视频，只是百密一疏，他终究还是大意了，没有想到网络那一层。
要不怎么说现在的阵法师就该与时俱进呢，看看人家普通人类连互联网都发展出来了，他们阵法师不少人还在靠飞鸽传书呢。
陆文修他再聪明再有天赋又有什么用？估计连个微博账号都没有。
视频播放完，齐峰鸣又极富煽情地渲染了一下身为普通人的黄嘉有多么可怜，而作为凶兽，肆虐在普通人世界里的饕餮是多么危险。
“如此危险的异兽幼崽，必须尽快隔离，绝不能放任其在普通人世界里横行！”最后作为总结陈词，齐峰鸣说得掷地有声，得到下面不少人的附和。
没错，异兽都是畜生，虽然能变成人形了，也终究是畜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兽性大发，破坏阵法师世界的平衡！
就应该囚禁起来！
凶兽哪还需要什么幼兽条例保护？就应该从出生起控制起来！
陆文修默默听着身后旁听席里那些激进的言辞，知道这些都是改革派的人在发声。他虽然已经不再是阵法师，但是陆家还是阵法师世界的六大世家之一，不可能完全远离政治中心。他知道如今中书院党派之争严重，维稳派和改革派的矛盾日益不可调和。
改革派最鲜明的政治主张就是取消六世家特权，而且要剥夺异兽参政权，并且禁止异兽进入南光书院学习，因为这些主张非常符合新兴阵法家族的利益，拥有很多拥护者。再加上最近西南叛军越来越猖狂，其中绝大部分军队都是由凶兽组成，阵法师社会现在对凶兽的态度越来越不友好，维稳派也日渐式微。
控方发言完毕，终于轮到辩护方发言。
“审判长，我记得，《刑律》中有关异兽伤害普通人的罪状下，有写明该条文适用正当防卫的规定。也就是说，如果出于正当防卫，异兽即使伤害普通人，也不会被判伤害罪或是泄密罪。”
审判长点点头，“是有这个规定。”
水行舟微微一笑，“那么，我就要为我的委托人提出抗辩，保密部出示的视频中所展示的场景，是因为我的委托人先一步受到了伤害所致，攻击这位人类少年，也是出于自保的本能。”
齐峰鸣听了冷哼道：“真是空口白牙，有什么证据？”
水行舟施施然站起身，居然也要给法官出示一段视频文件。
助理法官跑过来接过移动盘，回到笔记本电脑前，将齐峰鸣的东盘拔下来，又插上水行舟的，于是幻灯片上开始播放新的视频资料。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下面的阵法师倒是没有什么好惊奇的，觉得见怪不怪了，不过也有人感叹，居然这么快就从一个视频变成了另一个视频，如果是不阵法的话，这就要布置两个天光云影阵了，得废多少珍贵材料呢！
然而没用多久，旁观席里的阵法师们又沸腾了。
这次水行舟的视频里，不再有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只是一群少年少女，在夜色下围着餐桌吃烧烤。
可是水行舟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视频，居然会引起旁观席里那么强烈的反应。
哎呀他们烤肉时放的是什么佐料啊？
怎么烤个肉，要刷那么多层的酱啊，难道不是撒点盐巴辣椒粉就完活么？
烤肉边上那个是什么，好像是贝类吧？怎么还往里面放一条条的那种东西？那是什么啊？
方果听到这个描述，也觉得挺好奇，顺着往屏幕上一看，无语了，原来那所说的一条条的，其实就是粉丝。烤肉边上放的就是扇贝蒜蓉粉丝。
真奇怪，怎么阵法师连这种平常的东西都没见过。
旁观席里响起一片口水声，法官又重重咳嗽了一声，才没让法庭变成美食茶话会。
视频拍到方果，方果中间和旁边的女孩一起离开了一下，大概是去了洗手间，就在他们离席的期间，黄嘉偷偷趁着别人不注意，往方果的杯子里加了一些东西。
水行舟让助理法官将视频暂停，刚好停在黄嘉加东西的画面，冷冷道：“法官和各位陪审员请看，正是因为这个人类少年向我的委托人杯子里加了这种不知名的药粉，才直接导致我委托人受到生理刺激，继而变回了兽体原型，开始对这些人攻击。而且在变出原型之前，我委托人也险些受到几人的折辱……”
说到这里水行舟有点遗憾，其实他是想办法弄到了那天晚上方果差点被几个男生侵犯的视频的，那个旧仓库虽然没有玫瑰山庄的监控，但是黄嘉等人自己却是带了设备，虽然中间有一段视频没有拍，但是足够证明方果被几人迷晕挟持的。
只可惜，陆文修不让他出示这段视频证据。
水行舟辩护完便回到座位。
齐峰鸣看着被告席里的方果，却冷笑着开口：“这么点药剂量，恐怕不会让一只饕餮失去理智吧？嫌疑人兽性大发，肆意伤人，难道不是因为喝了酒吗？”说完齐峰鸣也站起身，对法官席道：“审判长，陪审员，我请求做个实验，以证明嫌疑人体质特殊，只要饮酒就会变出原型，根本不适合在人类社会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霜降，怪不得冷到怀疑人生，本章留言挑20个小可爱发红包~~
对了，有必要解释一下，文里有关法庭的设置参考了现实审判制度，但是又有很多不同，为了更方便剧情
桃子把很多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的东西融合在了一起，也更改了一些设置，比如黄嘉在对方果谋杀罪的指控中，其实是被害人，而不是证人……反正较起真来真的到处都是问题，有法学妹子看了不要考据就好，重在看故事。
第73章 Chapter73
方果一听让她喝酒，顿时紧张起来，不安地在座席上动了动。
齐峰鸣提出这样的要求，作为辩护人，水行舟自然要反对，然而齐峰鸣却解释，在人类社会中接触到酒精的概率非常大，如果方果真喝酒就会变出饕餮本体，那就绝对不可以在普通人世界继续待下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稍微懂一点法律常识的人都能看得出，齐峰鸣此举背后别有用意。
如果方果一喝酒就会变成狂暴的异兽，那么她很大可能是明知自己这个缺陷的。明知有可能对普通人社会造成危害，还要在普通人世界长期生活，这在法理中等同于一种“放任的故意”，即便方果这次攻击人是因为被下了药，出于正当防卫，也无法摆脱泄密罪的罪名。
主审法官和两个助理法官商量之后，通过了齐峰鸣的请求。
齐峰鸣让部下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走到方果面前递给她，脸上带着不善的笑容。
那一杯浓郁的酒浆，在灯光下显出迷人的颜色，可是对方果来说，却一点也没有吸引力。
她真是恨不能立刻暴起逃之夭夭，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管不顾就跑了，直接找片深山老林猫起来，也好过被抓或是送进幼兽管教所。
但是现在不行啊，有陆文修跟她一起做共犯呢，她要是跑了，陆文修怎么办？他又跑不快的。
方果纠结，下意识回头去看陆文修，却见他正不动声色地向她微微颔首点头。
这是鼓励她将酒喝下去？
可是不行啊，变出原型怎么办？
方果本能地抗拒，然而目光与陆文修相对，在那双宁静深邃眼眸的注视下，她的心居然奇迹般平静下来。
“不要胡思乱想，你祖母既然把你交给陆家，我就会护你周全。”
陆文修和她说这句话时，她或许根本就没有听进耳朵里，但此时此刻又从方果脑海中冒出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不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而是早就听进了心里。
其实吧，陆文修还是挺靠谱的。
方果这样想着，终于接过齐峰鸣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齐峰鸣在看到陆文修的表情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等到方果将酒喝下去，过了好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后，他彻底黑下脸来。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都去饕餮村里调查过，这只饕餮幼崽从小沾到酒就变身，变身就发狂，为了她整个村子甚至下了禁酒令。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方果喝完酒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身体特别热，特别想睡觉。
在座的法官和陪审员们屏气凝神观察了半天，法警甚至连提防饕餮的阵法都准备好了，可是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除了脸蛋有点红，啥毛病没有。
这保密部的人怎么回事？没有足够的证据就来当庭做实验，嫌不够打脸吗？
水行舟心里一直捏着一把汗，他是知道方果的体质的，而且也的确在开庭之前和陆文修讨论过，担心齐峰鸣会抓住这个点攻击方果，但是陆文修说不用担心这个，如今看来，果然是不用担心啊。
“我的委托人酒量不好，现在喝了这么多酒，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睡着了，齐副部这是想要休庭吗。”水行舟说到这里，还转身向观众席微微一笑，调侃道：“没办法，我的委托人一向酒品好，喝多了以后只知道睡觉。”
水行舟长了一副好皮囊，和陆文修那种世家公子的矜贵风度不同，长相里自带鲛人的魅惑性，这么一笑，可谓颠倒众生，把旁听席里不少人看直了眼，甚至是黄嘉的母亲，都顾不上哭了，只痴痴地看着他。
法官不满地咳嗽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阵法，这一咳嗽简直比什么惊堂木都好使，顿时将那些被水行舟吸了魂的人拉回来。
“咳，辩护人不要随便笑。”法官严肃道。
水行舟抱歉地行了一礼，施施然坐回位置，还冲脸如锅底的齐峰鸣眨眨眼。
法官和两边的助理法官商量了一下，问公诉席：“保密部的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有点要收摊的意思了。
本来也是嘛，人家饕餮被普通人下药变出本体，那是普通人作死啊，指控根本不成立，你说人家是明知道喝酒会变身还要在普通人世界居住，但是你这满满一大杯酒也灌下去了，人家不是好好的吗。
眼看着方果昏昏欲睡，都要坐不稳了，法官席上的审判员们居然也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
齐峰鸣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什么决心。
“等一等，我们还有一个证人要出庭作证！”
众人回头看向法庭入口，见法警带上来一个年轻的女孩，长得洋娃娃一样，梳着栗色的卷发，看打扮气质，应该出身不错，可是神情却有点战战兢兢，不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待仔细再看，不由惊讶。
这女孩居然也是普通人啊！
这个案子怎么回事，被害人出来作证也算是情有可原，怎么来个证人也是普通人？这保密部有点过分了，到底是保密还是泄密，一个两个普通人都进入阵法师世界了！当是逛景点呢？！
法官也皱了皱眉，齐峰鸣见状，忙阴沉着脸解释：“这个普通人女孩是自愿出来作证的。”
如果是自愿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事后做个记忆消除就好，法官也就示意齐峰鸣继续了。
罗茜茜从被带入这个陌生世界开始，就控制不住地瑟缩发抖。她亲眼看到一个人可以原地消失，又瞬间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几岁的小孩也能在父母的阵法护佑下在街上悬空飘着玩，街边的路人聊天不想让她听见，随手一挥她就好像瞬间变聋了一样……
就好像是一个食物链底层的人误入了高等生物的领地，当那些只有在魔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情节，真实地在眼前上眼，她没有新奇，只有恐惧，
只因为在这个所谓阵法师的世界，她是个弱小得像蚂蚁一样的普通人。
“你是罗茜茜，嫌疑人方果在普通人世界的同班同学？”齐峰鸣问。
罗茜茜点头。
“你们熟悉吗？”
罗茜茜再次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