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一句话堵了小少年的嘴。
“你生在十月份,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这求来的平安符原是想在生辰那日并着你的生辰礼物再给你的,如今你这样问起,看来我是要先送出去了。”
那真便从袖中拿出一枚三角形折起的平安符,上面串着一根红绳子,递过去。
小少年接过平安符,珍惜的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用红绳将之系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她看见对方扬起的眉梢嘴角,止不住欢喜的样子,温润的脸,温柔的眼,轻快了许多的声音,“谢谢姨姨。”他不叫她舅母了,叫的是姨姨,真正如幼时一般。
他定是晓得她知道了,但看着那张脸上浮现的欢喜的样子,那真心里的愧疚一时又升涌起来,她又骗了他。
实际上,那平安符不过是她找长安城东街头的一个平日里一直摆摊算命的道士那付了钱,找了张黄纸要他随便临摹着画的。
忍不住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端王府这些年,她说的谎怕是比从前现代那二十多年的生活加起来所说的都要多得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作者很懒,什么话也没留下,但还是要刷一波存在感
☆、第二十八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宝儿又在她这里腻了一会儿后才走。
她回棠梨院是为了收拾一些东西,不过院里有那孩子的眼线,她若是包袱款款,恐怕不多久宝儿就会知道,过来堵她。
因而能带的东西不多,衣服什么的只能到外再买,那真只把所有的钱财,和从前在系统兑换的还没用完的那些物什带上。
又在院里小坐片刻,待到午时,众人去吃午饭的时候,她自棠梨院而出,从偏门出了王府。
守门的人见到她出门多看了几眼,未有说什么,因着王妃曾对她说过那样一番话,王府的人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宝儿虽盯她盯得紧,但不会限制她出行。
谁都不会想到她今日这一去,却是要经年之后再回了。
有些事有一个人她至今不曾放下,但她需要离去,离去做一些她必要做的事情。
一出府,那真直接去了离此最近的街中的一家估衣铺,替她自己和乘儿买了几身衣服,乘儿的身材她是晓得的,早上喝过姜汤后,她特意量过记下来了。
如今银钱紧张,新衣服贵衣服是买不起了,只能在这里捡些还算不错的旧衣买下,也是委屈了那孩子。
买下衣服,付过银钱,她直接在这家估衣铺的试衣间里换上了刚买的衣服,又贴了面具,转换成沈念棠的身份,趁铺子里人多眼杂的时候,偷了机会低着脑袋从试衣间出来,快速离开了估衣铺。
原先穿在身上的织锦钗裙换下,发上戴的珠钗也卸下了,整个人看起来朴素许多。
如今身上穿的是一件还算完好的棉布衣裙,她在估衣铺里买的多是这样类似的棉布衣服。
棉布衣服比不得绫罗绸缎,但穿在身上却也舒适,至少在现代时,那真就喜欢穿纯棉料子的衣服。
去过估衣铺,她又去城东小院附近的布店买了两匹素色的棉布,外衣可以从估衣铺买,亵衣亵裤这些却不成的,那真决定回去自己给乘儿和她自己做几身。
拿了两匹布又拿着买来的衣服,两只手可没再得闲的,便就向自家院子走去。
到了院门口一脚踹开了大门,抱着东西走进去,从厨房里走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的乘抽了抽嘴角,随即忙上前帮着拿东西。
她撇了撇身, “乘儿啊,你伤还未好呢,我来便是,不消你拿。”
乘不由分说直接拿过了她手里的两匹布,他虽伤着,但还没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地步。
更何况身前的人身上也带着伤,还得了风寒,他自觉作为男子,又受她恩惠,更要照顾着她些。
那真也不好再抢着拿回来,也就由他拿着。
布匹让乘儿拿进了她昨夜睡过的房间。
乘把手头上的布匹放下,转过头去看那真,“沈姨,就放在这里?”
“对,就放在这儿,我一会儿用这两匹布给你做些内穿的衣服。”她脸上扬起笑,淡淡的慢慢的弯出一个温婉的笑,“来,过来,给你买了几身衣服,你试一试可还合身,沈姨手里银钱不多了,只能给你买这样的,你不要嫌弃。”
看着女人手里拿着的棉布衣服,乘认真的看向对面人儿的脸摇了摇头,“不嫌弃。”
他接过衣服, “我去房间里试试。”
动容于这孩子的认真,那真心下的愧疚又涌了上来,压住心头的愧疚,她又柔声道,“若是合适,就直接穿上,替了身上不合身的衣服。”
“好。”那孩子回答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那真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终究只是看着,再没有更多。
衣服很合身,乘穿好时第一次有了像儿时穿到喜欢的新衣服的欢欣的感觉,即使这衣服远不及那时他穿着的精致。
仅仅是因为她替他买的衣服,他竟就因此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这个人在他心中究竟占着什么样的份量,他自己都掂量不清了。
将另外几件衣服叠好,放进房间里的小柜子中,他便穿着这身衣服走出房门,又去到那真的房间。
纵使面色并不好,身形瘦削,一身布衣,总也遮不住俊逸的面容,风华难掩。
果然,颜值是最重要的,有一张好看的脸,怎样都好看了,那真在心里暗戳戳的想道。
她也不吝惜的夸奖了一句,“乘儿真好看。”
……
和好看的人儿又一起在这城东小院过了一夜,那真连夜用昨日买来的棉布赶制了几件亵衣亵裤,布料还有余不少,她将之都收到了行李中去。
原本打算再过几日离开长安,但一想到宝儿的性子,以及他对自己的态度,总教那真觉得,若是过几日再走会生变故,于是决定今早便离开。
这事与乘儿昨日已经谈过,他倒没有表露出太多的反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听完她胡诌的扯淡理由后就答应了。
也没有再提端王府,或许是真的失望了,也不再心念着。
昨日下午约好的马车一大早已经等在了院子外面,吃过早饭后,那真和乘带着整理好的行李上了马车,马车悠悠晃着,以平稳的速度前行,渐渐驶离了长安这座城。
那真最后望向沐家墓地的方向,神思有些迷离,心中暗念着,雪棠啊,来年我不能去坟前看你了……
*
四年后。
金陵城,念棠楼。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门外进来一个身材颀长俊美清雅的公子。
俊美的公子见到屋内的人,眼眉含笑,“沈姨。”清润的声音如叮咚泉水一般悦耳。
那真抬头看去,弯了嘴角眉梢,露出一个柔色清浅的笑,“回来了。”
淡而温婉,一笑似乎岁月也变得温柔,涤荡了杂质,那一瞬清澈而干净,成为任谁都想要久留停驻的时光。
她起身,放下手中的针线,为方才归来的人去斟一杯茶。
选茗、择水、烹茶……最后烹煮的这一壶茶,斟入杯中,只见茶汤色郁香浓,入口先是苦涩,回味却清香甘甜,细细品来只觉回味无穷。
“沈姨的茶艺愈发好,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茶喝来更有悠长韵味。”
“哼╯^╰”那真哼笑了一声,“可不要贫嘴,如何,事情谈的可还顺利?”
“自是顺利。”清润的眼眸含笑,“一切都好,就是想吃沈姨做的阳春面了。”
“阳春面啊,一会儿给你做就是,定教你吃个够。”微扬着嘴角
继续言说,“不过乘儿,这么些年,怎么就这般喜欢吃我做的阳春面,这再普通不过的一道面食,酒楼里的大厨不乏做得有比我更好的,你为什么呢?”
乘摇了摇头,“别人做的都不一样,他们做的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我只喜欢沈姨做的。”
“至于为什么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了,若定要说出个所以然,却也说不出。”也许只是因为是你做的,这句话他卡在喉间,没有说出口。
深色的瞳注视着对面的人,这张脸还如记忆中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似乎半分也未变。
四年前,那真与乘自长安来到金陵。
金陵当时亦是江南罹受水灾的地区之一,当地百姓深遭水灾水患之苦,但此处最先受到朝廷新派的钦差救灾,先得到赈灾款的救助,在前又逢当地知府清明,重民、爱民、有慧,灾后组织重建安抚得当。
钦差虽只比他们先到金陵十几日,但只这十几日,这一座城已经走向恢复发展的正轨。
在见到金陵良好的势态之后,钦差又赶往他地,这一去是去往钱塘,钱塘是此次江南受灾最严重之地,也是领养了乘的林家所生所息之地。
一别数月,重回江南,乘恍然顿生离去经年岁月之感,感怀有之,又似更有一种新生之觉。
他眼望向长安的方向又转向钱塘的方向,最后目光却留在当下,此处,金陵。
他们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金陵罹难于水患,却又得益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灵秀独一的风水佳境,历来屡遭灾祸却又重整繁华,乃是江南最繁荣的地界之一。
繁华时期有繁华时期的生意能做,灾祸之后亦有灾祸之后能做的生意,讲究时机和眼光耳。
乘在林家这几年,书没少读,生意经更没少学,林家人与其也是倾囊相授。
在做生意这一事上,乘可以说是极具天赋,那真当时将自己剩余的钱财拿出来开了一家小饭馆,做些小生意,不成想在乘的打理之下,生意不仅做的好、顺畅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大……
最后发展到今日,做成了金陵最受欢迎的酒楼。
近日乘便在接洽分店事宜。
只是四年了,这一年,乃是承佑二十年。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时候。
算算时候,面差不多也煮好。
她将锅里的面条捞起放入碗中,倒入汤汁,再撒上一把细葱,一碗阳春面即成。
那真端起了放着面碗的托盘向那孩子所在的房间走去。
乘儿哪,再过不久,我们又要回长安了。
作者有话要说: _(:3⌒。)_
☆、第二十九章
承佑二十年,
五月二十八日,端王端王妃于王府内双双暴毙,世子穆轩宸继承亲王之位,承佑帝予其封号“豫”字,是为豫王。
八月十七日,承佑帝驾崩,太子继位,改年号为延景,封正妻陆氏为后。
一月后择吉日在丹凤门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如历次曾举行过的一样在择好的吉日如期举行。
乘接洽分店的事宜也结束了,念棠楼的第二家分店选址在洛阳。
洛阳城在经济文化上的地位不次于长安,可谓是南唐的第二个经济政治中心。
秉承在精不在多的理念,总店在乘的经营下成为金陵第一酒楼,名声响彻江南,分店择址洛阳,有朝一日也定要成为洛阳第一。
念棠,念棠,只是这个名字在有心人的心中太惹眼。
豫王的封地乃是临近洛阳的汴州,随着念棠楼在洛阳城日益渐响的名声,他也盯上了这家名盛一方的酒楼,尤其是它背后的主人。
一封烫金的邀请函发到了金陵念棠楼总店,邀请念棠楼主前往长安,于豫王府一聚。
“沈姨以为如何?”乘将手中的邀请函递给坐在他身边的女人,那真接过,细细看起来,不消片刻道,“想来你心中已经有数,这是当朝权势煊赫的豫王发来的邀请,不得不去。”
他的唇角微笑,“沈姨与我一同前去吧,到时共赴这一场邀请。”搭在桌上的手,手指轻轻的一根一根点过桌面,反复的,无律的。
那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她在这个时空待了近十四年,是时候做一个了结,而这一场邀请便是最好的时机。
酒楼交给了心腹之人管理,那真和乘动身前往长安。
水路两行,马车船舟,在经历舟车劳顿后,出发后的第十八日,两人到达长安。
繁华的长安城,熙攘的人群,热闹的街道,丽色的女子,风情的胡人,本土的民俗,久违了的气息扑面而来。
以平稳的规律晃动前行的马车停了下来,停在四年前他们离开时所居住的位于长安城东的这座小院。
衣裙曳地而过,身穿妃色钗裙的清丽女子和身穿宝蓝色净面杭绸直裰的俊雅男子先后自车上而下。
那真走到了台阶上,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解了锁,轻轻一推,尘封的大门被打开,行李从马车上尽数卸下,车夫将之一一搬进院中。
小院四年未有人来,房间家具积了厚厚的尘埃,院里灰尘落叶青苔相聚。
要在此处相住,先要收拾干净,将卫生打扫,若仅凭他们二人要把这一院清理,工作量大且劳累,一时半会也不能结束。
天色尚早,青天白日,不比四年前手头拮据,如今宽裕,自请几人来帮忙做这打扫的活儿就是。
请来的人很快就将院落整理好,那真与乘各自回到自己从前所住的房间,安置细软和行李。
到一日黄昏,那真去厨房准备晚间吃食,乘不请自来,熟练的替她打下手,如这四年间许多次他曾做过的。
用饭者只他二人,便做两菜一汤,煮一锅饭。
话言“食不言寝不语”,安静的用完这一顿饭,旅途疲惫,他们各自歇下。
眼下是十月中旬,豫王邀请函上所定日期则是在下旬二十五日,中间还有十日间隔。
但几日光阴,不过弹指间。
十月二十三日,晚间饭后,那真将想好的说辞说出口,“乘儿,我明日要出一趟门,独自去。”
男子看过去的目光一滞,“要去哪里,做什么,我不能陪沈姨去吗?”语气和缓,他用尽量温柔的声音相问,以掩藏话语中不愿为人知的心思。
“去墓地看望他,离开长安四年,我有这许久的时光不曾去看过他了。”
乘知道她话中说的他是谁,是她故去的丈夫。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见到她流露出那种思念的怀念的又悲伤的神情,不止一次,只因那人。
他也听她说起过那个人,她所说的无一不是好的,那是一个在她心中无可替代的人,重要的过分,没有谁可以比拟。
“你就让我一人去,留给我与他些独处的时间。”她的眸光跳跃过笑意,他的心头却升上哀戚。
沈念棠至今不过将他当作晚辈,她对他只有亲情。
他要怎么,才能比过一个死人。
乘无法拒绝这个人的要求,他对她,那份感情,不知何时起就变质了。
十月二十四日,赴豫王之约的前一日,那真独自去往沐家墓园。
这是沐雪棠故去的第十个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