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也来一杯!”翠翘重重一拍我的肩膀,给我递了杯酒。
可我是几乎不喝酒的,在现代也没喝过……除了对司空奕设计的那一回——可我喝的是假酒。
“那好吧。”为了不叫大家扫兴,我喝了。
“再来一杯!”
“满上,满上!”
“我……我不能再喝了。”我说。
“妹妹可是我们的大功臣!理应喝最多!怎么能喝了一杯就不干了呢,多扫兴啊。”紫衣推搡我道。
“是啊是啊。”橙浅拍拍我的腿,“我和你说啊,这酒呢,喝几回就会了。这不尝试可怎么行……”
我拗不过几个人的热情,最终喝了一杯又一杯……
我保证,这是我平生第一次醉酒。
第一次,第一次!
我,在现代年龄还未满十四岁的楚瑟,在古代的一艘船上,在五个并不那么了解我的青楼姑娘们面前,醉了。
☆、是谁在追我?!
“喵……!”
耳边传来一弱弱的喵叫声,然后我感觉到一撮又软又顺的毛正蹭在脸上。微微睁眼,只见小白正趴在我胸前的位置,小脑袋挨着我的脸。
觉察到我醒了,它又把脑袋挪开,抬起它的小梅花垫儿,轻轻摩我。
“小喵……哦不,小白。看来你挺喜欢我。”
“你醒了?”
我这才发现翠翘正坐在旁边。
“起来喝口醒酒茶吧。”她起身倒了茶端过来给我,小白一溜烟蹿下了地,不见了。
“你醉了整整一天啊,我的妹妹。”她看着我喝,说道:“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小。”
我摇摇头叹气,“岂止是不好,我从前都没喝过酒的。”
“那也是难为你哟!”她笑着在我胳膊上轻轻一拧。
清晨的霞光照在身上,我喝了几口茶,觉得身上舒爽了些,看了看四周道:“其她人呢?”
“看日出去了。”她轻叹一声,“这样好的日出,不看可惜了。”
我品不出她话中深意,只应和道:“日出确实好看。”想宝宝我以前窝在家里,放假就睡懒觉,上学就早起赶去教室早读,神马时候有过闲情逸致去看日出?呵呵……果真是古代,有这样慢悠悠的生活节奏,可与此同时,却也比现代多了分危险。
我翻被下床,摇了摇脑袋使自己清醒,“我们现在到哪了?”
翠翘站起来,悠悠道:“到哪里不都一样……呵。”
忽然船上有了动静。
“不好了,不好了!”另外四人跑了回来,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了?”翠翘问。
“好像有人在追我们。”粉蝶说。
“这会是谁呢?”紫衣道。
“鬼知道!”粉蝶大声道:“谁这么闲的没事干来追咱们姐妹?”
“该不会是你那个何公子吧?”橙浅忽然道:“你要了他的船,却……”
“他答应把船送给我的,我可没答应他什么!”她气得直跺脚,“见鬼!”
“没想到,想从此浪迹天涯,自己靠自己活,也是这般难。”水碧悠悠一叹,背倚着船舱而立,瘦削的身形像风中的一丛苇花,“这世道,就如此容不下我们几个女子?”
“追我们……”我想了想道:“你们可有看清那是艘什么样的船?船头可有人?”
“一艘华丽的船,估计是哪个贵公子的吧。船头倒没有人……可能人都躲在暗处看着。”粉蝶忽对我道:“楚瑟,你最有办法了。快帮大家想个法子吧!这可要怎么办?”
一时间她们都看向我。
我敲敲脑袋,随即神情认真起来道:“想办法是可以。只是……我恐怕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事?”
“关于你们过去的事。”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
“未知前因,哪有后果?我不知你们从前的故事,又怎么推断得出是谁在咬着我们不放?”
几人安静了一会儿,翠翘拍拍我的肩,“我来和你说吧。”
“……我们几个,除了水碧,都是小户人家的女儿。金陵一次水患,让我们都没了家。那些官爷明着来救灾,暗地里却没少克扣银子,还强掳年轻好看的姑娘……从那时候起,我们就与亲人离散,也不知他们的生死。所有被弄去的女孩子都给他们关在一条巷子里,就是粉巷。粉巷从前是密闭的,这些年换了位官员,才将巷子向外界敞开……我们本以为自由就要来了,直到……”
“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橙浅接过她的话茬道:“新上任的那位官爷,明面上善待我们,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暗地里……”
“啊,你别说啦!”紫衣忽然叫道:“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晚上……啊,真不明白那些该死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由我们去做!好像我们是那些当官者的狗一样!”
“还是我说吧。”翠翘道:“他们明着给我们自由,实际上却操控我们为其效力。粉巷、凝香楼,都是他们的据点。他们要我们以女人的身份,诱骗其他男人身上的各种情报。如果做不到,我们会遭到虐待、酷刑……我们几个就是这样碰在一起的。而这一次,或许是据点已经暴露,便另有他人想要铲平了这两个地方。所以,我们不得不逃……”
我听着她们的话,心一点点往下沉,说不出是难过还是诧异。大同小异的故事,我或许在话本中也看到过。可是当它真的摆在我面前、由亲身经历的人讲出的时候,我受到的震撼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所以,之前和你们有过交易的男子,也不少吧?”我咬咬牙问道,“我要他们所有人的名单、身世、官职。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粉蝶说着拿了纸笔来,“大家都过来,自个儿写自个儿的吧。”
片刻后,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被交到我手中。一列列看下去,我心中竟有些暗暗佩服她们。
面上撑着不忍叫她们失望,然我内心还是有些彷徨的……宝宝可是个现代女啊,拿着这么一张不熟悉的人名和一点点信息,能分析出来什么?呜噫噫噫噫噫……
转念又给自己打气儿起来:不行啊楚瑟,你怎么能退缩呢!你一定要努力想,你会知道的……
我忽然想到那日在树林里听到的对话,将纸放在桌上,思索问道:“你们可知,控制你们的人,属朝中哪派势力?”
大家摇摇头。这更让我觉得悲伤了……被人当刀子使,还不知使唤自己的是谁……
“追我们的人,多半是来自与他相对的那派势力。”我说:“或许大家身上,有什么对他来说很有价值的东西,因此他即便铲平了那两个据点,也不肯放过你们。这个东西……应该是对他的对手很不利的。”
“难道他只是想让我们做证人?”水碧忽然道。
“八九不离十吧。只要谈妥了条件……”我顿了顿,“你们……”
“听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放心了!”橙浅露出笑容来,“若真要我们给他什么东西,去扳倒之前那个狗官,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楚瑟,你真聪明!”
“那我们还逃吗?”紫衣问。
“会会他去吧。”水碧道:“总被人追也不是办法。”
“我去看看。”我转头跑去外舱,远望,果真见一艘华丽气派的画舫,一直跟随而来。可那船的速度不疾不徐,似乎给人友好的感觉。
她们几个也跟过来了。
“我倒有个办法,不必冒昧过去。”我说,“谁的琴弹得最好?”
“水碧。”几人一齐说。
水碧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去取梧桐琴过来。”
☆、与美同舟
琴声悠扬,湖风拂面。水碧低眉抚琴,双目缱绻如画,别有一番情致。
她所在的位置,在船尾,与那艘船船头上的人只隔了一汪水的距离。
琴音未歇,大伙正听得陶醉,忽有箫声从那头飘来,韵律和她的琴声相和。水碧不禁微微抬眸,只见一个小童掀帘走出,看了一会儿,又转头进去了。
“啊——”琴声正酣,忽然水碧一声惨叫,那梧桐琴的琴弦上也给染了血。
“水碧!”
“水碧?!”
大家正上前关心,忽然紧接着几支箭破空而来,尖叫声乱成一团,然而那些箭竟都只射在了她们脚前的地面上,看来并未打算要了性命。只有其中唯一一支,射在了水碧弹琴的手上。
“啊——”又是几声尖叫。
几个魁梧大汉不知何时、从何处爬上了我们的船,满面油光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将我们逐个逼近。不下杀手,却乐在玩弄。
眼前的景象令我惊诧不已——那艘船上究竟是什么人,能吹箫与水碧的琴声相和,也能下令对她弹琴的手放箭!能表面上虚与委蛇,也能暗中派人潜上了船,玩弄我们!
看来,这一劫是注定了……我原揣测对面那船既高大气派,船中主人也必定是个有身份的,因此以琴声说话,委婉交流。谁知对方听懂了这琴曲中的意思,却还是采取这般手段!
“小娘们!”那几人口中喊着,伸手就来扯衣服。
“嗖——”忽然,几支别处的箭破空而入,每一支都正中他们背上。一个大汉正将我逼到角落里,忽口角流血,应声倒下。
一个矫健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飞身上船,一身俊逸非凡的武功如闪电般游过,几脚将剩下几人通通踢进水里。
“司空公子?!”橙浅的声音破空而来,惊醒了我们所有人。
司空奕?他?!他怎么会来这里?他怎么会……做见义勇为这种事?
但我真的没有看错——果真是司空奕。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人。
原来他的功夫竟这么棒?倒不像是混在脂粉堆里的花花公子了。
“司空公子?”翠翘惊呼了一声。
“司空奕?你怎么也碰巧经过?”这是粉蝶的声音。
他全然不理会我们的惊讶,竟是一脸淡漠。忽然,我看到他向我飞来。
“楚瑟,和我走!”他凌空抛下一句,丝毫也不等我同意,一手揽住我的腰,飞身离开。
“啊——”我没来由地叫了一声。
“司空公子?”那一艘船上传来一个声音,“公子这是做什么?这要我回去如何交代?”
“你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便是。那几个姑娘,放了她们。”那干净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竟让我心中一颤。
“公子这是为何?”那人想来十分不解。
司空奕欲言又止,不再与他说话。
再次稳稳落在地面上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
司空奕又在打什么算盘?该不会是……哎,他肯定是铁了心要报复我。此仇不报非君子吗?可是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救我们?听那人和他方才的对话,他们该属一派阵营。
过了会儿我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尾小舟上。这里除了我和司空奕,就只有一个船夫。
“阿石,往回走。”他吩咐道。
“是,公子。”
原来那船夫叫阿石啊?看起来大概是他的专用船夫咯。
“你也在跟踪我们?她们确定不会有事吗?”我问,“你带我来干嘛?”
他竟不理睬我的问题,一个字也没说,只伸手揉了揉肩,往里舱去坐着了。
我感到有些郁闷,也往里舱去,坐在一个离他相对远的角落。
划船的阿石似乎心情不错,一边工作,一边唱歌……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歌声里喊着湖水的气息,悠远而有韵味。
一曲唱完,又换下一曲。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渺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他唱到此处,忽转头看我——十分认真地打量。
我原本心情不佳,可感受到他有些别样的目光,还是讪讪笑笑,点了个头。
“姑娘就是楚瑟?”他道。
“是。”我说。
“怪道……”他说了两个字,欲言又止,后边的话语被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代替。
“你叫阿石?”我没话找话。
他点点头,“公子叫属下阿石呢。”
“阿石……你歌唱得真好听。”
“是嘛,”他忽然一笑,“阿石本不擅唱歌,是公子喜欢听歌……咳咳,方才唱的那几首,其实都是公子教我唱的呢。”
“阿石!”一言不发的司空奕忽然发话了,语气里满是制止的味道。
我鼓了股腮帮子,心没来由地一阵乱跳。唱那些歌做什么,那歌词……
“楚姑娘,你是不是热,出来吹会儿风?”阿石笑道。
“热?”我摇摇脑袋,“我不热。”
“不热,那姑娘的脸怎么这样红。”阿石说完忍不住笑意,只好接着唱歌转移注意力。
“红吗?”我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嘟囔一声。
耳边是桨声、水声……从方才的危急时刻,到现在,不过弹指时光,怎一下子就静谧了下来?
“你要把我带去哪?”我憋不住了,转头又找他问。
他双目如火般盯着我,“上次的账,这么快就忘了?要去哪里,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喂!”我心想他果真是要报仇,心中不服,却也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