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舞女乐师一时都愣了,面面相觑,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得掉根针下来都听得见。
江夏王烦了,“还不走!”
舞女乐师先慌了,纷纷退下,宾客们一一作揖告退。
江夏王瞪着身边的侍从,“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走!”
等到人都走尽了,江夏王发了会呆,长长地叹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口说,“不请自来的朋友,不来喝杯酒吗?”
等了一会儿,月三慢慢踏进大厅,一片灯火辉煌。
江夏王突然就笑了,冲月三招手,“原来是老朋友,快过来坐。”
江夏王拿过一个酒杯,放到月三前面,倒了杯酒,“自从十多年前你执意离开□□,咱们就再没见过了,不想,一晃眼也是十数年,岁月无情啊。”
月三依言坐下,却没有动江夏王倒的酒,“江夏王随圣上一起征战四方,屡立战功,为人谦和,深受敬仰,为何会贪污受贿?”
江夏王继续给自己倒酒,“月三啊,你是身在江湖太久,朝堂之事,你已看不太懂了,我是开国功臣,也是圣上的亲叔叔,这些年,圣上越来越成熟,我们这些又是老臣又是皇族的人,要如何自处,是门学问啊!”
“圣上并非狭隘之人,这些年来圣上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
江夏王放下酒杯,只是叹息,“那是因为我的兄弟们都很识趣,知道功成身退,这几年,都退得差不多了。我也并非抱怨,平心而论,圣上对我算是不错的,只是现在,多少有点失落,战场上的将军如今只能坐在屋里喝酒。算啦,既然你来了,也算是给圣上,也给自己一个机会,退了也好。本来我也早就明白就些事,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十来天了。”
“这么久了,难不成这些日子都在悄悄打探我的情报?”
“不只你,还有你的那些宾客。”
“哦?这些人多少也都有些问题,整一整也好。证据都有拿到了?”
“基本都到手了。”
江夏王笑骂道,“你手脚够快的啊!”
月三只是笑了笑,拿过酒杯,抿了一口。
☆、命运篇7
月三从王府离开后,去了不良人的秘密联络站,将王府的消息与其他的人证据一并送出,才慢慢踱回了客栈。江夏王悲怆的话语不时涌上心头,十多年前,月三在当时还是秦王的当圣上府上作幕僚,与□□一干人等及江夏王等人交好,参与了玄武门政变一事,本应从些高官爵禄,因满月一事执意离去,踏遍千山万水也要寻回满月,同时也为着圣上的一件心事,他成为了不良人,为他在江湖效力,当日在□□中誓言之声犹在耳,而众人,皆已不是当年模样了。
(记,贞观十二年,太宗因江夏王贪污一事对侍臣们说:“朕拥有四海之富,士马如林,如使车辙之迹周遍天下,游观而不止息,采取绝域之奇玩,海外之珍馐,难道不能得到吗?只因劳累民众而自我作乐,因而不为。人心不知满足,应当以义加以节制。如今道宗已封王爵,禀赐甚多而贪求不止,岂不令人鄙弃!”于是罢免江夏王的官职,削其封邑,以郡王身份归家)
月三回到客栈,已是第二日了,月三刚进客栈,二楼有人经过。
月三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这个人,竟然蒙着面!一直朝着尽头走去,而那里,是小艾的住房。月三顿时朝楼上飞奔过去,二楼的蒙面人好像也发现了月三,脚步一快,也飞跑了起来!
蒙面人撞开了小艾的房门,正在靠墙的桌边练字小艾骇得手一抖,字顿时糊成了一团。一回头便看到一柄雪亮的刀冲着自己刺过来,一时竟是停止了呼吸般,动也不能动。
“小艾!”
小艾听到了月三的惊呼,从来没听过月三如此失态的呼声。小艾看到了月三出现在门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
“唔!”蒙面人似是闷哼了一声,手中的刀堪堪擦过小艾的脖子,插入身后的墙壁,割下了一缕长发,飘然落地。
月三执剑攻了过来,蒙面人只得迅速取万,退到了窗户前。
月三挡在小艾面前,声音隐隐有怒气,“什么时候黑石也如此无耻了,竟对小孩子下手。”
蒙面人嗤笑了一上,“呵,我什么时候说是黑石的人了。”
蒙面人不在多做停留,一刀砍开窗栓,破窗而去。
月三没有再去追,回身蹲下,拉住小艾。
此时的小艾,像是被吓傻了,眼睛半天不眨一下,直到月三唤了好几次“小艾,小艾”才回过神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月三抱住小艾,不停地安慰。
月三在心里轻叹,果然还是我太过任性了吗,自己的身边如此危险,本该就按最初的想法,送她走的,却偏偏一时舍不得硬要留在身边,也许,是时候了。
扬州。
火烈烈的夕阳洒了一地的金黄,正如两年前月三初见小艾的那天一样。只是山林换成了小桥流水,杨柳金波。
月三敲开了一扇门,一位老者开了门,见到月三,身前还站着个小女孩,愣了片刻,忽然激动起来,“月先生,是月先生吧!?快,”
老者正作势要请月三进屋,却见月三闭了下眼,微微摇了摇头,老者僵在半空的手,一时不知要如何收回来。
月三将站在自己前面的小艾介绍给老者,“永伯,这就是小艾,我两年前信中所说的那个。”
“小艾是吧,”永伯露出笑容,回头看见有个丫头经过,便大声叫住,“春儿,春儿,快去把三小姐叫来,就说小艾来了。”
“是!”小丫头应了,提起裙子便往里屋跑去。
永伯又说,“只是不巧,现在夫人的娘病了,老爷便带着夫人一同归省去了”。
“他们不在正好,免得拉着我不放。”
“哈哈,说的也是。”永伯想起上一次月三来这里,老爷硬是拉着月三的袖子不让走,直到月三把老爷灌醉了掰开手悄悄走了才算完。
“现在在家里的就只有连瑜?”
“二少爷也在的,只是没老爷管着,现在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不在也好,这对活宝成天吵架,我都快被气死了。”
“哪里是我和他吵,永伯你又说我坏话。”随着一串娇柔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着淡绿碎花裙的少女从院中树后过来了。“月叔叔,你可还认得我?”
月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明艳动人,笑着说,“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月三给小艾介绍,“这是连瑜,算是你姐姐,你先跟连瑜玩去吧!还我有点事要谈。”
“来吧,我带你!”连瑜先向小艾伸出了手。
小艾有点犹豫,抬头看了看月三,看到月三的眼神示意,才慢慢伸出了手。
连瑜凑过来,拉住小艾,往后院走去,路上一直甜甜地与小艾说话,“你就是小艾是吧,我都等你好久了,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偏生我只有两个哥哥,大哥虽然很好,可是老见不着他,二哥嘛,是我的双生哥哥,可是他老同我吵架,是个小气鬼,我听说你要来,我可高兴坏了。”
“等等,你说你等我好久了?”小艾的疑问越来越大。
“是啊,月叔叔两年前就写过信来了。”
等小艾的背影消失后,月三才转身,慢慢地往外走。永伯在旁边跟着,“月先生不是两年前就说要给老爷送个女儿过来吗?这么久了,我们还以为不来了。”
“嗯,有点事,耽搁了。等宋岐回来,烦永伯替我转达一下,让他替我好好照顾小艾,等她长大了,就给她寻户好人家嫁了,好让她一辈子安稳。我这就走了,若等小艾发觉,我可走不了了,这丫头缠人得很。”
永伯不知怎得总觉得有点担忧,“我看那艾姑娘对月先生依念得很,这样真的妥当吗?”
月三解开寄在下马石上的马绳,翻身上马,“没事,等时间一久,她习惯了就好。”
话未落音,月三一扬马鞭,不多时已是惊尘绝去,人影渐隐。
永伯身后突然传来哭声,永伯忙回身,小艾已经跑了出来,跑过永伯时,永伯伸手想拉住小艾,被被小艾一把挣脱,直追月三而去。
永伯赶紧去追,急得直大喊,“艾小姐!艾小姐快回来!”
而小艾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在哭喊,“爹爹!爹、、、、、、爹!”
桥头迎面走来一位蓝衣少年,永伯忽地眼睛一亮,大喊,“二少爷,快拦住她,拦住艾小姐!”
宋书慬刚刚从武馆回来,老远便瞧见永伯似乎是在追前面的一个绛衣少女,正暗自奇怪,忽听得永伯这么一喊,虽然莫名其妙的,却还是伸手拦住了小艾,宋书慬被小艾这一冲撞带得连退了好几步,但好歹拦住了。
永伯刚好追了上来,蹲下搂住小艾,不停地哄,“月先生很快会来的,咱们先回去,啊!”
可是小艾仍只是哭得撕心裂肺般,脸上满是泪水。
连瑜也已经跑了过来,看到小艾哭得这样伤心,心里很是后悔自己多嘴。
宋书慬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悄悄靠近连瑜,“这是怎么了?”
连瑜一时没好气,“都怪你,成天在外跑,家里来人了也不知道!”
宋书慬面对这稀里糊涂的指控,怒了,“又关我什么事?”
永伯正无奈得很,两人一吵,更是闹心,“我的少爷小姐!能不能不要现在吵!”
宋书慬与连瑜顿时噤声,俱低下了头。
四周都这样安静,只有小艾悲切的哭声融进这越来越暗红的夕阳里。
☆、桃夭篇1
半年后,上元节,晚上,明月当空。
连瑜期待这天已经很久了,兴奋地拉着小艾在花灯与人的海里穿行,“小艾,你不能总闷在屋里啊,我跟你说啊,今天是上元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你看这如海的花灯,漂亮吧?”
凤箫声动,香车辚辚,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上元节是扬州空前盛大的节日。
而小艾瞥了几下,却依然是焉焉的,“嗯,好看。”
连瑜继续讲解扬州的上元节,“今天晚上除了这花灯,还有很多别的节日,比如放天灯,大家都在上面写了心愿,送到天上神明那里去,还有猜灯谜得花灯,我可会玩这个了,每年都能拿到很多花灯,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去东城那边,有百戏看,舞龙舞狮,连杂耍都有,广场中央会有一棵高达十丈灯轮的,衣以锦绮,饰以金银,燃两万盏灯,称之为火树银花。还有啊还有啊,今天也是情人们的节日,月老庙那里肯定有很多的人,咱们指不定在哪就能撞见幽会的情人呢!”
说着说着连瑜自己就笑了起来。
小艾抵挡不住的连瑜热情的攻势,一路都被动地跟着走。
见小艾看花灯看得兴趣缺缺,连瑜提议,“不如我们去看百戏吧,这个最好玩。”
没等小艾说出愿意两字来,小艾已经被拉着走了。
东城这里确实景况非凡,灯月交辉,游人如织。
连瑜拉着小艾看了一个又一看百戏,见逢就插,连瑜看到精彩处便放开小艾激动得随人群一起大喝拍手,看完了又拉住小艾往下一个表演台。
这个台上正在表演绳技,登台的是一大一小两人。大人挑着一担箩筐,小孩站在一旁。大人放下箩筐,朝观众一作揖,大声说,“众位老爷,今儿我父子为大家表演绳技,变个戏法。”
小艾以前也见过绳技表演,无非是将绳系着两头,打横索紧,然后在绳上周施踏舞,动作惊险却稳定无比。
戏法人说,“上元佳节,不如送些桃子给各位,可是时方初春,桃树才结花,何来桃子呢?还是叫我孩子上天宫的桃园,偷王母的蟠桃罢。”
于是他便从箩筐中取出一捆绳索,口中念念有词,又步魁罡,结手印,一番造作之後,将绳索望空一抛,说也奇怪,绳索就凌空升起,彷佛有人在空中拿着绳索往上牵的样子。待至整捆绳索都冉冉升空之後,戏法人大喝一声“疾”,绳索才停止上升,笔直悬空垂下。
这实在是太新鲜了,众人又惊又叹,纷纷仰头看着夜空,想要找出点什么,可是台子本就是露天的,上面什么都没有,小艾也不由看得呆了,居然提起精神认真地看起戏来。
这时候,戏法人就叫孩子上天宫偷桃了。孩子起初不肯,说曾经给天将追赶过,几乎丧掉性命。
那戏法人却说,“生计艰难,家中又有病人,等钱用,他偷得天宫的蟠桃,要众位老爷多多打赏,才可以解家中困境。”
孩子听见,踌躇半晌,然後勉强攀绳而上。几个起落,便不见了孩子的踪影。过一会,天上果然掉下几个蟠桃。
众人哗然不已,“真的是桃子,天上居然掉了桃子!”
戏法人一一接过,拿一个银盘,将蟠桃盛好,走到场边,请众人都拿一个桃子吃。
正在此时,却忽生巨变。
却只见原来笔直下垂的绳索,忽然拍一声掉落地。戏法人这时慌了,说“一定是天人发觉八八儿偷王母的蟠桃了,他们将绳索剪断,八八儿还怎能回来。”
正张惶间,只见空中掉下衣服,裤子,鞋子。戏法人这时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八八儿给天人捉走,只是为了让老爷们可以啖到仙桃,长命富贵,如今我独生孩儿死了,我老来还靠谁人!”这样呼天抢地般哭,一边收拾衣服,放入大箩筐里,最後才收拾绳索。
看戏法的人见他凄凉,况且又见盘上明明摆着仙桃,便只好重重打赏他,连瑜本来看得开心极了,此刻不由也有些心伤,便解开钱袋,拿了一两银子放到戏法人的银盘里。
戏法人一边道谢,一边收银两,待收齐之後,却拍拍箩筐,说,“八八儿快出来谢赏!”这一喊,箩筐的盖应声而起,孩子笑盈盈地跳出来,四面作个罗汉揖,众人见了,只好呐声喊惊奇不已,赏过了的银子却不好再讨回来,又气又笑,“哎,算啦,好歹吃到了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