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唯懿却一心只顾着怀里的人,只见朱樱宝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几乎要要出血来。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愤怒绝望到极点的时候尖叫痛哭。
而先前朱樱宝跌倒吐出的那一口血,也是她在心伤激动时咬伤了齿舌,此刻如果不让朱樱宝放松,她又会加重伤情。
朱樱宝挣扎不过钟唯懿,没能咬紧牙关的她嘴里发出哀悸的叫声,钟唯懿看着朱樱宝痛苦的样子,心里刺痛不已。
他早已知道冷宫搜查的结果,可是眼下大雪,在坍塌的土石下很难找到尸体。虽然也难以接受朝朝身亡,可他眼下还是更在意朱樱宝一些,他不知道她在冷宫吃了那么多苦,也不知道朝朝的死会让她受到这么沉重的打击。
钟唯懿的手捏着朱樱宝的双颊,看她放松了稍稍松了口气,可没想到朱樱宝缓过来后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尖,带着恨,带着伤,眼里泪水不停,就死死的咬住钟唯懿。她用了狠劲,钟唯懿却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安抚朱樱宝。她眼里的恨令他心惊,可他也只是惊讶,痛苦和担忧让他来不及想手指的伤。
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擦去朱樱宝脸上的泪,感觉得到朱樱宝仍在颤抖个不停,他微微笑了,整个人都带着奇异的安抚力,他温柔的抚过她的眼,虽不知何时他也流了泪,但仍然镇静柔和的对她说:“痛就哭出来,不要忍着。恨就咬我,不要伤害自己。”
朱樱宝慢慢平复下来,她松开钟唯懿鲜血淋漓的手,眼里的恨淡成了冷漠和厌恶。她疲惫的软下身体,任由钟唯懿为她擦去脸上的泪和血。
朱樱宝疲惫不已却仍然强撑着精神,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她动了动嘴,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她相信钟唯懿看懂了她的话。
她说:我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了很久,因为真的有一点点......一点点的虐。
☆、文之一百四十 疼你
朱樱宝和钟唯懿彻底没了往日的亲近,她知道不该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别人身上。可是她仍然怪罪,怪钟唯懿当日不肯信她,没有护她,未曾留她;如今她什么都没了,只是恨自己。于是再对着钟唯懿,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恨和怒,只能以冷漠相待。
钟唯懿也和她说过话,尝试解释甚至是道歉。
可是只要一提朝朝两个字,朱樱宝就漠然的走开。即使是听着,她的耳朵也自动把说话的内容屏蔽掉了;她时常听着听着就走神,钟唯懿发现没用,就不再和她说这些。
从前他们感情还很好的时候,朱樱宝是那个主动说话,逗他开怀的人。如今朱樱宝沉默,不愿意和他有任何交流。他有再多的感情,她都拒绝接受。
钟唯懿也很苦闷,他知道这将变成朱樱宝的心结,日积月累下来,这会演变成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即使他再爱,也没有用。
朱樱宝日日沉默,一个人待着有时可以一天不说话。
她不拒绝钟唯懿的关心,不排斥钟唯懿的接近。她就只是无视他,她的眼里和心里都没有他丝毫的影子。
自那日她把钟唯懿咬伤后,第二日她不肯吃药把药碗摔了,钟唯懿赶过来安抚她,她看到钟唯懿手上包着的白纱愣住,然后就是沉默流泪。她难以置信,有一天她竟然会自私的用伤害别人的方法,来发泄自己的愤恨和伤心。
自此她再也没有出现过歇斯底里,难以自控的情况。
御医说她这是把所有的伤和怒都压在了心里,时间久了,她可能会积郁成疾,必须对她循循开导,让她释然伤痛,放下执念,原谅自己。
她有多痛,有多苦,钟唯懿在那日搂她入怀,望进她眼里,尝过她泪水的滋味后感同身受。可如今她把这些痛苦藏起来一个人承受,钟唯懿心疼她怜惜她,却找不到解脱她的办法。
钟唯懿怕她闷坏了,会搜罗一些有趣的书给她送来,可朱樱宝却不看。她要来纸笔,一张一张的抄写书里的字。
绿蕙一直在她身边,看朱樱宝这样做疑惑不已,某天阳光耀眼时,绿蕙在朱樱宝旁边看她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写,问她,为什么要抄,用眼睛看岂不是更轻松些?
朱樱宝破天荒的回答了她的话,她的答案下午就传到了钟唯懿跟前。
她说:“书里的字,每一个我的认识,可是它连起来,我就看不懂了。”
绿蕙在后面听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下来。
当人的心伤透了无法给予和体会感情时,便也不能看懂书里的内容,品味其中的悲欢离合、迷情百态了。
朱樱宝抄书抄的累了,会在外面走走。
钟唯懿不再拘着她,随她高兴。
某天朱樱宝走到主殿前,看到那里为迎接新年挂起的红色宫灯,眼里难得的露出微光。
绿蕙暗暗记下,回去告诉了常林士。常林士以为朱樱宝心情好转,便又夸大其词的告诉了钟唯懿。钟唯懿晚上处理完政务,就带着各式宫灯来看朱樱宝。未料这时朱樱宝已经睡下了,钟唯懿不舍得回去,就拿着一盏宫灯进到寝室想看一眼她。
钟唯懿借着月光,看见朱樱宝躺在床上,眉头紧蹙,额头都是冷汗,她抿紧了唇,呼吸急促,显然是做了不好的梦。钟唯懿怕她醒来受惊,呼吸都放轻不可闻。
然而朱樱宝越是难受,牙齿便咬的越紧,她终于在钟唯懿快要看不下去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茫然的躺了会儿,然后疲惫的坐起来,她没有一丝惊恐,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钟唯懿明白她为何咬紧牙关也不肯发出声音了,她必定是受噩梦的折磨很久,久到麻木,久到已经学会把夜夜难眠,不得安稳的状态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钟唯懿在暗处克制住颤抖的呼吸,即使是心痛如刀割,手捏断了灯柄,也没有泄露丝毫声响惊扰到朱樱宝。
等到朱樱宝披了件衣服进到旁边的画室,他才带着还不平稳的呼吸,消沉离开。
第二天钟唯懿带着宫灯再次到来,朱樱宝正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
昨天她被噩梦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就在画室涂鸦。白天自然精神不济,此刻她感觉累了,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她感觉有人走到她身边,她不知道是谁,她感到很害怕;在失眠了非常长的一段时间后,不论是谁在她睡着的时候接近她,她都会很害怕,很恐惧,她没有安全感,没有睡觉该有的放松。
于是钟唯懿在察觉到朱樱宝急促的呼吸和眼皮下飞快转动的眼珠后,放弃了抱她到床上睡觉的想法。
朱樱宝僵硬着身体,手不自觉的握紧笔杆。
等到感觉那人远离她之后,她才平复下呼吸,从梦魇中脱离,头痛欲裂的醒来。
见到钟唯懿坐在她对面,她又僵硬了片刻才颇不自然的坐起来。
她也奇怪为什么钟唯懿在她旁边她会怕成这样,大概还是因为他再也不能给她安全感和轻松感了吧!
每次醒来朱樱宝都会用说话来给别人她很好的假象,于是这一次朱樱宝依然故作轻松道:“你怎么在这里?”
钟唯懿看朱樱宝疲累的样子,不忍揭穿她,于是他掩饰着心酸,微微笑道:“给你送些东西,顺便看看你。你,睡得好么?”
朱樱宝漫不经心的点头:“很好啊。”
钟唯懿走近,看着她眼底下的青色,眼底是深藏的的心疼。他用极复杂的语气说道:“马上是新年了,朕看新制的宫灯挺有趣,拿来几个你留着玩儿吧!”
朱樱宝闻言抬头,表情平静又漠然,她看着那宫灯片刻,点头说:“谢谢!”
离开冷宫近二十日的向芳洲,带着朝朝和春鸣,来到了李牧镇守的嵊州。
这里是齐岚边境,人口来往密集杂乱,如果将来真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比较方便把向芳洲他们转移出去。
向芳洲与李牧汇合后,隐姓埋名的嵊州住了下来。
朝朝刚开始和朱樱宝分开的时候,每天都哭个不停。向芳洲耐心的哄她,有时候哄不住就跟着一块哭。现在时间的久了,朝朝也没那么怕她了。
那日她在断崖边等春鸣时,被跟过来的江意芙吓着,她抱着朝朝一块跌倒,没注意到她和朝朝有什么东西遗落。
现在安定下来,春鸣清点东西才发现不对劲。可是离开了那个牢笼在不可能回去抹干净他们的痕迹,向芳洲只盼着宫里的人不要太细心发现真相。
除夕那天,已经是无名无分的朱樱宝不肯能随钟唯懿出席晚宴。
她安静的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的烟花,每年除夕皇宫都会燃放各色烟花,紫宸宫的位置很好,她站在院子里抬头就能看见。
晚宴真的很热闹,朱樱宝没有身临现场都能隐约听见欢笑声。
她走到墙下,更清楚的听见了路过这里的宫人的笑闹声。
除夕夜的规矩没平时严格,朱樱宝细细聆听了很久。可惜这些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她在这一刻觉得压抑又寂寞,去年此刻,她跟着钟唯懿在众臣面前接受祝贺,可也是那些人把她逼近了深渊。
人间苍凉,她在皇宫里能想起来的美好的回忆并不多。甚至于此刻,她费劲脑汁也只能回忆起除夕夜晚宴上 的乐声和不辩真心的贺词。
她的痛苦与自责,已经侵扰的她难以安眠。
如果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也许她可以得到一丝释然。
朱樱宝晚上睡不着,依然在画室涂鸦或抄字。
她没想到钟唯懿还会来看她,毕竟他是热闹的主角。
钟唯懿踩着新年的鼓声而来。烛焰摇晃下,朱樱宝把所有的喧嚣和沉默都描绘在纸上。
钟唯懿坐在她对面,喝了酒的他呼吸有些浑浊,即使不说话也没法忽略他的存在。
朱樱宝字越写越乱,她忽然出声:“钟唯懿,我很不开心。”
钟唯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了颤,他看到朱樱宝面前的纸上墨迹混乱,这就是她内心的写照——
她再怎么描写心事,描绘虚妄,都解不了惆怅。
钟唯懿声音低沉,似乎也在为她苦恼。“那你要怎么才能开心呢?”
朱樱宝眸光微闪,“要你送我一个礼物——”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放我出宫,好不好?”
钟唯懿早说过,他抗拒不了朱樱宝以这样的语气提出的任何要求。
即使心里涌出强烈到压垮他的痛苦,他也只会轻轻笑着,回答她说:“好。”
朱樱宝转了转脸,转着眼珠缓解眼里涌出里的潮湿。
“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字,写的真好看。”她的话带着难得的笑和柔。“可惜我没天赋,再怎么练也写不出好看的字。”
钟唯懿也笑了,“我幼时练了很久的。”
“那你小的时候一定很辛苦。”朱樱宝转过脸看他,这时她已经满脸泪痕。她像是一个熟稔的好朋友,好奇的打听他的一切。
他也像是和一个老友闲谈一般,姿态自然,语气亲和——如果忽略掉他泛红的眼睛的话。
他带着得意的炫耀说:“朕幼时就很聪慧——”
朱樱宝笑着附和:“长得还漂亮。”
钟唯懿:“朕幼时就被封为太子,见过了这世上珍贵的一切。”
朱樱宝:“是啊,你尊贵又骄傲,所以从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吧?”
钟唯懿但笑不语,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可炫耀的。除了这些天生的权势和尊贵身份,他有什么呢?
一个知心的朋友吗?一个深爱的女人吗?一个可爱的孩子吗?
其实他只有一个继承而来的国家,一群满腹质疑的臣子,一个勾心斗角的后宫。
钟唯懿思考了一下,失落的摇头。“其实我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我也有求而不得的人。”
朱樱宝含笑望他,看着他委屈又失望,觉得好笑又难过。
一个帝王,天下之主,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可是他的确是有。他寻觅到一个想要呵护的珍宝,想把她留在身边,却又不想毁掉她,那只好放手。
钟唯懿眼里也落了泪,语气仍然平缓温和:“我不想毁掉她,只希望她开心。我想离开这个重伤过她的牢笼,她一定会过得像从前一样好。对吧,阿樱。”
朱樱宝泪流的快喘不过气,可她不敢动一下。
在这个难得的夜晚,他们相对而坐,温和闲聊。也许至此一生,她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抛开对他的痴迷,愧疚和怨恨,大大方方的表达出自己对他的欣赏和喜欢。
朱樱宝咬唇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声音没那么颤抖。“是的。”
以后她开心的时候,会很感激你;她寂寞的时候,会很思念你;她偶然听到你的消息,也会为求你不得而痛彻心扉。
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遗憾了。
☆、文之一百四十一 想你
新年里政事也不能耽误,钟唯懿那夜与朱樱宝闲谈后,便少见了踪迹。
朱樱宝见他时的态度也自然了些,也许是有了盼头,心情都好了很多。
决意离开后,朱樱宝便不再天天闷在屋子里了。她会在天色破晓,深宫寂静的时候出去走一走。在一个地方待了两年多,再怎么恨也会有奇异的不舍。
朱樱宝带着绿蕙和一个小太监,漫无目的的走到了湖边。
这里结了冰,没多少人来这里。朱樱宝看着这么大的湖,想着结了厚冰说不定可以在上面玩滑冰。
她想着嘴角都勾了起来,这时一个影子轻轻印在了她身前。她转身,是向芳滟。
向芳滟对她淡淡一笑,站在她旁边安静的一同看着这湖。
一阵沉默,向芳滟问她:“还好吗?”
朱樱宝点头:“很好啊。”她停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想表达感谢的话。“之前在冷宫,谢谢你的帮助。”
向芳滟低低一笑:“那不算什么,其实我也没有真的帮到你什么。你能离开这里,真好。”
朱樱宝抿着唇,看出了向芳滟眼底的寂寥和无奈。
向芳滟懒散的打了个呵欠,“出了宫你打算去哪呢?”
朱樱宝:“世界这么大,四处看看,我还没有计划。”
向芳滟随口道:“先去嵊州看看呗!那里和梧越接壤,是个有趣的地方。”她对着朱樱宝眨眨眼,“那里还有故人在,你去了不会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