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周氏的想法,宁熹还真认真看来一遍。画像看不出什么来,性格才艺也没有更多的参考价值,宁熹看的是注解在旁边的家世。这年代姑娘养在深闺当中,脾气秉性都是说成的,尤其做媒婆的,自然要将人好好美化一番,比如任性霸道的叫做性情直率、胆小怯弱的叫做温柔腼腆,也就从家世父母中能窥见一二。
周氏见宁熹凑过来看,便将帖子放到宁熹面前,他们家的状况,能有希望结成的,家世不能太高,周氏在这上面也看得开,只是宁琤父子都有将来分出去的想法,周氏是想寻一个能撑门户的。指着最上面的一个,道:“熹熹你看这位,这位姑娘家世虽然普通,可父亲常年在外,与母亲一起将弟妹养大,可见是有责任心有能力的……”
“娘,你忘了,老夫人也是这样的。”宁熹毫不留情的打击,原主出门交际宴饮的机会不多,但也偶尔随母亲出门视察手下的生意,而原主虽不及周氏精明,记性却一向好,这位姑娘宁熹恰好印象深刻。这位姑娘的母亲常做了针线卖给周氏名下的绣楼,家世差点没关系,自己做针线换钱也是好的,可有回市场价走低,给的钱少了,那位姑娘可是与她母亲一起在绣楼撒泼的。
周氏想到宁老夫人头皮一跳,连忙将名帖往旁边一扔,原本看好的是再不提了。往下将几张名帖翻了一回,不用宁熹说,周氏自己就挑出许多毛病,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你哥哥年纪不小了也耽搁不起啊!”
宁熹叹了口气,道:“娘,凭什么哥哥就得避着他们降低要求娶妻?他们能搅黄哥哥的亲事,咱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左右哥哥年纪又不大,咱们耗得起!”
周氏原本还是惆怅,听宁熹的话突然醒悟过来,沉声道:“熹熹说得对,咱们凭什么非得避着他们,左右咱们拿得出聘礼!”
宁熹满意的点点头,周氏不是懦弱,只是多年了,不愿与人胡搅蛮缠,竟然都忘了这是儿女的终生大事,可不是几口点心、几件衣裳首饰、几间屋子,哪有退让避开的道理。想到这里,周氏又后悔了,她若是早些想明白这点,又怎么会任由宁老夫人给宁熹定亲,以至于发生后来许多事!宋缜确实无论各方面都好,可娘家不够强,她时时担心宁熹在宋家受委屈。
宁熹没想到周氏又从这事联想到她身上来了,帮着周氏将散乱的名帖收好,那边也来人喊她们过去用膳,周氏压下心里的思绪,替宁熹理了理衣裳,带着宁熹去前面用膳。
宴席上再看到宁思时,宁思已经重新梳洗整理过,脸上虽然没有十分高兴的模样,但也冷静下来了,只端着茶杯不说话。宁熹和周氏坐下,旁边还空着两个位置,是二夫人蒋氏和十姑娘宁珍的位置。
宁老夫人坐在首位,见蒋氏母女俩迟迟不来,虽没有说话脸色也不大好看,包氏生怕宁老夫人这个时候发作,坐在旁边拼命说笑逗宁老夫人开心。不多时,蒋氏带着宁珍到了,笑盈盈地问了好坐下,也不在意宁老夫人脸色好不好看,还探头与周氏说话。
周氏只淡淡应了两句,相比刻薄的宁老夫人和包氏,原本周氏与蒋氏虽不亲厚,但也没什么矛盾,但如今一见到宁珍,就想到宁熹被匆匆忙忙许了婚,还跟宁思一起出嫁,对蒋氏也没了好脸。蒋氏被周氏给了冷脸,脸上有些不高兴,她自然想不到周氏的怨气从何而来,只觉得宁熹好命结了一门好亲,倒叫周氏也张狂起来了。
宁珍坐在蒋氏和周氏中间,少女窈窕的身姿像亭亭的新荷,头上没有戴贵重的珠钗,只簪了几朵浅紫色的绢花,衬得一张脸莹莹如玉。宁熹多看了宁珍一眼,加上才九岁的十三姑娘,宁家六个女儿当中长得最好的当属宁熹,但最能装腔作势的却是宁珍,明明没读过多少书,却时时端着一派饱读诗书大才女的模样,在闺秀圈子里还小有才名。
似乎注意到宁熹的目光,宁珍还侧目看了宁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宁熹也没有在意,宁家兄弟三个关系不好,连带家中小辈也各成派系,别看世子宁瑄和二爷宁琅一母同胞的兄弟,关系闹得比三房还僵。宁珍自小就觉得自己饱读诗书,宁家女儿们不论嫡庶就没有她看得上眼的,定下京城第一才子的未婚夫之后,看家中姐妹的眼神就更加鄙夷不屑了。
宁熹没把宁珍的眼光放在心上,也不想招惹宁珍,可宁珍是凡事都想找点存在感的,轻轻地将茶盏放在桌上,宁珍微微侧身,向宁熹道:“九姐姐当日许婚王家,如今却做了宋家媳,古人有言,一女不嫁二夫,姐姐此举,真叫妹妹没脸见人。”
宁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对宁珍那张臭嘴也并不惊讶,只淡淡的看她,道:“妹妹没脸见人,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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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章 包子
“……”宁珍预设了宁熹许多种回答,无论哪种,都想了一套说辞,足叫宁熹无地自容,却没想到宁熹会这样一答,一时气得脸色通红。正思索着另寻说辞,男宾那一桌一声杯盏落桌上的轻响,凉国公沉声道:“十丫头不想吃就滚回房间去,未嫁女儿家谁教你学得这般刻薄无礼的!”
宁熹的一句话叫宁珍气得够呛,可也不敌凉国公的一句责备对宁珍的冲击大。宁珍自认为有才华,也将别人的评价看得格外的重,别人若说她伶牙俐齿什么的,她当是在夸她,可她不能接受说她无礼,那不是对她一身清高和满腹才华的否定吗?凉国公教训孙女的一句话,在宁珍听来却十分难堪,身子还小树一般直立着,眼泪却哗哗的流下来,看上去颇有几分倔强又坚强的模样。
“爹,珍儿脸皮薄,您……”
“珍儿脸皮薄,熹儿就脸皮厚?那些话是一个做妹妹的该说的吗?熹儿不哭不闹是熹儿大气,却不是珍儿理所当然的理由!”凉国公早年因为腿残自卑,家中大小事甚至儿女的教养都没有插手。等年纪大了,人也豁达了,再想管的时候,却是儿孙都大了,性子都定了,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现在的凉国公依然不能做官,可在家里却慢慢立起来了,便是泼辣霸道的宁老夫人见凉国公沉下脸也识相的不敢顶嘴。
蒋氏为宁珍说话,宁珍却更觉得难堪,在她看来,只有做错了,才需要别人帮着说话,推开蒋氏伸过来的手,宁珍拔腿便走。宁珍的举动在宁老夫人看来就是顶撞,一拍桌子,道:“反了,让她去!反了天了……”
“闭嘴!吃饭!”凉国公沉声打断了宁老夫人的话,向宋缜和刘敬棠道:“叫你们见笑了!”
两人自然连道不敢,宋缜早就知道凉国公府什么个情况,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缜并没有嫌弃宁家和宁熹的意思。刘敬棠却不同,福王府的情况他清楚,也知道自己对自己来说,宁思已经算好的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心甘情愿求娶宁珍。相反的,白夜歌不说出身比宁思强太多了,单单白夜歌不惜使手段嫁入福王府,便是刘敬棠并不怎么相信一见钟情的话,也难免生出些虚荣心,两者相较,刘敬棠的心早就偏向白夜歌了。
宁家乱糟糟,周氏虽然想跟宁熹多说说话,但生怕再出点什么幺蛾子,叫女婿对女儿生出些看法,午膳之后就送宋缜两个出门。
虽然从宁熹来说,与宁琤一家才接触,可有原主十几年的记忆在,于宁熹而言就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一般,这一番要走,还真舍不得。宋缜坐在宁熹旁边,见她眼眶红红的样子,有些心疼,道:“好了,莫难过了,岳母也是为你考虑。”
宁熹自然知道周氏是为她考虑,否则哪个当娘的会急着让女儿回婆家去,只是心里不是滋味,这两三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都来不及扎前男友的小人,就得做好妻子孙媳乃至日后当家主母的责任,于她一个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来说,这成长来得实在残酷了些。
宁熹皱着白皙小脸的模样,叫宋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终究不忍心她不高兴,提议道:“时候还早,我带你去吃包子吧!”
“……”带新婚妻子出门吃好吃的,不说满汉全席什么的,至少要报出来一个叫得上名字的酒楼茶屋什么的吧,吃包子,真的好接地气啊!
宋缜本来想说带宁熹去有名的茶楼喝茶的,毕竟刚刚吃过午膳,只是看着宁熹白嫩的小脸,脱口就成了吃包子。对上宁熹一脸无语的模样,宋缜扯扯嘴角,道:“有一家桂香包子铺,包子特别好吃。”
宁熹噗嗤一笑,道:“好啊!”她对宋缜还不了解,也不奢望宋缜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她爱得死去活来,但至少宋缜愿意为她费心,让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也生出些安全感来。
宋缜往外吩咐了一声,马车就从前面的路口拐进一个巷子,不多时就停了下来。宁熹与宋缜一起下了马车,面前是一个寻常的小巷子,道路两侧都是不同的食店,这个时候虽然刚过饭点,但这个美食街依然十分热闹。
女儿家出门的机会不多,虽然宁熹偶尔跟周氏出来巡视店铺,也没来过这边,但宋缜显然对这一片很熟,给宁熹解释道:“往前是海产市场,那边是花鸟市场,这一片都是食店,虽然不如前街的酒楼名气大,但也有几家味道极好的。”
宁熹点点头,跟着宋缜往前走,不多时就到了宋缜所说的桂香包子铺。店里忙活的掌柜是认得宋缜的,连忙招呼他道:“宋公子来啦,楼上还有地方,宋公子楼上坐吧!”
宋缜点点头,道:“来一笼蟹粉小笼包,一笼生煎包,再来两个小菜,嗯,再来一壶绿豆甜汤。”
“哎,宋公子稍等!”掌柜的应着,叫小二给宋缜两人引路。
楼上虽然不是雅间,但也用屏风隔成小间,宋缜挑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坐下,向宁熹道:“我师父最喜欢这里的蟹粉小笼包和海鲜灌汤包,我跟师父来得多了,也就熟悉了。”
宁熹点点头,道:“那你怎么没点海鲜灌汤包?”
“这会儿了,海鲜灌汤包肯定是没有了。”宋缜接过小二端来的绿豆汤,给宁熹倒了一碗,“海鲜贵,京城又在北方,这店家有一手做海鲜灌汤包的好手艺,也没法子天天备着,若是没人买可就亏大了!为了师父能经常吃上海鲜灌汤包,那海鲜市场还是我花力气建起来的。”
第一卷 第九章 串门
“……”宁熹没来过这边,不过那个海鲜市场她还是听过的,毕竟满京城就这么一个专门的海鲜市场,建起来到现在也就四五年的时间。原本听说要建海鲜市场时,许多人都并不看好,毕竟海鲜大老远运来,成本实在太高了,何况要想打开局面还得降低价格。谁知海鲜市场开张到现在,将原本零散的销售点都集中过来了,且不说那人手中的海鲜供给线,单单市场摊位收入就让人眼红不已。
见宁熹惊讶的目光,宋缜也生出些骄傲的情绪,道:“我最开始是想将方子买下来的,但人家祖传的手艺,不肯卖,我又不能仗势欺人,这才另想它法。当时为了那海鲜市场确实花了不少力气,好在海鲜在京城这种富贵人家聚集的地方还真不愁销路,否则我就亏大了。”
就为了师父一句喜欢这么大手笔,宁熹倒是真没想到宋缜还这么尊师重道。宋缜呵呵一声,没有解释他师父有多难缠,当初为了吃上灌汤包,大冬天叫他提了府里的海鲜,来求这店家老板做灌汤包。他堂堂世子被师父摧残了大半年才穷则思变,想出这个治本的法子来。
两人说话间包子和小菜也端上来了,听宋缜说这包子好吃,宁熹也十分好奇,一尝还真如宋缜所说,这小笼包做得格外好吃。午膳吃的不多,但宁熹饭量毕竟不大,吃了两个小笼包,一个生煎包,差不多也饱了,便捧着绿豆汤看宋缜吃。一笼包子十个,宁熹加起来就吃了三个,剩下的被宋缜包圆了,宁熹惊讶了一回,有些心虚道:“世子,是不是宁家饭太难吃了?”
“……”宋缜扯扯嘴角,叹了口气道:“今日姐夫胃口不好。”
“……”宁熹可以想象,刘敬棠胃口不好,没吃多少就放筷了,客人放筷了,主人家总不好接着大吃大喝,大家都不吃了,宋缜总不能一个人端着碗。想到这些,宁熹有些同情宋缜,道:“那你吃饱了没?要不要再来一笼?”
“……”当他胃口真有那么大啊!宋缜摇摇头,带着宁熹起身往外走,总不好在外面耽搁太久。
宁熹再回到慧园时已经是下午时候,宋缜去忙他自己的事去了,宁熹便开始查看账本。今日回到府里,宋老夫人就把宋缜母亲留下的嫁妆的账本交给了宁熹,叫宁熹学着打理。宋缜的母亲出自言情书网文家,文家不似周家富裕,但文氏也是家中独女,陪嫁除了有价无市的古董字画,也按规矩添了庄子和铺子,文氏过世得早,宋缜年纪又小,文氏的陪嫁一直是宋老夫人代为打理,如今宋缜娶妻,宋老夫人就交给了宁熹。
这个时代,女子的嫁妆虽然是带到夫家去,但也是属于女子的私产,若她自己愿意补贴夫家没的说,否则夫家是不能挪用的。大户人家格外看重脸面,也不愿担上算计媳妇嫁妆的名声,媳妇死了嫁妆也只会留给她的儿女。这些道理宁熹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她才嫁过来,宋老夫人就这样信任她,将这些交给她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