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发生的事,宁熹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对宋老夫人说了,听说了最后一件事,宋老夫人点点头,道:“熹儿做得对,说不得是哪位公主淘气,若真出了事可就了不得了!至于其他的,熹儿也不用担心,宫里做事的都是机灵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得了大家长的赞同,宁熹才算放了心,同宋老夫人告辞,便直接回了慧园。才刚刚进门,守在院子里的琉璃便迎上来,道:“三奶奶,四姑娘来了,在院子里等三奶奶呢!”
宁熹点点头,小姑子来了自然是要招待了,问过琉璃,确认没怠慢了这位堂妹,宁熹才往院子里走去。如今正是暮春时候,院子里几株垂柳早已经抽出嫩绿的柳叶,院墙上开着黄绒绒的迎春花,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草木,也算清新漂亮,四姑娘宋绾就坐在院子里,捧着茶看墙头的迎春花。
见宁熹起来,宋绾起身行礼,道:“绾儿见过三嫂!”
“四妹妹不必多礼!今日进宫谢恩,叫四妹妹久等了!”宁熹笑着请宋绾坐下,虽然丫鬟肯定解释过了,但宁熹还是自己解释了一回。
宋绾才十三岁,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看上去格外讨喜,听宁熹这样说,宋绾连忙摆手,道:“我知道三嫂进宫去了,是五郎那个泼猴缠着我,我受不住才到三嫂这里多清净来了,三嫂不嫌我烦才是。”
第一卷 第十二章 穷书生
宁熹自然道不会,叫人取了宫里赏赐的点心招待宋绾。
话虽这样说,宋绾来寻宁熹,还真有其他的事,吃掉一块点心,宋绾喝了一口茶水,道:“三嫂,快到上巳节了,绾儿打算明日去街上买些丝绢,三嫂要不要同去?原本大嫂也要一起去的,只是大哥院子里出了些事,大嫂说她明日不好出门,叫我给她也带一些。”
宁熹这才记起来,过几天就到上巳节了,到时皇帝会在曲江池赐宴,群臣都会携家眷同去,除了皇上赐下的御宴,也是春游踏青的好时候。这个时代讲究男女大防,上巳节是除了元宵和七夕,难得的允许少男少女们互赠礼物的节日,所以小姑娘们都会买了丝绢,亲手做些香包,男子则会采新开的花朵赠与心仪的姑娘。
宁熹是已经出嫁的妇人了,但不说她这年纪的新媳妇,便是过了门三五年的,也会亲手做些香包送给丈夫,也算是夫妻之间的小情趣。宁熹对宋缜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作为一个难得的节日的乐趣,宁熹也不打算错过,毕竟如今的她来说,香包什么的除了亲哥哥宁一洵,只能送给宋缜,这样想着,宁熹也没有犹豫,点头道:“要去的,明日什么时候去?”
“如今虽然还没进夏天,但午后日头也大了,我想着,咱们早晨给祖母请安了就出门,正好午间去汇珍阁用午膳,三嫂觉得如何?”小姑娘家出门的机会不多,难得有正当的理由出门逛街,宋绾虽然没打算出门逛一整天,但也都计划得满满的,心想若是绣楼耽搁不了那么多时间,还可以逛逛旁边的银楼和书斋。
宁熹没有意见,两人就时间和行程达成了一致,宋绾十分高兴,道:“还是三嫂好说话,每回跟大嫂一起出门,大嫂都是算着工夫,买好了东西就回来,也不许在外面吃东西。”
宁熹刚过门的,就算没有太精明,也知道不能说妯娌姑嫂闲话的道理,宋绾这样说,宁熹只笑笑道:“外面的吃食到底不如府里的让人放心,大嫂想来也是考虑这个,不过偶尔吃一次想来也没有关系。”
“三嫂说得对,偶尔吃一次嘛,又不是日日都去!”宋绾说完就有些后悔,她已经十三岁了,这一两年母亲总在她耳边提点,叫她说话要留心,跟三嫂说大嫂不好的话显然要被母亲拎着说一回。说定了出门的事,宋绾还要去母亲那里报备一回,也没有多留,宁熹叫人包了一包宫里赏赐的点心,叫宋绾给堂弟带去。
京城有两处繁华的街道,一个是前街,一个是南街,前街是京城建成之初坊市的基础上建起来的,周围都是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除了地方略显狭小,多年来繁华如故。而南街则是京城的规模一次次扩张之后,特意在城南辟出来的地方,规划相较前街也更为成熟,上次宋缜带宁熹吃包子就在南街。
南街与前街不同,前街还保留着一部分坊市的格局,南街则按照不同的生意划分了不同的区域,离花鸟市场不远,就是一处民居。此时一人作寻常少年打扮,穿过花鸟市场,匆忙向不远处的民居走去,才走进巷子里,几名混混模样的年轻男子便围了上来,嘴里不正经的说着话,伸手就要拉少年的胳膊。
少年吓得后退一步,用力拂开对方的手,混混吃痛恼羞成怒,狰狞的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的衣裳给我扒了!”
少年狼狈躲避,羞恼之中几欲撞墙,正绝望间,一队侍卫从后面追上来,领头的一人急中生智怒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竟敢拦路抢劫!”
小混混们平日做些恃强凌弱的事,免不了被捕快巡城卫带去蹲一蹲大牢,虽不怕进牢房,寻常也不愿跟官府打交道,一见有人来,都一窝蜂跑了。
卫队长见人跑了,分了几名侍卫去追,迎上惊魂未定的少年,行礼道:“属下来迟,叫公子受惊了!”
少年惊魂未定,身子还有些发抖,说话也带了颤音,道:“幸、幸好你们来的及时,否则……”
宋缜叹了口气,虽然是少年打扮,但细看就能发现少女姣好的容颜,更何况身上的脂粉香气还这么明显,想不让人发现都难,也难怪她傻乎乎的新媳妇都发现了不对。在外面宋缜不敢叫破身份,只劝道:“公子受惊了,在下送公子回府吧!”
澄音公主抿着唇,遇到这样的意外她还在后怕,可想到她费尽心机出宫要办的事,她又不甘心,只是她也知道,既然让侍卫追上了,怎么也不可能再让她去,只得求宋缜,道:“宋表哥,我这就随你回去,可我有件事求你……”
宋缜微微皱眉,他不喜欢麻烦,可若是这位公主不肯配合,再出什么幺蛾子,多半也不比这件事轻松,“什么事。”
澄音公主松了口气,京城中的世家哪家跟皇家没点远近姻亲,她的母亲皇后娘娘与宋缜的母亲文氏还是表姐妹,她称宋缜一声表哥也没有错,宋缜虽没有表态,但问了显然是打算帮忙了。宋缜早前在外面拜师学艺,澄音公主只见过宋缜两回,一直觉得这位宋世子虽然总是温和微笑的模样,可并不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生怕宋缜反悔,澄音公主也不说废话,简单明了的解释道:“那个,我听说有人找林表哥的麻烦,所以……”
“……”宋缜细看了一眼澄音公主,他母亲与皇后那一声表姐妹都已经远了,更别说他和澄音公主,只能说八竿子都打不着。然而他出师回京城就在羽林军中供职,也在皇宫侍卫里做了个卫长熬资历,关于澄音公主看上了个穷书生的话他也听说过,但实在没想到,端庄娴雅的澄音公主居然会为了那个穷书生做出乔装出宫的事。
宋缜的任务是尽快将澄音公主带回宫去,至于那个穷书生怎么样轮不到他管,但一个穷书生都有本事往宫里送信了,还摆不平那一点麻烦?宋缜存了疑,一面让信得过的人按照澄音公主所说的,去找那个穷书生,一面让人赶了车来,亲自护送澄音公主回宫。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原来
宋缜干脆利落的带了澄音公主离开,没注意到他们才走,一辆轻便的马车急急地赶来,赶车的四下看了一眼,向马车里道:“白夫人,附近并没有什么人起了冲突?”
白皙如玉的手掀开帘子,四下一看,从花鸟市场到不远处的民居之间不过百米的距离,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匆匆走过,不要说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连乞丐都没见一个。白夜歌深深皱起眉头,前世记忆里,宁思到花鸟市场买花作为老王妃的寿礼,恰巧救下了乔装出宫被小混混调戏的澄音公主。有了澄音公主的看重,福王府对宁思自然好多了,而当日当值的宋缜则因为澄音公主偷跑出宫,被申斥罚俸,叫姑姑姑父好生高兴了一回。
白夜歌心中一阵烦躁,她费尽心机避开了这一桩“好亲事”,自然不在意宋缜那个不相干的表哥过得好不好。相反的,宋缜冷落她十年,让她守了十年的活寡,没有利用价值最终被她的好姑姑害死,她乐得冷眼看着宋缜遭罪。原本她是打算着今日抢了宁思的机会,结下澄音公主这个善缘对她只有好处,可她如今身为妾室,硬是耽搁了许多时间才得以出门,如今看来,莫不是来晚了,已经错过了。
白夜歌心中郁郁了一回,叫车夫赶车去花鸟市场,虽然刘敬棠偏爱于她,但她如今连个侧妃都不是,在福王府丝毫不敢行差踏错。
宋缜这一日到天黑才回府,宁熹已经沐浴过了,斜靠在软榻上串珠子打发时间。宋缜进来时宁熹把刚刚穿好的一串琉璃珠子放在一边,接着穿剩下的,宋缜好奇,凑过来道:“这是做什么?”
宁熹侧目看宋缜,抖了抖手里的珠串串,道:“穿一个门帘子,天热了,挂着布帘子不透风。”琉璃刚刚出现时物以稀为贵,有些好的比珍珠翡翠还贵一些,但毕竟本身不是贵重的珠玉,到琉璃工艺成熟起来,琉璃制品也没有那么贵重了。宁熹前两天查看宋缜的私库,发现有一箱子琉璃珠,问了阿秋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物件,就拿来穿珠帘子。
宋缜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东西了,拿起宁熹穿好的在手里抖了抖,道:“还怪好看的!”
宁熹点点头,宋缜回来了她总不好将宋缜晾在一边,索性将还没穿几颗的珠子放下,叫青枝收起来,随口问道:“世子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晚?”
宁熹只是随口一问,被关心的宋缜却有些高兴,道:“今日宫里出了些事,这才回来晚了。”
既然是宫里的事,宁熹就不问了,正想提一提明日出门的事,宋缜又有些不高兴,道:“你怎么不问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宁熹茫然的望着宋缜,前世嫁了人过得十分舒坦的表姐跟她说,作为妻子,得给丈夫留空间,不要什么事都管,什么事都问。怎么她都表示不管着宋缜了,宋缜还不高兴了?
宁熹顶多会点察言观色,至于管理自己的表情,也只有在庄重严肃的场合能唬唬人,在宋缜面前,宁熹简直什么都写在脸上。宋缜吐了口气,在宁熹面前坐下,自己解释道:“今日澄音公主假扮成侍卫混出宫来,险些遇到了危险,幸好及时得了消息,将公主送回宫去,否则今日当值的我必定是要被申斥责罚的。”
说起这个,宁熹便想到她出宫时遇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侍卫,不由多问了几句。宋缜也没什么隐瞒将事情细说了一遍,道:“说起来这事有些蹊跷。”
“哪里蹊跷?”
“公主冒险出宫,是因为收到林君如遇到麻烦的消息,特意冒险出宫去救林君如的。可这件事说不通,林家早年也是书香世家,跟皇后娘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可十年前林大人因为牵连贪污,被罢了官,林家也就落败了,如今只能依靠一个小小的书局勉强度日。”宋缜微微皱眉,“林家与国舅家还有些亲戚关系,钟家也一直关照林家,按理说,林君如若是遇到了麻烦,求钟家远比求公主来得可靠,何况我派人去问,林家根本一点事都没有不说,林君如也说他虽与公主通过信,但都是通过钟家转达的。”
宋缜说得条理分明,宁熹也不存在听不懂的问题,自然而然想到另一种可能,“所以,是有人借林公子的名义诓公主出门?”
“正解!”宋缜蚝不吝啬的夸了一句,宁熹或许不够精明,但头脑是清楚的,“阿九真是我的福星,若不是阿九让人去报信,今日公主若出了差错,我丢了差事是小,在皇上和太子面前挂了号,日后可就难出头了。”宋缜是勋贵世子,日后要承爵,不能走科举的路,虽然有国公府的势力,但若是让皇家看不顺眼了,镇国公府的地位都得大打折扣。
宁熹那时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心里多少有些打鼓,说不定人家公主就是想出门逛逛,还要怨恨她坏了人家好事,此时听宋缜这么说,才算完全放了心,忍不住问道:“那公主呢?”
“公主已经及笄,这事自然是要死死瞒着的,不过皇后娘娘托我给阿九带一件东西。”宋缜说着,将一个盒子递到宁熹手中。宁熹好奇地打开,巴掌大的盒子里放了一颗莹白圆润的大珍珠,论价值,今日她得的赏赐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一颗,宁熹便明白了,皇后这是表示感激,也表示封口。
宁熹当然不会往出乱说公主的事,便是好奇那位公主跟林家公子的事,也就是心里歪歪一下,顺便提起上巳节的事。
宋缜对上巳节没有太多的兴趣,他跟着师父到处跑的时候不过这些节日,回来领了差事,上巳节皇上要在曲江池赐宴游玩,他作为侍卫长的工作量增大了好多倍,而且还不涨工钱。不过宁熹说要买丝绢做香包,宋缜有些好奇的模样:“阿九,你会做针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