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华(重生)——夜惠美
时间:2018-02-21 11:53:29

  慕婳眉头微蹙,记忆中柳三郎只是个秀才,柳家在宛城只算略有根基,家中薄有田产,绝对称不上是富庶人家。
  可眼前的少年几乎令慕婳错认成衣冠望族精心培养出来用于继承家业的宗子。
  柳三郎漂亮的下颚微微扬起,眉间极快闪过沉思之色,略显迟疑。
  他的确认识慕婳,也曾因为慕云对慕婳有所了解,更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原因,被慕婳一脚踢断了腿!
  陈四郎在静园门口提诗那日,慕婳突然出现并回敬陈四郎后,他发觉自己突然看不透美丽的慕婳。
  洗去一身脂粉的慕婳无疑颜色极好,有令男人贪恋的姿色,柳三郎在意却是少女眼中的冷静清澈,同他所认知的偏激暴躁,截然不同。
  她看他的目光亦同旁人不一样。
  慕婳宛若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瓷器,没有任何的贪恋痴迷,甚至他觉得慕婳对自己存了一丝的警觉和疏远?!
  她不可能看透他!
  柳三郎轻轻笑了笑,宛若盈盈月色落入他眼底,宁静淡薄,悠闲安然。
  他同慕婳擦肩而过,缓缓走向茶楼的楼梯。
  许是没有用好拐杖,爬楼对伤腿还没能复原的柳三郎太过艰辛,他又正好踩在楼梯上水渍上,身体不由得一歪……慕婳反射般一把扶住柳三郎,即便隔着袍袖,慕婳都能感到他身上的温度,不是炙热,也不是冰冷,温温润润的,一如他整个人的气质。
  他回过头看她,真心实意的说道:“多谢。”温柔的眼波流转,宛若一把钥匙解开心头的枷锁,令人沉醉他眼底。
  慕婳愣了片刻,飞快松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同样挂着真诚的悔意,“该说多谢的人是我,毕竟你没计较我踹伤了你。”
  顺便看了一眼柳三郎的伤腿,不无担心的问道:“能痊愈吗?”
  听起来是担心,柳三郎却隐隐感觉慕婳担心自己赖上她似的。
  何时他成了被嫌弃的人?!
  柳三郎唇边挂着一惯温润真诚的笑容,君子风范十足,“不碍事,过几日便能养好。”
  慕婳长舒一口气,的确怕柳三郎借此‘赖上’她。
  本身的麻烦已经足够多,柳三郎这样高雅的君子,前世今生她都只能仰望欣赏,亲近不来。
  柳三郎再一次轻笑出声,宛若在知己耳边低咛,眼角若有若无扫过茶楼某处,“伤势大体痊愈,只不过以后刮风下雨会觉酸胀疼痛,慕小姐不必担心,我已寻到些偏方,不会留下隐疾。”
  “……对不起。”慕婳下意识远离柳三郎,可他的腿是自己弄踢断的,不敢真正甩开莫名防备的柳君子,乖巧般认错,“三公子,我搀扶您上楼梯,您慢点走。”
  把柳三郎护送到雅间,也算是表示歉意,以后她能离柳三郎多远,就要躲多远!
  对陈四郎悔婚,因陈四郎在静园门口的作为,慕婳从不觉得自己亏欠陈四郎。
  何况齐大非偶,她放飞陈四郎,陈四郎应该感激她。
  对慕云……那也是聪明的暮云自愿受苦,她已经代替慢慢道歉过了。
  然她踢断柳三郎的腿,实在找不到任何原谅自己的理由。
  柳三郎不仅无辜,还是因一片好心才遭受断腿之伤。
  三月前,她再次被宛城闺秀们奚落嘲讽,又从王管家口中得知三小姐扬名立万的消息,冲到河边发泄郁闷不平。
  柳三郎坐在溪流旁的青石上读书,误会她要投河自尽,上前阻拦,好言劝说,温柔至极。
  她心情本就不好,柳三郎高贵君子气度刺痛她的眼,指着他说道:‘你不过是乡野小子,连生父是谁都不知,凭什么高贵得似名门公子?’
  慕婳扶柳三郎上楼梯,脑子里却浮现当日的情景,柳三郎说……咦,她只记得柳三郎说了什么话,具体内容却是记不起,最后她暴躁的一脚踹向柳三郎,扬长而去。
  再然后宛城上下传遍柳三郎被慕婳踹断腿的消息。
  刚刚迈进雅间,柳三郎连声道谢。
  慕婳笑道:“无妨,无妨,不麻烦。”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胖丫略略皱眉,小姐的笑同往常不一样,柳三郎好似得罪小姐?
  道谢过后,柳三郎落座,坐姿笔挺悠闲。
  他优雅行云流水泡茶的动作,令慕婳提出告辞,看他泡茶是享受,泛起的茶香冲淡他们之间的拘谨。
  “慕小姐不忙的话,留在喝杯茶如何?”柳三郎目光温柔守礼,真诚相邀:“方才我恍惚听见慕小姐也是要品茶的,不嫌弃我手艺不精,慕小姐不妨多留片刻。”
  轻飘飘两句客气的话语,堵死慕婳所有婉拒的借口。
 
 
第十九章 威胁
  不留下便是看不起柳三郎泡得茶水!
  不留下便是方才慕婳上茶楼品茶是假话。
  慕婳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然当她见到柳三郎那条伤腿,婉拒的话语如何说得出?
  所以说两世为人的慕婳最不愿意面对君子了!
  坐在柳三郎对面,慕婳拿起他推过来的茶盏,狠狠灌了一大口茶水。
  柳三郎温柔淡笑,波光粼粼宛若泉水,并没觉得精心泡出来的茶水被慕婳牛嚼牡丹般喝掉有何不妥,专注且有神亲眼看慕婳糟蹋自己的心血,唇边的淡笑越浓。
  慕婳呛到了!
  “慢点,还有呢。”柳三郎话语在慕婳耳边响起。
  慕婳下意识后仰,直觉再次发挥作用,完全是下意识远离‘危险’,枪林弹雨都过来了,她怎就无法对君子一般的柳三郎放心?
  柳三郎微敛,鬓间乌发垂下,骨感手指把玩着茶杯,低声道:“慕小姐很讨厌我。”
  “不是,不是。”慕婳下意识摆手,着实承受不柳三郎这幅落寞模样。
  她还是更愿意见到柳三郎身披云彩,头顶日华,脚踏祥云……慕婳慢慢抿了一口茶,恢复以前潇洒的姿势,空着的手戒备般垂放在膝盖上,“我是否倾慕柳三公子,有那么重要么?”
  柳三郎愣神片刻,扯出一抹笑来,“慕小姐太小看自己了。”
  那醉人的目光好似她就是被他宠溺的至宝。
  然慕婳只觉得心中发寒!
  前世她为守护后方的十几万百姓,为从小培养自己的家族,甚至为追随她的将士自愿迈入万箭穿心的结局,她从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一名将军!
  重生为慕婳,她无需再承担保家卫国的使命,没有谁再能算计于她。
  她只是乡间的女土豪!
  悠闲过着游山玩水的日子,将来找个合眼缘的男人嫁掉,生几个熊孩子,这就是慕婳为自己勾勒出的人生。
  不求大富大贵,尊荣非凡,只愿小富即安,混迹乡野。
  “向上攀爬,需要牺牲许多。”慕婳端着茶盏,轻佻般扬眉梢,“当野心和欲望同自己的身份不相符时,追逐荣华富贵,位极人臣怕是得牺牲更多,最后成功得寥寥无几,更多人被门阀出身的公子压垮了,或是在追逐权利的过程中彻底迷失,忘记初心!”
  柳三郎眸光深邃且深沉。
  灵魂被困在灵牌十年,慕婳不曾听人提过柳三郎,莫非他在向上爬的过程中夭折了?
  “不过你不会!”慕婳认为令自己警觉的人,绝不会轻易倒下。
  柳三郎唇边再次漾出温润的笑容,提起茶壶为慕婳续杯,目光扫过慕婳笔直端正的坐姿,扬脸轻笑,“借慕小姐吉言,乡试时,能同陈彻兄一较高下,乡试折魁。”
  慕婳眼里闪过一抹迟疑,陈彻可是六首状元,而且是在同一年,从童生,秀才,举人,到状元,北直隶乡试只有一个解元,柳三郎败在陈彻的锦绣文章之下?
  陈彻才华横溢,柳三郎也不差。
  倘若不是六首状元的名声太响,陈彻励志经历传遍天下,慕婳会压住柳三郎赢。
  “慕小姐认为我会输给陈彻兄?”
  柳三郎的声音轻飘飘,落在慕婳心头却有压抑之感,面对柳三郎澄澈且认真求证的目光,慕婳脑中理智和直觉战斗得极是‘惨烈’,隐隐有几分后悔,她当时在灵牌上带着就好了,听那些女孩子的八卦作甚?
  她灵魂脱困前,陈六首,魏王世子仍然还是众多闺秀眼中的金龟婿。
  他们两人如同高岭之花,没有一个女孩子能独占他们。
  慕婳手肘放在桌上,按着发胀的脑袋,着实为柳三郎的问题苦恼,突然她坐直身子,出于柳三郎意料之外,主动凑上来,四目相对之时,彼此眼底印着对方的影子,令彼此无所遁形。
  她看穿他瞳孔微缩的紧张,灿烂一笑:“你们谁赢,同我何干?横竖我不是考官,看不到你们的文章。”
  随后慕婳潇洒起身,素色衣摆浅浅划过一个弧度,“少用些心思,多在文章下功夫,你未必会输给陈四郎。”
  最后她还是劝诫柳三郎一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柳三郎错愕,无声笑了起来,在慕婳即将走出雅间时,说道:“你可知晓上次同我说这话的人,在何处?”
  慕婳后背不由得一紧,凌冽的气势喷薄而出,侧头回望,“在何处?”
  一瞬之间,优雅安宁的雅间好似弥漫起硝烟,胖丫紧张得手足无措,张张小嘴,“小姐。”
  “有机会的话,你到是可以见见他。”柳三郎眼角眉梢流淌出盈盈笑容,“你认为我会杀人么?”
  “……”
  慕婳气势顿时一滞,不会杀人,说方才那句话时,那般狠辣作甚?
  逗她玩?!
  柳三郎拳头抵着嘴唇,掩饰越发灿烂的笑容,“慕小姐既然对他那般在意,改日我一定带慕小姐去拜见他,说起来他对我影响颇深,是我此生最为敬重的师长长辈!”
  慕婳更不想去了!
  完全被柳三郎套路,他最为敬重的师长,岂不是相当于父亲一般的人?
  她和柳三郎没熟到见长辈的地步。
  不对,慕婳何时同他熟悉?
  柳三郎继续说道:“他很和蔼亲切,学识渊博,见识广泛,同他交谈,令人受益颇深,慕小姐不必担心他会对你严厉……世上再没比他更……”
  “不见!”慕婳怕他再说下去,耍赖般道:“我绝不会去见他!”
  这人听起来就是很了不得人物,她慕婳才不要自找麻烦。
  慕婳狠狠的望向柳三郎,拳头威胁示威般举在胸口,摆出随时攻击的架势,“再说话,我砸断你另一条腿,横竖我是宛城的恶霸,做坏事才符合乡邻的期望!”
  胖丫莫名眼圈红了,“小姐才不是恶霸。”
  柳三郎心头同样一颤,“慕小姐,拳头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
  “不对,你说得不对。”慕婳身体笔直,宛若松柏不惧任何风雪,“解决不了问题,只说明你的拳头还不够硬!一拳不成,那就两拳。”
  此时,茶楼外传来动静,“我是静园管家,王仁!”
  慕婳一个闪身,身影仿佛瞬移来到窗边,缓缓勾出嘴角,“你看,证明我话的人到了!”
 
 
第二十章 诬陷
  簇拥王管家的壮汉挤开人潮拥挤的人群,生生为王管家挤出一条通道。
  王管家身穿宝蓝色万字不断头的长衫,头发梳得文丝不乱,发髻上缀着一块青玉,显得极是富态。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白胖的妇人,头上珠翠华贵,金簪横插,一派趾高气昂,盛气凌人。
  慕婳眉头微颦,耳边清晰传来柳三郎轻笑。
  怎么看他们都不似来向乡里邻居道歉的。
  “各位,我乃静园的管家,永安侯府的世仆。”
  王管事缓缓走到城隍庙一旁的大石上,诚恳般一躬到底,向围上来的百姓说道:
  “你们多是认识我的,我奉永安侯夫人之命陪表小姐来静园居住,身为仆从,自当遵从表小姐命令。以前在下做过许多错事,在下深感对不住宛城的乡亲。”
  慕婳眼底蕴着笑容,似听不出王管家别有用心。
  “慕小姐,你的拳头并没令他畏惧顺从。”柳三郎看穿一切,慢吞吞的说道:“当他有所依仗,拳头只能令他一时恐惧,而无法令他彻底不敢兴风作浪。”
  彼时,王管家诚恳请罪:“一切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辜负永安侯夫人的嘱托,没能规劝住表小姐。当日永安侯夫人千叮咛万嘱咐,命我仔细照顾她,压一压她的暴脾气。哎,我们表小姐也是个可怜的,乡亲们是不知啊,她在京城……因脾气暴躁闯下大祸,夫人对她疼爱有加,再加上我们三小姐为她求情,夫人这才让她搬来宛城,本想着令她修身养性,岂料没了夫人管教,我们这些做奴才更劝不住她,这段日子表小姐惊扰到诸位乡邻,我代替表小姐向诸位道歉。”
  他话语极是诚恳,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乡亲们怪便怪我好了,千万别再刺激表小姐。”
  王管家的媳妇同样跳上石头,把虔诚悔过的王管事挤到一旁:
  “慕婳同高贵端庄的三小姐不同,她不似三小姐偏爱读书,整日逃学不听夫人的教诲。原本夫人见她同三小姐年岁相当,想着不妨多养一个女儿,便把她也养在自己跟前。夫人对她比对嫡亲的三小姐还要好。出身不好,再好的教养都弥补不了,她是做读书不成,做什么都不成,脾气暴躁性情乖张,几次三番打伤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三小姐……甚至不认自己的爹娘。”
  “媳妇,不可乱说!”王管家象征般拽住胖妇人,压低声音警告:“主人府上的事,不是咱们这些做奴才能议论的。”
  胖妇人状似犹豫,嘟囔道:“不说清楚岂不是让乡里乡亲误会永安侯府的门风?万一影响三小姐的好名声,我们万死难恕,三小姐那般水晶玲玲心肠的人,令人爱得不行,旁人即便说她一句不好,我都觉得心疼。”
  “说啊,说啊,我们都想听呢。”
  “在宛城都听过永安侯府三小姐是个极为出色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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