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宝树——顾苏安谢席
时间:2018-02-22 10:55:31

  “王……”
  将将开了个头,他就猛地感觉到胸口一疼,继而整个身子都变得轻飘飘的,往后滑行了数步,狠狠地撞上了另一侧的城墙,“哇”地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谢宁池忍了心虚,没有转头去看傅挽,只看着地上瞬间就狼狈不堪的孙强,宣判了他应有的下场。
  “孙强为长史时未尽指责,驱逐城民,草菅人命,按律,枭首示众。”
  城门上也有人认出了谢宁池就是之前那位身份尊贵的观察史,如今看见孙强的下场,哪里敢在他面前多吭一声,催着那些个被吓傻的衙役,将在不停呕血的孙强给拖了下去,地上留下一串鲜红的血迹。
  而到了城门下,却听见了短暂怔愣后的一叠声欢呼。
  终于进了城门的人并不知城墙上的事,他们只知让他们进城的人是傅六爷,在领头几个的带领之下,都跪在了雪地里,朝着城门上沉默地叩了个头。
  傅六爷的恩义,他们这次是切切实实地放在了心里。
  没有声响,傅挽自然不知城门下的响动。
  如果真要说起来,她现在还处于一个比较尴尬的阶段。
  傅十已经站起身,朝她伸出了友谊的小手,眼睛红通通的,“六哥,我扶你。”
  傅挽很想接受他的好意,但悲惨的是,她的脚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几乎一天一夜,将沉得要死的谢宁池拖到了山洞里,又不停地走着捡柴火找食物,终于在乡民家用上热水时,足衣都已经黏在上面,混着血沫冰渣,都已经撕不下来了。
  这几日谢宁池高烧不断,她的脚也是伤痕累累。
  刚才在牛车上站的那会儿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这时候若是拉着傅十的手要站起来,只会拖着他砸回到地上。
  她还想着如何和煦而不伤傅十的心拒绝他,刚才一脚将人踹得半死的谢宁池就走了回来,伸手就将她腾空抱起,安稳地收拢在怀里,然后看向傅十,“带路。”
  傅十小脸一白,厉声就想让这个吃他六哥豆腐的登徒子好看。
  可是他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看得出六哥脚上怕是受了伤,走不了路了。
  在其中略略纠结了一瞬,他还是觉得六哥比名誉重要,看了眼觉得谢宁池的手放得还算是守礼,闷声就在前头带路了。
  怪就怪他,刚才跑出来时太着急,居然连人都忘了带,不然就可以让人回家报个信,带了马车过来。
  这般想着,傅十下了城门之后,还是拉住了个中年汉子,给他塞了快碎银,让他去傅家叫辆马车来接傅六爷,就往城门这边的大路来。
  他站在前头与人说话,谢宁池就站在他几步之后,自带隔音圈,周遭一米内生人勿进,连脚步声都放轻,只敢走远之后回过头来偷瞄一眼。
  傅挽还是比较爱惜自个的名声的,转头就将脸埋到了他的怀里。
  堂堂傅六爷,哪有当街被男人抱着的道理!
  谢宁池不知她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她这个亲昵的动作一来,他就愈发能感觉到之前她有意无意的疏离,心里就不知是打翻了什么,滋味难受地让他发涩。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傅挽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就像他教导谢郁,也是告诉他,人在高位就必须学会权衡利弊,必须去放弃一些你不得不放弃的,哪怕你在心里对其喜欢得厉害。
  他对金宝,还不到能坦诚身份的时候。
  话堵在嗓子眼里,算是难得的几次让历来说一不二的皇叔祖有些哑口难言,最后挤出来的也只有一句,“我不是孙强那样的官,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书生。”
  他有能力护住金宝,就算真到了他身份曝光的那一日,也不会让旁人说金宝的半句闲话。
  傅挽正因为两人间无言的沉默而尴尬,冷不丁等到他来了这么一句,只觉得莫名地有些好笑,“衣兄要成为怎样的人,又何须向我保证?”
  她脑筋转得快,立时就猜到了谢宁池为何会有此一说,“我方才,的确是需要衣兄与我表态,但方才在城门上,衣兄的所作所为,已足以让我放心了。”
  至少他没有畏惧于孙强的家世而包庇他。
  更是在第一时间开了城门,而不是说那些冠冕堂皇,却在推卸责任的场面话。
  傅挽窝在他怀里,与他开诚布公,“交你这个朋友,至少在现在,我是很开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好了,我要虚脱了…………
  这好像是两个人吵的第一架……算是……
 
 
第42章 你住我家
  傅六说完那句话之后, 谢宁池就没再说过话。
  他只在傅六转头避开众人的视线时,一个眼神瞪过去,就自动让那些窥视的人收回了视线, 快步从他们身侧经过。
  等傅家马车疾驶而来, 焦急站在车辕上的扶书一看周围过路的几个人的视线,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立即高扬了声音, “六爷!您怎就伤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听见这一声, 傅六立即就在心里给自己相当有眼力劲的丫鬟点了个赞,拍了下谢宁池的肩膀, 顺势从他怀里跳到了地上,相当响亮的哎哟了声, 做足了脚受不住力的模样,赶在谢宁池伸手扶她之前, 凄凄惨惨地往扶书怀里一扑。
  她落地走的那两步,扶书就看出了她怕是真伤得不轻, 立时就心疼得厉害。
  “六爷您也真是,都说了让您带上奴婢,好歹照应着您……”
  听她这话音里是真有了责怪的意味, 而且大有开始念叨就不罢休的劲头, 傅挽赶紧轻咳了声, 刚想出言打断就被抢了话音。
  正巧路过的邱四爷披着裘衣,手里还捂着新上的热茶,已经在酒楼上打量了衣着狼狈的傅六好一会儿。心中暗爽, 正想下来奚落她两句,就正巧赶上了傅挽被个丫头训得不敢吭声,那脸上的笑真是怎么掩盖都掩饰不住。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傅六爷在外是何等说一不二的人……私底下,却是这般的怜香惜玉,难怪那些个美娇娘,都前仆后继地盯准了傅六爷。”
  说着,视线就偏移到了扶书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杨州城里怕是没人不好奇,放浪不羁的傅六爷,最后会折在哪朵娇花的手里。
  这可是连杨州城首富的嫡幼女都看不上眼的人啊!
  傅挽将扶书拉到身后,迎着邱四爷的愈发调侃的目光,轻声嗤笑,“邱四你莫不是该卖醋了?这话里的酸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爷是多么的天差地别呢。”
  天差地别的是什么,不用说众人也心中有数。
  思维发散开来,立即就有人想到,杨州城自古烟柳繁华,这有名有姓的几家大族里头的爷,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上花楼的红粉之事,但这邱四爷……
  话不多说,留给围观群众自由发挥的余地就越大。
  邱四整个人都愣在当场。
  他遵从家中安排,自来与傅六面上交好,以往便是偶有口舌失当之处,傅六也只是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从不会如此干脆地撕破脸皮。
  以致于他此刻完全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为自己辩白。
  傅挽早就在心中同他撕破了脸皮,并不在意他此刻站着有多尴尬,一掀帘子就坐上了马车,转过头来招呼谢宁池。
  “衣兄若是不嫌弃,去我家中吃顿便饭?”
  看刚才孙强那表现,怕是根本不知道谢宁池还会回来,他的那些手下也不知是不是还在山中寻人,他此时回了驿馆,怕是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谢宁池之前才觉得她待他有隔阂,这会儿冷不丁接受个真挚的邀请,一手握拳挡住了上扬的嘴角,严肃地咳了一声,“好。”
  他答应的同时,心里已经列出了一串的礼单。
  大半都是他之前想好了要给傅挽的,因为数量太多,不比他轻车简行,直到几日前才从榴州送了过来,再增添一些,向来也不会显得单薄了。
  “我驿馆里还有些东西,先去拿了再来。”
  “好,”傅挽点头,又想起一事,“衣兄你回去时记得瞧瞧驿馆的被子单不单薄,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可不能再着凉。若是薄了,等会儿记得从我家那几床被子,你晚间睡着时很是怕冷……”
  这话说得轻,正出神想着如何与六哥讲清这几日的账目的傅十没听见,正在小案上给傅挽斟茶的扶书却手一抖,将滚烫的茶水倒在了桌上。
  这……不过出门几日,怎么六爷就连……都知晓了?
  谢宁池亦是被傅挽这措不及防的一句话弄得面红耳赤,脑海里似乎又有些画面要冒出头来,让他略带狼狈地转身,竟是连应答也忘了。
  走到驿馆门口时,脚步好歹是缓了下来。
  那驿馆的小吏许是听见了风声,已殷勤地迎到了门口,只脸上挂着的笑却总有三分苦意,“大人,您的房间小人都还留着,只这几日风雪压顶,小人就怕……”
  怕这当初没花多少银两建起来的驿馆,已支撑不了几日。
  杨州富硕,历来往来的官员不在少数,却真没几个是正儿八经地住着驿馆的。
  别的先不说,那些个富商家中都富丽堂皇,一个个都巴不得将大人们请到自个家中都巴结好了,好在以后行个便利。
  这位被剩下来,与傅六爷交好是一缘由,剩下的,怕是因为这位大人看着就不好相处,那些人怕巴结不成反得罪,才憋着没开口。
  但他也不敢让人住在随时会倒的驿馆里啊,若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谢宁池在清点着那些锁在库房中的礼品,小吏鼓足了勇气,凑上前去,腆着脸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雪天冰寒,驿馆简陋,怕是会冻着了大人,不知傅六爷家中可否邀请过大人前去小住?”
  在他想来,一定是有的。
  毕竟谁都不会放过这种能巴结上大人物的机会。
  却不知谢宁池被他这话问出了几丝不虞。
  他偏过头看了眼这个小吏,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傅六并不知我在驿馆的境况,她只以为我一切都好,让我夜间多盖几床被子,免得风寒加重。”
  小吏摸打滚爬已久,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不弱,只听个话音就听懂了。
  傅六爷关心是关心,只是还没将情况摸清楚,不好贸贸然提出邀请,偏这位大人又是个脸皮子薄的,自然不好主动提出要求。
  想通之后,他当即告退出门,略思索了下,还是自个亲自去了傅家。
  找到傅家那位颇有威名的女总管,也不多说,只略说了驿馆的现状,又表明自个是来给宁大人借被褥的,“……大人如此清廉,便是小吏也深感愧疚,竟因了宁大人的好脾性,就让他住在这等危房里,怕是连个大人熬个药的房间都……”
  扶画只听过扶书方才匆匆提过一嘴,说六爷与这位宁大人的关系怕是不简单。
  而府中也有人在传,六爷出现在城门上时,就是被这位宁大人抱着飞上去的,他们马车过去前,也是宁大人抱着腿脚不便的六爷……
  扶画心里咯噔了下,立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六爷能放任旁人这般亲近她,不会是已经告知了女儿身吧?
  她匆匆打发了小吏,转头就去找了傅挽,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又填补了句,“前几次大雪压塌房子都是在半夜,确是听到过压死过好几个睡梦中的人。”
  傅挽皱了眉头,心有犹豫还未开口,就听前面匆匆来报,说是谢宁池上门了。
  她乘着软轿被抬去了前厅,两只脚都已被扶棋用小耳朵了留下的药裹成了新鲜的粽子,在床上翻身都不便,更何况是下地。
  谢宁池由傅十亲自去接了回来,一进前厅的门,眼前就是一花,站稳后才发现这个半大孩子居然长得和傅十一模一样,只是眉眼间少了他的几分稳重。
  “我听说,六哥上城墙,是大哥哥你抱上去的?”
  傅七眼神里都缀满了小星星,嘴角弯起来的弧度和傅挽偶尔的撒娇讨巧时简直一模一样,“大哥哥你连六哥都抱得动,一定抱得动我对不对?”
  那小模样,只等谢宁池点个头,他就要打蛇随棍上,撒娇让谢宁池抱他了。
  傅十瞧不得他这丢人的模样,皱紧眉头警告似的叫了声,“七哥!”
  但傅七是谁,他前几日还因为六哥不回家而有些阴郁,这会儿六哥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只是脚上被冻伤得有些厉害,他高兴得都能在地上打两个滚。
  于是连一贯有些怕的弟弟也觉着不怕了,挺高了小胸脯。
  “小十你别着急,大哥哥抱完我,一定还有力气抱你和小九飞的!”
  傅十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厅里的傅挽正笑吟吟地看着戏,傅九翻了个白眼,走出门去将傅七往边上一推,朝谢宁池行了个礼,“宁大人在外对六哥多有照顾,傅家感激不尽。”
  若说方才傅七笑起来时像极了傅挽,而傅十认真做事时像极了傅挽,那么眼前这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则是在眉眼间与傅挽像了六成,在他面前低身朝他行礼时,恍惚就是个幼年小姑娘版的傅挽。
  谢宁池对着这三个小人,不自觉就舒缓了满身的气势。
  “我与你六哥是好友,彼此照应是应该的,傅姑娘不必多礼。”
  他朝外看了眼,捧着他带来的一应物什的家丁立时就上前两步,让他拿走了几件,挨个放到了三个人的手里,“礼物备得匆忙,若是不喜,下次我再补上。”
  看见这几个小人儿的瞬间,谢宁池是真觉得礼物送得轻了。
  傅十傅九还罢,傅七听了这话,却是眼睛都放光。
  这可是能抱着六哥飞的大哥哥给他送的礼,他好像立即就打开看看!
  那热切的小眼神不停地往谢宁池身上瞧,倒是将傅挽看乐了,叫了他一声,“小七,去看看大哥和阿爹阿娘怎么还不来,咱们要开饭了。”
  傅七应了一声就抱着他新得的宝贝礼物盒跑了出去,没半盏茶的时间,就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握了把崭新的弓。
  “六哥,六哥,大哥哥给的弓我都能拉开了!大哥还夸我了!”
  跟在他身后的傅执被他这直白的话喊得有些想捂眼。
  怕是那一胞四胎里,心眼全长在小九小十身上了,才将小七弄得这般直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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