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灼或许只是客气地帮她解决了那天的烦恼,她却非要问出个为什么。
这对于钟斯灼来说也是一种烦扰吧。
这样想着,傅小瓷忽然释然。那些看起来厉害的、深不可测的人施与小恩惠,总会叫人诚惶诚恐,胡乱猜测。她现在的心下忐忑不也正是因为看不透钟斯灼是怎样的人吗。
可是,就算钟斯灼是好是坏,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吧。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交汇之后就再无相遇的可能。
傅小瓷安心地睡觉了。
……
恍恍惚惚中,傅小瓷揉揉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告诉她:又到别人的梦里了。
这一次的梦很具体。这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厅,林隽的模样变成了七八岁的小孩,穿着礼服。他被母亲拉着手,有些好奇地左顾右盼,父亲早已挤出笑脸同旁人寒暄了。
居然是林隽的梦?
傅小瓷下意识地跟在后面。
他懵懂地张望着,最后,在所有人瞩目中,一位贵妇带着身后的青年从门口进来。他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衣和西装裤,黑发黑眸,面无表情,五官遗传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漂亮,还带着天生的矜持的贵气。
“那孩子……”
“他的父亲……”
林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天性敏感的他能感受到,这些情绪大多是恶意的。即便如此,也是小声地议论,像是在忌惮着什么,生怕被对方听到。
就在这时,他的母亲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去,笑盈盈地问好。
“快呀,叫舅舅。”
“舅舅!”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被称呼为舅舅的青年没有应声。他冷冷地盯着林隽,许久,冷淡地道:“我不是你舅舅。”
“阿灼!”
身旁的贵妇没能阻止他接下来的话,在他们目光中,他的声音冷到仿佛冻成了冰:“我和你们所有人,没有任何关系。”
“叮叮咚咚……”
一记铃声猛地把傅小瓷从梦中叫醒。她睡得迷迷糊糊,勉强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屋内还是一片漆黑,却有电话铃声一直响个没完。
傅小瓷半梦半醒地接过电话,问:“谁啊。”
“我不知道。”对方的回答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
“唔?”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傅小瓷疑惑地问了一声。她的眼皮睁不开,大脑因为没睡醒还十分迟钝。
对方的电话却挂断了。
凌晨三点,一辆车停在傅小瓷所在的单身公寓的楼下,一名男人站在车旁,手里还拿着刚刚挂断的电话。他的个头很高,身材瘦削颀长,在黑暗中孤零零地站着。
随着目光望去,是已经熄灯的玻璃窗。
刚做完一场几小时的手术,他却仿佛没有疲惫的感觉,就那么默不作声地望着那处没有灯火的窗户。
他站了很久。
第9章 胃疼真是病(捉虫
又是一次相亲。
再这么下去,她怕是对异性都有生理性厌恶了。
对方是一名销售高层,说话滴水不漏,比老师还顺畅。傅小瓷仿佛深陷传销中心,被对方的一长串话搞得脑子七荤八素,幸好还有几分理智尚在,这才找个理由委婉拒绝,从咖啡厅里逃了出来。
“你再让我相亲我就去当尼姑。”傅小瓷在电话里恨恨地道。
“好啊。”傅母应得十分痛快,“记得带个小和尚回来。”
傅小瓷:“……”
考试结束,才改完卷子,傅小瓷就被拽去相亲,她的头都变成两个大。明明才二十出头,长相又不差,傅母却每天都盯着她的婚事。
真是让人头疼。
改完卷子,大家过几天就要回家了。年级部长突然来了兴致,叫了老师们一起去唱歌,傅小瓷推辞不了,只好赶完相亲的场子,又打的到KTV。
夏日阳光。名字很小清新,地方环境也不错。
她找到包厢,进去,部长歌声嘹亮,红光满面地唱着军歌。一旁的老师让了个位置,傅小瓷坐在靠门的沙发上。
“相亲相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傅小瓷吃了一颗圣女果。
“哎,那个吴老师,你真的不考虑?说实话,他的条件挺不错的。”
“不感兴趣。”
“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啦?”
“怎么可能。”
傅小瓷的脑海却突兀地浮现了钟斯灼的脸。
那天她醒来,看到手机上的聊天记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钟斯灼大概是给她打了个电话。至于内容是什么,她当时正迷糊,什么都记不起来。
或许是打错了吧,傅小瓷安慰自己。
不过从那天开始,钟斯灼就再也没和她联系过,两人的联系本来就非常薄弱,又没有相处的机会,傅小瓷也渐渐忘记了。
“小傅老师,你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工作量一大,傅小瓷就吃不下东西,才当老师半年,她就瘦了十几斤。最近改卷子连带着分析,再加上相亲的困扰,她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
或许晚上去吃一碗桂林米粉也不错,要多加酸笋。
想到这儿,傅小瓷的胃一阵阵抽搐,她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大概真的是饿了。
相亲那会儿正是午餐时刻,她却只喝了半杯咖啡,的确有点撑不住。
她的黑发低垂下来,包厢里的灯光晦暗不清,旁人都没有注意到傅小瓷的不对劲。他们又切了一首歌,正唱得高兴。
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门外的人看都没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就朝着坐在门口的傅小瓷笑嘻嘻地问道:“美女,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傅小瓷皱着眉抬头,和对方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惊呆了。
“徐智?”这是惊讶的声音。
“小……小傅老师?”这是沮丧中带着绝望的颤声。
身后几个人幸灾乐祸地挤进来,等着看徐智的好戏,房间里的背景音乐还唱着,灯不知被谁按亮了,顿时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脸上的笑容在望向满屋子人的时候,顿时凝固。
“白、白老师……”
“周老师……”
“邓老师……”
“华老师……”
“部长……”
“啊哈哈哈好巧你们都在啊……”
几名学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脸都青了。
只是考完试大家一起出来唱唱歌,谁能想到!
包厢里,几乎整个年级的老师默然无声,面色沉沉地盯着他们。这场面,堪比鬼片现场,有学生瞬间腿软了半截,只能扶着墙。
部长向来和蔼的脸笑得很可怕:“好好,年纪轻轻就会调戏老师了啊。”
“……”
十年后,当年的学生们回忆起自己高中时期最难以忘怀的事情,纷纷想到了那天被老师们支配的恐惧。
他们被揪着挨个唱八荣八耻,唱拒绝黄赌毒,就连平时温和可爱的小傅老师也沉着脸。还有几个倒霉蛋被自己的任课老师抓了个正着,一个一个地更正他们错的题,不仅提前知道了自己哪门课考砸了,还要经历这样的折磨,怎一个惨字了得。
徐智更不用说了,全场最佳,满脸写着绝望。
……完了完了。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未来的高中三年,将会在一群老师的亲切凝视下度过。
#调戏自己班主任是什么感觉?
徐智:想为自己点一首歌。《凉凉》
*
说是惩罚,也只不过是象征性地让他们张张记性,很快就挥手让他们走。
当然,部长说了:“适当放松可以,不许喝酒,早点回家。老师们会在假期经常关怀你们的。”
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一群学生刺溜地跑了出去,像是有怪兽在后面穷追不舍。
“老师怎么可能会唱歌?”有小男生郁闷到脸都红了,“我以为他们每天就是和卷子一起睡觉的,业余生活就是做题。”
“是啊是啊。他们平时干什么啊,难道和我们一样玩游戏吗?”
他们的脑海中瞬间脑补出和自己一起吃鸡的队友其实是一脸严肃的老师,突然有些萎了。
“游戏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
“晚上还去网吧吗?”
“不要了,万一再碰到……”
“算了我明天还是看看书吧……”
这边,包厢里的老师们继续愉快地唱歌,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傅小瓷的胃有些不舒服,跟身旁的老师打声招呼,打算出门买点药,再去吃顿饭。几个老师关心地问要不要一起去,都被她婉拒了。
距离KTV不过几百米的距离有一家药店,或许是因为精神集中的缘故,疼痛感异常强烈,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的额头就冒起了涔涔汗珠。
进了药店,勉强说明情况,药店的医生担忧地说:“你的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啊,像是胃炎,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了,吃点药就没问题了。”
傅家向来如此,没有大病轻易不去医院,傅小瓷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不动摇。
尽管痛得要命,她依然买了药,自己挪回去。
晚上,傅小瓷蜷缩在被窝里怎么睡都睡不好。她忽然觉得,找个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万一自己哪天死在了单身公寓,还有人给她报警,而不是像现在,想喝杯水都费劲。
女人的忍耐力绵长而持久,傅小瓷睡不着,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怕。
她没忍住,从好友列表里找出钟斯灼,一手捂着肚子发了条微信。
“晚上打扰了很抱歉,肚子突然很疼是怎么回事?需要去医院就诊吗?”
这个时间点,不是在睡觉就是工作了,傅小瓷没抱希望。
结果,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是钟斯灼。
“怎么回事。”他直接问。
傅小瓷听到他的声音,竟然还有些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说:“不知道,就是肚子疼,药吃下去没管用。”
“不要乱动,我过去找你。”
“嗯?不用啦我……喂?喂?”
电话被挂断了,留下傅小瓷懵逼地望着手机。
电话另一端,白粲简直惊呆。在他面前向来从容冷静的钟斯灼在打电话的时候竟然拧紧了眉头,电话一挂断,二话不说拿起外套就走人。
“喂喂发生了什么事啊!”
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他在餐厅包间里一脸郁闷。
第10章 回老家啦
傅小瓷一听到钟斯灼要来,顿时有些慌。
自己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小熊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也洗得干干净净,额头上冒的一颗痘痘十分瞩目。
女人的毅力是惊人的。
刚才还痛到起不来的傅小瓷,硬生生撑着起了床,画了画眉毛,把痘痘遮掉。
面前的傅小瓷面色惨白,看起来病怏怏的较弱模样,她忍痛想了想,又拿出豆沙色的口红,朝嘴上稍微抹了一点。
啊,看起来好多了。
她趴到床上,累到不想起来,胸前柔软的触感让傅小瓷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还是真空状态。她哼哼唧唧地翻出bra,扣了半天才扣好。
“咚咚咚。”
对方来得恰好,傅小瓷拖着疲软的身体开了门,打起精神打了个招呼。
“这么晚打扰你,真的很抱歉。”
钟斯灼合上门,示意她躺在床上。傅小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照做。
她柔软的身体压在床垫上,瞬间陷下去几分,因为紧张,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就连呼吸也变得轻了许多。
“今天吃了什么?”
“呃……两片面包,还有一杯咖啡……”
他突然按了一下她的小腹,傅小瓷嘶了一声,哑着嗓门道:“痛痛痛……”
钟斯灼面无表情地放开手:“昨天吃了什么。”
“学校的饭。可能是酸辣粉,我也忘了……”傅小瓷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弱。
他沉默片刻。
傅小瓷眨巴眨巴眼睛,很怂地偷瞄了一眼,恰好被对方捉了个正着。她从小就怕医生,再加上那双眼睛隔着金丝框,就那么冷淡地盯着她,让她压力倍增。
“这是药,胶囊一天两次,一次一颗。药片一天一次。”
钟斯灼从口袋里掏出药,像是早算准了傅小瓷的病。他把药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去厨房接热水。
傅小瓷乖乖躺着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钟斯灼端水过来。
他把药剥开,傅小瓷盯着他,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累死累活的外科医生。她盯着盯着,竟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一句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钟斯灼剥药的动作一顿,没有应声。
安静片刻后,傅小瓷尴尬地笑了一声,试图缓解气氛:“可能是在高中时有见过面吧。”
“药吃了。近期不允许吃辛辣油腻,注意保暖。”
不知为何,钟斯灼看起来比进门时更阴郁,让人难以接近。
“哎。”
傅小瓷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入手的触感冰冷,有些僵硬,他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背对着傅小瓷的脸上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情绪,另一只手早已紧紧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