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不喜欢这味道,和沉鱼说就是,我识得眼力见儿,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朝我动手。”
沉鱼这会儿,一张脸上,不但有黑糊糊的烟灰,还挂着滴滴泪水,那模样,可真煞是好看。
“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那为什么要娶我?”
这话她很早就想问了,在上一世的那三年里,她无数次的思考这个问题,他不喜欢她,却要娶她回来,绑着她,耗尽掉她的一辈子。
就算在这国公府里是锦衣玉食,珠环翠绕,但是这样活着,其实真的也挺无聊的。
沉鱼吸了吸鼻子,尽力的抑制住自己的眼泪,待缓了好一会儿,才平舒了呼吸回来。
裴笙其实当时没想使力,就是下意识的想让她离远一些,没晓得又碰到了她的伤口,碰就碰了,可这么一下,又跟惹炸毛了一样。
她似乎是在很认真的问出这个问题。
裴笙突然连自己都开始疑惑起来。
他为什么会娶她?
因为那么多的人里面,只有看到她,他才会像活过来一样,有一个声音在心里疯狂的叫嚣,叫嚣着说一定要得到她。
他只能接受让她待在他身边,而无法忍受她离开去别的地方,但同时,又看不清楚她的内心,还有自己的想法。
“这羹汤和糕点,夫君想吃的话就用,不喜欢扔了便是,终归从沉鱼手里出来的,于夫君来说都不值一提。”
沉鱼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意来,却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其间的苦涩。
然后,也没再多说,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她稍稍的动了动手掌。
哎呀......这是真疼......
本来之前在厨房弄那些东西,浸了些水已经是很难受了,方才又是自己使了力的凑上去,正好那一下,戳在了伤口处。
一下子疼到了心窝窝里。
要不是因为像看看裴笙的反应,她才不这么真的往自己伤口上戳呢,到头来,难受的还不是她自己。
不过......他好像并不是真的厌恶她。
沉鱼就是看不懂他的眼神,才会一直在这迷幻中打转,但是隐隐又觉得,能察觉到一些。
只是她更担心的是手上的伤,一时半会儿的若是好不了,那就有的苦让她受了。
都怪裴笙!
沉鱼咬着牙,愤怒的无以复加。
第10章 阎王
屋外,裴箫正以一种艰难而奇怪的扒拉在窗户上边。
他穿了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袍,素色的衣角上,沾染了不少的灰烟和泥尘,同时两手还紧紧的抓在窗柩边上,探着头,努力想听清楚里面的声音。
可是依稀的传来一些声音,但却听不清楚。
急得他咬牙又挠头的。
裴箫烦躁的抬手,猛然间这手一松,头就直接的往后一仰,后脑勺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狠狠吃痛,那简直是了不得。
可是顾着怕自己的声音被听到,裴箫只能咬着牙忍住,一张白嫩的脸给挤成了一团,那模样,可真是精彩。
裴箫缓了缓,接着又将身子往上边探,一只手刚刚抓稳,面前突然就出现一张冰冷到极致的脸。
就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跟带着冰的利箭一样,猛然射出。
裴箫猛然一惊,一时间心里害怕,讪讪的,松手,人就掉了下去。
“砰”一声响之后,裴箫喊的撕心裂肺。
他哥怎么一点都不怜惜怜惜他,好歹他也是他亲弟弟,年纪还小是不是,就那样跟个冰块似的忽然出现,是人都会被吓死的。
底下的平福原本是正在望风,猛然间看见裴箫掉下来,一愣,没反应过来。
裴箫砸在地上,动了动没能起来,烦躁的喊一旁的平福,怒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扶我!”
平福应了一声,忙慌着,马上就跑了过来。
“我哥他一点都不好,不好!我现在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 ”
裴箫忿忿的咬牙,说着,又开始自我笃定:“一定不是亲生的,我这么俊逸潇洒,怎么可能和他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裴箫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正气愤间,平福突然指着前头,傻愣愣的呆住,裴箫随意的瞄一眼过去,看见裴笙正紧紧盯着他。
接下来还来不及开口,裴笙的声音已经先传了出来,十分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你进来。”
裴箫顿时所有的笑容凝住。
“我完了。”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看了眼裴笙,咬着唇,颤颤的摇头,眼神间却是呆滞的很。
裴笙接着没说话,自是没理会他这些,直接就关上了窗户。
裴箫讪讪的咽了口口水,心口猛然一下绞痛,顿了顿,回头很是着急慎重的对平福道:“快,快去叫我娘,让她来救我。”
说着,他又自顾的摇头:“不行,好像来不及了......算了,你还是等着替我收尸吧,一定是活不长了......”
裴箫哭丧着一张脸,抬手,十分不情愿的推门。
那一小步一小步的,慢的跟乌龟爬一样,心里当时闪过无数种自己遭难的样子,最后裴箫深以为然的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离他远点。
最后,裴箫还是挪到了书案前。
裴笙就坐在书案后边,低头翻阅着手上的书,听见了有声响,没说话,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裴笙战战兢兢的站了一会儿。
他看着虽是老老实实的在站着,但视线却是在四处乱扫,猛然间,看见小几上纹丝未动的羹汤和糕点。
“哇,这是嫂嫂做的吧。”裴箫惊呼一声,眼睛都放光了,一时间忘了裴笙还在他面前,直接就扑了上去。
伸手要去拿调羹。
只是还没碰到那些,裴笙偏头,当时目光就凌厉的射了过来。
“你敢动动试试。”
这声音,于裴箫来说,比起那地狱里招魂的幽灵,也是没差的。
霎时裴箫脸就白了,只得讪讪停住了动作,收了手回来。
嫂嫂做的荷花酥那么好吃,他把东西放在这儿,可是又不吃,那不是浪费了嘛......还不如给他呢......
裴箫心里是这样想着,但是终归不敢说出来。
“你刚才在那做什么?”裴笙面色冷冷的,这会儿,才是出声发问。
“没――”裴箫下意识的否定,但是话到喉咙,硬生生被裴笙的脸色给憋了回去。
这家里有两个阎王,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哥,但是由于他爹靖国公常年不在家,所以相比之下,他更害怕裴笙这尊活阎王。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惹到了他,必定会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都不单单是武力问题,各种阴险狡诈,暗里使绊,裴箫可都是见识过的。
可怕,太可怕了。
“我是担心大哥你会......打嫂嫂......”裴箫如实的回答,但是说话声却是小了不少,显然是害怕。
裴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当时间神情有些微微发愣。
他何时动手打过......转念想起什么,似乎是有的,但是,那是意外。
“大哥,其实嫂嫂真的很好很好,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会给我和婳儿做好吃的,陪我们玩,她脾气那么温柔,甚至从来没朝我们生过气。”
“而且大哥你成天板着一张脸跟冰块一样,嫂嫂还不是照样对你好......”这话裴箫不敢理直气壮的说,只能是在小声的嘀咕。
他家大哥怎么想的,他是真不明白,这他要是嫂嫂,早就捱不住的发脾气了,连这个家,都不一定还能再待下去。
“不错,还有呢?”裴笙点点头,然后朝他示意:“继续说。”
裴箫瞳仁一缩。
他大哥云淡风轻的时候似乎更可怕,完全是杀人于无形,一点都不顾忌是不是会伤害到他脆弱的心灵,要知道他从小都是胆战心惊的......
“没,没有了。”裴箫连连摇头,整个人吓得就跟小白鼠一样,舌头打了卷儿的说话。
“婳儿说让我带她去骑马来着,我就先走了。”裴箫支支吾吾的扯了个理由,然后转身就要出门。
跨出门的瞬间,忽然顿住,冒着风险,开口:“不过大哥,大嫂做的东西是真的好吃,保管你吃了后,就再也停不下来。”
接着裴箫是一下都不敢停留,生怕后背时时刻刻有一刀来要了他的命,拔腿,直接用跑的。
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裴笙也没去管他,只是当时听了最后一句话,目光下意识的往小几上投去。
莲叶羹刚端进来的时候还泛着热气,现下已经不剩了有多少,但依旧余了丝丝的香味,糕点摆得整整齐齐,还没有动过。
他凝神,看着那上边,看了许久。
心里边似乎是在犹豫挣扎着,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他走了两步过去――
他拿勺子在碗里摇了摇,然后勺了一小点儿,送到嘴里边,抿了抿,面色淡然。
接着,又捏了一块糕点。
传进嘴巴里,都是清新的味道,莲叶莲花淡淡的香味就在霎时间,自舌尖蔓延开来。
只是却不止于此。
莲叶的清香中,还有另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在四处弥漫。
确实是十分容易让人记得的味道。
以至于让他身体的反应如此强烈。
昨儿晚上,陆湛送到他房里有两个人,他知道,那都是十足十的美人儿,可是对于她们,他却平静的像看到空气一样,完全没有其它的感觉。
甚至于在她们凑上来的时候,他心里只有烦躁。
烦躁到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裴笙又拿了一块糕点,全部扔进了嘴巴里。
可小碟里剩下还有很多。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升起一幅画面,一双柔媚的小手在按压着面团,一下又一下的十分有力,额头上浸出汗来,就挽起袖子擦了擦。
黑色烟灰瞬间就糊了一脸。
但那傻愣傻愣的模样,却还在轻轻笑着。
裴笙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闻的弧度,就只在霎时间过去那么一下,他的表情再次变得淡然。
第11章 祈福
内屋里头,轻烟袅袅。
老夫人坐在小榻上,一手撑着脑袋,手指打着圈儿,一下一下的按柔脑袋。
这显然是在思虑着什么,眉头微皱,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门口处有丫鬟过来传了几句话。
茗烟仔细听着,一一了解了后,点点头,然后目光往屋内打量,犹豫了会,才提起裙角,轻悄悄的往里边走。
软软的绣鞋踩在地上,衣料微微而动,一路过去,竟是半点儿声响都没有发出。
茗烟在小榻边停下了脚步,也没说话,就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你说,笙儿如今这般,该如何是好?”老夫人半睁着眼睛,目光散散的,没个落处,说着,哀哀叹了一口气。
他们国公府人丁本就不兴旺,统共下来,一个裴笙一个裴箫而已,裴箫年纪还小,这好不容易盼着裴笙成了亲,就等着抱孙子了,谁知道......
也不能说是沉鱼不好,那孩子其实也挺苦的,不过裴笙的心思......真是连她这个当娘都看不透。
“其实,世子他本就不好女色,这点您也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没见他对谁提起过兴趣。”茗烟晓得老夫人心里一直为此忧心,但她当下人的,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是尽力劝慰罢了。
“奴婢看着,世子虽然表面上是不喜少夫人,但也不完全于此,旁的人,他可是多看一眼都不愿的呢。”
老夫人听着,只是沉默,一句话都没说。
茗烟忽然就想起了什么来。
“对了,方才白家小姐传信过来,说是城郊外有一处龙观寺,只要心诚,所求之事,都极为灵验。”
茗烟这番,将方才那丫鬟过来说的一段话,都大抵的叙述了一次。
“您最近这脚疼的病又犯了,也不好外出,奴婢是想着,让世子爷和少夫人一起,一呢,拜佛祈愿,二来,也是让两人多些独处时间,增进感情,您觉得可好?”
方才丫鬟来传话的时候,茗烟本来也没想到这一方面去,可是现下看老夫人心事重重的,茗烟才一下,有了这个想法。
老夫人听见这话,一顿,慢慢睁开了眼睛来。
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法子,他们两人,若总是连话都说不上一句,那其它的自然没什么盼头,就算她硬逼那也没有他们自己开窍来的强。
“你说这.....倒是可以让他们去去看。”
老夫人想了想,考虑到裴笙那倔性子,便又是道:“你到时候传话过去,就说是我近来身子越发不适,祈福之事,不好耽搁。”
也只有这样说,裴笙才会不抗拒。
茗烟点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
沉鱼从东间出来后,步子踏得飞快,沉着一张脸,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山茶当时正在摆弄着窗前的几瓶花儿,听见声音,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沉鱼手掌上的血迹。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山茶惊呼一声,连带着扯了一片花瓣下来,面上是完完全全,不加掩饰的惊恐。
“没怎么,被一条疯狗给咬了。”沉鱼直接就往净室里头走,一边走一边没好气的回答。
“给咬了?”山茶一下没反应过来,当时还想着,国公府里怎么会有疯狗呢,而且还把夫人给咬了......
“那咬的严不严重啊?要不要去找大夫?”
山茶着急的不得了,好像生怕自己晚一会儿,沉鱼就会没命了似的。
“有什么的,反正被咬也不是第一次了。”
沉鱼淡淡的说着,唇角微微抿起,然后伸手去解自己手上的白纱,一下碰到了伤口,疼的她猛然咬紧了牙。
“裴笙这个天杀的。”沉鱼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