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走在这个桥上,看着桥下秋水漫漫,闪着金光,盛博忽然说:“小宁,你是滨海大学毕业的吧?”
  吴祈宁点点头:“是啊。”
  盛博说:“我也是呢。说起来,咱们可是老校友。”
  吴祈宁也想缓解一下儿气氛,于是顺口答音:“嗯,大师哥……”想一想,她货真价实地笑出来:“了不得,明天盛总知道了打死我。”
  盛博也笑了:“他敢!我先打死他。”
  吴祈宁说:“您什么专业啊?”
  盛博很牛地说:“建筑学院啊!咱们滨海大学最牛的学院啊!”
  吴祈宁很真心地说:“了不起,了不起。那可是年年最高分录取的学院啊。”
  盛博指着北洋桥:“这还是咱们学校的桥梁工程学院设计的呢。你看看,多棒。我可是看着它一点儿点儿修起来的。当初它得奖的时候,咱们公司还出来给它披红挂花放鞭炮呢。哎……都是滨海大学的学生,这是滨海大学的骄傲啊!”
  吴祈宁点头:“咱学校要说是挺厉害的。”
  盛博半转过头,笑呵呵地问:“那我考考你,咱们的八字校训是什么啊?”
  吴祈宁脱口而出:“精益勤奋,实业……实业兴邦……”
  盛博定了定:“你再说一遍!”
  吴祈宁深吸了一口气:“那没什么意思。八个字而已。那哪儿还写着:为人民服务呢。”
  盛博摇了摇头:“如果你真觉得没意思,你就不会怕再说一遍。毕竟我们都在那块石碑前面来来往往了四年整,我们都在那里度过了这辈子最好的青春时光……”
  吴祈宁停下了脚步,垂下了头。
  盛博慢慢儿地说:“本来呢,这次你们接了詹爷爷的工程,我很为你们担心。我怕你们完成不了。可是我也真是货真价实地为你们高兴。这个工程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要求高。如果能够按时完成,那么它就会像这座桥一样,成为我们中国制造历史上不大不小的一个里程碑,而且一定会长久地挺立在那里,被同行褒奖,后人传颂,这个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啊。再说这可不仅仅是我们当初拼体力拼时间傻大笨粗地劳动密集型制造业能够完成的项目。你们干的事情,那才是货真价实地代表了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是实打实的:精益勤奋,实业兴邦。我们的学校,我们的校友,应该为你们感到骄傲。”
  忽然地难过起来,好像自己辜负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吴祈宁吸了吸鼻子:“叔叔……你别说了,我们不配……”
  盛博摇了摇头:“干了那么多年工业,我知道这里面具体的困难。但是平心而论,你们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咱们还有解决问题的空间。孩子,看着我的眼睛,想想咱们的校训,你跟我说,你们是不是已经尽了最后的努力?”
  吴祈宁定定地看着盛博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她终于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不是。”
  盛博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光亮:“你要怎么干呢?”
  吴祈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如果打定主意不干了,那么就还能拼一拼。”
  这个话说的,逻辑是相当的混乱。
  盛博的眼珠转了转,好像明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很担心:“你还能坚持下去吗?”
  吴祈宁就笑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盛博说:“盛总,如果使劲浑身解数,灵州科技滨海公司应该还能坚持完这一票。”
  太久没有被人称呼为盛总,盛博呆了一呆,五味杂陈地笑了笑。
  两人默默了一会儿,盛博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递给了吴祈宁:“吴总,这里……是二百万块钱。我呢,把我那养老的房卖了,过了这个月,我就去住养老院。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口口声声,没有物质空谈情怀就是耍流氓。你师哥我,总不能让你们说出来,是把小师妹叫出来耍流氓吧。”
  吴祈宁吓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把银行卡往回扔:“叔叔,师哥,盛总,可别,可别。不能这样儿。咱不能这样。那什么,我想辙去!不行,真的……不能这样儿……”
  盛博的脸上居然出现了绝类盛年似的鄙夷表情:“胡说八道什么呢!好像我要把你怎么着一样。”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儿吴祈宁:“我们家人对容貌要求是很高的。”
  吴祈宁气得一撒手:“我不推你了。”
  盛博笑得很灿烂,忽然又转换了话题儿:“对了,咱们学校正门上写着什么?”
  吴祈宁下意识地说:“理想。”
  盛博问:“门后呢?”
  吴祈宁蒙蒙地说:“坚持啊。”
  吴祈宁傻乎乎地看着盛博。
  盛博笑呵呵地看着吴祈宁。
  夕阳给坐在轮椅上的这个老年残疾人镶了个好看的金边,他两鬓斑斑,却依旧难得的眼神清澈,笑容干净地也像个第一天走进大学的小小少年。
  盛博把银行卡塞到了吴祈宁的手里,用力地拍了拍:“我记得五十五周年校庆的时候,我去过求实礼堂,看过你们民乐团的节目,那个吹笛子的小姑娘是不是你?我记得,你用一只小笛子吹开场白,声音响亮得能高到天上去。那声量,小牛犊子似的……”说到这里,盛博闭上眼睛,认真地跟着记忆哼唱出一段曲子来,好像真地回到了自己的十八岁:“五星红旗高高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伟大的祖国,从此变得繁荣富强……”
  熟悉的曲子,如在眼前的场景,无数回忆、小时候的理想、曾经发过的誓、热过的血,一点一滴,过电影似地从眼前飘过去,吴祈宁也曾经是个相信什么都会变好的小姑娘,也有过属于自己的雄心壮志。
  那样懵懂无知、那么少年轻狂……
  那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吴祈宁握住了银行卡,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把头埋到了盛博的膝盖上,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他妈的……
  怎么就变成这样儿了呢……
  哭也哭了,钱也拿了。
  吴祈宁臊眉耷眼一路把盛年他老人家的爸爸推回了家。
  盛年的爸爸住一个比较大的单元儿,见证了灵周科技以前的富裕。
  吴祈宁眼角儿扫了扫,客厅里放着简单的行李,看来盛年回来之后的巢穴就在这里。
  呵呵,盛年啃老。
  随便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看见厨房里还有零星的外卖剩饭剩菜。
  而且是盆朝天,碗朝地。是了,被人伺候了一辈子的盛年不会有规制屋子的概念的。
  吴祈宁挽起袖子,帮着收拾了收拾厨房。顺手给盛博大师兄做了一大碗番茄鸡蛋面,顺便拍了根儿黄瓜凉拌上。
  热热闹闹地给盛博端了过去。
  轻车熟路地做了顿饭,吴祈宁心静了不少,略微明白了一点儿,她说:“唉,不对啊。叔叔,你怎么找上我了呢?您应该去找少东家穆骏啊。”
  盛博端着面汤碗,微微地叹了口气:“我这个侄子啊,我得夸他一句:聪明仁厚,专业精深。可以做一任太平天子……”
  吴祈宁沉了沉,笑一声:“有福之人。”
  盛博苦笑着也点了点头。
  吴祈宁又想起来了:“那您怎么不挤兑您儿子盛年呢?”
  盛博笑得更加苦涩了一点儿:“我们盛年啊,他是真没办法了。”
  吴祈宁怪叫:“您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盛博一脸理直气壮:“你要是都没办法了,就真没办法了。再说,我看了,你这孩子方额广颐,鼻直口正,是个聪明不过的姑娘。对了,用你们现在孩子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女汉子!”
  吴祈宁气得一抖手:“去他妈的女汉子。您这不是坑我吗?”
  盛博语重心长地说:“女孩子,不要骂街。”眉目弯弯,活脱一个狐狸精似的盛年。
  吴祈宁走到没人的厨房反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子:“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陪着盛博看了会儿电视,也不见盛年回来,谁知道他死到哪里去了。
  吴祈宁看看天色不早,也就起身告辞。
  临了,她问了问盛博:“您这房子,是卖了?还是抵押了?”
  盛博实话实说:“抵押。卖的话,一时间没办法这么快出手啊。”
  吴祈宁点了点头:“拿好了您的凭据。咱争取把它赎回来。”
  盛博眼睛一亮,旋即又灭了:“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你要是有这么大本事,还至于到今天?”
  吴祈宁乐了一下儿:“跟您交个底。要是带单程燃料,常凯申同志计划轰炸开国大典就是可行的。”
  盛博嘴角抽了抽,明显是难过了:“就真不在这儿混了吗?”
  吴祈宁笑得单纯而甜美:“您这话,对着那张预收税款的单子再说一遍。”
  盛博苦笑了一下儿,点了点头:“世界形势,浩浩汤汤。我也拦不住你们了。”
  吴祈宁点了点头儿:“从投资圣地,混成哪条都不占着,也不容易。再说这事儿是盛年开的头儿,等他回来您审他就行。”
  盛博捂着脑门挥了挥手:“行了,知道了。”
  吴祈宁礼貌地关上了单元门。
  大家都是做工业的,好多事儿不用说透了,剩下的,就靠心照不宣了。
  送完残疾人回家已经是九点多了,吴祈宁拿钥匙开门,还没进屋,穆骏就冲出来了,他居然一下儿抱住了她:“小宁!你……你上哪儿了……看病没事儿吧?没人欺负你找你麻烦吧?我们都找你呢!”
  吴祈宁略微傻眼,拿出来手机一看,可好十二个未接来电!
  她才想起来,在医院,为了安静,把来电改了静音了。
  她紧抓着穆骏的手,觉得十分冰凉,于是赶快给他搓一搓:“没事儿没事儿,路上碰上一个……一个……熟人的亲戚,老人家身体不方便,我送他回家了。”
  进了客厅,没想到盛年也在,显然是这边儿找不到人,穆骏七颗龙珠把他召唤出来的。怪不得他爸爸等不到他回家,原来在这边厢傻老婆等乜汉子。
  刘熙本来有心把盛年轰出去的,一来是关着吴祈宁活不见人的面子;二来是盛川,开开心心的搂着盛年的胳膊,一声一声地叫:“爸爸……”
  盛年搂着儿子,那样儿看着刘熙,眼光儿都泛着水,显得整个人都软软的。同样是期期艾艾的表情,人家颜值在线的就是占便宜,这一番灯下观美人,不但没见过世面的丹朱看得眼热心跳,就连李文蔚都觉得口水滴答的。
  吴祈宁冷笑一声坐在沙发上,寻思:我们这些卖人设的,就是赶不上人家拼颜值的啊。
  穆骏也很尴尬。他本来是找盛年过来帮忙找吴祈宁的,结果这个哥这么老婆迷没出息,不过人家家务正闹得天翻地覆,他穆骏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穆骏不好意思说什么,盛年看见吴祈宁简直是气不打一块儿来!吴娘娘不在,他可以说趁乱帮忙找人,那边儿吴祈宁回来了,立刻打破了盛年跟刘熙的腻腻歪歪的气氛,他余光分明看见,刘熙已经卷袖子拿笤帚预备轰他了。
  盛年就有点儿急赤白脸:“吴祈宁,你都在家歇了着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儿心?你哪儿来的熟人,还长辈?身体不方便还给人送回家?你就不怕这是个变态,给你先奸后杀弄死屋里啊?”
  吴祈宁皱眉头:“说什么呢,人家不是变态。”
  穆骏说:“哥,人回来就好。小宁也是一片好心么。”
  盛年给了穆骏一眼:“你就向着她吧。吴祈宁你知不知道现在乱的很,看见那个骗小姑娘回家的孕妇了吧?现在变态都是一家子。”
  吴祈宁看见穆骏挨说赶紧打圆场儿,好声好气儿地解释:“盛总,熟人的长辈,不好意思不管。”
  盛年嗤笑:“什么熟人?难不成还是你爸爸?”
  吴祈宁眨眨眼,“噗嗤”一声乐了。
  她慢条斯理地在沙发上坐端正了,翘起来二郎腿儿,端起来茶杯吹了口气儿,斜睨着盛年,说:“怎么是我爸爸呢?明明是你爸爸啊……”
  看着盛年错愕的面孔,那一瞬间,吴祈宁终于找到了慈禧整恭亲王的感觉:爽爆了!
 
第107章 和解
 
  吴祈宁慢慢悠悠地从兜儿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拍桌子上:“看看吧,认识不?”
  盛年瞅了瞅上面的签名,果然是他家太上皇的印鉴,脸色变了变:“我爸的卡怎么在你这里?我爸给你的?”
  吴祈宁点头说:“嗯。我师哥人挺大方。”瞅了瞅盛年,点点头:“比您强多了。”
  盛年脑筋都跳起来了:“吴祈宁你适可而止!”
  穆骏皱了皱眉:“哥,她一个病人。你别这么大声小声儿的。”
  在一边儿坐着的刘熙挑了挑眉毛,哼了一声:“这是在谁家说话呢?大声小气儿的。”
  盛年抹了一把脸,不说话了。
  吴祈宁冷笑一声:“随随便便把税务局招来才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
  盛年想回嘴,抬头看见刘熙正冷冷地看着他,终于没敢言声儿。
  坐在那边儿喝茶的李文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带着盛欣都忍不住抿了抿嘴儿。
  这属于降维打击,非限之战。
  盛年尴尬地长叹一声,扭头看着穆骏:“皇上,您要给臣做主啊。”
  穆骏现在是没有心思管盛年的脸往哪儿搁的。
  他想的还是这张卡:“小宁,宁宁,里面有多少钱?盛叔叔给你这个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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