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记——马蹄声凌乱
时间:2018-02-26 13:56:29

  吴祈宁急了:“凭什么我在叫不干净?”
  穆骏和盛年同时回头:“你闭嘴!”
  吴祈宁就不说话了。
  盛年说:“我哪儿那么大功夫管你们干净不干净。”
  吴祈宁和穆骏异口同声:“我们干干净净!”
  盛年翻个白眼:“穆骏!对着一桌子猪头肉你还守寡。你可以,你!”
  穆骏说:“盛年,你自己想想你说的是什么?”
  盛年说:“对,我说错了。我的意思其实是对着一桌子猪头你还吃素,对着一大姑娘你还守寡。”
  吴祈宁翻身爬起来,蹦下床:“我没法儿跟您接着聊了盛总。”
  盛年一把把她薅住:“回来!出大事儿了!”
  吴祈宁颇有几分不信:“什么事儿啊?”
  穆骏抱着肩膀就挑了挑眉毛。
  盛年简直眉飞色舞,喜上眉梢:“下了一天一宿的雨,你们知道滨海淹了多少洁净室?我电话都要给打爆了!对了,吴祈宁,你电话怎么关机?”
  吴祈宁摸出来自己进水关机的电话,仔细想了想各企业进水的惨状,再看看喜气洋洋的盛年:“盛总,我怎么觉着你这是要发国难财啊?”
  “什么叫国难财?”盛年急了,戳吴祈宁的脑门子:“我问你什么叫国难财?企业设备损耗不许买新的?屋子进了水不许往外舀?汶川地震房子塌了不许人家盖?吴祈宁你想什么呢?”
  吴祈宁缩着脑袋往后躲:“小的错啦!”
  穆骏都看不下去了:“得得得,盛年你别这样,昨天小宁掉水里差点淹死。刚缓过来点儿。你别吓着她。”
  盛年愤愤:“嗯,一看就是脑子进水了。”他忽然听明白:“哎……吴祈宁……你差点淹死?怎么回事?”
  甭管吴祈宁是怎么差点淹死的,重点是她没淹死。
  大单当前,按照盛年的逻辑就是不死就得给我滚起来干活儿。
  捯饬捯饬,轻伤不下火线的吴祈宁就蹦着跟这盛年还有穆骏走了。
  上下楼穆骏都是扶着吴祈宁的。
  盛年比较缺德,看着蹦蹦哒哒的吴祈宁,嘴里哼一支周杰伦的《本草纲目》:“蹲小僵屍蹲小僵屍蹲……”
  吴祈宁气得咬牙切齿:“穆骏哥,我要是你,我他妈也不上班儿去!”
  盛年摇摇钥匙:“我听见啦!”
  这一天灵周科技忙得跟过节似的,人来人往,直眉瞪眼。
  盛年、穆骏、吴祈宁、赵工,但凡业务和技术都飞出去了,八辆车明显不够跑的,穆骏犹豫了一下儿把金杯也开了出来……
  吴祈宁一开机就发现未接来电一拉溜。
  开机之后,电话就直接改热线了:“小吴……”
  “吴工……”
  “吴祈宁……”
  开门千件事,先从紧上来。
  吴祈宁和穆骏去了祁连制药。
  非常壮观,祁连制药门口码着整整齐齐的沙袋,李工挽着裤腿,卷着袖子,正指挥着抽水机往院子外面“突突”地排水,看着造型活脱就是一个焦裕禄。
  看见吴祈宁,李工就跟见了亲人一样:“小吴啊,你是不知道啊,昨天那个水,都没了腰了。的亏是站着,这要是坐地上,我看弄不好就得没顶……”
  吴祈宁摸了摸现在还发凉的鼻子:“肯定能没顶,您估计的没错。”
  李工大点其头:“哎,小吴你怎么瘸了……”
  吴祈宁蹦在李工身后:“泡的!”
  李工叹气:“我们祁连制药泡地比你还惨。”
  至于祁连制药只能用:大灾之后来形容。
  刚刚装修好的洁净室,墙上出现了一个水线,标志了昨天的最高水位。
  由于内外压力不平衡,部分密封门已经变形,喷淋室底下的出风管进水发出嘶哑的声音。
  穆骏敲开了一块高架地板,不意外地看到了积水和泥沙……
  打开较低处的初效过滤器端口,穆骏看到了软湿一片的滤棉残骸……
  穆骏摁住额头,这下是彻底麻烦了。
  吴祈宁两眼发光:这下是彻底发财了……
  几路人马回来一碰,基本上是差不多。
  齐腰深的水,没脚面的泥,踩上去飘忽的高架地板,洗不出来本色的环氧地坪。再加上进水的初中高效过滤器和过水短路的中央空调。
  估计有几个厂,是有好一阵子是不能开工了。
  吴祈宁心里可痛快了:“那咱那些滤棉不是都卖出去了?哎呀不行,我得去买个萧敬腾回来供着。”
  盛年闲闲地指着仓库:“滚回你老家看看去!就泡人家不泡自己,你没有聚宝盆我也没有避水珠啊……”
  灵周科技的损失跟其他几个厂比起来还真不算大,因为有装货平台,仓库的门槛就高,涌进来一点儿水,脏的也就是表面。
  他们的洁净室在二层。主要面临的就是电路短路的问题。
  赵工满头大汗地督着电工,半天儿也就差不多完活儿了。
  穆骏愁云惨雾地看着几家客户的损失照片,说:“就是全部人马压上去,也不够抗洪救灾的。”
  刘秘书进退不得地拿着一张滨海直飞胡志明的机票:“盛总,您看明天的航班要不要改签?”
  看一看坐在长桌子那边忙到满头包的穆骏,盛年拿着机票掂了掂:“不改期,我去。”
  
 
第26章 过往
 
  灵周科技全体加班。
  基本上事儿都出了,业务能做的也有限,就是跟技术部门研究发货期回复客户了。
  吴祈宁单脚蹦了一天,实在是脚后跟疼,自己一个人坐在了仓库门口,揉着脚踝骨。李姐孩子小,先回了,她跟这儿看看。
  夕阳西下,晚风徐吹,四顾无人,仓库空荡。
  就吴祈宁这么心大的女孩子,也无端生出了一阵苍凉。
  盛年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仓库大门口,一声不吭地坐在了吴祈宁身边。
  等吴祈宁看见他,吓得“嗷”了一声。
  盛年皱眉:“大惊小怪。”
  吴祈宁拍胸口:“您神出鬼没。”
  点了颗烟,盛年深深地吐出来一片云雾,他说:“你今天,不痛快……”
  吴祈宁老实巴交地回答:“谁瘸了都不痛快。”
  盛年一笑:“你知道我说什么……”
  安静了好一会儿,吴祈宁目视前方语气平直地说:“穆骏哥……哦,不,穆总,昨天把我从水里捞上来之后,抱着我,管我叫小颜……”
  盛年深深地点了点头:“是不如叫小糖听着甜咯儿。”他回过头看着吴祈宁:“管你叫小盐,齁着了吧?”
  吴祈宁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带着一点儿哭腔哼着鼻音:“齁个屁啊,我都醋了心了……”
  盛年“哈哈哈”地乐出来。
  吴祈宁咬着腮帮子抱怨:“也不知道小颜是何方神圣。不带这么玩儿的。生死关头,他还小颜。小颜,小颜你妹啊!”
  盛年重重点头:“小颜是我妹啊。”
  “对,你妹,就你妹!嗯……你妹???”吴祈宁大受刺激地回过头:“不行,你得给我说清楚了。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儿。贵圈儿太乱了。谁都深藏不露,就我一局外人。”
  盛年又深深地吸了口烟,开始给吴祈宁痛诉革命家史:“灵周科技开山立派第一个老板是穆昭,就是穆骏的老爹。我爸我妈都是穆叔儿的发小儿。穆叔儿开始干的时候,就拽着我爸妈一起。我们家就算是……嗯,往好听里说,叫开国功臣吧……穆叔叔人很仗义,对我爸妈也不薄,我和我妹盛颜从小就认识穆骏,就一块儿玩儿。”
  “本来呢,也就是这么个事儿,十年前,灵周科技干得比现在大,比现在有名望。穆叔叔一高兴,说带着大伙儿一块儿旅游去。”盛年吸了吸鼻子:“哎……倒霉就倒霉这趟旅游了……大巴车翻了一辆,穆叔叔、穆婶儿、我爸、我妈,还有小骏……一车里就活了我爸和小骏,还都是重伤。这一下子灵周科技的中层干部就去了一半儿了。”
  盛年苦笑:“我这辈子听到能和这事儿媲美的灾难大概就剩下曼联坠机了。”
  盛年顺顺气,接着说:“当时呢,小颜高三,我大三。旅游都没去。小骏刚好考上大学跟爸妈出去玩。等我听见出事儿赶回来……哎……就剩下收尸的份儿了。我爹瘫了,小骏呢……是没死,摔碎了……浑身没几块好骨头,颅内积血,眼睛看不真,等麻药退了,疼得要死要活,自己看不见了,爸妈又没了,他浑身上下石膏打得跟木乃伊一样,动都没法儿动……十八的小伙子……一下子就垮了,不吃不喝不治疗,躺炕上咧着大嘴天天哭……”
  吴祈宁想着那样的穆骏,深深地打了个寒颤。
  盛年接着说:“当时又忙又乱,我哪顾得上他啊,我妈没了,我爸瘫了,一车人的骨灰盒我都订不过来。我那阵子脾气特暴,对着不吃不喝要死要活的穆骏我都想打他。半个月都没跟人一好脸儿。”
  吴祈宁想一想,觉得可以理解:“嗯,盛总,我爹一个人过去了,我和我妈都忙得死去活来的。这您一个人处理这么多……肯定心烦。”
  盛年看了吴祈宁一眼,叹口气:“然后我们家小颜,那年才十七,接了我的班儿天天泡医院,伺候了我爹伺候小骏,论天的不回家。没事儿的时候就握着小骏的手劝他:‘骏哥,别哭了。哭坏了眼。你这么不吃不喝,叔叔阿姨也难过啊……’哎,我学不上来,反正你们小闺女那套,说软和话儿呗。就这么着,小颜天天帮着穆骏擦身喂药,慢慢儿的把咱小骏总算给哄过来了。”
  “忙完事儿,我寻思着灵周就算清算解体得了。反正掌柜的也不在了。我爹不同意。说了,在仓库的都是原料,在厂房的都是设备,这要是卖,废品的价儿都上不去。你穆叔叔这辈子的心血就算毁了。这都搁一边儿,穆骏伤地那个茄子样儿,大夫康复手术就开了三个,就这么仨瓜俩枣把灵周卖了,估计给小骏治病都不够。他才十八,以后瘫了可怎么弄啊?”
  吴祈宁想想盛年给刘杨公司开的价格,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我爸爸的意思就是,我接过来当总经理,我爹指点我,好歹运转着,哪怕出清库存也是好的。等小骏好了,再教给他。我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一狠心从大学退学了,接了这一摊儿……”说到这儿一点吴祈宁的脑门子:“所以盛总英语不行,不许笑话我。”
  吴祈宁连忙点头:“是是是,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盛年看一看吴祈宁:“所以你别醋我妹妹,你寻思你给穆骏喝了两年多棒子面儿粥你就有恩于他了?差远了。穆骏对我妹怎么死心塌地都不为过,当初他不成人形儿的时候,是我妹妹一手一脚擦身子喂药把他拼出来人模样儿的。我们小颜伺候了穆骏两年,从看不见到看得见,从翻不了身到能下地走。穆骏重新走路都是我妹妹一步一步搀着练的。他后来跟我说,在他看不清,动不了,难受得就想撞死的日子里,小颜就是他的一切,就是他的菩萨……”
  “后来……”盛年叹口气,狠狠地把烟掐了:“不说了,都是我们小颜没福……”
  吴祈宁没说话,好久没说话。
  盛年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还不走?”
  吴祈宁忽然问:“那……盛颜……你妹妹……”
  盛年叹气:“病故。”忽然想起来,问吴祈宁:“你现在对穆骏是个什么观感?”
  吴祈宁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货真价实地感叹:“要说他可够妨人的!”
  盛年“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指着吴祈宁:“你他妈的……”
  “哎,吴祈宁我以为你喜欢穆骏。”
  吴祈宁耸耸肩:“两回事儿。”
  俩人并肩走了几步,吴祈宁慢悠悠地说:“对了,盛总,你今天跟我说这些干嘛?”
  盛年笑一笑:“没事儿,闲聊……”
  吴祈宁就“呵呵”了,她才不相信盛年有这么大闲心跟她说这个。
  穆骏找盛年有事儿,远远地走了过来。
  吴祈宁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反击一下儿,她问盛年:“盛总,你和刘熙姐姐是夫妻啊?我都不知道呢。”
  盛年哼一声,“是啊,怎么着,我的婚姻情况还用向你汇报吗?”
  吴祈宁诚惶诚恐:“当然用不着啊。”她咬了咬牙,仿佛很艰难地告诉盛年:“但是上回咱们去找宝姐的开销,没票,我问刘熙姐,这是盛总嫖娼的钱,没票怎么报?”
  盛年咬牙切齿地回头,咆哮:“吴祈宁我打不死你才怪的!”
  吴祈宁抱头鼠窜,尖叫:“小的着实不知啊!盛总!不知者不怪啊!”
  她一路朝穆骏蹦过去。
  穆骏下意识地把吴祈宁护到身后:“哥,小宁这两天受了惊吓,你先别……”
  盛年脸色雪白,嘴唇都哆嗦了:“穆骏!你敢拦我,我连你一起打!”
  吴祈宁才不会等着挨打,她一头从穆骏的胳肢窝底下钻过去,扭头躲了这是非之地。
  她得静一静,表面上嘻嘻哈哈满不在乎,吴祈宁觉得自己得心口就跟压了个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样,让盛年说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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